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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回幽谷寄情收義女金盆洗手斥強梁

武當一劍 梁羽生 38546 2018-03-12
東方亮道:“我是奉了師父之命到武當山去的。” 那女子道:“這條路可不是到武當山去的啊!” 東方亮道:“武當山我已經去過了。”那女子道:“那為什麼還不回家?”漸漸有點聲色俱厲了。 東方亮道:“因為還有一點別的事情。” 那女子道:“什麼別的事情,不可以對我說的嗎?” 東方亮好像對她有點害怕,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到少林寺去找一位朋友。” 那女子冷笑說道:“你哪裡來的少林寺朋友?我也從沒聽說過你的師父和少林寺有甚交情,那班自命是領袖武林的大和尚會把你這小子放在眼內?” 東方亮道:“我這位朋友不是少林派的弟子,他只是在少林寺作客的。” 那女子道:“你這朋友是誰,他因何到少林寺作客!”東方亮道:“對不住,朋友的私事,我是從來不多問的。”言下之意,已是嫌那女子好管閒事了。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他會反唇相譏,冷笑一聲,半晌說道:“昨晚你是一個人在這林子裡過夜麼?” 東方亮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那女子道:“這是什麼意思?” 東方亮道:“我是有另外一位朋友,昨晚也在這個樹林裡。不過,並不是同一個地方,這個林子大得很呢。”那女子本來不知道他的“朋友”是男是女的,但一聽他的話語隱隱似有“避嫌”之意,登時反而起了疑心了。她眼珠一轉,提高聲音道:“你這朋友是不敢見人的麼?把他叫出來,我想看看你交的豬朋狗友是什麼模樣。” 藍水靈一聽,不覺心中有氣,立即走出山洞,朗聲道:“我就是他的朋友,我不是豬,也不是狗,我瞧你呀,倒像是一隻母老虎!”那女子怒道:“好呀,你說我是母老虎,我就讓你嚐嚐我這母老虎的厲害!”身形一起,疾如飛鳥,倏地就到了藍水靈面前,一掌向她摑去。

東方亮喝道:“表妹,不可胡來!” 藍水靈本能的使出武當派功夫,一招“三環套月”,反扣她的手腕。那女子掌鋒一偏,手法快到極點,藍水靈只覺頭皮一涼,不但帽子給她拿了下來,束髮的方巾也給她撕破了。 那女子道:“哈,原來是個妞兒,東方亮,你怎麼說?” 東方亮道:“表妹,你莫誤會……” 剛說得半句,便給那個女子截斷:“什麼誤會?小狐狸精露出了尾巴,你才說誤會!” 藍水靈怒道:“你怎麼一張嘴就罵人,我喜歡女扮男裝,你管得著嗎?” 那女子喝道:“不許你多嘴!”中指一伸,點了藍水靈的穴道。 東方亮道:“表妹,我和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為人,你若瞎起疑心,這就是對我的侮辱!”說罷衣袖一甩。

他的衣服昨晚是給大雨濕透了的,此時尚未全乾,衣袖一甩,濺出幾點水珠。 那女子一看藍水靈的干淨衣裳,登時懂得了表哥這個“不落言詮”的解釋。但她既不甘心認錯,也不放心讓表哥和另外的女子同行同宿,當下一言不發,抓起了藍水靈就走。 東方亮亢聲道:“表妹,你太胡鬧,你要將她怎樣?”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難道在你的心目中,她比我更加重要么?” 東方亮道:“話不是這麼說,她是我的朋友,我就不許你傷害她!” 那女子嘿嘿冷笑:“我還未動她一根毫髮呢,你這麼說,我倒是要——” 東方亮深知表妹素來任性,連忙說道:“你若是傷了她,我……” 那女子道:“你怎麼樣?” 東方亮道:“我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說罷,心裡嘆了口氣,對付這個任性的表妹,他能夠施展出來的最大的“阻嚇”也只能是如此了。

那女子道:“我才不稀罕你呢!”但跟著卻就是“噗嗤”一笑,說道:“你別害怕,我只不過是幫你招呼朋友。我帶她回家去,將她當作貴客款待,你滿意了吧?” 東方亮啼笑皆非,說道:“你怎知她願意做你的客人?” 那女子道:“她不願意也得願意!你為什麼定要和她作伴?” 東方亮道:“我是有事要和她一起去少林寺。” 那女子聽了,不住冷笑。 東方亮心中不悅,說道:“我講的都是真話,你笑什麼?” 那女子道:“我聽得人說,少林寺好像有個臭規矩,不許女人進去,不知是真是假?” 東方亮道:“這倒不假。不過……”但內裡因由,一時間怎能說得清楚,他也不願對錶妹和盤托出,因此說到一半,就停止了。 那女子卻不容他思索,便即冷笑說道:“諒這小丫頭也幫不了你什麼忙,你要去少林寺你自己去。”說罷,挾著藍水靈就走。

東方亮叫道:“表妹,你太過不講理了!” 那女子嘿嘿冷笑道:“我已經對你特別客氣,你竟然還不知足。我假如是當真不講理的話,嘿嘿……” 東方亮嘆道:“好吧,算我怕了你。你要帶她走,也任由你。但你可別忘記,我說過的話,是從來算數的!” 那女子笑道:“我記得的,你放心吧。你幾時回來,我就幾時放她走,決不傷她一根毫髮!” 藍水靈被她挾在脅下,不能動彈,只覺風聲呼呼,兩旁樹木迅速退後,就像騰雲駕霧一般,不由得對這女子也是暗暗佩服:“她挾著我跑路,居然也跑得這樣快。我的輕功是曾得過師父誇獎的,但比起她來,可真是差得太遠。” 不多一會,那個女子已經跑到山下。山下有輛騾車在等著她,駕車的是個老頭,對她躬身行禮,卻不說話。

那女子抱著藍水靈坐上騾車,落下車簾,跟著解開她的穴道。 “這老頭又聾又啞,你說什麼,他都不會知道。餵,我先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藍水靈賭氣不答。 那女子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拿出一條絲巾,幫藍水靈抹乾淨臉蛋,笑道:“好漂亮的小美人兒!”藍水靈自知打架打不過她,吵架也未必是她對手,索性動也不動,心裡想道:“不管你怎樣作弄我,我只當你是個死人。” 那女子柔聲道:“我複姓西門,單名一個燕字。東方亮是我表哥,我有個壞脾氣,從小就不喜歡表哥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的。剛才得罪了你,你別生氣。” 這女子忽然變得溫柔起來,前後判若兩人。 藍水靈本來是個秉性純良的女孩子,見這女子說話坦白,又向自己賠了禮,心中的氣,不覺消了幾分。

“我在你的眼中不是像豬狗一般麼,怎敢當你的賠禮?”藍水靈道。 西門燕笑道:“我罵了你,你也罵了我,我已經向你賠了禮,還不能扯直嗎?你倘若心中還是有氣,不妨再罵我幾聲母老虎。不過,我其實並沒有你所想的那樣兇,你和我相處下去,以後你就會知道。現在你肯告訴我你的芳名了吧?” 藍水靈道:“你已經把名字說給我聽,我若不告訴你,那就是我佔你的便宜了。好吧,禮尚往來,我告訴你,我姓藍,叫水靈。” 西門燕道:“藍水靈,嗯,你的名字很好啊!” 藍水靈道:“有什麼好?” 西門燕笑道:“你的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好看得很。叫做藍水靈,可不正是名如其人嗎。” 女孩子總是喜歡別人讚她美麗的,藍水靈道:“其實你也長得很美,你的表哥沒告訴你嗎?”

