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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血祭黑土地

雪冷血熱 张正隆 6735 2018-03-04
毫無疑義,發動“九一八”事變的全是叫日本鬼子的侵略者。 最早出現在戰場上的偽軍,是洮遼鎮守使張海鵬的仍穿著東北軍服裝的烏合之眾,戰場是哈爾葛江橋,上陣即被打得狼狽不堪。到了還是日軍不惜代價,傷亡慘重,又從朝鮮調來援軍,才過了嫩江。 賣國賣祖當漢奸,張海鵬和熙洽之流算是搶了頭功。東邊道鎮守使於芷山,則靜觀形勢變化,認准張學良不會出關了,就對義勇軍動手了。而像王之佑、佟衡、程志遠等人,事變後曾經抗戰,或兵敗後變節,或見大勢已去附逆,偽軍數量越來越多。 1933年6月13日,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中將《在中央治安維持會第一次委員會上委員長的致詞》中,說:“滿洲國治安工作是大業中的基礎性大業,絕非單以關東軍之力所能做到。特別是內外各種形勢不允許關東軍永遠地只埋頭於治安工作。”

小磯國昭的這番話,說的當然不只是軍事“討伐”,更不是這時就要把這項大任交由偽軍去幹,卻也為三年後的東邊道“獨立大討伐”安下了伏筆。 前面說過,在日本人眼裡,這時的偽軍即便是不可靠的,也不能不用。偽滿十四年,1933年春偽軍達到最高峰,為15萬人,日軍則不足5萬。日本就那麼大,人口就那麼多,無論結局如何,這步棋遲早是要走的。 到了1936年,日軍覺得差不多了。一是5年過去了,被老百姓稱做“大部隊”的偽軍,誰的“良心大大的好(壞)”,多少有點兒譜了;二是實行“精兵”策略,削砍不可靠的部隊和老弱病殘,同時提高待遇,認為偽軍總體戰力已有所提高;三是有實踐為證,從1932年以來,僅東邊道地區偽軍就進行了7次較大規模的“討伐”,效果不錯。而且,距1937年7月7日只有年把光景了,關東軍這時還只埋頭於東北的治安工作,再“進入”華北豈不是更要手忙腳亂了?

且聽偽軍政部最高顧問佐佐木到一,在11月24日東邊道北部治安工作會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是怎樣評述這次東邊道“獨立大討伐”的: 此次所以單純以滿軍獨自力量肅清這一地區,是因為要檢驗滿軍以現有機構——有顧問以下日本人交織在內的現有機構的討伐肅清能力究竟如何,完全是試驗性質。軍正在註視著其成果。 現在皇軍仍在各處流著鮮血,並且為了治安工作用去了極大的力量,犧牲之大有目共睹。如能把這種費力之事委之於滿洲國各機關,由其承擔,皇軍便可以減輕負擔而從事其本來任務。凡是理解皇軍使命並承擔著滿洲建國事業的人對於此種機會的到來,是時刻都在熱烈地盼望著的。 同年4月,關東軍制定了一個“3年治安肅正計劃”,即從1936年4月以後的三年內,“治標”、“治本”和“思想工作”三位一體,分期分批逐個地去消滅抗日武裝——歷時半年之久的東邊道“獨立大討伐”,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開始的,也是實施“3年治安肅正計劃”的首次“大討伐”。

這次所謂“沒有皇軍一兵一卒參加的”“獨立大討伐”,由偽第1軍管區司令於琛徵上將為總司令,佐佐木到一少將為“討伐指導部長”,幾位大佐高參也是少不了的。這當然使“獨立”二字打了折扣,可若果真清一色“獨立”起來,那還叫“滿洲國”嗎? “獨立大討伐”從10月1日開始,第1、第2、第3、第5軍管區偽軍,另有偽靖安軍、偽憲兵,總兵力約2.7萬人,並有當地日偽軍配合,重點目標是王鳳閣的民眾自衛軍和抗聯部隊——王德泰、宋鐵岩、曹國安都是在此期間犧牲的。 王鳳閣,字阿亭,1895年生於通化,父親是教師,家境比較富裕。中學畢業後從軍,為軍官,不久離職回鄉,“九一八”事變後揭竿抗戰。 這是一支200多人的隊伍,成員主要為伐木工人,骨幹多為中小學教師,號稱“遼東民眾義勇軍”,公推王鳳閣為司令。

