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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章大游擊

雪冷血熱 张正隆 7377 2018-03-04
進入1938年後,以3軍為首的北滿聯軍連受重挫。 6軍2師師長陳紹賓一個口信(蘇聯要與日本開戰,蘇邊防軍負責人邀東北抗聯主要領導人到蘇研究配合行動問題——編者註),3軍、6軍兩位軍長過界蘇聯被關,3軍1師、9師連同兩位師長被蘇聯送去新疆,500精銳盡失。 3月,3軍3師、4師在依東的密營被毀,部隊不得不向富錦、寶清、蘿北一帶轉移。 4月,2師師長關化新、4師師長陸希田相繼犧牲。 10師師長高士魁投敵,7師“九江隊”、8師考鳳林部叛變投敵。 5月,10個師6000多人的3軍,已減員2/3。 使形勢進一步急劇惡化的,是前面寫過一筆的“三一五”大逮捕。十幾個縣的黨組織被破壞,有的幾乎全部損失,聯軍在下江的處境越發窘迫。

當年6月初,北滿臨時省委在通河縣境內召開會議,決定3軍、6軍、9軍、11軍向西北部的黑嫩地區實施大規模戰略遠征。 黑嫩平原,即小興安嶺西南,大興安嶺以東,北(安)黑(河)路、呼(蘭)海(倫)路以西的廣闊平原。大、小興安嶺可為進出其間的依托,從三肇地區南下洮南、索倫,又可前往熱河、關內。 3軍首次西征,冰趟子戰鬥後,趙尚志遠見卓識,讓6師師長張光迪率73團200餘人,在海倫東山里建立後方基地。張光迪不辱使命,在當地站住腳跟,建立密營,其中有被服廠,還有儲存了100多石糧食的糧庫,既支援了3軍主力繼續北進,也接應了這次北滿主力西征。 幾乎與2路軍西征同時,北滿聯軍踏上征途。 首批西征部隊150餘人,在9軍政治部主任魏長魁、原3軍政保師師長常有鈞、9軍2師師長郭鐵堅率領下,從依東出發,渡過松花江,向海倫挺進。途中戰鬥不斷,魏長魁犧牲。常有鈞、郭鐵堅率部繼續西進,分別於9月、11月到達海倫八道林子,與李熙山、張光迪的部隊會師。

第二批西征部隊分兩路,一路200餘人,由6軍參謀長馮治剛和2師師長張傳福率領,一路300餘人,由金策、侯啟剛和6軍3師代師長王明貴指揮,於8月上旬陸續出發。像首批西征部隊一樣,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又一位重量級人物張傳福犧牲。兩個多月後,兩路部隊陸續到達海倫。 10月下旬,由張壽籛和11軍1師師長李景萌率領的第三批西征部隊百餘人,從寶清動身,年底進至小興安嶺西麓的海倫縣境。 第二批西征部隊到達海倫後,10月15日,金策主持召開了3軍、6軍主要領導幹部聯席會議,出席會議的有李熙山、馮治剛、張光迪、王明貴、王鈞、陳雷等。金策指出,為避免兵力過於集中,同時配合全國抗戰,與八路軍打通聯繫,北滿臨時省委要求已到海倫部隊繼續北征,依託大興安嶺向北,然後向西、向南挺進,以貫通關內外的抗日戰線。會議決定,抽調官兵組織兩支遠征隊,由李熙山負責籌建“江省西北臨時指揮部”,統一領導、指揮向西北地區繼續遠征。其餘部隊在鐵力、通北、海倫一帶開展游擊,同時在海倫後方成立短期訓練班,加緊培訓幹部。另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決定,是派人到訥河、綏化、慶城、肇州等地開展地方工作,建立黨組織和反日會,發動群眾進行抗戰。

