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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夜話之二

綠林七宗罪 三月初七 11964 2018-03-12
連雲驛內。孫無病說到這裡,忽地停住,仰天一嘆,不再接續。 古衝忍不住追問:“那人……治好了令郎?” 孫無病苦笑不語,半晌方道:“這件事實乃我此生最大的心結,不提……也罷,倒是古公子,我知你一向獨行江湖,從來不參與江湖勢力的傾軋,卻不料你竟然也曾和那人扯上關係,可否說上一說?” 古衝苦笑一聲:“也罷,事無不可對人言。其實我並沒有見過白衣侯,我只見過他的侍婢一次。 “那是四年前的夏天,你們可能都還記得,那時南方洪水氾濫,災情甚重,朝廷緊急抽調白銀三十萬兩,自京師運出,賑濟災民……” 彭蠡澤,自古夏秋一水連天,冬春荒灘無邊。 此刻正是盛夏,自是洪澤連綿百里,白浪滔天。 這裡並非佛教聖地,但沙灘上一座孤零零的老爺廟卻香火鼎盛,絲毫不亞於五台普陀的名剎。據說本朝太祖出身佛門,與陳友諒在這里水戰時,夢得佛祖庇佑,一勝定天下,於是這裡唯一的一座寺廟自然跟著沾光,有明幾百年來,香火不斷。路過這鄱陽湖的人,決不會不來這老爺廟求個簽,沾沾太祖爺的龍氣。

朝老爺廟西北走上數里,水草遮蔽間,一片寧靜得出奇的水域赫然出現在眼前。這裡就是漁民聞之色變的閻王灘。據說這裡是陳友諒兵敗埋骨之所,方圓數里之內不知為何,船入船沉,人入人亡。漁民們都傳說,這是因為一代梟雄生前不能一統天下,死後靈魂也要在朱元璋的疆域內硬生生割出一塊領土。 而此刻,一艘孤舟卻悄然地駛入了這片死寂之地。船上一人,穿著灰色的貼身水靠,看上去直如一個普通漁民。但任何人只要抬頭看到他的臉,便再不會如此判斷。 ——這人的面容甚是樸實,但眉宇間含著一絲藏不住的英氣,足以讓人明了,他絕非等閒。此人正是武當俗家弟子,古衝古劍寒。 此時,他不禁想起方才和禁軍副統領霍驚雷的對話。 年輕的霍驚雷動色道:“古兄,說來慚愧,此番護送賑災銀兩,本是禁軍的職責。誰知……此番若不能尋回失銀,霍某實在無顏面對天下人。古兄此番所為,不僅是救了災區的無數蒼生,更是我霍某的恩人!”

古衝連忙抱拳:“萬不敢當。義之所在,匹夫有責。災區十萬饑民,此番白蓮教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截取賑災款項,實乃喪心病狂,古某是一定要管的!更別提肇兄與我的私交,於公於私,我焉能坐視?” 一提到生死不明的肇極,二人的心頭越發沉重,一時都靜默不語。 原來對這三十萬兩賑災白銀的押運,朝廷甚為重視,不僅加派禁軍,甚至還出動了八十萬禁軍總教頭、古衝的至交肇極將軍親自護送。 此次白銀的數量雖巨,但因來歷特殊,乃是南方水災災民的救命之錢,所謂盜亦有道,不論是江湖豪傑還是綠林巨寇都明白,這批白銀是絕對動不得的,否則立刻就會成為江湖公敵。故從京師一路行來,別說危險,連擋路的貓狗都沒有一隻,押運的禁軍也不禁有些鬆懈。

可惜,他們忘了一群人,一群狂熱而冷酷、不怕得罪朝廷、不怕對抗天下、不會因災民慘狀而動容,甚至希望災難發生得更大、天下變得更亂的人——白蓮教徒! 前日,禁軍一行行至鄱陽湖上,中途竟然炮聲四起,無數身著白農的戰士乘著帶有萬字蓮花標的戰船從四面八方擁來。一場血戰之下,不擅水戰的禁軍全軍覆沒,肇極也生死不明。 最近,因為白蓮教傳檄江湖,要取湖廣布政使徐同的人頭,禁軍副教頭霍驚雷奉命保護徐同,正在前往湖北的途中,聞知此事後頓然大驚,不及請示上級,中途轉向來到鄱陽湖,恰好遇上本應肇極之邀、趕來助拳的武當弟子古衝。 管你白蓮教眾百萬,管你許雲鴻天下無敵,你有滔天的權勢,有無敵的力量,我們卻有少年的熱血和勇氣!此番,古衝進入鄱陽湖,就是要尋找那關係災區萬民的三十萬兩白銀,為枉死的禁軍討一個公道!