拉起隊伍後的第一仗,是攻打柳河縣城。一路上不斷有人馬加入,一舉攻入城內,搗毀了偽縣公署和日本駐柳河領事分館,打開監獄,放出政治犯。又乘勝向偽東邊道保安司令部駐地山城鎮進軍,在下水道子大敗偽軍。關東軍和於芷山趕緊調派日偽軍馳援,並派飛機轟炸柳河,義勇軍損失很大。 1932年6月,正是鏟頭遍地的時候,新上任的偽東邊道保安司令田德勝,率一團偽軍去金川縣孤山子“討伐”王鳳閣。花紅樹綠,牛哞羊咩,到處都是揮鋤扶犁的莊稼人。走到鹿尾林子,突然一聲槍響,“莊稼人”手裡的犁鋤就變成了刀槍,漫山遍野衝殺過來。 “春耕圖”忽作“殺敵卷”,先頭一個營還未緩過神來,就被繳械。後邊的敵人逃回金川縣城,當夜又撤往朝陽鎮,偽縣長也跟著跑了,義勇軍第二天佔領縣城。

唐聚五的遼寧民眾自衛軍成立後,委任王鳳閣為所屬19路軍司令,之後又任命王鳳閣為第3方面軍中將總指揮,統轄海龍、柳河、金川、輝南等縣近萬人的自衛軍。 8月25日,王鳳閣率19路軍主力攻打海龍縣城。海龍城工事強固,守軍眾多,自衛軍沒有重武器,傷亡很大,王鳳閣改為圍困。圍城50余天,守軍彈盡糧絕,靠飛機空投彈藥,乘黑夜出城搶割莊稼。 唐聚五和其餘方面軍、路軍的首領大都進關了,王鳳閣不走。 首戰打下柳河縣城,王鳳閣即利用縣里的電台,向全國發出通電:“鳳閣生於斯土,不甘坐視國家之淪亡,本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之義,號召同胞,共伸義憤,爰組織義勇軍……此後拼擲頭顱,犧牲一切,此頭可斷,此志不移。”

在東北義勇軍中,堅持抗戰之久,且規模、影響之大,如王鳳閣者,少之又少。 以王鳳閣的才華、膽識,投筆從戎,在奉軍中搏個好前程,應該問題不大,這位下級軍官卻選擇了棄戈還鄉。有人分析認為,他是厭惡軍閥混戰,不忍骨肉相殘。而當“九一八”這個悲慘的時日降臨了,他就執戈奮起,拼擲頭顱,犧牲一切,包括妻兒。 前面說了,馮治剛拉隊伍報字“文武隊”,就是叫個“鬍子隊”,以他的身份,湯原人也不會把他和他的隊伍當成鬍子。王鳳閣也一樣。像他這種家庭出身的人,又有別於那種有錢的土財主,在那個年代是頗受人尊敬的,更不用說他的隊伍各級骨幹許多都是被稱為“先生”的教師了——誰會把“先生”與鬍子聯繫在一起呀? 可直到1935年6月,《中共南滿特委的報告》,仍然稱王鳳閣為“國民黨鬍子頭”。

1934年12月29日,《楊司令關於軍事及乾部等問題給省委的報告》(特委代寫)中,說:“反革命的國民黨及鬍子頭對我們的仇視是更加厲害,對下層弟兄欺騙的方法和其手段更是巧妙的。如馬旅以'軍長'名目來欺騙弟兄,不願意長時間與我們聯合活動。王鳳閣等對我們更進一步外交,並更進一步的進行武斷宣傳來欺騙抗日軍,以企圖阻止抗日軍與我們的接近。” 王鳳閣對共產黨從一開始就存在誤會、偏見,應是不無可能的。前面寫過幾筆的9路軍司令包景華,對共產黨那樣寬容,海龍縣委仍然要求在其隊伍中“號召每個士兵起來,質問長官,要馬上佈置把國民黨分子驅逐出去,把反動長官槍斃”,王鳳閣多少也應有所耳聞、了解。問題還在於兩支隊伍都在東邊道的地盤上活動,碟子碰碗,碗碰碟子,矛盾、衝突也就難免了。

