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木槿花西月錦繡6·菩提煅鑄明鏡心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花月度離人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早已被齊放安排好的暗人救起,然後被送到大理邊界,迎接我的是早已等候多時的夕顏和沿歌他們。 暗人只說是在一葉孤舟上看到的我,再沒有見到別人。司馬妖也再沒有出現在暗宮,因為曾有一年多的時間,有大量黑梅內衛遍布江湖,同時尋訪我和他。後來他的下落也成為了原氏和司馬氏的另一個謎案。 很遺憾,我喝下的紫川之水沒起多少作用,只因我胸前的紫殤。 我又回到了君家寨,蒙召、孟寅他們都來看過我,來的時候都喜氣洋洋,走的時候都淚濕沾襟,因為我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整日沈默地看著金海李紅,花開花落,不發一言。 來來往往的探望親友中我沒有見到段月容,這樣也好,反正他來,也是為了嘲笑我。 六月裡,我同段月容當年的革命舊址,那一溜木槿籬笆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燦爛美麗。

每天清晨,我都會在籬笆邊上走走,遠眺一會兒那連綿起伏的群山。碧巒積翠,山花爛漫,腳下柔嫩鮮麗的木槿花瓣綿延著鋪滿了黝黑的土地,下面正安靜地埋著一隻白玉瓶。 我想原非白應該沒有什麼意見,原本我還曾經想過把那瓶埋在長根家的豬圈裡。 偶爾,我會拖著過於沉重的身子,偷偷摘槿花,想一會兒下鍋油煎了,做花煎給小玉吃。可是小玉總會發現,從屋裡走出來,一邊責怪我不愛惜身體,一邊幫我麻利地摘著,然後替我去把花煎做了。 也許司馬遽真的是為了讓我留下肚子裡的骨肉,又或許是為了證明他同非白一樣傾心待我,便令法舟把小玉送回,又把我平日里愛用的愛玩的東西打包運過來。法舟送上一封厚厚的信件,可惜我沒有看,連拆也沒有拆就全燒了。

我只讓法舟帶口信給他,如果他肯善待錦繡和於飛燕,我便會留下孩子,並且保證不虐待他們。 當然我不會告訴他,就算他不求我,我也不會打掉這個孩子。因為鄭峭說過,我的身子太弱,情緒也很不穩定,引產無異於自殺。 以後他又差法舟送過幾次密信,我依然當著法舟的面,拆也沒拆就燒了。他知道他送去的賬本,我還是會看,又在賬本中夾了書信,我便原封不動地退回去。漸漸地他便作罷了,不久便對外聲稱我得急症病亡。 七月初七,我的肚子已過分的大,鄭峭也說懷的是雙生子。我這回連摘槿花的力氣也沒有了,君家寨又忙著鬧社火,下山看燈會,沿歌和豆子一早就來呼小玉了,我便讓小玉過去陪他們,這樣的日子裡,我只想悶頭大睡。 月上中天,我正打算睡下,卻聽到耳邊有笛音。我走出去,卻見那棵大李子樹下,有一個高大而瀟灑的身影背對著我,吹的正是那首熟悉的《長相守》。

我抱著肚子扭頭就走,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因為見到他我就會想起,原非白到死都想著要送我到他身邊去,然後想起那些可怕而難堪的記憶。 我走到實在走不動了,才發現來到當年偷偷洗澡的一灣淺灘處,再回頭看已經沒人了。 我便悵然地坐在一棵大樹下,昏然而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又有隱隱的笛聲傳來。我醒了過來,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錦緞披衫。 我循著低聲望去,一人正坐在木槿樹下,微風細細地吹著那真武玉笛,《長相守》的美妙旋律和著木槿樹的花香在四周蔓延著。 眼前彎月皎潔無瑕,唯有云衫舞過,如蟾宮仙子絕塵而笑,即便當時的月光也在眼前的紫瞳佳人面前失去了顏色。我的腦海中立刻滿是那白衣天人,他坐在那裡,一邊彈著這首《長相守》,一邊對我溫然而笑。