眼見已經進入閻王灘,古衝放下水槳,稍稍活動一下手腳,一個縱身跳入水中。在水中稍稍游動兩下後,他便轉過身來,左掌一揮,自水下擊向那小船的船底。 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橡木的船底彷彿被刀切般出現了一個掌形的空洞。古衝後遊幾步,靜靜看著湖水慢慢浸過小船。剩下的路,必須要靠自己游過去了。 待最後一絲漣漪慢慢蕩漾到遠方,湖面再沒餘下一絲痕跡,古衝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游去。 身形方動,卻聽身後本已平靜的沉船處一聲大響。古衝駭然,卻並不回身,雙腿加力,在水中瞬間衝出一丈有餘。方才一個轉身,不及細看,已拔出藏在腿間的匕首。 漣漪一道道劃破湖面,零落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著七色光芒,再爭先恐後地落回水面,激起一道道更小的漣漪。

在這些漣漪的中央,是一張秀麗,且帶著幾分迷茫的少女面龐。 彷彿傳說中沉睡湖底的水妖不堪煩擾地現身人間。少女面上帶著些許朦朧的睡意,輕輕咬著嘴唇,用力一擺頭,本來綰成髻的長發被湖水泡得散亂,隨著這一甩,嘩的一聲完全披散下來,飛濺起的水珠再次打破了湖面的平靜,甚至濺到了古衝的身上。 對這場小小變故的原委,古衝心下已猜到了一二,卻完全不敢相信,半晌方才開口問道:“姑娘,你是?” 那少女水性甚好,竟能踏水不動,轉過頭來,面上一陣嗔怒:“是你幹的?” 這話問得突兀,古衝心下卻已了然,饒是心下駭異,面上依舊一片從容:“莫非姑娘方才,是在船上?” 少女輕輕點頭,面容益怒:“怎麼,連個好覺都不讓睡麼?這裡是哪兒?你又是誰?”

古沖不及答話,上下打量這個薄怒的少女,心下急速思量對策。 他來鄱陽湖本有要事,方才因為事急,所以才在渡口處隨便拉過一條小船,給了船主些銀子便一路疾馳來此,誰能想到這小舟的艙內竟然會藏得有人,而更讓人駭異的是,自己這一路上居然都沒有發現! 古沖自幼天資卓越,被武當掌門虛言道人慧眼識才,親自教導長大,以自身資質,將武當“識”字訣修煉到了連虛言上人都望塵莫及的境界,可以一心識萬物,六感之敏銳,堪稱武當第一人。他雖然為人謙遜自抑,卻也一向對此頗為自得。可方才的一路上,他因為心中記掛著丟銀大事以及友人的安危,沒能保持“通明”的狀態。但若說竟因此無法發現自己的腳下藏著一個人,那這藏匿者恐怕也決不簡單。

時間不多,古沖不能多作耽擱,只道:“打擾姑娘清夢,日後有機會再鄭重謝罪。”口中隨口說話,心下卻不住思忖,這件事情似乎怎麼都難以妥善解決:雖然少女的來歷詭異,但終歸是自己弄沉了她的棲身之所,不好放任不管;開口讓這少女自己遊回岸邊,別說她同意不同意,自己也放心不下;再說此刻情勢複雜,這少女是敵是友很難確定,萬一她要是白蓮教的奸細,更不能讓她輕易離開;但小船已沉,方圓數十里內再無人煙,若是召喚人手接應,怕會讓閻王灘內的敵人警覺,終不成要殺了這少女滅口? 古衝心底暗暗叫苦。少女卻將目光一轉。微笑道:“你是武當子弟?莫非就是古衝?來查賑銀的事的?” 古衝面色如常,心下卻是大驚。看出自己是武當子弟。甚至猜出自己是古衝,其實並不難。雖然自己身穿緊身水靠,但背上的劍,還有方才擊沉小船所用的綿雲掌力,都足以讓人猜出身份。但這少女竟然能說出“賑銀”二字,卻讓人不得不驚懼。

要知三十萬兩賑銀被截,發生不過數日。由於茲事體大,已被禁軍和江南玉家聯手封鎖了消息,江湖上怕還無人知曉。 瞬間,古衝腦中轉過無數信息,再想到近來聽到的一些江湖傳聞,他字斟句酌道:“江南玉家……”說到這裡,看到少女的臉色大變,頓時心裡有底,後面的話也就更順了,“……大小姐,玉彤兒?”說完這幾個字,古衝心下已是大定。雖然還是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麻煩,但最擔心的事已經不復存在了。 想來也是,除了精通“墜幽冥”這等詭異內功的江南玉家子弟外,還有什麼人能瞞過精通“識”字訣的武當門人耳目呢? 少女玉彤兒驚異的表情尚未褪去。就听“咕嚕嚕”的聲音傳來。 古沖在江湖上廝混過多時,自然知道這是肚子在抗議。想到少女詭異的舉止,心下更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心下暗笑,掏出貼身藏著的干糧遞了過去。