1935年夏,1軍1師6團去輯安收大菸稅,一個連被王鳳閣的自衛軍繳械,連長、指導員和兩個排長被槍殺。之後,1師路經輯安鬧頭溝時,又被自衛軍襲擊。 官兵怒不可遏,楊靖宇給大家出個題目:對王鳳閣的隊伍應該怎麼辦?是打掉呢,還是聯合起來一道抗日? 小隊伍好辦,彼此實力差不多就難了,動起手來兩敗俱傷,聯合起來誰聽誰的?在北滿,除了日偽,沒有哪支力量能與強大的3軍抗衡。吉東的吳義成,或者放不下救國軍代總司令的架子,或者對共產黨的成見難以消除,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直至1937年過界去蘇聯,也未與抗聯聯合。王鳳閣最終也未與1軍聯合,又與吳義成有所不同。 1934年5月,被日偽稱做“東邊道的反滿抗日匪巨頭王鳳閣”,主動率衛隊來到六道江附近的黑瞎子溝與楊靖宇會見,達成協議,合作抗日。之後,雖有衝突、摩擦,但是大敵當前,東邊道地區最具實力的這兩支抗日隊伍,總體合作趨勢始終未變。

日偽當局曾這樣評述:“過去同人民革命軍水火不容,屢屢交鋒的南滿政治匪的核心匪首王鳳閣,也參加了這一抗日人民戰線運動,表明態度,願與第一軍合作,實行聯合作戰。” 自衛軍的根據地,設在臨江、通化、輯安3縣交界處的大羅圈溝、果松川、鬧頭溝一帶。這裡屬長白山脈南麓,老嶺山脈橫亙其間,地勢險峻無須多言,而且物產豐富,可謂得天獨厚。為堅持長期抗戰,王鳳閣苦心經營,選擇地形構築山寨、暗堡、地道上百處,還有糧穀加工廠、油坊、燒鍋等等。 日偽當局一直視王鳳閣的自衛軍為心腹大患,不斷“討伐”,特別是秋冬季。王鳳閣善打游擊戰,自衛軍熟諳地形,大部隊進山讓它抓不到影兒,小部隊瞅准了就吃掉它,百人以上的把它誘到適當地點打伏擊。像抗聯一樣,樹葉關門是自衛軍的活躍期,小部隊四處出擊。