一曲終了,一雙紫瞳向我看來,柔聲道:“你來啦。” 莫名地,我不爭氣的淚又流了出來,可是他卻哈哈大笑起來。我哭得越發兇了起來,他卻笑得越高興,好像在同我故意唱反調。 我拾起腳邊的石頭狠狠向他砸去,“讓你笑,讓你笑。” 他邊跳邊躲,繼續囂張地大笑,“既敢回來,如何不敢接受我的嘲笑?你也太慫了。” 我的身子太重,剛抓了塊大石頭,便打著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我一個勁地大喘氣,涕淚滿面,狼狽不堪。 他終是收住狂笑,來到我跟前,摁住我手中的大石。 “真傻,都活了幾輩子了,”他靜靜凝視著我,用湘繡海棠花紋樣的廣袖輕輕拂去我臉上的鼻涕眼淚,嗤笑道,“還是那麼傻,真沒出息,傻得毛都沒有一根。”

“不用你管。”我冷冷道,“你管不著。”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使勁平復著抽泣。 他在我背後低低地嘆了一聲:“其實他也是一個可憐人。” 我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誰,心中陡生怒火,慢慢扭過頭來,“我遵照約定,回來了,現在就隨便你怎麼嘲笑我、虐待我,但是……” 我盯著他的紫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誠懇地請求你不要再跟我提那個人渣,好嗎?” 他卻仰天哈哈一笑,向我遞來一條絹帕。我接過來重重擤了擤鼻子,然後攥在手裡,背過身去看著七夕的燦爛星空。 紡織娘和蛐蛐輕輕地唱著歌,眼前一樹紫薇開得正旺。纖美的紫花簇掛著夜露在星光下隨風飄搖,閃著清亮的光,好像無數美麗的眼睛,對我們不停地好奇地眨巴著。青草味夾裹著野梔子的芬芳,悄悄地滲進我的心脾。

“情而生愛,愛而生欲,欲而生痴,痴而生貪,貪而生嗔,嗔而生怨,怨則生恨,恨而生惡。你知道嗎?這世界的原罪其實是無法消滅的。”背後的他忽然開口對我說道,“我也是琢磨了幾百年才琢磨出這道理來。” 他遞來水壺,我慢慢喝了一口水,斜眼覷他,暗想也不知他今晚要同我講什麼歪理。 “還記得在仙境潭我給你講過的那個傳說嗎,那對天人眷侶的故事……” 我微一點頭,依稀記得那天他很激動,我一直猜那其實是他前世的故事。 “可巧了,那個披著天使外表的惡魔正是原氏的先祖大元神。那個號稱不朽的神王,口口聲聲說著什麼存天道,滅罪欲,垂憐萬物,普度眾生……可是,他為了所謂的霸業,轉眼間,幾乎殺光了我所有的族人,連他的心上人也不放過。可他還嫌不夠,貪心地想變成一個完美的神祇。於是他進入了自己的一個迷夢,想藉這個夢繼續修煉,抹去他最後的弱點——他的心上人……”

他細細看了我一眼,輕輕點了一下我的鼻尖,“這間接地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轉輪,這才搞出這許多事來,卻不想他自己倒在這花西夢中第一世里便先迷失了,變成了紫陵宮下的一個怪物。” “我都說了我不想提了。”我用哭腫的眼睛一個勁瞪他,“再說他原家神仙老祖宗的心上人跟您老又有什麼關係了?” 他冷哼一聲,道:“他的心上人,正是我的結髮妻子。” 原來如此,說來真是慚愧,我以前一直以為是紫浮把我掠到這個血腥的世界,其實不過是因緣際會,我讓他背了這麼多年的黑鍋…… 那廂裡,他忽然伸出手,輕彈了一下我耳上常戴的水晶墜子,成功地看到我嚇了一跳,便微笑起來,“我的妻子,以前很喜歡發亮的東西,於是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好不容易找到她,把她拉出了那個迷夢,特地將她託生到一個光明的世界,滿心希望能讓她進入正常的命運軌道,快快樂樂地開始新的生活。不料卻忽略了那個惡魔近乎瘋狂的偏執,他好像越來越沉醉於自己的夢境,甚至於要永久地把我的妻子困在他的迷夢中。於是他還是想盡辦法把她從那個發亮的世界給拉了回來,也就是你這個大傻妞。”