西門燕道:“表哥是曾贊過我的。不過我當他只是要奉承我,所以不大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藍水靈道:“現在是我說的,你總該相信了吧。不過……”西門燕道:“不過怎樣?” 藍水靈說道:“你發脾氣的時候,就好像沒有現在這麼美了。我說的是真話。”西門燕道:“多謝你說真話。”藍水靈又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啊!” 西門燕道:“好在哪裡?” 藍水靈道:“你姓西門,他姓東方,一東一西,不正好是一對嗎?” 西門燕不覺笑了起來,說道:“一東一西,那豈不是永遠不能夠在一起了?” 藍水靈道:“地方不會移動,人是會移動的。你在西邊,他就會從東邊走過來相會。” 西門燕笑道:“你這張小嘴兒倒很會說話。” 藍水靈道:“姐姐,你放了我好不好?”

西門燕道:“你還是想去少林寺?” 藍水靈道:“不錯。但我不會跟你的表哥一起去了。”西門燕問道:“你為什麼非去不可?” 藍水靈道:“我的弟弟在那裡。” 西門燕詫道:“你的弟弟是少林寺的和尚。” 藍水靈道:“不,他是武當派的弟子。” “他的師父是誰?” “不岐道長。” 西門燕似乎更加覺得奇怪了,說道:“不岐道長?他不就是前任掌門無相真人的關門弟子嗎?聽說他新近還升任了武當派的長老。” “你說得不錯。” “據我所知,無相真人好像只有兩個徒弟,大徒弟不戒,但尚未收徒的。” “不岐道長也只收了我的弟弟一個門徒。” “如此說來,令弟乃是無相真人唯一的嫡系徒孫了。” 藍水靈甚為得意,說道:“他也是最得到師祖疼愛的徒孫。”

“這就有點奇怪了,我曾聽人說過,武當派和少林派好像是一向有著心病的,令弟是武當派前任掌門的衣缽傳人,怎麼會跑到少林寺去?” “我也不知道啊。是你的表兄告訴我的。他和我的弟弟是新近交上朋友的。” “你呢?你和他又是幾時交上朋友的?” “我與令表兄不過是昨天方始相識。” 西門燕似笑非笑地說道:“這樣說,你倒是很相信他的了!”藍水靈不想與她多言,說道:“你問完沒有,可以讓我走了吧?” 西門燕道:“你不願意做我的客人?” “不是不願意,但我想先找到我的弟弟。” “好,你有本領,你就去吧!” 藍水靈不知她說的乃是“反話”,心想我又不是去找少林寺的和尚打架,走路的本領我會沒有嗎?於是揭開車簾,就跳下去。 她腳未沾地,忽覺微風颯然,腰身一緊,原來是西門燕已經把一條束腰的綢帶解下,隨手揮出,把她捲了回來。藍水靈跌回原位,車廂鋪著錦墊,雖然不覺疼痛,心中也是有氣。 “藍姑娘,你莫生氣,我是誠心請你做我的客人。” 藍水靈“哼”了一聲,道:“沒見過這樣請客的法子,只管自己喜歡,不問別人願不願意。”西門燕笑道:“你說對了,我就是這個壞脾氣改不掉,所以除非你有本領將我打敗,否則你就非做我的客人不可。” 藍水靈道:“好了,好了,我認命了,碰上了你,算我倒霉。” 西門燕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對你已經是特別好了,要是換了別人,除了我的表哥之外,他不聽我的話,我就會把他的雙腿打斷。” 藍水靈道:“多謝你的好意!”“好意”二字,聲音重濁,顯然乃是“反話”。 西門燕道:“其實你做我的客人也沒有什麼不好,第一,我不會虧待你,第二,我住的那個地方也很不錯,許多人想會都去不到。”藍水靈道:“就算你的地方是皇宮,我也一點都不稀罕。”西門燕道:“哦,你竟是這樣討厭我嗎?”藍水靈道:“不是討厭,只是不喜歡和你在一起。” 西門燕眉頭一皺,忽地冷冷說道:“你只是喜歡跟我的表哥在一起嗎?” 藍水靈存心氣她,說道:“你的表哥對我可比你對我好得多,我當然是喜歡跟他,不喜歡跟你了。” “哦,他對你怎樣好法?” “他對我又溫柔,又體貼,哪像你這樣兇。比如說昨晚吧,下那麼大的雨,他也不怕淋壞身子,站在雨中替我守夜。” 西門燕本來還有一點疑心的,聽她這麼一說,疑心盡去,笑起來道:“不錯,不錯,我的表哥對你的確很好,只可惜你對他卻不怎麼好。” 藍水靈心頭一跳,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對他不好?” 西門燕道:“表面看來,你是很信任他,其實卻是心裡對他猜疑。” 藍水靈道:“何所見而云然?” 西門燕道:“就因為我見到你這樣急於要去少林寺!” 西門燕續道:“武當、少林雖有心病,但少林寺的那些大和尚是決計不會加害令弟的,你對這一點有沒懷疑?”藍水靈道:“我的小師叔也是這樣說的。” 西門燕道:“你自己呢?” 藍水靈道:“少林、武當都是名門正派,我當然信得過他們。”西門燕道:“那麼,你急於去少林寺,顯然就不是為了擔心令弟的安全了!那是為了什麼呢?”她自問自答:“這只能有一個解釋,因為在你的心裡覺得還是要提防東方亮這個人的,你是怕你的弟弟上了他的當!”這番說話,好比一針見血的刺中了藍水靈,令她啞口無言,心中暗暗慚愧:“其實我豈只是對東方亮有所猜疑,我還想要暗殺他呢。” 西門燕忽地笑道:“你這個人好像不大有自己的主見,比較容易相信別人的說話,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藍水靈道:“我的弟弟也曾這樣說過,恐怕我是真的有這毛病了。咦,但你剛剛和我相識,你又是怎樣看出來的呢?” 西門燕道:“因為你老是喜歡提別人的話,餵,你那位小師叔是誰?” 藍水靈道:“是牟一羽。” 西門燕道:“哦,牟一羽我知道,他的父親是中州大俠牟滄浪,年紀不大,但在江湖上的名氣卻已不小了。你覺得他這個人怎樣?” 藍水靈道:“我和他並不熟悉。” 西門燕道:“但總也有個比較吧,比如說,你覺得是他好呢,還是東方亮好呢?” 藍水靈道:“我不知道。” 西門燕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說,我猜在你的心裡是覺得東方亮更好的,雖然你對他還是有所思疑。不過,你又覺得你的小師叔出身名門正派,'應該'更值得信任。” 藍水靈給她說中了心事,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吃驚,心想:“看她好像不通世故,不近人情,怎知她這對眼睛卻是厲害得很。”西門燕微微一笑,說道:“藍姑娘,我和你好像很有緣,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雖然我也不熟悉牟一羽的為人,但你可得小心上他的當!” 藍水靈道:“多謝你的關心。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縱然見識不高,也沒那麼容易就上別人的當。” 