這支義勇軍能夠堅持五年抗戰,一個重要因素是得到人民的支持,首先受到重創的也是與人民的聯繫。 “獨立大討伐”前,根據地周圍的溝溝岔岔幾近無人區,都被趕到“集團部落”裡了。而那些修築在險要地勢的山寨、暗堡、地道,在傳統的觀念裡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可面對飛機、大砲也只不過抵擋一陣而已。 深山老林間,昔日宛如世外小社會般的山寨,房倒堡塌,雪白血紅。一人來粗、兩人合抱的大樹,在皚皚林海中熊熊燃燒。 “這是最後的戰爭”——這是一支不會唱《國際歌》的隊伍,但他們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來了,有幾處陣地都是戰至最後一人。王鳳閣指揮殘部轉移到老虎頂子,頑強阻擊三晝夜,又退守1310高地,直到彈盡糧絕。 王鳳閣是在突圍時負傷被俘的。這是1937年3月27日,同時被俘的還有他的妻兒和8名部下。 敵人在通化城有名的“東江春”飯店擺下酒席,邀請各界“名流”為王鳳閣“接風”。王鳳閣略略一瞅,微微一笑,伸手掀了桌子。 4月1日,通化城戒嚴,偽保甲長挨家挨戶通知要人們站到路邊觀看處決“反滿抗日匪巨頭”王鳳閣。 刑場設在玉皇山下柳條溝門。王鳳閣下車,站定,高聲道:父老鄉親們!俺王鳳閣通化生,通化長,連俺的小名你們都知道。俺是為抗戰打日本子而死的,俺死得值!鄉親們不要洩氣,人心不死,國必不亡!打倒日本子!剷除偽滿洲國!中華民國萬歲! 鬼子推著王鳳閣的妻子張氏,讓她到挖好的小土坑里去。張氏抱著四歲的兒子小金子,走進丈夫倒下的那個大坑,說俺們活著一處做人,死了一處做鬼,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張氏倒下了,敵人向小金子開槍。孩子哇哇大哭,敵人又打了一槍。孩子還哭,又開了第三槍。 苗可秀,原名苗克秀,又名景墨,號爾農,筆者家鄉本溪縣下馬塘人。父親務農,農閒時挑擔做點小生意,補貼家用。 苗可秀1906年出生,九歲讀私塾,之後小學、中學,1926年考入東北大學文學院。 “九一八”事變後流亡北平,在北京大學借讀,積極投入抗日救國活動。 11月5日曾和部分東北學生參加“東北民眾赴京請願團”,為負責人之一,南下請求國民政府收復東北。 苗可秀曾迷信國家主義,幻想國民黨能使中國強大,加入國民黨。南京之行,使他認識到中國的事情還得靠民眾的力量,東北青年要做抗日救國的先聲,奔赴前線殺敵保家。 1932年2月,苗可秀來到鄧鐵梅的東北民眾自衛軍,被委任為自衛軍總參議。 8月13日,自衛軍打下岫岩縣城,除指導官崗村逃脫外,城裡幾個日本人全部被活捉。內中一商人願以兩萬雙膠鞋贖人,自衛軍則要20萬發子彈,並將其釋放,由此拉開長達兩個月的談判序幕。 鬼子的算盤是“招撫”,苗可秀說那得有條件。一是自衛軍全部保留,不得拆減一兵一卒;二是依舊駐防原地,不能外調;三是按3個旅和3個獨立團進行編制,補發子彈糧餉;四是全體官兵竭誠擁護鄧總司令統帥這支隊伍,不准更換長官。 這樣的條件,日本人根本不可能接受。當時自衛軍需要喘口氣,進行休整補充,談判意在與敵周旋,爭取時間。而在日本人的心目中,你討價還價,不就是想弄頂大點兒的官帽嗎?既節省了“大和男子高貴的鮮血”,又除了“匪賊”,何樂而不為呢? 從鳳城縣紅旗堡談到縣城,9月5日又把談判桌搬去奉天。先與關東軍司令部談,再與偽警務處、情報處談,各部門貪功,都想自己“招撫”。苗可秀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提出要回去與鄧鐵梅商定一切。 10月10日回到鳳城,縣參事官友田俊章、警務局指導官白井成明等5個鬼子,也要和苗可秀去見鄧鐵梅,也是想攬下這份功勞。 近兩個月的談判,有利有弊。自衛軍魚目混珠,一些人認為張學良不出關,抗戰沒指望,就想假戲真做。苗可秀認為必須採取斷然措施,斷了這些人的念想,穩定軍心,恢復民望。鄧鐵梅同意,並派他全權處理。 13日,苗可秀下令,將5個鬼子和隨行翻譯處決。 “招撫”期間,日偽明里對自衛軍雖無大的舉動,實際一直在調兵遣將,談判破裂,友田等人被處決,立刻開始大舉“討伐”,瘋狂報復。 自衛軍司令部駐地龍王廟附近的黃土坎,被敵人佔領後,不但對司令部形成威脅,而且當地鹽灘稅款一項即損失數万元。 10月下旬,苗可秀指揮1團、10團、15團、18團和武術隊,激戰大半夜,將其奪回。 