少女面色緋紅地接了,三兩口吃完,強撐道:“白蓮教竟然在江南行此不義之事,我……玉家怎能坐視不管?走,咱們一起去查一查!” 這一番話,古衝是半句也不信的,但稍一思忖,卻點點頭,順水推舟道:“好,玉家不愧是江南第一世族,古某代災民多謝了。但前方危機四伏,小姐可否聽在下的號令?” 閻王灘,這人人聞之色變的絕地,此刻水面平靜,只能隱隱看到一條幾不可見的漣漪,正緩緩蕩開。 此刻,如果有人從天空望下,便會愕然看到,平靜無波的水面下,兩條矯健的人影如游魚般,劃過這鄱陽湖內的禁地,沿著那道漣漪,朝著閻王灘的中心前進。 武當少俠古沖和玉家玉彤兒,這一對奇妙的組合,魚兒般在水下潛行,追踪著他們的目標——那是一條小小的木舟,已在他們目力所不及的遙遠所在。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潛行於水下,靠著那小舟留下的點點漣漪,一步不停地追踪著。

古沖自小長在長江邊,水性自是不錯,玉彤兒出身江南玉家。也是自幼在水里玩慣了的。二人也就是靠著不俗的水性和古沖超凡的六感,方能繼續這艱難的追踪。 已經如此遊了整整一夜,可那小舟彷彿故意戲耍他們一般,也不知繞了幾個大圈,方才駛入這絕地。古衝心下暗喜,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截銀的匪徒果然和這詭異的閻王灘有關聯。 雖然目標甚遠,二人仍不敢露出頭來。在這危機四伏的所在,哪怕激起一絲漣漪。也可能讓膽大包天的敵人警覺。 驟然,古衝心下一動,伸手拉住玉彤兒,急急靠邊游去。 玉彤兒心下驚詫,卻見追踪的前方隱隱現出一道黑影。正慢慢展露身形,竟是一艘小船,想來是方才追踪的小船又折了回來。 二人連忙躲在蘆葦叢內,探出頭來,雖然滿腹疑惑,卻不敢相互商量,只能盡力屏息凝氣,怕被小舟上的敵人發現。 眼見那小舟行得甚急,與之前慢悠悠的姿態大不相同。追踪了一日,這怕還是二人離這神秘小船最近的一刻,他們甚至可以看清小船上卓立的一襲青衫。 “青衫?”古衝忽覺不對。船還是那條船,但恐怕,人,已經不是方才的那個人了。 不及招呼,古衝飛身而起,數丈距離一步飛越,劍光瞬間籠向那小船上的青衫。武當劍法以謙衝為魂,主旨後發製人,即使是這樣的飛身突襲,古衝的劍仍然留有五分餘力。 一招未完,他心下一動,只覺身後殺氣襲來,頓時心知不好。眼前敵人的身份實力不明,此番腹背受敵,著實危險。只覺身後破空聲愈盛,古衝心下一橫,身形加速,不理那青衫人,而是瞬間越過小舟,腳尖在一株蘆葦上一點,劍光防住身後,方一個旋身,同時劍勢由圓變直,一招“真武蕩魔”,正正朝身後的威脅擊出。 這一招乃是武當劍術中少有的直擊之招,劍勢剛烈無匹,以快制慢,與武當劍法的謙沖之意大異其趣,與古衝的性子也不怎麼相合,此番強行使出,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先天就弱了幾分。 與來襲的武器相交,古衝只聽耳邊“鏘鏘”長鳴,氣血一陣翻騰,長劍一盪,幾乎拿捏不住,那來襲之物卻也力盡墜地。 古衝定睛看去,方看清被自己一劍擊落、墜入湖中的,只是一枚鐵蒺藜。不過雞蛋大小,滿身突刺,看起來和江湖上剪徑毛賊用的暗器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一枚普通暗器,卻讓自己一劍突襲無功,還幾乎被人前後夾擊。 那暗器其實決不平凡!因為在它墜落湖中的一剎那,古衝已然看清,上面篆刻著一個細細的“唐”字。蜀中唐門! 古衝突襲事起突然,那青衫人竟然能在一瞬間反擊,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能讓這小小暗器繞一個圈子,自後襲來,造成有人前後夾擊的假象,這份功夫著實恐怖! 