西門燕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我多嘴了。但你也莫以為我是想要離間你們,我有個脾氣,對我喜歡的人,我總是忍不住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藍水靈笑道:“我也是這樣的脾氣,怎會怪你。” 西門燕道:“多謝,你不惱我,我很開心。” 藍水靈望著她,忽然笑起來。西門燕道:“你在笑什麼?” “笑你。” “我有什麼好笑?” “你像是三月的天氣。” “三月的天氣?” “在我們武當山上,三月的天氣是最難捉摸的,忽晴忽雨,有時甚至東邊日出,西邊下雨,兩個山峰之間氣候也是不同。” 西門燕道:“這有什麼稀奇,我們那裡也是如此。啊,我懂了,你是在說我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嗯,你這比喻倒很新鮮,我的表哥只會直言責我,沒你說得這么生動有趣。”說著,說著,她不覺也笑起來了。 藍水靈胸無城府,別人對她不好,她很快就會忘記。不多一會,她和西門燕又是有說有笑,談得頗為投機了。 天黑時分,到了一個小鎮,那聾啞僕人,帶引她們到一間客店投宿。 那店主人和西門燕似乎是相識,執禮甚恭,也不問她要幾間房間,就自作主張的開了一間房間,請她們進去。 藍水靈關上房門,說道:“咦,他怎麼問也不問你一聲,就給你一間房間?” 西門燕道:“這是我早就吩咐了的,我要他只准備一間上房,他當然不會多給。” 藍水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怎麼知道你願意跟我同住一間房間,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西門燕噗嗤一笑,說道:“你以為他是老糊塗嗎,他才精明得很呢,你以為你瞞得過他的眼睛,他早已看出你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了。” 藍水靈尷尬一笑:“我還以為扮得很像呢,昨天我學男子的說話和舉止,已學了一整天了。” 西門燕道:“人貴自然,何必勉強自己受罪?你試試這套衣裳,要是可以將就的話,我看你還是恢復本來面目的好。” 藍水靈換了裝束,登時覺得舒服許多,笑道:“你說得不錯,我做男人的時候,就好似穿了不稱身的戲服做戲一般,有時雖然也覺有趣,但也總是好像受了束縛。早知去不成少林寺,我也用不著裝模作樣去模仿男人了。” 西門燕道:“你去不成少林寺,心裡是不是還在惱我?” 藍水靈道:“說老實話,在路上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氣惱的,現在可是煙消雲散了。” 西門燕道:“為什麼?” 藍水靈道:“因為你對我越來越好。” 西門燕道:“要是我忽然對你不好呢?” 藍水靈笑道:“那我也不會怪你,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是三月的天氣。” 兩人談得甚是投機,吃過晚飯,不知不覺已是二更時分。西門燕道:“你先睡吧。” 藍水靈道:“我還未覺困倦。” 西門燕道:“我也不是就想睡覺,不過每天早晚我都要練功兩次,現在已經到了我要練功的時候。” 藍水靈道:“你請便,不必理我。” 西門燕忽道:“你想不想暗殺我?” 藍水靈嚇了一跳,“難道她知道我曾經想過要暗殺她的表哥,特地用這話來試探我?” 西門燕道:“你給我嚇得傻了,是嗎?” 藍水靈道:“為什麼你會這樣問我?” 西門燕道:“不為什麼。我自己倘若是吃了別人的虧,我是一定要報復的,所以你若對我報復的話,今晚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藍水靈生起氣來,說道:“你既然不敢相信我,我搬個房間好了。” 西門燕笑道:“我若是不相信你,才不會對你說這樣的話呢!” 藍水靈氣還未消,只見西門燕已是在床上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了。藍水靈叫她兩聲,也沒見她答應。她本來還想和她吵一架的,此時倒是不便打擾她了。 她和衣躺在床上,想起這兩天的遭遇之奇,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房中燈火未熄,忽見西門燕呼吸之間,鼻孔隱隱有兩道白氣呼出。 藍水靈好奇心大起,心裡想道:“她練的這門功夫倒是有趣,這兩道白氣呼出來又吸進去,像兩條白蛇一樣。”想摸它一摸,卻又不敢。 忽然她發現自己的鼻端也好像有婉蜒浮動的白氣,心裡不覺奇怪:“怎的來到我的鼻子底下了?”要知西門燕那兩道白氣是隨著她的呼吸伸縮的,呼吸之間,一直都是凝聚不散,不可能只是一絲絲若隱若現的氣體吹到了她的面前來。 正自心中納罕,胸口已是作悶,腦袋也在暈眩。幸虧她昨日學會了東方亮所授的吐納功夫,這門內功是隨時隨地都可以練,無須靜坐的,自然而然就生出反應,真氣在體內流轉,不過片刻,煩悶頓消。 仔細察視,這才看得清楚,原來是若有若無的裊裊輕煙,從窗子的縫隙裡吹進來。扇形的窗子是早已關上的,看不到外邊的情景。 藍水靈雖然缺乏經驗,也知是碰上了使用迷香的強盜了。看西門燕時,只見她仍然好似老僧入定,動也不動。鼻孔那兩道白氣則已不見。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西門燕搖醒,但西門燕不是睡著,而是練功,她又害怕干擾了西門燕的練功,對她的身體可能有損。心裡想道:“我只不過有一點粗淺的內功,迷香已是迷不了我。她的內功當然比我深厚得多,料無妨礙。”再想起有一些江湖經驗的師兄們往日的談論,“靠迷香來行竊的強盜,在江湖上是被列為下三濫的小賊的,多半武功不高。”就更加不怕了,心想:“西門燕可能是根本就不把這些小賊放在眼內,我且靜觀其變,看他們怎樣?”當下悄悄的躲在床底。她是猶有童心的小姑娘,想看看西門燕怎樣戲弄那些小賊。過了一會,忽聽得窗子軋軋聲響,出現了一道較大的裂縫,有顆小石子從裂縫裡擲進來。 藍水靈心道:“這想必就是投石問路的手段了。”賊人不知屋內的人睡著沒有,往往先拋一顆石子進來試探,這是藍水靈早就听人說過的,今晚親眼見到了。 西門燕仍然好像毫無知覺,連眼睛也沒張開。 開始聽得外面有人說話了,“可以進去了吧?”“再試一試吧!”這次是一枚銅錢飛了進來,“卜”的一聲,正打著西門燕的額頭。 西門燕連眼睛也沒睜開,看來已是熟睡如泥的模樣。 藍水靈這才暗暗吃驚,“以她的脾氣,如果她還有知覺的話,豈能忍受別人欺侮?