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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二章決戰誰能當

緣滅長安 建安 12443 2018-03-12
細細雨絲中,悠悠輕風裡,飄飄花瓣間,兩名絕世青年,身形快捷如閃電,動作靈逸似飛鳳,如起舞般在生死相搏。 萬名豪傑無不看得如痴如醉。趙長安穿了那麼一身,方才所有的人都認定,這會妨礙他的行動。但這時,人們才發覺,他們都想錯了,寬大的龍袍,此時在他身上已變成了一件輕薄的春衫,一件襯得他更加神清骨冷無塵俗的春衫! 寧致遠一邊應付連綿不絕的劍招,一邊不住倒退:這已是趙長安第三次使出折梅八式了,三遍使完,他還會不會使第四遍?就在他急速思索時,趙長安劍招已使完,他已快退到湖邊。幸虧他劍利,方才又是他先逼得趙長安後退,是以他才沒退到湖水里去。這時,趙長安揮出的招式卻又變了,不再是折梅。寧致遠精神一振,就在花枝橫劈自己下頜時,他看見了一處空門,在趙長安左肩下兩寸處!

寧致遠長劍一振,“刷刷刷”三劍搶入空門!趙長安急忙往右傾一尺,左手向上一撩,黃傘騰起半空,一掌疾拍劍身,意圖蕩開長劍。寧致遠劍招去勢不減,只右腕往裡一擰,趙長安的左掌要拍的就成了鋒利的劍刃了。掌緣將及劍刃,趙長安左手五指忽然合攏,變拍為擊,擊的卻是劍刃的下方,仍是劍身。一聲輕響,劍已往右蕩開三尺,寧致遠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劍從對方腋下疾穿而過,“嗤”,雖刺透錦氅,卻又刺了個空!與此同時,趙長安左手縮回,穩穩接住了緩緩飄下的黃傘。 “好!”岸邊響起了地動山搖的喝彩聲。眾人屏息靜觀二人生死相搏,方才的折梅八式雖是無上劍法,但曲高和寡,只幾人勉強瞧出了點門道來,而剩下的人全看得云天霧地,不知所云。搞不清二人手中的花枝、長劍莫名其妙地東劃一下,西劃一下,弄了半天,花枝、長劍卻全不相碰,是在搞的什麼鬼名堂?而兩人一會兒你退過來,一會兒我逼過去的,又是在玩的什麼稀奇花樣?

這時二人那快捷絕倫的一番交手,大多數人倒都瞧清了,也瞧懂了,眼見就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二人已展示了至高無上的劍招、輕功身法、應變能力和掌法、拳招,眾人無不心神激盪,佩服之至。 弘慧低聲贊喟:“致遠這孩子,三年不見,不料武功已精進如斯!” “是啊!”天竺教教主袒沙長老頷首,“三年前他那一劍'風捲流雲'已叫老夫十分開眼,當時老夫還以為,那一劍能使到那種程度,已經至矣盡矣!不料,今天再見這一招,居然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看來,是到了我們這些老傢伙退位讓賢的時候了!” 天雄堂總舵主呂雄風亦贊,但讚的卻是趙長安:“他這一劍固然不賴,可趙長安卻僅憑一根花枝就能應付自如,還可搶攻,這個人,人品之差天下第一,可他的武功也……唉!真正可惜了!”