可雖然知道了對方的強大,並且還和江湖七大勢力之一的唐門有關,古衝反而鬆了一口氣。 那青衫人一枚鐵蒺藜破了古衝的先機,卻未趁勢追擊,只是抱拳道:“這位仁兄……”話未說完,卻見一條長索自蘆葦叢中毒蛇般朝他擊來,正是潛在草叢中的玉彤兒趁機使出玉家獨門的“墜幽冥”長索。 青衫人不願硬接,飛身而起,左手輕揮,一枚袖箭激射而出。 蛇有七寸,長索如蛇,若說也有七寸,那就是在袖箭所擊之處。 玉彤兒大驚,萬料不到對方對玉家索法如此熟悉,且出手刁鑽至極,竟讓自己不及變招躲閃。這一下若被擊中,自己輕敵之下,怕是長索就要脫手,失了先機不說,玉家獨門絕招被破,這人實在是丟不起。 眼見長索就要被袖箭擊中。劍光閃爍,隨即一聲脆響,袖箭被擊飛,正是古衝急急趕回相助。青衫人身在半空,卻甚是悠閒,口中續道:“……不知是武當哪……” 古衝、玉彤兒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樣的想法——這小船是此次劫銀事件的一條重大線索,自己追踪甚久,決不可能看錯,而眼前這人從武功上看,是唐門弟子。唐門和白蓮教乃是死敵,這事實在透著詭異。但此事關係重大,情勢不容細想,如何都應該先把這人擒下來再說。 想及此處。二人對那青衫人的話充耳不聞,一劍一索齊齊攻上。 青衫人早已從武功上認出二人的身家來歷,心知必是有什麼誤會,但眼見二人攻得甚緊,也無從解釋。只得勉力迎敵。但他心有顧及,手上不由就弱了幾分,一些殺傷力太大的暗器,也不好隨手使出。 古、玉二人都是江湖少俠的翹楚,武功本就和青衫人相仿。青衫人能與其相抗,靠得無非是唐門嫡傳的詭異暗器,可這一束手束腳,很多威力強大的喂毒、爆炸暗器都不能用,頓時落了下風。 眼見一劍一索配合得越來越好,青衫人長嘯一聲,雙手一揚。古、玉二人只覺天色為之一暗,眼前怕不有上千枚各樣暗器隨著這青衫人的一擲,鋪天蓋地地朝二人襲來。 力分而弱,本來這種漫天花雨的暗器用法,只是江湖上二三流的人物才會用的手段,即使以青衫人的暗器造詣加上無數唐門秘製的暗器,正常情況下,威力仍不足以讓古、玉兩名高手頭疼。但此時此刻。青衫人不求勝,只求走,這漫天暗器卻足以擋下這兩個莫明其妙對自己出手的高手,讓他能夠安然離開。 二人心下暗暗叫苦,卻也無計可施。長索飛舞籠住二人的身軀,擋下漫天暗器,而長劍在二人身前蕩起波光,攔下長索的漏網之魚。一時二人安全無礙,卻誰也沒辦法抽身去追那青衫人了。 青衫人見狀冷笑一聲,飛身要走,方一轉身,只覺破空之聲響起,卻見一隻白皙的手指直直刺向自己,已離得不到三尺。 青衫人大驚,不及思索,左手一抖,又是一枚鐵蒺藜撞向那手指。 唐門暗器,越簡單的威力便越大,鐵蒺藜已是這青衫人的身份所能用的最強暗器! 可是眼見那手指卻毫不變招,仍是直刺而來。雖是指力刺來,招式卻是槍招。青衫人只覺刺來的不是一根手指,卻是一柄百萬軍中嗜血無數的長槍。 “砰”!一聲悶響,手指點上了鐵蒺藜。沒有鮮血,沒有巨響,更沒有青衫人想像中鐵蒺藜的碎裂飛散,彷彿組成鐵蒺藜的不是一百二十三片精鋼片,而是一張薄紙。那白皙秀氣的手指刺破了唐門秘製的鐵蒺藜,絲毫未曾停頓。筆直前行,瞬間點中了青衫人的前胸。 帶著無法接受的詫異神情,青衫人被封住周身穴道,軟軟倒下。直到倒地的前一刻,他才看清,眼前是一個侍婢打扮的清秀少女。 古衝疑惑地看著已被制服的青衫人。本來,他有很多事要問這唐門子弟。但現在,他卻並不急著訊問,因為,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女更讓他擔心。 他並不認得這少女,可看來玉彤兒卻似乎認識,但這一點還無法消解他心中的疑忌——那以指法擊出,以槍法前行,又以指力破敵的一指,他想了許久,卻完全不知該如何應付。 從那少女兀然出現,玉彤兒的臉上便不見了笑容,取而代之是百種奇怪的神情,彷彿是將疑惑、驚懼,和不屑混合在一起,最後罩上一層僵硬的尷尬。 看著那少女半晌,玉彤兒忽地一聲冷笑:“想不到爹爹居然如此重視我,竟然請動了你,還是你家主人最近閒極無聊了?” 