嗯,莫非她當真已是中了迷香了。” “你們聽見沒有,錢鏢已經打著她了,她叫也叫不出來,你們還沒有膽量進去?”門外那人說道。 “恐防有詐,依我看還是等老大來了再動手的好。”第二個人說道。 “什麼有詐?這丫頭是驕橫慣了的,她肯平白吃這個虧?” “我總覺得有點不妥,你想想她是誰的女兒,怎能這樣容易就著了咱們的道兒。” “哼,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麼是其二?” “每天晚上,到了這個時候,她要練一種功夫,(夥伴插問:什麼功夫?)什麼功夫,我就不知道了,總之她在練這種功夫的時候,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如此說來,那不是迷香也用不著?” “那卻不能這樣說,多加幾分小心,總是好的。” “但若要小心從事的話,等老大來了,豈不是更加保險?” “這點風險都不敢冒,你不怕給老大罵咱們是窩翼廢嗎?再說,老大雖然說是要來,但卻不知是什麼時候再來。” “他好像說過,天亮之前,必定趕到的。” “之前?”那人冷笑道:“這一段時間也是可長可短的呀。要是他過了五更,你也一直等到五更?你沒聽過夜長夢多這句老話?” 他的伙伴似乎給他說服了,道:“好,那就劈開窗子吧!” 藍水靈聽了這兩人的對話,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說,我若是要暗殺她的話,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原來她真的是失了知覺,並非和我開玩笑的。聽這兩個人的口氣,似乎對她甚為熟悉,為什麼要來害她呢?” 無暇容她思索,外面這個人已經在用力劈開窗子了。 藍水靈粗中有細,知道對方還有後援,自己也未必有把握打退這兩個人,就在窗門將被劈開之際,躲入了床底下。 那兩人打開窗子,跳入房中。 “嘖嘖,這女娃兒可真漂亮,真是有如海棠春睡,我見猶憐!”那高個子道。 身材矮瘦的那個“噗嗤”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會掉文。” 那高個子道:“你以為我只是老粗麼,我也懂得惜玉憐香的。” 那矮子道:“餵,你可不能胡來呀!這女娃兒咱們可是要拿回去獻給莊主的!” 那高個子道:“只香個嘴兒,沒關係吧。只要你不說,莊主又怎能知道。” 藍水靈躲在床底,看見一雙腿已經走到床邊,雙腿半彎,看來他是正在彎下腰準備偷吻西門燕了。 藍水靈心道:“我可不能讓這小賊欺侮西門姐姐。”她的長劍放在床上,但身上還有一柄短刀,當下拔出短刀,就斫那人的大腿。 可是她是從未斫過人的,心裡不禁有點害怕,想道:“要是斬斷他一條腿,那多可怖,而且他只是動了邪念而已,似不該受此重創吧?” 那高個子彎下腰,剛剛伸出雙臂要抱西門燕,做夢也想不到床底下有人向自己偷襲,說時遲,那時快,藍水靈已是反轉刀背,在他的膝蓋重重一擊。 那人雖然免了斷腿之災,但這重重的一擊,也已把他的膝蓋骨打碎了。那人痛徹心肺,倒縱出去,大叫“有鬼!”藍水靈在地上打個滾,立即從床底下鑽出來。 矮的那人可沉著得多,笑道:“老二,別慌,搗鬼的不過是小丫頭!” 藍水靈一鑽出來,他立即就用大擒拿手來抓她。 本來若是只論武功,這兩個人不過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藍水靈是不會輸給他們的。但她從無對敵經驗,看那人毛茸茸的大手抓來,心裡一慌,短刀又使不慣,不過數招,便給這矮子將她的短刀奪去了。 藍水靈側身一閃,在枕頭底下把她用的那柄青鋼劍抽了出來,喝道:“快給我滾,你若不滾。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那矮子哈哈大笑:“很好,你這就和我一起滾吧!” 藍水靈一怔道:“我只是叫你滾呀!” 那矮子笑道:“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你的年紀雖然小一點,也還長得標致,我是捨不得你呀!” 藍水靈這才知道他存心調戲自己,罵道:“我好心叫你滾,你竟敢對我說這些混帳話!看劍!” 那人剛才只不過數招,就奪了她的短刀,哪裡把她放在眼內,笑道:“很好,我就看你怎樣對我不客氣吧!” 藍水靈心頭火起,出手就不留情了。房間裡有一張大床,還有桌椅雜物,剩下的地方有限,藍水靈身法比對手輕靈,所學的武當劍法又能隨屈就伸,不管是空曠之地或是在斗室之中,都能施展自如。那矮子沒想到她的本領“突然”高明了這許多,這次輪到他不過數招就著了藍水靈一劍了。 那高個子敷上了金創藥,劇痛已減,大怒說道:“這小丫頭讓給我!”這句話剛出口,就見夥伴跳出來,他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麼啦?” 那矮子是左臂給劍鋒劃開一道傷口,好在只是皮肉之傷,但吃驚卻已不小。說道:“這小丫頭還有兩下子,不可輕敵!” 那高個子冷笑說道:“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料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口裡是這麼說,可也著實不敢輕敵,他提著一根小花槍,站在房門外,先不踏進房間,只用小花槍來戳藍水靈。 小花槍也比藍水靈青鋼劍長得多,藍水靈格了兩下,只覺虎口疼痛,青鋼劍幾乎掌握不牢,不禁後悔:“早知如此,我應該把他的狗腿斬斷。” 高個子可不念她剛才的“慈悲”,小花槍暴風雨般的亂插亂戳,冷笑說道:“你這小丫頭竟敢暗算於我,我不要你的性命,也得挑斷你的腳筋!” 藍水靈猛地省起:“師父常說,本門劍法的要旨是以柔克剛,我怎地忘了?” 她的太極劍法沒有練成,但已練成了師父所教的一套劍法,是不悔師太採用太極劍法的劍理,特地為俗家女弟子所創的“柔雲劍法”。這是因為一來武當派的規矩,太極劍法不能輕易傳給俗家弟子,二來也因為太極劍法甚為奧妙,悟性稍差,就很難練成的原故。不過,這套柔雲劍法雖然不及太極劍法的奧妙精奇,以柔克剛的作用都是相同的。 高個子殺得性起,狠狠地猛戳一槍,藍水靈的青鋼劍在他的槍桿上輕輕一搭,高個子收不著勢力,倏地就衝了進來,“卜通”一聲,倒在藍水靈面前。 藍水靈笑道:“我可不要你磕頭賠禮。”高個子倒下時,槍桿正壓在他受傷的膝蓋上,藍水靈一腳就踩下去。 這一腳踩下去,把那高個子的膝蓋骨都踩碎了,痛得他死去活來。藍水靈心中不忍,將他踢出門外,冷笑說道:“叫你滾你不滾,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那矮子只是左臂受了輕傷,並無大礙,說道:“我倒還想再討苦吃。”