我聽得心驚肉跳,手一抖,水袋便掉在地上,泉水迅速地滲在地上。我卻不敢去撿,也不敢去看他,只故意粗聲喝道:“你胡說八道!” “這位偉大的神王,當著我的面,親手殺了你。我眼睜睜地看著你,還有你肚子裡我們的孩兒,在我懷中死去。他甚至不讓我為你聚起最後那一點魂魄,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墜了下去,魂魄化為碎片……”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變得僵冷,“他逼我成魔,又生生世世詛咒我和你有緣無分。那時的我除了恨以外,也只有恨,於是我便糾集七十二路妖王、四十九天魔王,攪他個天翻地覆。” 他的語調如惡鬼般淒厲,紫瞳閃爍著無比凌厲的仇恨,如同當年屠城時的狠戾,我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爬離他遠一些。 過了一會兒,他那望著天際的紫瞳平靜下來,慢慢化為一片淒迷,“我在無休止的鬥爭復仇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漸漸地,我倖存下來的族人老死了,那些殺我族人的天使也被魔族殺光了。情人也罷,愛人也罷,朋友也罷,敵人也罷,最後都經不住時光的折騰,隨風而化,只剩下那所謂永生不死的魔與神……我和他……”

他慢慢垂下了頭,完美的側臉一片落寞,好一陣子才抬起頭,把視線投向正慢慢爬離他的我。好在他也不以為意,輕易地追上我,然後在我前方坐了下來,堵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再一次面對著他正襟危坐。他繼續說道:“直到我跟著你再進入這個夢裡,我終於明白了,他不過是一個過分認死理的傻子,生生世世追求虛妄的完美。他可以冷酷地對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可能改變他心中的原罪。我原本也不信,只有在這個夢裡,他才能釋放他所有的感情,愛與恨、情與欲、善和惡……可惜這種夢魂大法最傷神功和陰德,更何況是元神分裂,搞出這不倫不類的雙生子來。即便他是偉大而不朽的神王,最終,完美變成了詛咒,美夢也化為噩夢。是故,我很難說,他的這個夢,也就是他所謂的修行是否成功,但我只要你活下來……”