這話語序奇怪,而且侮辱之意甚大,可那少女卻只是嘻嘻一笑:“玉大小姐。別誤會,你爹是忙著找你般錯,不過我家主人可沒那麼閒。你是不是回家,由你自己決定。” 說著她忽地回頭,看向古衝,笑道:“我倒可以幫你一個忙。” 古衝心下警覺,面色卻不變:“如此多謝了。”也不問那少女的來歷。 少女似乎也是一愣,旋即一笑道:“我知道,你和霍驚雷正聯手尋找截取三十萬白銀的盜匪下落。告訴你,不用找了,那批人此刻就藏在前方的三十里處。而且你也沒必要藏藏躲躲了,他們已經發現了你們。” 說完話,也不待古衝發問,少女又轉頭看向玉彤兒,笑道:“玉大小姐,這個給你。”說著塞過一個由油布包裹、手指粗細的物事。玉彤兒似乎知道那是什麼,默默接過,卻不再說話。 清脆的笑聲還沒消散,神秘少女的身形已然消失在傍晚的霧氣中。 古衝心下有無數疑惑,面色卻絲毫不露,只道:“這小姑娘說的話……可信麼?” 從那少女出現開始,玉彤兒一直有些神思不屬,聞言“啊”了一聲,方反應過來。臉色嚴肅,斟酌了半晌方道:“可信。” 古衝心知昨日玉彤兒的突然出現,背後必然有著無數糾結,此刻這神秘少女的出現更讓他確信了這一點。但直覺告訴他,這些糾結和失竊的官銀並沒有什麼關係。也就不再多問。 思忖半晌,古衝終於下定決心,決心賭上一把。他從懷中取出一隻哨子。湊到嘴邊運起內力吹起。沒有聲音響起,最起碼玉彤兒什麼都沒聽到。 突然,草叢中開始有窸窸窣窣的抖動,緊接著,一艘又一艘的小船出現在二人的視野中。 船多而雜:有朝廷水師的戰艦,也有普通的舢板漁船,相同的是,每艘船上都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左手長刀,右手勁弩,背後還背著數支標槍,這些臨時抽調來的禁軍精銳雖然不是專業水軍,但看得出來已做足了水戰準備,每個人都枕戈待旦,殺氣騰騰。 當前戰艦上的一人,便裝打扮,面目清秀,一雙眸子竟是水藍色的。不必介紹,江湖中人只要看到這雙眸子,大多都能省起——來人便是近年來在禁軍中嶄露頭角的禁軍副統領、霍驚雷。 戰陣之中,殺氣獵獵,玉彤兒被那殺氣感染,眼睛不自覺地瞇起。只有古衝還是一副謙沖模樣,抱拳道:“霍將軍,辛苦了。”霍驚雷飛身而起,落在小舟上,也抱拳道:“客氣。前方情勢如何?這位是?” “敵人應該就在前方,而且我們形跡已露,不如一鼓作氣,衝殺進去。另外煩請霍將軍幫個忙。”說著古衝略一沉吟,指著委倒在船上的青衫人續道,“這人從賊巢中來,身份不明。此刻形勢緊急,不暇他顧,請將軍派幾名士卒把他押回陸上大營,等我回去後再行處理。” 說完,他低頭對那青衫客道:“抱歉,情勢緊急,暫且委屈兄台一日,待此地事了,若查出是我等冤枉了兄台,古某一定親自給兄台賠罪。”說畢,在那青衫人身上仔細搜索,取走了他腰間小小的暗器革囊,再揮手命軍士將他帶走。 幾名軍士押走了青衫人,古衝再對霍驚雷道:“這位是玉家大小姐玉彤兒。希望藉你一艘小船,送玉小姐離開。”霍驚雷還未答話,玉彤兒已搶道:“誰說我要走?這裡的事還沒了呢。我跟你們一起去!”古衝搖頭道:“之前事急從權,麻煩了小姐。此時吉凶未卜,還請小姐先離開吧。”語音淡定卻甚是執著。 玉彤兒忽地一笑:“霍將軍,你們這麼急著把我送走,是不是準備做什麼不利於我玉家的事啊?”這話一出,霍驚雷心一沉。這鄱陽湖處於玉家的勢力範圍,自己這一番師出有名,玉家本也說不出什麼,但此刻,卻真的不宜再多惹麻煩。 古衝心下也是一樣的想法,思忖半晌,霍驚雷和古衝對視一眼,霍驚雷無奈點頭道:“好吧!攻!” 戰旗獵獵,伴著西偏的日頭,朝那迷霧中的禁地駛去。 閻王灘,淚不斷,十船進來十船翻。 警號響起,桅杆上的哨兵吹起水螺,連綿不絕的螺聲讓古衝的心慢慢下沉。雖然不知水戰規矩,他也能猜得出來,必是遇到了勁敵。 實在沒有道理!古衝進入都陽湖之前對這一帶詳加打聽過。多少年來,從未聽說過湖內有什麼水匪猖獗。這里平靜到劫銀事件發生之後,水師居然湊不起像樣的船來組成一支整齊的艦隊。 要知水寇和山賊不同,不可能突然冒出。別的不說,若非多年積累或者背後有大勢力相助,所需船隻就不可能從天而降,更何況水戰戰士也非一朝一夕可得。