他比高個子冷靜得多,雖然輸了一場,但卻摸到了藍水靈武功的深淺。這一次他不是空手對敵,而是同時使用兩種兵器了。 他右手揮舞一柄流星錘,輕傷的左手則舉著一面鐵牌。流星錘把鏈索放盡,可達一丈開外,比小花槍長得多了。一陣揮舞,把房間裡的桌子雜物打得稀爛,就只沒碰著大床。流星錘是重兵器,藍水靈的柔雲劍法練得還未到家,可不能像剛才對付高個子那樣,用借力打力的功夫來對付他了。 那矮子把藍水靈逼得再也守不住門戶,一步步向後退,幾乎貼近了牆壁了,他這才舉著盾牌,向前推進。在攻拒進退之間,藍水靈也曾用過迅捷無比的武當派七十二手連環套命劍法,乘暇襲敵,但都被他的盾牌擋住,傷他不得,眼看只有讓他闖進來了。 藍水靈人急計生,忽然把房間裡的燈火吹滅,冷冷說道:“你進來!” 這一下那矮子倒是不敢輕進了,他已知道藍水靈的身法比他輕靈,劍法又迅如閃電,在黑暗中自是容易受她暗算。若然揮舞流星錘,亂打一通,又怕傷及在床上打坐的西門燕。西門燕是他的主人要活擒的。 那矮子躊躇不前,藍水靈躲在屋角,防他流星錘打來,也是不敢再露聲息。僵持了一會兒,忽然又聽得有人聲了。 這個人是從外面來的,那矮子見他來到,又是歡喜,又是羞慚,說道:“韓大哥,我們正盼著你呢。你來了,這就好了。” 那個被叫做“韓大哥”的人哼了一聲,說道:“我只道你們早已得手了,怎的還在門外徘徊?這是怎麼回事?” 那矮子道:“有點棘手,老二還受了傷。” “韓大哥”道:“那人不會騙我們的,西門燕怎能打傷老二?她的人呢,是不是已經跑了?” 那矮子道:“她還在房間裡。但不是她打傷老二的。是一個和她同房住的女娃兒。” “韓大哥”道:“我也知道有一個女娃兒作伴,但這娃兒的武功甚為平庸,你們怎的連一個只懂得幾手三腳貓功夫的黃毛丫頭也對付不了?” 藍水靈頗覺奇怪,“這個人剛剛來到,又怎麼知道我是三腳貓的功夫。哼,你這兩個把弟的功夫比我都還不如,諒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我是三腳貓,你的把弟是獨腳貓,你也不見得就是四腳貓!”人總是喜歡聽好話不喜歡聽壞話的,藍水靈也不例外。幸而馬上就有一句“好話”讓她聽見了。 “大哥,那女娃兒的劍法很不錯啊,好像是武當派的。” 那“韓大哥”道:“我知道,那丫頭不過是武當派一個未入門的弟子,人未入門,劍法只能算是未入流!” 藍水靈剛剛聽了一句“好話”,又被那個“大哥”把她說成是“未入流”,心裡很不高興,但也更加奇怪了,“怎的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那兩個人也很不高興,要知藍水靈若是“未入流”的話,他們敗在藍水靈手下,那又是什麼,只能說是膿包了。 “韓大哥”見他們不說話,哼了聲,說道:“你們等著瞧吧!”一面說一面把隨身攜帶的火折亮了起來。接著說道:“在這火折熄滅之前,我就要把那小丫頭揪出來!如果我辦不到的話,我就不是你們的大哥!” 他一手拿著火折,另外一隻手卻是空的,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踏入房間。 藍水靈貼在房門遮掩著的牆角,心中很不服氣被人如此小覷,那“韓大哥”一踏進來,她唰的就是一劍刺將出去,她用的是連環奪命劍法,迅捷無比,但不知怎的,一招三式,全落了空。 “韓大哥”火折一晃,空著的手就來奪她的劍,這擒拿手法果然厲害,藍水靈只覺勁風襲來,劍法施展不開,手腕幾乎給他抓住。 藍水靈一個移形易位,劍鋒稍偏,“嗤”的一聲,把他的火折削去了一小半,但仍然沒刺著他,火折也沒熄滅。 “韓大哥”已經用了三招大擒拿手法,尚未能夠將她抓住,火折反而被削,也是不禁有點驚詫:“怪不得他們會吃了這小丫頭的虧。”為了解嘲,冷笑說道:“我的所料不差,你這幾招劍法果然是僅得皮毛。你小心吧,下一招我不再讓你了。”這話其實是掩飾自己不能一擊得手的遁辭,並非說給藍水靈聽的。 藍水靈見他只用一隻手,就把自己逼得施展不開,心裡著實有點害怕,但她是不肯吃虧的,硬著頭皮回罵:“不識羞,你幾時讓了我了?你自己小心吧,這一劍我就不只是削你的火折了。”她學別人的吹牛倒是學得很快,沒有刺著人家,卻說成只是想削人家的火折。 “韓大哥”是說過在火折熄滅之前,就要把她揪出去的,現在試了幾招,情知若是只用單手的話,即使可以活擒這小丫頭,少說恐怕也得在十招開外,而且難保火折不滅。他不敢託大,為了維持自己的面子,唯有將那半截火折拋開。 不過他這一拋,卻是拋得恰到好處,火折碰著放在床頭小几上的一盞油燈,剛好將油燈點燃,餘下的火折卻在桌面燃燒,火光就減弱了。這樣一來,光源可由油燈補足,火折燃燒的速度則慢了許多。他大有把握在火折熄滅之前活擒藍水靈了。 藍水靈也“狠”了心腸,把她新近偷學成功的一招“白鶴亮翅”使了出來。 這一招“白鶴亮翅”她在武當山的時候,已經跟弟弟拆過,前幾天在東方亮和牟一羽交手之時,雙方都也使過這招,她在旁觀戰,得益更大。 藍水靈飛身斜削,“韓大哥”駢指點她眼睛,右臂一圈,五指微屈,成鷹抓擒拿狀,抓她脈門。前者乃是虛招,目的在迷亂她的眼神,後者方是實招,逼使她的兵刃非脫手不可。這是他最得意的擒拿手法,即使武功與他相若的人,也難招架。他使出來對付一個武功比他弱得多的“小丫頭”,自是以為百無一失。 雙方動作都快,只聽得“當”的一聲,藍水靈的劍果然脫手,但卻並不是到了那“韓大哥”的手中,而是斜飛出去,插在床上。西門燕是在床上盤膝而坐的,這把青鋼劍就剛好插在她的面前。劍鋒上鮮紅的血珠一點點滴下來。 原來“韓大哥”本來是要把她的劍奪過來的,但她這招“白鶴亮翅”的威力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結果是藍水靈的劍雖然脫手,但他的兩根指頭也給劍削斷了。 藍水靈尚未知道他已給自己斷了雙指,只道他是要把自己的劍奪過去傷害西門燕,急忙叫道:“是我和你打架,你可不能傷及旁人!”不料她這麼叫喊,反而提醒了那“韓大哥”了。 要知那姓韓的已經斷了雙指,倘若這把劍重新回到藍水靈手中,再打下去,他就未必有把握取勝。再者,時間一拖長,西門燕也就隨時有可能醒來。 那“韓大哥”瞿然一省,立即採取行動。行動的計劃是:既搶劍又搶人。先把藍水靈那把劍搶到手中,再趁著西門燕尚未醒來的時候,將她抓作人質。那時自是不用害怕這小丫頭反擊了。 “何況這小丫頭失了兵刃,用不著我出手,老三已是足以對付得了她。” 算盤打得很如意,只可惜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令得他的全盤計劃,都成泡影。 