我只聽得昏頭昏腦,胸悶氣躁。 “照你這麼說,那偉大而不朽的神王得了精神分裂症,我和你,到現在還在他的夢裡?”我用力地從鼻孔裡嗤了一下,表達我滿心的懷疑和蔑視,“替我問候你主治大夫!” 可是他卻恍若未聞,只輕笑了一聲,繼續道:“你以前的每一世,總是孤獨心碎而死,然後自我休眠,渾渾噩噩地進入另一個人生,如今是這個混沌世界的最後一世。雖在夢中勸你醒悟,可是自己也沒有把握,許是前世你已經慢慢學會了忍受,堅強起來,又許是你未來的那個時代太過迷亂,已讓你的心足夠堅強。你選擇活下來,我真的很高興。” “夠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听任何一個傳說、任何一個預言、任何一個勞什子詛咒。”我粗暴地打斷他,鄭重宣誓道:“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做任何一個夢了,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我不是為他活下來的,也不是為您老人家活下來的,我是為我自己活下來的。” 他溫和地對我笑了一陣,無奈地搖了搖頭,“大傻妞。” “我們進去吃飯吧。”他瀟灑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青草,對我一攤手心,“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松鼠鱖魚。” 我抬起哭花的臉,看著他鬢邊的白髮及眼角淡淡的笑紋和那紫瞳中的蕭瑟,心頭又是陣陣難言的酸痛。 我傻嗎?我若真傻,那你豈不是更蠢?外界傳言他禪位於長公主,而皈依佛教,放棄了逐鹿中原的野心,卻在這里為我吹笛。 我拉著他的手站起來,卻不想放開,低下腦袋抹著淚,點了點頭,“嗯。” 那夜的月色籠在他的墨發上,有幾絲散發隨著清風微拂向我的臉。我抬頭,他的紫瞳溫柔似水地凝視著我,終是綻開一絲笑意,一時錦繡絕倫。 他拉著我往前走。 我平復了抽泣,跟著他走了幾步,忽然心中一動,出聲道:“那半塊紫殤呢?你收著吧?” “你問這個作甚?”他停了腳步,回頭淡淡看我。 “你不是說兩塊紫殤合併,便能使人想起前世嗎?我……我想看看以前。”我吸了一口氣,“現在你給我吧。” “你不是不信什麼預言傳奇嗎?” 我傲然一笑,“最後一次,又能奈我何?” 段月容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拉著我走到那棵大野櫻前,飛身躍起。下地時他手中多了一隻鑲雕花紫檀木銀盒,正是長安之盟時,撒魯爾欲送我的那一隻銀盒。 周圍安靜了下來,連夏蟲似也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靜聲中,我伸出了手,打開了木盒,一塊紫色的寶石靜靜地看著我。彷彿響應著我的決心,由中心開始,紫色的亮光蜿蜒著寶石的花紋綻開了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了我和段月容。 眼前赫然是過往幾世的殘缺碎片,凌亂地一起沖向我的腦海,好像有人惡意而猛烈地把我拉進了一堆色彩各異的片段中。 一片金光閃著我的眼,我的雙手一片光滑。我低頭一看,我正坐在一條大青龍身上,它矯健而完美的龍身上緊密排列著閃光的青麟。風呼嘯著從我們身上掠過,它正迎著陽光,穿過大棉花糖一般的雲朵,向上飛升。我心中的快意和豪情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大叫起來。大青龍扭回巨大的龍頭,它大大的龍眼像藍寶石一樣閃著光芒,溫柔地映著一個笑得沒形沒狀的絕世美女。它向著太陽咆哮了一聲。我們飛得那樣高,我一下子抱住大青龍,開心而笨拙地吻了一下它的後腦勺,我以為它不會發現,可是它卻渾身顫抖了一下,一下子掉了下去,嚇得我哇哇大叫。 我掉進了無邊無垠的蓮花海中,才浮出水面,大青龍不見了,卻見一隻銀白大虎向我撲來,眼看要咬到我的鼻子,虧得有人及時喝住了那隻大虎。我藉著那人的手一下子躍出了水面。我看到我自己的手,悚然心驚——我的手竟然是一枝長長的樹枝。可是這個人的手好溫暖。 耳邊傳來輕輕的風聲,畫面又是一轉,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可是雪天之際有一棵巨大的木槿樹,紅白紫三色花瓣如雨,有位神祇穿著光明盔甲器宇軒昂地站在木槿樹下,渾身上下閃耀著神聖的光芒,他對我淺淺而笑,那笑容彷彿是最甜美的甘露,讓人無法抗拒,他的聲音就像絲綢一樣柔滑,“你來啦。” 我就這樣沒完沒了地看著他,三魂七魄就這樣沒了,直到有人柔聲喚我:“你來啦。” 我扭頭,紫浮盛裝打扮,連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他微喘著氣,對我淺嗔道:“今天是你我的婚禮,你怎麼跑到樹母神這裡來了?我可好找。” 我低頭,果然身上也是一身火紅,周圍無數的仙靈妖魔向我祝福著。從那天起,我便同紫浮離開天庭,降臨南源洲國隱居。我喜歡在洱海泛舟。曾經滿身血腥的紫浮,帶領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族人,放下了所有的榮譽和仇恨,親手種下朝珠花,過上了平靜的生活。 