就算是天下第一大教派白蓮教,怕也沒有這等能力。 水平線處慢慢顯露出敵船的踪影。 忽地一聲驚喊傳來:“倭寇!” 彷彿炸了鍋,越來越多的人認清了對面的敵船。 “東南的倭寇都被殺光了,這裡怎麼還有?” “沒錯,是倭寇!你看那是八幡船。” “真的是,倭寇怎麼進的鄱陽湖?” 霍驚雷和古衝對視一眼。 古衝心裡的疑惑大半被這突如其來的倭寇解開了。怪不得鄱陽湖內會突然出現一批水寇,怪不得這批水寇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搶劫賑災銀兩。倭寇本在東南甚是猖獗,後屢經朝廷打擊,幾乎全部覆滅。而這一支漏網之魚,竟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鄱陽湖,想必和白蓮教脫不了乾系。 想起白蓮教天下第一大派的強橫實力,想起白蓮死士詭異而強大的武功。古衝的心中不禁泛起陣陣波濤。雖然心掛摯友的安危,之前滿腔都充盈著一往無前的勇氣,但真正面對戰陣的時候,他的內心仍然不禁泛起一絲被壓制在那刻板面容下的驚怵。 霍驚雷面沉似水,沉聲道:“白蓮教不僅勾結蒙古。竟和倭寇也有乾連。是可忍,孰不可忍。將士們,殺敵!”哄然應諾聲如巨浪般響起,禁軍的精銳與漏網的倭寇瞬間殺成一團。 數里外殺聲震天,卻似乎毫不影響這裡的靜謐。 落單的蘆葦慢慢搖曳著,平靜無波的水面被小舟蕩開的波紋打破。 船上的一男一女並肩而立,正是古沖和玉家大小姐玉彤兒。 古衝看看左右:“我所料果然不差,那些倭寇不過是些炮灰,這裡才是敵人的中樞。” 玉彤兒一撅嘴道:“你怎麼知道?這裡如此平靜,哪裡像有壞人?” 相處一日,古衝已對這女孩的性子甚是了解,似乎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一定要抬槓,所以聞言一笑:“你不覺得這裡太平靜了麼?” 玉彤兒也甚是聰明,頓時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禁軍和倭寇交戰,離這裡不過數里,此處竟完全聽不到任何嘈雜。如果我所料不差,這裡不僅是敵人的據點,而且恐怕……” 二人的聲音同時響起:“我們已被陣法困住了!” 水面再沒有波紋。小船靜靜地停泊在一小片水泊的正中。 這裡似乎只是一個常見的、被蘆葦包圍的角落而已。但經過幾次嘗試後,古沖和玉彤兒已經明白,這裡決不尋常!如果不找出困住他們的神秘陣勢,他們可能永遠都走不出這裡了。 夕陽西垂,昏黃的光暈染遍了小小的水域,將水面渲得不見昏暗,卻有些艷麗。 古衝盤膝趺坐,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觀自在,竟似在這危機四伏的閻王灘打起坐來。絲毫看不出,他已被困住將近一個時辰了。 玉彤兒卻是另一番情形。她焦躁地在小船上轉來轉去,眉頭緊蹙,口中仍不忘挖苦古衝:“武當不是號稱精研道法。陣法冠絕天下麼?這麼個小陣你就對付不了了?你不會是根本沒出師,偷偷逃下山的吧?” 古衝也不惱,聲音溫和答道:“不是,我是藝成出師的。” 玉彤兒一滯,聲音反而更大:“那你在這坐著能管什麼用?趕緊想辦法破陣啊。” 古衝搖頭道:“這陣勢甚是古怪,顛倒五行,似乎不是中土所傳,此刻陣勢未動,根本無從破起。” “也就是說,陣勢一動,你便能破?” “陣勢之力,乃是藉天地之理為己用,天地之理雖然渾然天成。但終須人力運轉,所以這天下沒有完美的陣法,因為人力必有盡時。此刻,陣勢靠自身之力流轉,如羚羊掛角無處尋跡,但放心,敵人沒那麼好的耐心,等他發動陣勢時,我們便可看出其原理,再尋機破之。” 玉彤幾破天荒地點頭:“嗯,你說得不錯。小心,他們來了!” 古衝抬頭,苦笑一聲。拔劍,出招。 只聽“錚”的一聲脆響,一道黑影閃過,落在水面上。那是一個黑衣人,從頭到腳都被黑布包裹,看不到一寸肌膚,手中所持的正是倭寇常用的長刀。 黑衣人一招偷襲不成,越過小船。瞬間落上水面。讓古衝驚詫的事發生了——那黑衣人落水並沒有沉下,而是在水面滑行甚遠,然後身形驟然消失不見。