說是“意外”,其實也是他應該想得到的,那就是西門燕練功所需的時間。 正當他要拔起插在西門燕面前那把劍的時候,西門燕行功已畢,眼睛張開了。 西門燕眼睛一張開,突然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床前,大吃一驚,小姐脾氣登時發作,噼劈啪啪,正手兩記,反手兩記,打了那“韓大哥”四記清脆玲瓏的耳光!喝道:“哪來的臭男人,給我滾出去!” 那姓韓的能夠用單掌來對付藍水靈的劍,但對這四記耳光卻是一記都躲不開,藍水靈在旁看得呆了。 這四記耳光還當真打得不輕,那“韓大哥”半邊面孔墳腫,門牙打掉,口噴鮮血,不叫他滾,他也是非滾不可了。 那個被踩碎了膝蓋骨的高個子,用小花槍當作拐杖,剛剛站了起來,見他們的“大哥”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韓大哥”哪還有工夫和他細說,總算他還沒忘記要照料把弟的義務,疊聲叫道:“時候過了,快跑,快跑!” “時候過了”,這是什麼意思?藍水靈聽不懂,西門燕可是明白的。 西門燕作了個深呼吸,問藍水靈道:“房間裡好像有迷香氣味,是不是那臭賊放的?” 藍水靈道:“是他的兩個同黨放的。” “他們來作什麼?” “聽他們說,好像是要來捉你的!” 西門燕已經料到幾分,此際,一從藍水靈口中得到證實,不禁勃然大怒,隨手就把插在她面前的那把劍拔了起來,喝道:“臭賊,還想跑麼!” 斥罵聲中,長劍化作銀虹飛出。 那“韓大哥”跑在前頭,矮子緊跟他的背後。只聽得一聲慘呼,那柄長劍從矮子的後心插入,前心飛出,餘勢迄未稍衰,那“韓大哥”已經跑到外面那個院子的盡頭,剛剛縱身躍起,一隻腳已經踏上牆頭,那柄繼續向前飛去的長劍,又插入他的後心,竟然將他“釘”在牆上。 被藍水靈踩碎膝蓋骨的那高個子,正以小花槍當作拐杖一跛一拐的逃命,見老大老三都被殺了,嚇得魂飛魄散,他情知要跑也跑不了,只好轉過身來,跪在地上,哀哀求告:“是小的、瞎、瞎了眼睛,請小姐高抬貴手!” 西門燕下了床,腳尖碰著藍水靈那柄剛才被矮子打落的短刀,她腳尖一挑,又把短刀拿到手中,冷冷說道:“目盲可恕,心盲難饒。你要我高抬貴手,我就如你所願吧!”短刀飛出,血光迸現,這一刀又是不差分寸的插入了那高個子的喉嚨! 藍水靈在旁驚得呆了。心裡想道:“這高個子已經跪地求饒,你不殺他,他也是變殘廢的了,又何必這樣殘忍?” 西門燕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你是怪我心狠手辣嗎?但你想想,如果我不是及時醒覺,他們又將怎樣對待咱們?不錯,他們或者不會殺你,但你活著受他們的侮辱,恐怕比他們要你的命更加難受吧?” 藍水靈想起那高個子淫邪的眼睛,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心中雖然仍是不以西門燕的殘忍為然,但卻也不敢反駁她了。 “他們好像是你的熟人,你為何不盤問他們,然後再加處置?”藍水靈道。 西門燕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我的熟人?” “我是從他們的口氣中猜測的,他們知道你的姓名,又知道你每天晚上在這個時候要練內功,一練內功,就好像老僧入定,對外間的一切毫無知覺了。” “這一點我也覺得奇怪,不過我好像從沒見過這些人,待會兒再仔細看看,你先換衣服吧。” 藍水靈先後和這三個人都打過一場,早已打得披頭散發,衣服也染上血污。西門燕給她一套新衣,讓她更換。 西門燕一面等她換衣,一面說道:“他們用的是雞鳴五鼓返魂香,雖然不算特別,在江湖上通常所用的各種迷香之中,也算得是很厲害的一種了,你居然沒有昏迷,倒是難得。” “要是我在昨天晚上碰上,那就一定非昏迷不可了。” “為什麼?” “說起來也是我的幸運,前天晚上,東方大哥怕我抵禦不了荒山雨夜的寒冷,傳授了我一點運功的法門,剛才我就是用這種法門抵禦迷香的。” “怪不得你口口聲聲稱讚他,他果然是對你很好。不過他傳授你的還只是一些粗淺的內功。” 藍水靈吃了一驚,說道:“粗淺的內功已經有這樣奇妙的效果,如果是上乘的內功,那還了得?西門姐姐,你練的內功和東方大哥一樣的麼?” 西門燕道:“大同小異。” 藍水靈道:“那不是比我們武當派的內功還更強麼?” 西門燕道:“我不懂武當派的內功,但我知道武當派的內功是被武林中人奉為正宗的。你說的未必對。依我猜想,東方大哥固然可算明師,但明師之所以能夠教出你這樣的高徒,那是因為他亦已懂得了武當派內功的奧妙之故。” 藍水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西門燕道:“這次多虧你,我會報答你的。待有空的時候,你把在武當山已經學過的功夫以及東方大哥傳給你的練功法門,仔細和我說,我會繼續教給你一些比較上乘的功夫。” 藍水靈道:“剛才那種情形,咱們乃是患難與共,我並不只是幫你抵禦賊人的,我也不要你的報答。” 西門燕道:“我也並不是只為了報答你呀,你已經知道我一練功就會失了知覺的,要是以後還碰上這等事情,你練好功夫,也可保護我呀。” 藍水靈好奇心起,問道:“我練的粗淺內功,可以抵禦迷香,你練的上乘內功,反而失了知覺,那麼練這上乘的內功又有什麼好處?” 西門燕笑道:“失掉知覺不過是暫時的,過後好處多著呢。比如我吧,我就是在這趟練功之後,才有那麼深厚的內力,可以一劍飛出,便連殺兩人的。” 藍水靈道:“我只想學抵禦敵人的本領,可不想殺人。” 西門燕道:“傻丫頭,學好了本領,殺不殺人,隨你的便。但假如你的本領學得差,你不想殺人,別人卻要殺你,那怎麼辦?” 藍水靈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 西門燕道:“那麼你肯跟我學武了吧?” 藍水靈想了一想,說道:“你教我,我就學。不過,我可不能叫你做師父。因為……” 西門燕笑道:“誰要你做徒弟啊?我也知道你是已經另外有了師父的。” 藍水靈道:“還未正式拜師的,她只肯認我做記名弟子。” 西門燕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你若是願意的話,咱們可以姐妹相稱。” 藍水靈喜道:“只要你不嫌我高攀,那敢情好。”說了這話,如有所思,雙眼望著西門燕。 西門燕道:“你還有什麼要問?” 藍水靈道:“凡是練到上乘內功,都會失掉知覺嗎?我也曾見過師父練功,雖然她不喜歡別人打擾,但別人說些什麼,她還是聽得見的。她的年紀比你大得多,難道她練的內功,還不及你的那麼'上乘'?” 西門燕笑道:“武學之道,貴在妙悟,內功的高下,也不在於年紀的大小的。