“呂舵主的話有理!”飛劍山莊老莊主東方笑天深有同感,“上次犬子去姑蘇,看過雪姿堂前的那一役。回來後在老夫面前把他誇成了神。當時,老夫還把他狠狠罵了一通。”凝目激烈纏鬥的二人,“可今天老夫親跟這麼一看,才曉得犬子說的也對!” “哈哈,爹,今天您老總算也承認他是個人傑了吧?”東方笑天身旁一個俊逸青年顧盼神飛。 “可惜他入了魔道,白白辜負了自己!” 青年極不服氣,但瞟了一眼父親的臉色,不敢反駁,只得閉口。 二人來去如風,已激鬥了四百餘招。眾人嘆為觀止,連連道:“今天能看見這麼精彩絕倫、百年不遇的一戰,就是馬上去死了,也值!” 就在眾人的交口讚歎中,忽見趙長安凌空拔起,身上的絲帶、絲絛、絲袖一齊飛揚,被一陣清風托舉著,翩躚扶搖而上,而寧致遠幾乎是與他同時到了樹冠花頂。趙長安雙臂一振,“呼!”那縷托舉他飛升的清風立刻就成了疾風!

這一陣風是如此剛勁,兩人足底的花枝全猛起來,無數桃花花瓣離枝而飛,飛過二人身側,飛過兩人頭頂,然後倏地頓住,被趙長安那渾厚無匹的內家真氣凝窒在了半空!寧致遠心頭一凜:在他有生之年,還從未見過如此深厚的內力!豈止是他,就是上萬武林中人,又有誰曾見過或聽說過這等駭人聽聞的內家真氣? “小心!”東方笑天大喊,“他要拼命了!” “呼!”剛烈迅猛的颶風橫掃湖岸,吹得眾人無不雙眼難睜,而寧致遠首當其衝,更覺呼吸窘窒。高手相搏,到最後,搏的已不是武功招式、輕功身法,而是內力,只有日夜苦練,循序漸進,方能積累而成的內家真氣!而高手間一旦到了比拼先天罡氣的地步,那也就到了最要緊、也最性命攸關的時刻了!

可是,寧致遠怎麼也沒想到,兩人只過了四百多招,就要以命相搏。以趙長安的武功修為,本不應這麼急躁,或許,他已厭倦了纏鬥,要為今日這世間矚目的一戰來一個盡快的了結?但他搶先一著,以內勁逼迫自己,佔盡了先機。自己莫非也以內勁硬碰硬地跟他拼命嗎? 就這一猶豫間,他忽然看見,在趙長安那防禦得無懈可擊的身上,露出了一處極細微的空門,一處天下絕無人可以發覺的空門!但寧致遠卻看見了,這處空門,就在他左頸旁,左肩上不足兩寸的地方! 攻敵之必救!心隨意動,根本無需思索,“刷”,長劍飛刺空門!這一劍如高山流水,直瀉而下,一發而不可收;又如離弦之箭,有去無回,已不能阻止!天空澄碧,一青如洗,這麼晴好的天氣,怎麼會有閃電?

這道閃電,是一柄劍劃過半空時發出的寒光!七萬人只見半空中圍繞二人的漫天花雨裡,一道光芒雪亮耀眼,如同閃電。閃電閃過晴空,閃過眾人眼前,一劍疾刺趙長安左肩上的一寸八分處! “好!”弘慧大師喜極而贊,“他躲不開!” 但就在這翩若驚鴻、矯逾飛龍、快得令親眼見到的人也無法相信的一劍刺出之際,身在半空已無處閃避,也不可能閃避的趙長安忽輕一側身,微微向左一側,寧致遠這傾盡全力,凝集了他二十多年武功修為、爐火純青、早臻化境的一劍,劍尖所刺的方位便不再是他的左肩,而變成了他的咽喉! 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咽喉!當寧致遠一劍飛射趙長安咽喉之際,逼得他無法呼吸的內力頃刻間卻消散了,消散得無影無踪。這一來,沒有了絲毫阻力的一劍,去勢更勁更疾了。

不計其數的桃花花瓣飛墜,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絕世的青年,無雙的一劍,絢爛的花瓣,驚心的瞬間! 就在這美得令人驚心動魄的漫天花雨中,趙長安仰首向天,悠然一笑。他的笑容明淨清朗,淡定從容,既是歷盡顛沛流離、艱辛漂泊的旅人,終於看見了旅途的終點時,滿足、欣慰的笑容,也是受盡世態炎涼,嘗盡人間悲酸的遊子,在終於看到了溫暖幸福的家時,雖疲憊已極但仍欣喜萬分的笑容。 就在那迴旋飛舞,將二人全身籠罩的萬千繽紛花瓣中,在那鋒利的劍尖已觸及他咽喉柔軟肌膚的一剎那,他撒手了。他十指鬆開,拋離了花枝,也撇下了黃傘。 拋開一切,撇下一切,什麼都拋開,什麼都撇下!寒光一閃,劍鋒已到了他的咽喉,世上已無人救得了他!