彷彿小舟所處不是千尺深的鄱陽湖,而是一條康莊大道。 二人對視一眼,確認眼睛沒出毛病。 彷彿虛空一陣扭曲,焰黃色的夕陽下,一個個黑衣人顯露出身形,緊接著的,便是一波波的致命襲擊。 這一場突襲甚不公平。對上幾招,二人已經明白。那些鬼魅般的黑衣人武功其實並不高,但他們竟能在水面滑行,一擊不中,飄然遠逝,二人卻只能立足小船。無法追擊。 此消彼長下,那詭異的陣法便顯現出威力。一個個手執長刀的黑衣人彷彿自虛空產生,突出攻襲,又直接消失在虛空中,令二人疲於應付。 不出小半個時辰,二人身上都已掛了數道彩,情勢岌岌可危。 玉彤兒一時無法,只得舞動長索,如風車般盡力籠住二人的身體,還要防止那些黑衣人擊破小船。 她臉色暴躁,古衝卻面色如常,揮劍蕩開一個黑衣人的長刀,忽地開口道:“你說他們為什麼不鑿穿我們的船?”在這生死須臾的沙場上。他的語速竟和平時一樣,一字字慢慢說出。 玉彤兒也是聰明人,聞言一愣:“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不希望我們落在水里?” 要知此刻他們落盡下風,僅僅憑藉腳下還有一條小船,方能負隅頑抗,若是敵人趁他們不備,擊破小船,令他們落入水中,兩人和那些能在水面上滑行的殺手對抗,怕不立時就要落敗身亡。但敵人不這麼做,必然有些蹊蹺。 看著一道道波紋蕩開的水面,古衝破天荒地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這些倭寇能做到的,我做不到!”說著,竟飛身而起,劍光蕩漾,迎向一個剛剛出現在夕陽中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顯是萬沒料到古衝會棄船主動進攻,慌亂下竟一個倒翻,想要退回。古衝的劍勢似慢實快,瞬間已追上敵人。 血光飛濺,鮮紅的血被夕陽昏黃的陽光一映,竟呈現出詭異的藍色。黑衣、利刃、艷黃的陽光和詭異的藍血,湊成了一幅讓人心悸的畫面。 古沖一劍奏功,玉彤兒卻無絲毫喜意,眼看古衝就要落入水中,那時他腳下無根,一身武功施展不出,怕立刻就要被亂刀分屍。 卻見古衝身形落下,卻是在水面上停了一瞬,方才落入水中。 不過只這一瞬就夠了,二人都明白了其中關竅。顯然這裡的水域。因為陣法的流轉或是機關,某些位置是可以立足的。這也是這些黑衣人能夠在水面上滑行的原因。古、玉二人都是名門子弟,一旦想通這點,便很容易根據黑衣人進攻的軌跡,計算出陣法流轉。 古衝落水後一縱而起,緊接著如那些黑衣人一般,在水面滑行起來。 這一下強弱之勢頓時倒轉,不出片刻,已有三名黑衣人倒在古衝劍下。緊接著一聲呼哨,所有黑衣人瞬間消失在已經沉下一半的夕陽中。 玉彤兒長長吐了口氣,幾乎軟倒在小船上。她知道,自己平生遇到的最大一場危機,終於過去了。 月亮慢慢升起,今夜的月光顯得格外清亮,似乎整個世界都被清洗過一遍,月光毫無阻礙地灑落在鄱陽湖上,灑落在這孤懸的小舟上。 古衝沉吟道:“如果沒看錯的話,這陣法應該是扶桑四島地下流派鬼塚一脈秘傳的'水破'陣法,這陣法與中原傳統藉勢陣法的原理不同,雖是藉水勢,卻不用水浮舟之剛力,只藉水霧之迷幻,以亂人六感,從而達到殺傷之力。看來主持陣法的必是鬼塚一脈的高手,我們作為斥候,此番無法脫身和霍將軍聯絡,明日一戰,敵暗我明,加上陣勢之力……我們若不想死在這裡,若想奪回災銀,必須全力以赴!” 玉彤兒已見識過陣法的威力,想了想,終於沒有開口抬槓,而是問道:“你進來之前,就沒想到會遇到高手麼?” 古沖一笑:“我自然想到了。說實話,眼下局面已幸運得出乎我意料。這次我們的敵人是白蓮教,你想必也知道他們有多可怕,不說天下第一的許雲鴻。只說那十二護法三十六劫,隨便拉出一人我怕也不是對手。此次我孤身前來,本抱定必死之心。但現在我們雖處下風,但白蓮教高手居然沒有出手,我們對付的不過是一些倭寇,真是大大容易了。” 玉彤兒笑道:“想不到,想不到,今天我居然撞到一個真正的大俠!只是你這人想當大俠的執念怕是太重。今天你攻擊那青衫人的時候,回手好一招'真武蕩魔'啊。”