不過,你莫誤會,我不是說你師父的內功造詣比不上我,內功也有各種各樣法門,有些內功,練到了高深境界可以具備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定力,但卻仍然會有知覺的。” 藍水靈道:“那麼是哪一種內功較為高明呢?” 西門燕道:“各師各法,功力有深淺,法門難比較。” 藍水靈還是不很明白,但卻是不便再絮絮不休地問下去了。 她哪裡知道,西門燕的這個解釋,雖然並非胡說,但卻是說得不盡不實的。那是因為西門燕像東方亮一樣,也是藏著私心的。原來她練的這門內功,乃是正邪合一的內功,見效很快,卻伏有禍根,練到最高境界之時,偶一不慎,就會發生走火入魔的現象。她要藍水靈把學過的功夫仔細說給她聽,目的就是想要懂得武當派內功的入門途徑,雖然只是入門途徑,對她也有好處。 說話之間,藍水靈已經換好衣裳,西門燕道:“咱們出去看看。” 第一個倒在地上的屍體是那高個子,他面部朝天,喉嚨插著藍水靈那把短刀。外面有月光,雖然不很明亮,也看得見割開他的喉嚨的那個血洞。藍水靈嚇得心兒卜卜地跳,轉過頭不敢觀看。 西門燕卻看得非常仔細,她拔出短刀,抹乾血跡,還給藍水靈,說道:“這個人我不認識。” 第二個屍體是那矮子的,長劍從他後心插入,前心飛出,他是俯臥於地的。背心裂開的窟窿更大,鮮血還在汩汩流出,藍水靈掩著臉孔,更加不敢看了。 西門燕把他翻轉過來,看了一看,說道:“也是不認識的。” 第三個是那“韓大哥”,他是被長劍釘在牆頭的。藍水靈想要作嘔,說道:“別把他的屍體弄下來,我怕!” 西門燕說道:“這人我不用仔細辨認了,在房間裡我已經看得清楚。”她解下腰帶,一個“黃鵠沖霄”,身形拔起,腰帶捲著插在他身上的那把長劍,輕輕一拉,就把長劍捲了過來。 她把長劍交回藍水靈,說道:“你的長短兵刃都給我弄污了,真是不好意思。” 藍水靈道:“我就要嘔吐了,快點離開這血腥之地吧。” 西門燕說道:“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心裡也是很害怕的。不過,漸漸就習慣了。傻丫頭,虧你還要學人行走江湖呢,見了死人也害怕!” 藍水靈道:“這種習慣,我寧可沒有。”匆匆走出院子,說道:“奇怪!這些人你一個都不認識,他們卻好像知道你的底細。” 西門燕忽道:“是了!” 藍水靈道:“什麼是了?” 西門燕道:“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你想到沒有?” 藍水靈道:“你告訴我吧,我懶得去想。” 西門燕搖了搖頭,說道:“你若是日後還要行走江湖,就得多動腦筋,懶得去想是不成的!” 藍水靈想了想,說道:“這幾個賊人鬧得天翻地覆,店主人為何到現在還未見出來?” 西門燕道:“對了,這件事情不是更奇怪嗎?” 藍水靈道:“會不會是他給賊人殺了?” 西門燕說道:“我想不會的,因為他的武功雖然不算高明,但總要比那三個臭賊高明一些。” 藍水靈道:“那為什麼在你已經殺了賊人之後,他還不出來看你呢?你和他不是本來相識的嗎?” 西門燕道:“是呀,所以我才覺得更加奇怪,還有,店子裡的客人不止咱們兩個,但其他的客人也都不見。嗯,咱們別胡猜了,還是去看看吧。” 她亮起火折,推開店主的房間,床上的被窩還是暖的,店主人卻不見了。這間小客店總共也不過六七個房間,她索性一一推開房門去看,一個客人都沒有。 最後到了她那個聾啞僕人住的房間,西門燕道:“如果我料得不錯的話,這老奴才也該早就跑了。”不料,這次推開房門,卻赫然看見那個老僕在內。 但可惜並不是活人,是死人!老僕人倒臥地上,身上滿是鮮血,地上也流著鮮血。 地上還有血寫的兩個字:“魯川”,歪歪斜斜,“魯”字寫得很大。 “川”字只有三直劃,字體又瘦又小,還不到“魯”字所佔面積的一半。 西門燕籲了口氣,說道:“終於找到線索了。” 藍水靈道:“在哪裡?” 西門燕道:“就在你面前。所以我說你若行走江湖,膽小是絕對不行的。比如這個線索吧,你不敢看又怎能發現?” 藍水靈道:“你說的是這'魯川'二字?” 西門燕道:“不是魯川,是魯順,大概因為魯字的筆劃太多,他寫了這個'魯'字,已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寫完那個'順'字了。只寫了一小半,就嚥氣啦。” 藍水靈道:“你怎麼知道是順字?” 西門燕道:“魯順就是這間客店的主人。他在臨死前寫下這個名字,目的是在告訴我,殺害他的兇手,乃是魯順。”說至此處,嘆了口氣,道:“我猜錯了,初時我還懷疑是他串通了那伙賊人來害我呢。因為他是知道我每晚在這個時候練功。但我沒想到魯順也知道。” 藍水靈道:“他是你家老僕,何以你首先懷疑他呢?” 西門燕道:“他的聾啞並不是天生的,是我的爹爹將他刺聾,又將他藥啞的!” 藍水靈“啊呀”一聲,說不出話來。 西門燕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爹爹太過殘忍?其實爹爹對他已是特別仁慈了。” 藍水靈道:“他犯了什麼罪?” 西門燕道:“也沒有什麼罪,只不過他以前是和我的爹爹作對的。凡是和我爹爹作對的人,沒有幾個能逃出性命,他落在我爹爹手中,仍得不死,這是少有的例外。” 藍水靈道:“令尊怎的有這許多仇家?” 西門燕道:“你是想問我的爹爹是乾什麼的嗎?” 藍水靈雖然沒有行走江湖的經驗,也曾聽得師兄、師姐們說過江湖的避忌,打聽別人的家世、來歷、行踪等等,對一般人來說甚屬平常,對江湖人物來說,卻是屬於避忌一類,說道:“我只不過好奇,隨便問問。你若是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西門燕道:“你我已經姐妹相稱,說給你聽,也是無妨,我爹的行業是在七十二行之外的特別行業,他是強盜的祖宗。” 藍水靈道:“強盜的祖宗?”想不通這是一種什麼行業。 西門燕道:“明白告訴你吧,他是坐地分贓的強盜頭子。從不出手行劫,自有強盜把銀子給他送來,還要口口聲聲叫他做老祖宗,怕他不接納呢。” 藍水靈吃驚不小,“這,我豈不是上了賊船了?” 西門燕繼續說道:“那聾啞老頭,本來也是在黑道上有點名氣的強盜,他和另外一幫強盜有一次圍攻我的爹爹,爹爹把其他的人全都殺了,只留下他。至於因何緣故,我也不大清楚。他變成聾啞,卻得回一條性命,他感謝我爹爹的不殺之恩,從此就成了我家的忠僕。” 藍水靈默然不語,西門燕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你不用害怕,自從我爹爹去世之後,我們這家就在深山隱居,早已不做強盜了。” 藍水靈道:“令尊已經去世?” 西門燕道:“他去世的那年,我才不過三歲。聽說他是死在異鄉,連屍骨也不知埋在何處。” 