“啊呀!”昭陽跳起,但卻閉上了雙眼,不敢也不忍看銀亮的劍鋒穿透趙長安脖頸時那恐怖殘酷的慘狀。丹墀上遙遙觀戰的趙長佑、趙長僖早就有不祥之感,此時見最擔心也最害怕的猜測已變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時,二人厲聲慘呼。趙長佑“哇”地一聲哭起來:“十九郎,你這是何苦啊!”但,晚了,什麼都晚了!原來,一個人決意要死的話,是誰也阻擋不了,也救助不了的! 就在咽喉肌膚感受到那一縷直透骨髓的森寒殺氣時,趙長安不禁哆嗦了一下,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死,原來可以這麼容易?就像一陣風吹過,一場雨落下,一枝花開謝,一聲笛遠去? 凌厲的殺氣直迫入咽喉,令得他全身霎時間起了一層寒栗:青兒,對不住,我又失信於你了,我這一生言出必行,從無毀諾的時候,可卻唯獨兩次失信於你。可活著實在是太苦了,你若泉下有知,定也不忍我這麼受苦吧?以後……不,沒有以後了,興許……會有來生?來生?不……還是不要有來生了吧,此生一何苦,何敢望來生?

可殺氣怎麼仍只停留在肌膚表面,而不穿透脖頸?莫非,死亡的滋味,亦不過如此? 他倏地睜眼,然後,就看到了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的現實:就在這無可挽回的一瞬間,劍竟然停住了!清風般自然,夕陽般艷麗的一劍,那麼快的一劍,竟然硬生生地在半途停住了! 天底下,無論何人,就連趙長安自己,都不能將那麼快的一劍停住,除非出劍之人在一劍刺出之際,就已拿捏好了分寸和力道,本就只打算將劍只刺出三尺,剛及趙長安咽喉肌膚的地方,而不是三尺一寸或更遠的地方! 寧致遠早就計算好了,絕不讓手中劍傷到趙長安的一小片肌膚,更遑論刺穿他的喉嚨,殺了他!他右腕一沉,劍已收到了身後,對茫然望著自己的趙長安眨了眨眼睛:“三弟,四弟,你騙得二哥我好苦啊!”