成功的戰略轉移後,是極具戰略目光的迅速的戰略展開。 離休前曾任黑龍江省顧問委員會主任的陳雷,1936年初入黨後就做地下工作。 “三一五”大逮捕,佳木斯市委被破壞,他這位市委書記僥倖逃過一劫,不得不上隊,被任命為6軍組織科長,西征前到2師負責政治工作。 老人說: 出發當天下雨。西征一路,身上乾爽的時候不多。江河漲水,騎馬過河,拽著馬尾巴過河,游泳過河。不會游泳,又沒有馬尾巴拽的,抓著拴在兩岸的大繩,兩手捯著過去。過梧桐河時,水急,那人就在水面上沖漂著,一把沒抓住,眼瞅著那人浮沉幾下就沒影了。 第三天晚上,走到鶴立河東南的一個部落黃花崗,裡面駐守40多偽軍。馮治剛指揮,突然襲擊打進去,繳獲幾十支步槍和一批戰馬,還有糧食。馬是坐騎,也是給養。隔了一天,進至鶴崗煤礦,目的也是打給養。周圍都是電網,用大木桿把電網底下撬起來,鑽進去。有內線領著,背出許多白面。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抗聯沒這一說,就是走哪吃哪。歸屯前不愁肚子,歸屯後就得打給養。一支部隊出動,沿途需要在哪些地方打給養,可能付出多大代價,指揮員都得心中有數。這個季節遠征,沿途有青包米,還能摳土豆吃,越走莊稼越成熟。 張傳福師長犧牲那天,我記得是農曆七月十五。皓月當空,部隊在黑金河的河壩下宿營。我和他在堤壩上各搭了個帳篷,他的帳篷裡還點著蠟,在看什麼。我把馬鞍子卸下來當枕頭,迷迷糊糊剛睡著,槍響了,炒豆似的,擲彈筒也咣咣響。 敵人搶占了西北方向咱們哨兵放哨的山頭。我爬出帳篷,趴在堤壩上打了幾槍,一發砲彈飛來,覺得忽悠一下子就什麼不知道了。醒來後,有人扶架著還能走,張傳福是用毯子兜著搶下來的,抬出幾里地後就不行了。

過了湯旺河,進入小興安嶺,最難的是爬倒木。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原木,橫七豎八的,叫“倒木圈”,繞不過去,有的從下邊能鑽過去,多數得爬。上面長滿苔蘚,又濕又滑,先把槍和背篼扔過去,雙手使勁夠著爬過去。太高太大的,就得有人推著送過去,地上都是腐葉,也摔不著,就是費時費力。還有“吊死鬼”,就是掛在樹上的折斷的朽木,刮風,或是有點兒震動,就掉下來砸傷人。再就是“鬧瞎塘”,前面得有人拿刀開路,費時費力費衣服,到海倫時那人都跟要飯花子似的。 離休前為廣州空軍後勤部營房部副部長的盧連峰老人,富錦縣花馬街基別力山人,1937年2月參加抗聯獨立師,即後來的11軍。 老人說: 我們家原是有名的盧家大院,我兩歲時叫鬍子搶了,敗了。我八歲放牲口,攬各家的牛馬騾驢,還有豬,一個牲口放一年給7個銅板。 1936年夏天后,獨立師到我們那一帶活動,有個隋德勝團長,來了就住在我們家。熟了,他說你別給牛馬騾驢當“官”了,給我當傳令兵吧。那年我十五歲,長得小,使大勁也沒1.50米。上隊沒幾天,見到李兆麟,他說這是誰家的小孩伢子,沒杆槍高,趁早打發了。我嚇壞了。團長說逗你玩,你還當真了。

聽說西征,到西荒去,許多人開小差了。 走時就下雪了,先沒腳脖子,再沒膝蓋,山溝裡深處齊襠。那雪殼子擎不住人,人馬就在雪裡蹚。開頭一天能走70多里,後來就30裡、20裡了。不知道上級怎麼想的,早點兒也行,晚點兒也行,偏偏趕上這麼個時候,越走雪越大,越走天越冷。山里有碓房子,碰上也住不下多少人,大都打火堆。過了烏拉嘎河,一些人就不行了,都是凍傷,大都是腳,不能走了,留在碓房子裡。留點兒吃的,傷養好了再攆部隊。怎麼攆呀?還能找著嗎? 雪大,馬也走不動,又餓,扒開積雪讓牠吃點兒草。人也餓呀,馬餓倒了就殺,馬鞍子背著,背不動扔了。肚裡沒食,更不抗凍。我的腳也凍壞了,右腳跟爛到骨頭了。到海倫後,3軍有個叫“劉鐵脖子”的,給我“扎古”(治療)。他跟敵人騎兵拼刺刀,脖子被砍一刀,沒死,脖子歪了,叫個“劉鐵脖子”。他弄幾個像蘑菇似的氣包,裡面是鍋鐵色的灰面子,和香油熬了,拿酒泡了,糊好了。這時什麼招沒有,趕上殺馬,割塊帶血的馬皮糊上。團長問我能不能挺住,我問還有多遠,他說也就幾天的路程。要是再走上十天半拉月,肯定得留那兒了,八成沒今天了。