12月8日,日軍調集重兵,從岫岩、鳳城、安東三個方向進犯龍王廟。苗可秀在龍王廟西北鴰鴰窩設伏,打死打傷日軍60多人。自衛軍司令部向尖山窯轉移,日軍200多人趕去文字街堵截,被苗可秀率軍擊退。日軍退守紅花嶺不支,又退守寧家堡子,把老百姓的箱子櫃等家具搬到街上,構築工事。苗可秀指揮部隊將堡子團團圍住,在密集火力掩護下,大刀隊趁夜色衝進堡子,砍殺50多日軍。 尖山窯是自衛軍發祥地,遼東三角抗日區的重要據點,這時已被日軍佔領。自衛軍部署妥當,砲兵發射10餘發砲彈,衝鋒號響,苗可秀一馬當先沖了出去。日軍憑藉工事,拼命抵抗。苗可秀冒死爬上牆頭,坐在牆上指揮,官兵大受鼓舞,奮力向前,終於將敵人打垮。 1933年4月,日軍對三角地區再次進行“大討伐”,尖山窯等處據點再陷敵手。自衛軍損失慘重,轉入山林,堅持小股游擊。第二年春,由於叛徒出賣,鄧鐵梅被俘。苗可秀大慟,一邊拾整隊伍,一邊派出精干隊員暗中尋訪,處死了出賣鄧鐵梅的兩個叛徒。 年底,三角地區除苗可秀領導的少年鐵血軍外,其他義勇軍都潰散了。 1935年6月13日,苗可秀率鐵血軍40多人在岫岩縣羊角溝宿營時,被漢奸劉仁安告密。 500多日偽軍將村子包圍,苗可秀指揮部隊突圍時負重傷,戰士王德林背著他衝出包圍,在山林中隱蔽。 21日輾轉到鳳城縣碑家嶺老鄉家養傷,又被告密,被捕。 敵人將苗可秀押到鳳城縣城,又用裝甲車送去安東療傷。苗可秀說:你們休想從我嘴裡得到任何東西,也就用不著假惺惺地來這套了。 7月25日下午,在鳳城縣城南山溝,苗可秀被綁在一棵松樹上。一個日本軍官道:你打死那麼多日本人,他們的家屬都要求對你處以極刑。如果你現在答應投降,還可以不死。 苗可秀輕蔑地一笑:打死日本人是我的天職。抗日不怕死,怕死不抗日——你就來吧。 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苗可秀高聲吟道:“爾農松下折頸枝葉茂,可秀日久還田重複生。” 在獄中,苗可秀寫下兩封遺書,一封給老師王卓然,一封給同學張雅軒、宋忱。因前者內容在後者中有所表述,故在這裡只抄錄後者。 雅軒、忱老弟: 不見面已二年矣,念念!兄今為日本階下囚,伏床自思,尚堪自慰,慰者死得其所。昨夜秉燭作書,寄與卓然師,其主要用意在於託孤。但此書能否到達王師左右,則未可知。今再與吾弟話陳一切: 一、被難經過:六月十三日,在岫岩與日軍作戰,兄為砲彈中傷臀部,創甚劇,遂潛伏地方養傷,二十一日為日軍所搜獲,遂罹於難。 二、囑託吾弟者: (1)家屬: 甲、吾家至貧,弟之所知也。舍弟被吾所累,吾心實覺不安。吾弟當向卓師及與吾有關係諸公處懇請設法少為賑濟。 乙、吾妻至愚,吾子尚弱,教育撫養無人負責,此兄最為關心之一事也。昨天與卓然師書,大意如下:秀予吾子擬名為苗抗生,令吾妻即在王家作僕婦,令抗生即以祖父禮事王師;王師即以義孫視抗生而善教之。吾弟以為如何?我身後事,大家要看在我的身上,時時關照也。 丙、我家屬事,找餘七弟沛料理,亦係線索。 (2)其他之一: 弟等可在西山購一臥牛之地,為餘營一衣冠塚,豎一短碣,正面刻苗可秀之墓,背面略述之行事。墓旁植梨樹四、五株,小亭一間,每有休假日,弟等千萬要到此一遊,每到此處要三呼老苗,我之魂魄其可以不寂寞也。山吟水嘯,鳥語蟲聲,皆視為餘歌餘語餘泣餘訴為矣(泣係為國事而泣,非為私人泣也,要注意此點)。 (3)其他之二: 凡國有可慶之事,弟當為文告我;國有可痛可恥之事,弟亦當為文告我。 (4)其他之三: 少年團所印諸書,皆係餘一手作成,在餘被難前,亦曾刪訂幾冊,弟等可與趙氏叔侄謀之,付之石印局少印幾本,分贈我之友等以作紀念。此外尚有幾片信稿,亦可付印,文章大致可觀也。 (5)其他之五: 弟等思想要正確,精神要偉大,不可忘了我們要做新中國的主人,要作重整山河的聖手。做事不可因為一次的失敗便灰心,不可因為一次的危險便退縮。須知犧牲是兌換希望的一種東西,我們既然有希望,便不能不有犧牲。不過我們的希望,務須正大而已。 一手執筆,一手執紙,仰面而書,故筆跡至拙也,不多談了。 再會吧!祝 你們健康!快樂! 希堯鳳生 諸公同此不令 兄苗可秀書 六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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