趙長安腦中轟鳴,支撐全身的真氣立刻消散,仰面摔跌。岸上的人,只見寧致遠手中劍立刻就要洞穿趙長安咽喉之際,卻忽然撤劍,然後,趙長安就四仰八叉、狼狽萬狀地跌落,壓斷了樹頂的許多花枝,直往下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剛才怎麼啦?未待一個念頭轉完,緊接著,更奇怪的事又發生了,只見寧致遠疾往下墮,劍交左手,右手疾一撈,已抓住了墜入樹枝間的趙長安右臂,一提,趙長安的四腳朝天已轉為雙足向下,也不過眨眼的工夫,二人已雙雙飄落地上。所有動作,都在一瞬間發生,在一瞬間結束! 寧致遠笑視面色發白仍在發怔的趙長安,伸左手接住了空中扶搖而下的黃龍傘傘柄,右手一抄,已拈住了冉冉飄落的花枝。他將劍、傘、花枝擱在桌上,然後對茫然失措的趙長安道:“不下雨了。三弟四弟,幾月不見,別來無恙?” 趙長安轉身,漫無目的地緊走兩步,解開系扣,除下錦氅,隨手扔在椅中,這才回身,仍不看寧致遠,坐下時,神色已回復了平靜。他望瞭望遠處的春山,近處的花林,順手端起早涼了的茶,啜飲一口,看他那意態舒閒的樣子,像正在等待什麼。 寧致遠不知他肚子裡又在打的什麼鬼主意,不過,趙長安並未讓他久候,雙手作勢虛虛一拍。立刻,泊在遠處的龍舟趕來了,莊王上岸,到他面前,躬身垂首,請問有何聖諭。 “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畢輝來了嗎?” “這……臣不知!” “傳他來見朕!” “是!臣遵旨!”莊王離岸登舟。須臾,龍舟去而復回,來的卻是趙長佑。趙長安奇道:“你來做什麼?” “殿下!”趙長佑虔敬行禮,“臣等恭請殿下起駕回城!” “急著回去做什麼?這裡景緻好,朕要多待一會兒才走。莊王會不會辦差?讓他召個人,半天也召不來!”趙長佑發窘:“臣……” “快去,即刻傳畢輝來,另……”趙長安皺眉,“未奉宣召,你和禦舟不得再來!” 趙長佑無奈,只得離去,片刻,一艘官船駛到小洲邊,船上下來一身材精瘦、眉目精明的戎裝中年男子,到趙長安面前,三跪九叩:“臣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畢輝拜謁世子殿下,願世子殿下千歲,千千歲!”趙長安點頭:“唔,起來吧,你就是畢輝?朕的密詔,你接到了吧?”畢輝仍不敢抬頭:“是!” 趙長安接著問:“密詔上交代的事,你已安排好了嗎?” 畢輝眼角余光逡巡了一下寧致遠:“臣遵奉世子殿下的手諭,都已佈置妥當了。” “那你還不下令動手?還磨蹭個什麼勁兒?” “臣……臣……”一直言辭便捷的畢輝突然結巴起來了。趙長安端起涼茶,又抿了一口:“現在朕這兒起了變化,你那兒也得改一改。傳朕旨意,立刻按已定的章程進行,朕這兒你不用管,難道,這一丁點兒小事,朕還應付不下來嗎?”畢輝無奈,只得叩頭遵旨,然後登船離去。 看著官船靠上北岸,趙長安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唉,一場好戲又要開場了!” 寧致遠冷眼旁觀,心思:什麼好戲又要開場?他一個念頭尚未轉完,便見崇元殿前的畢輝一揚手中的一面紅旗,然後“咚咚咚”一陣鼓響——不是戲台上唱戲的花鼓,竟是戰場上攻擊的皮鼓,上千面大鼓同時擂動,立刻,震天動地的鼓聲,壓過了湖岸邊數万人的喧嘩吵鬧之聲,所有人俱被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皮鼓聲震駭,一時人頭攢動的湖邊沉寂了下來。 然後,鋪天蓋地的吶喊聲中,湖四面山上已樹起了無數旌旗,現出了密密麻麻盔明甲亮、刀槍在手的官兵。