當第一朵花開的時候,紫浮用沾滿泥土的手指為我摘下那朵帶露的朝珠花,輕輕地插到我的鬢上,對我柔情而笑。 我喜歡在洱海泛舟,聽紫浮吹笛,我總是爬到高高的雪山頂上,長長久久地望著夕陽下溫柔而聖潔的雪山。歲月就像蝴蝶泉的水波,平靜而柔潤,不停滑過,我暗暗希冀著能像普通人類或是仙靈一樣,擁有一個小生命。 我想要一個女兒,南源州的夕陽那麼美,就給女兒起名叫夕顏吧。可是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奢望,因為我們族人沒有生育能力,即便擁有仙靈的血統,可我們不是佛,還是會老會死。即便是最完美的紫浮,最多幾千萬年,或是幾億年後,也會化為塵土。 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願望真的會實現,然後毀掉我們所有人平靜而美好的生活。 “你以為你能救誰?詛咒永無可解!”白衣人影在我上方嘲笑地看著我。那絕世的容顏和身後金色的翅膀耀眼得讓我無法直視。他身邊的銀虎對我大聲咆哮,我只能捂著劇痛的小腹趴在泥土上,身上浸滿了黏稠的紅色液體。 我呼喚著我的丈夫和朋友,可是那個神王加強了結界,即便我用我的血也打不開。我看到結界外紫浮驚痛的臉,我失聲喚著紫浮的名字,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像你和紫浮這樣的雜種東西,連妖都不配稱,居然痴心妄想綿延子嗣!”他殘酷的冷笑在我面前晃過,以前,我是多麼喜歡看他的笑容啊! 好痛,恍惚間看到紫浮抱著一個人深深地哭泣,滿臉都是傷心的紫色淚水。 他身後站著無數紫瞳戰士,咬牙切齒地盯著烏云密布的天空。紫浮站起來,他悲憤的面容漸漸扭曲,對著雲層中的神王發出厲魔般的嘶吼,“你無情無愛,卻為何要生生世世詛咒我和我的妻子?我們一心歸隱,憑什麼我們的族類,不能擁有後代?” 他懷中人滑落了下來,是一個紫瞳女子,渾身是血。那女子的小腹上插著一把五光十色的利刃,像極了我的酬情。她那美麗的面容帶著說不出的絕望和永遠也化不開的悲傷,竟然是我! 無數背後長著翅膀的天使穿著盔甲、舞著兵刃怒吼著向我們奔來,那潔白的翅膀上沾滿了紫浮族人的鮮血,最後只剩下紫浮一人。他可以逃,可是卻緊緊地護著我的屍首。 他高大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兵器,絕世面容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如同紫陵宮前的修羅銅像。他被迫跪在地上,卻始終不讓任何天使靠近我。他對著天空大喝:“她是無辜的,連她也要趕盡殺絕嗎?” 最後他交出了武器,只為了天帝承諾留那女子一縷魂魄。我悠悠蕩盪地飄著。憤怒的天使漸漸恢復了清醒,看著血流成河的戰場,還有那個可憐的女子,放下了武器,收起了翅膀,流下了慈悲和後悔的淚水——沒有人再願意去毀掉那個紫瞳女子。 忽然,天使群中出現了一個酒瞳紅發魔鬼,他披頭散發地向我走來,那雙血瞳瞪著我,怒喝道:“還在猶豫什麼?神明殺你族人、斷你子嗣、毀你家園,如今你只剩一輪孤魂,無依無靠,快隨我去無憂城,在那裡你當生生世世復仇,不讓神的光明灑落人間。” 不錯,我要復仇,我要殺了原非白、司馬遽,滅了原家,為明家復仇。我的記憶開始混亂,只是感覺心中的悲憤和仇恨漸漸無限量地膨脹著。我要同紫浮一樣,滅天之破。我看到那個女子圓睜的眼睛化成了血紅,轉眼化身成魔。 好燙,是地獄的火在燃燒。無數的生靈被那個女子毀掉,紫浮用他的身軀擋住她,軟聲細語道:“不要跟他去。木槿,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逃避,這是你同我說的,可還記得?不要逃避啊。” 那女子身上的魔火漸漸渡到他的身上,他的翅膀變成黑色,他那聖潔的光芒化為烏有,他眼中流出黑色的眼淚,任由天使將他一劍穿心,可是他卻一直微笑著凝視我,“不要相信他!” “不要!”我慘烈地大叫起來。眼前的紫浮正穿著月白色的衣袍,繡著海棠的衣袍一角隨輕風擺動,一手掌燈,在櫻樹下微笑看著我。不,這不是紫浮,這是段月容。我正坐在泥地上,而那塊紫殤正躺在腳邊,發著幽幽淡光,像是在陰險地嘲笑著我。 我緊緊抱著大肚子,猛烈地喘著氣,心跳如雷。剛才的一切是什麼?為什麼這樣真實?我定定地看著他,一下子爬將起來,緊緊抓著他,狂亂地問道:“你是為了不讓他的妻子遁入魔道,所以才化身為魔嗎?” 他沒有回到我,只是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如同那紫殤中的天使一般,慈悲而垂憐地看著我。 我等不及他的回答,再次抓向那塊石頭,想知道接下去發生的事,可是段月容卻搶先一步抓起來,使勁扔下山崖。 我愕然地看著他絕美的側面,苦苦平復劇烈的喘息。 “木槿,”我聽到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 他轉過身來,那紫瞳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平靜和安寧。他輕輕擁我入懷,對我綻放出一抹無比美麗的微笑,說道:“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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