她的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譏諷。 原來那“真武蕩魔”一式本非古衝所長,最大的好處卻是出手迅捷,乃是玉家長索這類軟兵器的剋星。古沖在危機時刻,背後遇襲卻用這一招解圍,顯有不信任玉彤兒的意思。玉彤兒因此覺得這人心思太重,此刻終於找到機會諷刺出來。 古沖一笑,並無尷尬:“小姐見諒,說實話,當時我還不能完全信任小姐,所以才加意防備幾分。至於大俠之名,萬不敢當。這批賑災銀兩本是我朋友肇極負責押運的,如今他生死不明,我不能不管。”玉彤兒微笑道:“這倒有趣。我聽說肇極乃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武當一向不和,你們倒是朋友?” “高山流水,知音難得,五音之下,什麼門派之見,卻都不重要了。” 玉彤兒眼珠一轉,笑道:“說起來,你倒悠閒,此刻孤身犯險都不忘帶著琴匣。只可惜了,若不是此刻需要警戒,我真想听你彈上一曲。” 一聽到“琴”這個字,古衝的神情頓時飛揚起來,臉上再無半分少年老成的樣子:“無妨。我現在就彈給你聽。放心,敵人不會進攻。” 玉彤兒照例抬槓道:“你怎麼知道?” 古衝心情甚好,解釋道:“日間你可曾發現,那陣法運轉依靠的是日光。我仔細回憶過。基本可以斷定,'水破'之陣應該是一種類似幻術的陣法。我們已然入陣,而此刻夜深。無光陣法無法發動,敵人和我們便處在同一水平上,所以他們斷不肯放棄自己的長處,夜裡進攻。”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漸轉凝重:“昨日黃再一戰,敵我雙方基本上都摸清了對方的底細。他們要靠日光運轉陣勢,我又何嘗不是需要日光來尋求破陣之法?明日太陽灑下第一縷光輝之時,定是我們決戰之刻!” “我若是敵人,一定趁黑攻來,打你個措手不及。”玉彤兒雖仍舊抬槓,卻也不再擔憂,專心看古衝解下背後琴匣,鄭重地開始彈奏。 “哈哈哈哈……”玉彤兒只覺多少年都沒笑得這麼開心過了,直恨不能不顧大小姐的形象就地打滾。 古衝無奈地停下琴音,面上卻絲毫不見慍色,習以為常一般看著笑得打跌的玉家大小姐。 玉彤兒好容易止住笑,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淚:“我終於知道,為何你和肇極會成為好朋友。如果我有一個好朋友,就算我彈出這麼難聽的琴音他還肯聽,那他若是出了事,我自然也一定拼命搭救!” 古衝搖頭不語,似乎感慨知音難求,默默收起琴匣,忽地道:“其實我此來也不光是為了肇極兄,我已知道他此刻無恙。我更多為的是受難百姓。武林爭霸也好。江山更易也罷,百姓何辜?白蓮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實已走入邪路。我一路從災區行來,不知看到了多少百姓賣兒賣女,餓斃街頭,我不能不為他們做一些事。其實我對不起你。此前猜出你是玉家人。本應該讓你避險,最終我卻依然讓你陪同,實在是因為私心。或許我是希望藉你,把玉家的力量拉進來……” 話很簡單,但那平靜的語聲下似乎存在著一些久已讓人忘卻的東西,沉沉地壓在玉彤兒心底。她似乎被古衝的話感染,半晌沒有說話。 這一片小小的水域靜得幾乎能聽到水底魚兒潛泳的聲音。 良久,玉彤兒打破沉寂開口道:“放心,我會幫你!” 古沖一笑不語。 玉彤兒卻似卸下了什麼重擔一般,語聲頓時輕快了許多:“你怎麼不問問,我來這裡做什麼?” 古衝心知玉彤兒來此,多半和賑災款項被劫沒關係,本也不想多問,但此刻,在這個彷彿夢幻般的月夜下,卻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情愫牽動著他的心,讓他不由自。主地追問:“你來此做什麼?” 玉彤兒狡黠地一笑:“我是……逃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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