只看山嶺上那一層層、一簇簇的黑盔亮甲,少說也有幾十萬士兵。湖岸邊的數万人,頓時被這早已埋伏好了的數十萬官兵盡數包圍了。所有人,包括崇元殿前的上萬王公大臣、文武官員、太監侍衛未料到會有這種變故發生,一時全驚得怔住了。接著,從湖的東、西、南、北四面,冒出來一百名手捧聖旨的軍士,嗓門洪亮地同時大聲宣示: “宸王世子殿下手諭: 四海會此次聚集江南,陰謀大逆不道事,朝廷實深憂慮。現著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畢輝領兵十五萬進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徐渭率各營計六萬人助剿,另飭忠武節度使文興義為江南路副都部署,統兵騎三萬,火砲八百門,分路圍剿。斬擒要逆,一律肅清,毋留餘孽。今日剿匪之役,務須一役竟功,不得有漏網脫逃者。欽此! ” 未等讀完,被圍的數万人已如炸了窩的馬蜂,哭爹的哭爹,叫娘的叫娘,便要四散奔逃。但一看那如狼似虎的官兵和那鋒利雪亮的兵器,那八百門砲口俱對著自己的火砲,還有那十萬已張弓搭箭、箭尖俱衝著自己的弓箭手,眾百姓自出娘胎以來,幾曾見過這種如臨大敵的殺伐戰陣?一時全嚇得呆若木雞,倒想拔腳飛逃,但哪能抬得起已軟如麵條的雙腿來?便是連哭都不敢哭了。 一萬武林中人雖不似百姓慌張,但只看漫山遍野的兵士、刀槍、弓箭、火砲,也懼意暗生:原來,這魔頭邀寧致遠來此一戰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卻是要把整個中原武林一網打盡!為了誘我們人彀,非但他自己甘冒奇險,親身前來,還要把數万不明就裡的無辜百姓也一併屠殺,他生是要將這人間的天堂變成世上的地獄! 而湖北岸的文武官員在初時的一陣驚慌後,很快就鎮定了,因畢輝已安排了大批兵士過來,護著他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離。 “不准走!都不准離開!”突然,有人厲聲喝止,“君王現在還沒脫險,我們做臣子的怎能先走?”發話的是趙長佑,此時,在這里以他的位號最尊,趙長安現遠在湖中小洲上,他的話無形之中就成了號令所有官員的王命了。畢輝躊躇:“王爺……” “啪!”趙長佑猛然一掌,狠抽在疾步搶過來想向他解釋的畢輝臉上:“該千刀萬剮的奴才,瞎了眼了!君王現還在湖中,你竟敢行此出格之舉,張兵圍剿悍匪,令君王身陷萬險之地!今天君王要有個什麼不測,本王自是不活了,你也別想活,到時本王一本參到御前,先滅了你的九族!” 被打得天旋地轉的畢輝面色如土:“上复王爺,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殿下千歲事前就安排好了的,圍剿的諭旨,也是殿下……” “放屁!”暴跳如雷的趙長僖指尖幾乎要戳到他的額頭上,“事到如今,你還敢胡扯?君王怎會下這種自陷死地的諭旨?現本王令你立刻傳令下去,你手底下的人不得輕舉妄動,誰要敢射一箭,放一炮,讓君王有半分閃失,本王只跟你這個王八蛋要命!” “臣……臣……”畢輝這個統領天下禁軍、廂軍的總殿前都點檢節度使,平時胸中也有韜略,臨敵指揮也有主張,此次奉趙長安密詔前來圍剿,本來,以二十四万精銳之師,對付萬餘毫無防備的武林中人,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是以畢輝躊躇滿誌之餘,連“西湖大捷”論功求賞的奏章都擬好了,只待今日一戰之後,就封折拜發。 