那時講話“三個死”,打死、餓死和凍死。我記得我們西征到海倫,一路上沒打什麼仗,就是凍壞了,比打仗遭罪多了——那時打仗算個啥呀? 當吉東2路軍西征失利,南滿因程斌叛變,1路軍頓陷險境之際,北滿聯軍勝利抵達目的地。 南滿、吉東、北滿,唯北滿的西征是成功的。 1939年10月12日,《馮仲雲給中共中央的工作報告》中說: 一九三八年冬、一九三九年春順利地展開了嫩江、訥河一帶之新形勢。在隊伍進一步努力之下,有可能達到西興安嶺而以之為根據地。 現在嫩江下游望奎、肇州、林甸、拜泉……等各縣,現在敵寇除交通線較便而外,統治尚是閒散,尚未歸成集團部落。僅東部沿山一帶巴、木、慶、鐵、綏、海、通各地結成了集團部落之封鎖線。

爭取西部大界隊伍能自由活動及新形勢之展開。如果能完成這一任務,則隊伍之發展將無可限量,必能給與國內抗戰以有力之幫助和呼應。 對前途估計如此樂觀,是因為展現在他們面前的新的戰爭舞台,相當於今天的齊齊哈爾、大慶、綏化和黑河西南部的黑嫩地區,日偽“統治尚是閒散”。而“閒散”兩個字對於東北抗聯來說,已是久違的過去時了,是“九一八”事變後的幾年間,各地黨組織談及當時形勢時常用的。至於“閒散”到了什麼程度,就是許多地區還沒有建設“集團部落”。 北滿臨時省委執行委員會第二次全會,因人員難以湊到一起,分別於1939年1月19日和4月12日,在鐵力、通河兩地召開。會議決定,“將中共北滿臨時委員會之'臨時'二字除掉,而直稱為中共北滿省委員會”。 “選舉金策、張壽籛、馮仲云三同志組織新省委。而以金策同志擔任北省書記,張壽籛同誌任組織部部長,馮仲云同志擔任宣傳部部長”。 “決定正式改選北滿抗聯總部,而正式成立抗日聯軍第三路軍,並成立三路軍總指揮部。總指揮由張壽籛同志擔任,總參謀長由許亨植(李熙山——筆者)同志擔任,李華堂同誌任三路軍總副指揮(暫不發表)。”“許亨植同志擔任三軍軍長,張蘭生同志擔任三軍政治部主任。金策同志不再擔任三軍政治部主任。張壽籛同志擔任六軍軍長,不再擔任六軍政治委員。馮仲云同志擔任政治部主任”。 “特派馮仲云同志到下江擔任省代表之工作,及張壽籛同志到龍北擔任省代表責任”。

5月30日,在五大連池的德都縣朝陽山後方基地,3路軍正式成立。 3路軍能在西荒的山野平原縱橫馳騁,固然因為敵情閒散,首先還在於乾部的目光,特別是省委和總部的當家人的果敢、智慧。 1934年初,作為滿洲省委軍委負責人,張壽籛曾巡視並領導海倫特別支部,又巡視通北至綏化和呼海鐵路的工人運動。當時,馬占山剛從海拉爾退往蘇聯,日寇佔領鐵路沿線,沿途兵荒馬亂一陣子後,開始沉寂。但是,馬占山的一些同僚、部下藏匿當地,伺機待動。這裡幅員遼闊,居民稀少,日偽統治閒散,山里有許多木業金廠,與遍地的“集團部落”的下江不可同日而語。 3路軍的到來,自然會引起敵人注意,加緊“治標”、“治本”,但要達到下江那種程度,尚需相當時日。已經有了7年鬥爭歷史的抗聯,只要採取靈活機動的游擊戰術,是大有可為的。