藍水靈又是“啊呀”一聲,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西門燕笑道:“你是不是後悔交上了我這個強盜的女兒?” 藍水靈道:“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何況令尊又早已死了。” 西門燕道:“做強盜的也並非都是壞人的,將來你見得多了,就會明白。” 藍水靈心裡想道:“像你爹爹這樣濫殺,我就不相信他能是好人。”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 她沒有說話,西門燕卻忽然笑了起來,藍水靈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西門燕道:“我看得出你是不以為然。若在平時,你若是在我的面前表示看不起強盜,說不定我已經將你殺了。但今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能殺你?” 藍水靈說道:“我只是因為那些強盜要來欺侮我,我才力抗他們的。我的原意並非保護你,所以你用不著報答我。” 西門燕笑道:“你在說謊。我一醒來的時候,就瞧見你那驚急的模樣,你是為我擔驚,你以為我瞧不出?” 當時藍水靈的確是在為她擔驚,被她說穿,只好嘆口氣道:“燕姐,如果今後你還是不改變你這態度,我倒寧願你現在把我殺了的好。” “什麼態度?” “不准別人在你面前表示瞧不起當強盜的態度。” 西門燕道:“好,咱們各讓一步,以後若是有人對我那樣,我不殺他,只不過多少還是要令他吃點虧的。你到了我的家裡,可也別要在我的面前罵強盜。” 藍水靈道:“令堂不是強盜,我又何必要在她的面前無端去罵強盜。” 西門燕笑道:“你說老實話,倘若你早就知道我是強盜的女兒,你會不會先想一想,捨命去保護一個強盜的女兒,值不值得呢?” 藍水靈道:“我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只是求心之所安,如果剛才我為求苟活,讓那些強盜欺侮你,我這一生都不能饒恕我自己。” 西門燕呆了片刻,說道:“你說得很好。我也老實告訴你吧,我並不是為了報恩不殺你的,我只是覺得和你投緣,我也不知是何緣故,越來越喜歡你了。” 藍水靈道:“多謝。嗯,不知不覺,天已亮了。” 西門燕道:“你會不會騎馬?” 藍水靈道:“我爹倒是有一匹瘦馬,但只是用來拉車的,我有時也騎著它玩,不過來來去去,都是在山坡的菜地上溜圈子,從沒有在大路上跑過。” “你爹是乾什麼的?” “我爹是在武當山上種菜的。” “你長得這樣秀氣,要是你不說,誰都會當你是讀書人家的小姐。” 藍水靈心裡很不舒服,冷冷說道:“種菜人家的女兒,本來應該是粗手粗腳的笨丫頭,是麼?” 西門燕笑道:“你別多心,我真的只是想稱讚你的秀麗,怪只怪我不會說話。” 藍水靈見她道歉,反而不好意思。說道:“不是我小心眼兒,有些人是看不起斬柴種菜的人的,我有幾個師姐就是這樣。” 西門燕說道:“我倒是羨慕種菜的人家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無憂無慮,有什麼不好?比做強盜的就強多了。比如我吧,我爹早已死了,但我這個做強盜的女兒,還是時常會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煩。” 藍水靈心裡想道:“如果我的爹娘真是像她說的那樣無憂無慮就好了。”原來她曾經有過好幾次,在無意中碰見爹娘呆呆的坐著,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問爹娘是為何事,爹娘又總是說她胡思亂想,不肯承認。直到最近,她開始發覺弟弟的“來歷”可疑,這才想到爹娘的心事可能是和弟弟有關。但這些事情當然是不便和西門燕說了。 西門燕道:“嗯,越說越遠了,還是言歸正傳吧,你不會騎馬也不打緊,我來教你,很快就能學會的。咱們走吧。” “韓大哥”和那一高一矮的強盜都留下坐騎,西門燕道:“騎馬可要比坐車痛快得多,難得這三匹坐騎都是非比尋常的駿馬,三匹馬輪流替換,咱們可以縮短許多天行程。” 第一天她和藍水靈合乘一騎,把著她的手,教她怎樣操縱坐騎,第二天就各乘一騎了,這三匹馬都是久經訓練的,沒人騎的那匹馬也不會跑開,緊緊跟在後面。西門燕專挑少人行走的捷徑,藍水靈也不知經過的是些什麼地方,只是感覺天氣越來越冷,人煙越來越少,心知是從南方走到了北方。 走了半個月光景,到了一座高山腳下,西門燕舒了口氣,說道:“回到老家啦。” 藍水靈仰望高山,只見白雪皚皚,覆蓋山坡,再往高處望,山腰已是雲氣瀰漫,山峰則好像在雲海中飄浮的桅杆,若隱若現,看不見全貌了。 藍水靈咋舌道:“這麼高!你們就住在這座山上?” 西門燕道:“不錯,我家就是在那白雲深鎖的山峰,不過,你也不用驚怕,我們並不是住在峰頂,這半個月來,你的內功進步得很快,相信你可以上得去的。要是你當真走不動的話,我還可以背你。” 她跳下馬背,笑道:“人上得去,馬可難行。我不想累壞這幾匹坐騎了。” 藍水靈跟著下馬,笑道:“燕姐,你若是凡事能夠替別人設想,好像你現在對這幾匹坐騎一樣,那就好了。” 西門燕道:“人和馬怎能相比,馬會讓你乘坐,又會幫你拉車。別說養熟的家畜了,即使山上的野獸,你不惹它,它也不會存心害你的。只有人才是最喜歡殘害同類。” 藍水靈微笑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怎的這麼多牢騷。我不相信人就有你說的那樣壞。壞人不是沒有,但總是好人更多吧。” 西門燕似是有甚心事,微喟說道:“你能夠這樣想,這是你的福氣。” 藍水靈跟她上山,越上越高,氣候也越來越冷。山風凜冽,當真是刺骨生寒。幸虧藍水靈這半個月來練東方亮所傳的內功,又得西門燕詳加指點,她練的這種內功是最易見效的,此時所具的功力,已是相當於別人苦練三年了。雖然感覺寒冷,也還可以抵受。 走到中午時分,藍水靈手足已是凍得僵硬,走一步路都要費很大氣力,不禁苦笑說道:“我恐怕上不去了。但我又不好意思要你背我,怎麼辦呢?還是歇一會,生個火烤暖身子再走。” 西門燕笑道:“你已經比我預料的走得遠了許多了,要是你未曾來到這裡,就冷僵了,那我非背你不可。到了這裡,就不用我背了。再走半里路的氣力你總還有吧?” 藍水靈道:“再走半里又如何?” 西門燕說道:“過了這個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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