但當一大早,他領軍將西湖團團圍住後,一看那一望無際的人群,心中就連珠價地叫苦不迭: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老百姓也來湊這個要命的熱鬧?到時候趙長安宰了寧致遠,領著官員倒走了,卻讓自己來屠戮這數万無辜百姓?今天這一通殺下來,能不能升官還不一定,但遭人唾罵,遺臭萬年,卻是鐵板釘釘,再也跑不脫的事情了。本就已頭暈,未料趙長安臨時又改主意,竟令自己提前圍剿,可自己謹遵上諭,方一動手,睿王卻又勃然震怒,嚴令自己不得妄動。 他僵在當地,作聲不得。數千官員亦全看著面色如鐵,額上青筋暴突的趙長佑及趙長僖發傻。一時,片刻前還喧鬧得讓人心煩的湖岸四面都沉寂了,如夜半的荒郊墳地,靜得讓人發怵。突然,東南角三十幾個藍衣人狂吼:“狗日的趙長安,爺爺們今天豁出去了,衝啊!殺啊!”揮舞著明晃晃的鋼刀,向最近的一處路口衝去。 “射!”一聲短促的命令,立刻,“啾啾啾!”上千支利箭呼嘯而來。隨著一連串令人心悸的慘呼聲,三十幾人還沒衝出六七步遠,便全被利箭貫通了前胸後背,僕翻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三十幾人全氣絕身亡。 “啊呀!”震駭於如此恐怖的場面,片刻寂靜之後,無數人尖利地哭喊了起來。 “住手!”一小校疾奔而至,“畢大人有令,暫緩動手,先圍住群匪,等下一步的命令!”畢輝的命令當即傳遍了西湖四岸。 湖中小洲上,經過最初的震驚後,寧致遠向趙長安發難了,用噴火的目光,怒視優裕從容的對方:“這是你挖的好陷阱?今天,你到底想幹什麼?” “幹什麼?”趙長安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撇了撇盞中漂浮的茶葉,“剿除你這個禍害我大宋江山社稷的寇賊啊!” “砰!”桌上的茶盞都跳起來了,寧致遠怒髮衝冠:“你太歹毒了!你就是要滅四海會,又何必牽連這數万無辜百姓?” “哈哈……莫非你沒聽說過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草民草民,顧名思義,就是說不但數量多,且命也跟草一樣的賤,再多殺幾個,又有何妨?” “呼!”一隻茶盞劈面飛來,同時飛來的,還有寧致遠的雙掌:“我今天先為天下翦除了你這個巨魔!”趙長安頭一側,輕輕巧巧避過茶盞:“現在才後悔,方才沒一劍殺了朕?”他離椅三丈,肩前一歪,後一偏,就消減了寧致遠的那六掌剛猛的“大力開山掌”。 但未待停步,趙長安突覺對方那已弱下去的掌風又強勁了起來,掌風割面,勁利如刀,大驚,這竟是少林寺“金剛伏魔一十六式”中的第一式“金剛伏魔”!他無處可避,慌忙凝住身形,舉掌相迎,“啪!”四掌相交,寧致遠這摧枯拉朽、力逾萬鈞的一掌才一擊中他的雙掌,立覺有一股渾厚的大力相抗,深湛綿長,隱然有一代宗師的氣象,竟也是少林寺從不外傳的內家氣功“如來神功”!但見二人靜靜垂懸著的絲衫下,似有上萬條青蛇在急速遊走,帶動得二人的衣袂亦微微顫動,這是二人正在以至高無上的內家真氣性命相搏! 世上武功招數可以偷學,劍法拳招可以模仿,唯獨內功從來都是師徒心口相傳,且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勤加修習研練,方能循序漸進,日積月累,得以大成。任何習武之人,若心浮氣躁,妄想以一日之力成數十年之功,常會導致走火入魔,貽害自身。 寧致遠的內力之所以如此精勁,甚至還勝過弘慧,是因他十五歲時,在三迆的深山老林中,得遇一位武功驚天的避世老僧傾囊相授,又機緣巧合,吃了那能在一日之內增進百年功力的“乾坤大化丹”。後他又率眾為少林寺解了經卷險些被劫的大難,弘慧感激之餘,親自傳授“如來神功”,再加上他天賦異禀,資質奇高,這才成就了他一身震古爍今的武功修為。 