10月28日,《東北抗聯第三路軍總指揮部密令(元號)》中說: 目前敵人鮮(顯)然集結於訥東一帶,而我們主力部隊又多在此地“猬集”,這種現像對於衝破敵人“討伐”方面多有不利的條件,故本部指令教導隊暨十二團渡河南去,以便能分散敵人力量,使我們能遙相呼應,故指令人民抗日先鋒隊配合八團,仍留訥嫩一帶活動。 進行廣泛的宣傳工作,加緊給群眾做解釋工作,無情提高中國人民、韃子等民族抗日救國信心,救亡雪恥的決心。務須動員人民,自動的在各方面援助本軍,並將群眾組織起來,特別在較好的區域裡,秘密建立人民抗日自衛隊(不脫離生產的游擊隊——參看王康信),將人民廣泛的武裝起來。 積極開展新區,努力爭取軍事勝利,精細派群眾探聽敵人防所、車站,採用迅速秘密的行軍、猛烈堅決的動作解決敵人。在火線上拼命,企圖解除敵人的武裝,是有危險的,不能是經常現象,只能說在一定條件下,才有可能,慎重之,靈活運用游擊戰術,多準備給養,提高隊員生活。 同一天,作為3路軍總指揮兼6軍軍長,還有一份《東北抗聯第六軍司令部訓令——關於衝破和粉碎敵人的“討伐”計劃》,具體部署冬季作戰。 受命於危難的張壽籛,在朝陽山總部運籌帷幄,指揮若定。 提起張壽籛,就不能不想到他和於天放、陳雷創作的《露營之歌》。 1942年9月10日,《張壽籛獨立活動經過(履歷自傳)》中說: 我厲行革命工作已經十餘年,無論在秘密工作和游擊鬥爭中……未發生過任何動搖,在任何艱鉅環境中,都保持自己積極忠實去實現黨的指示和命令的原則。 馮仲雲在《李兆麟將軍鬥爭簡史》中說: 他曾經捱過了五十多天的餓,這是一九四○年夏秋之間的事。 他的征服及背囊,雖然數次被子彈穿透,但是他並沒有一次負傷,所以抗聯同志都稱他為“福將”。 這位福將看到了抗戰勝利,卻被國民黨特務殺害了。 1940年9月15日,《金策意見書——關於對第三路軍行動和東北黨組織統一領導問題》中說: 我們的隊伍,在一定的時期,一定的條件之下不靈敏的,不果斷的,不及時的去重新計劃新方向,不重新佈置去突開新區,那就不但不能發展,而且有極大的危害。現在我們正處在這樣的關鍵時期了,客觀的形勢要求,使我們隊伍一多半必須在新的計劃之下,向新方向重新佈置,去突開新區,建立新的游擊據點。 “滿洲沒有二年以上的游擊區”,侯啟剛常說的這句受到批判的話,其實是有事實為依據的。 從珠河游擊隊成立,開創哈東游擊區,到1935年秋東進下江,正好是兩年光景。 3軍在哈東鬧大了,敵人就下工夫對付你了,“治標”、“治本”,使你無法立足。在下江也是一樣。敵我力量的極度懸殊,使抗聯不可能保持長久的游擊區、根據地。下江就那麼大塊天地,原地游擊,動作再大,也是在敵人的包圍圈裡打圈子。趙尚志明了這一點,之前兩次主動率軍西征,突開新區,牽制、調動敵人,掩護了下江聯軍,也為3路軍開啟了希望之門。 游擊戰的勝利,永遠是在運動中取得的。宏觀上是大游擊,微觀上是小游擊,具體到一次戰鬥也是一樣。無論是什麼樣的奇襲,戀戰,久留一地,都會吃大虧。 3路軍主力已在西荒展開兩年了,襲防所,打部落,攻縣城,毀鐵路,沉寂的西荒又成了抗戰的沸點。敵人的辦法,仍是下江的那一套。我們呢?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西荒不同於東荒,地域遼闊,迴旋餘地大。敵人在這裡建部落,我們到那裡去游擊,不斷地突開新區。此時東北的廣大農村,所謂敵人統治薄弱處,就是還沒有建立“集團部落”的地方。 關於吉東、北滿1938年的西征,都有中高級幹部持不同意見。這也是2路軍西征失敗的原因之一。如金策所說,在舊區活動,“地理道路熟習,上級機關近,經常給他們設法與領導”。遠征新區,正好相反,困難多多。可比之突開新區可以接近群眾這一條,舊區的一切優長,新區的一切困難,都相形見絀,不在話下了。 在《金策意見書》中,他要求“南河隊伍多半以上避開舊區,利用今年青紗帳遠征到景星區去建立新的根據地”,“北部第三支隊務要凍河以前以後,遠征到甘南,建立新游擊區和後方,並建立與幫助地方工作與景星部隊相呼應,保存與發展其實力”。 據說,趙尚志臨走前有話,他若半年不回來,3軍可另選軍長。 有人提議金策當軍長,金策說我不懂軍事。 從東荒到西荒,因腿腳負傷而難得離開根棍子的金策,有點兒瘸的步履,永遠是那麼堅定、沉著,走一步,看兩步。 侯啟剛說:“尚志走後北滿黨就沒有了形成以一個人為中心的權威領導者。” 一些老人說,金策擔任北滿省委書記,1941年7月又擔任3路軍政委,那是眾望所歸。他是個成熟的革命家。那時我們叫他“老金策”,提起他就覺得心裡踏實。 深厚的雪層已在融化,坎坷的大地露出片片的黑土,春風挾著刺骨的峭寒吹澈了阿穆爾江的堅冰。是一九四○年三月下旬,我混(渾)身充滿著希望、信念、熱情、勇敢,領著一個小的隊伍,在一個黑夜橫跨遼闊的黑江,回到我十年來浴血奮鬥的滿洲前線。 甲乙兩套《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看到開篇的景物描寫,不用看作者名,就知道出自馮仲雲之手。 馮仲雲去蘇聯參加了後面將會寫到的第一次伯力會議歸來,“山中積雪沒脛”,更有受蒙蔽的鄂倫春人襲擾,又餓了幾天肚子,終於率領這支小小的隊伍到達了3路軍總部。之後,先是北上與內蒙古毗鄰的訥河,又南下綏棱東部山區,再渡過大小呼蘭河到達慶城、鐵力、木蘭地區。 “統計這半年,我到達了三路軍每個支隊,到過總指揮部與北省,參加一時期的平原戰爭,參加了聖浪站及克山縣城的擊破,足跡遍小興安嶺、東興安嶺之西部、嫩江平原之東部,行程四千余華裡,將新原則指示之精神,傳遍北滿各部隊及北滿黨各地方黨組織。” 1933年5月,他去南滿傳達“1·26”指示信。一件青布大褂,一雙膠鞋,一頂半舊的禮帽,一副鄉下小學教員打扮,說是個小商人也行。在吉林特支傳達指示信時,出了叛徒,險些被捕。從煙筒山到小城子,差一角錢買不了車票,就在雨中跋涉。在玻璃河套碰上偽軍馬隊,慌亂中跳進河裡,只把鼻子以上露出水面,有水草掩護,好歹躲過一劫。歸來時剛出玻璃河套山口,路邊草棵子裡蹦出兩個偽軍,槍上刺刀明晃晃的。押到連部,早編好的一套嗑還沒說完,連長上來就是一耳光子,說紅軍裡的南蠻子都是大官。押送營部,營長聽他講完了,說楊靖宇就是個南蠻子,你的官也小不了。他認為這回死定了,想起妻子兒女,還把臨行前要喊的口號都想好了。沒想到午飯後,營長下令把他放了,還問他是回紅軍那兒,還是去吉林。 來迴路上,他盡量少說話。一張口就是個南蠻子,容易使人起疑,沒承想還有這個作用。找到海龍游擊隊,這回可以放聲講了,黨支部8個人,只有書記是漢族。書記把他的南方話,磕磕巴巴翻成山東話,再由懂漢語的朝鮮(族)同志,同樣磕磕巴巴地翻成朝鮮話。 那時,他聽不懂東北鄉下的土話,農家的一切都使他好奇,最不習慣的還是火炕,翻來覆去睡不著。而在參加革命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也未想過那刀呀槍的會與他有什麼關係。而今,遭遇戰,他會迅速地拔槍射擊,指揮隊伍展開,搶占制高點。那感覺,就像在課堂上揮動教鞭,在黑板上書寫數學公式。 跋涉了崎嶇的羊腸小道,攀越過崇山峻嶺,在筋疲力盡、氣喘汗流的情形之下,正當著殘日斜暉、宿鳥歸急時分,達到了高成祿碓營。 讀著馮仲雲的這類觸景生情的文件開篇文字,我們不難想見不再為這樣那樣的“路線”鬥爭所煩擾,全身心地投入拯救民族的戰鬥中時,這位6軍政治部主任、3路軍政委的心頭,是怎樣地“充滿著希望、信念、熱情、勇敢”。 而且,透過那副1000多度的近視鏡片的目光,也是那麼深邃,富於見地。 1939年5月12日,《馮仲雲關於青紗帳後深入群眾加強地方工作給金策同志信》中說: 韓團長、黑山活動的部隊應該增加數量,相當時機中準備成立馬隊,一定在高粱起來時能深入大界綏化一帶呼西活動,用最機密××(原文兩字無法辨認)耐勞的騎兵游擊戰術去接近群眾,改善群眾關係,取得軍事勝利,取得武裝和經濟,吸收新的力量擴充隊伍,這是非常必要的。當然青紗帳未起時還不應深入活動,那是冒險的,但是現在就應該準備。 據說,馮仲雲生前曾寫過很重要的關於3軍、6軍、3路軍的回憶錄,筆者未能見到。 金策、張壽籛留存的東西,自然就更少了。 本書寫作中,始終都存在著這樣一個問題:我們不知道的、今天已經無從知道的那些東西,可能恰恰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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