但此時雙掌才交,他立刻察覺,趙長安的內力,非但渾厚深湛遠超自己,且其中一半,是不折不扣的“如來神功”,只以這份內勁論,當今武林,已無人可望其項背!他大奇,不禁問:“你也有如來神功?”趙長安一怔,面色大改,似想起了什麼羞慚難當的往事,頓時,他灌注全身的內家真氣消失得無影無踪。 他的內勁消失,寧致遠卻還在不停地催送,以勉強抵抗他渾厚的內勁。這時,突覺對方內勁消失,那正如一個天生神力的大漢,揮拳猛擊一個柔弱的初生嬰兒般,寧致遠的內力立刻便會循趙長安粘在他手上的雙掌,穿過他的雙臂、雙肩,將他的全身骨骼,包括心臟全都震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寧致遠大喝,驟然飛起一腳,橫踹身旁的紫檀書桌,“砰!”震耳欲聾的大響聲中,堅硬如鐵的書桌,當即成了細密的粉末,清風拂過,瀰漫二人身周的漫天木屑馬上都被吹走了。 原來,就在趙長安性命俄頃的剎那,寧致遠將無法再收回的強勁內力全轉移到了橫踹桌子的一腳中,這才未將趙長安立斃掌下,更未傷到自身。他怒視失魂落魄,似已被方才那一掌之威嚇傻了的趙長安:“今天你我公平一戰,不用你讓!”說完,金剛伏魔掌的第二式“我佛慈悲”出手了,趙長安見這一掌掌風呼嘯,排山倒海,不敢硬接,急忙後退一步,但緊跟著又是三式“金剛伏魔”當頭拍來,他只得再退兩步。眼看二人在殊死決鬥,湖岸上的數万人雖身處險境,一時也目馳神迷,就連那些不諳武功,平生從未費力抬起過一盞茶、一碗飯的千金小姐們亦是兩眼發直。 寧致遠已向不住倒退的趙長安拍出了一十五掌,“撲通!”趙長安的一隻腳已踩進了湖水里。只見寧致遠雙臂一振,雙掌向前揮出,這一式招數平平,毫無花巧,而且袍袖在揮過空中之際,連一絲風都未帶起,難道他的力已用竭了?居然揮出這麼綿軟無力的一掌? 但趙長安一看,卻渾身劇震,面色凝重,只看那如臨大敵的表情,倒似寧致遠這毫不起眼的一掌,是天上的驚雷、海上的巨浪、可以平山填海的颶風。他不敢硬接,因這一掌,是“金剛伏魔一十六掌”中威力最大,亦是最後的一掌——“天地同壽”! 這一掌揮出,天下無人可敵,其掌力之猛,內勁之大,令人不可思議!但這一掌雖然威力無比,卻是同歸於盡的打法,雖能力斃敵方,但出掌之人也會因損耗內力太甚而身受重傷。 見他竟然使出兩敗俱傷的“天地同壽”,趙長安大驚失色,急忙右手五指微張,用力一奪,掉在地上的黃傘便飛了起來。他一抓住傘柄,便急忙將傘向寧致遠的雙掌刺去,“嘭!”黃傘被內力相激,猛然撐開,瞬間,內力遍布傘身。趙長安再退一步,兩腳都已站在水中,以稍稍抵消傘上那令他無法喘息的力道,同時手一揚,“呼!啪嚓!”傘已擊在了一株花樹上,花樹立刻爆炸開來。 但寧致遠那驚人的內力仍未消散,循著地面又傳到了另一株花樹上,一連串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小洲上的十幾株花樹,一株接一株,全爆做了漫天的殘枝、碎葉和木屑。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寧致遠凌厲無匹的內家真氣全被趙長安這巧妙的一牽一帶消散了。不是山洪乍泄、江堤崩塌般的潰決,而是一江春水東流,不絕如縷的緩緩而逝。估摸著這招“天地同壽”的威力已減緩了許多,不會再傷到雙方,趙長安才將傘撒手。 幸虧他也具有“如來神功”,且功力也極為深厚,這才能以力帶力,導引著寧致遠的內力以舒緩的途徑發散開來。但黃傘才在半空中粉碎,寧致遠居然兜頭又是一掌。 趙長安大驚,身形凌空拔起,向湖岸邊掠去。他要逃!惶急中他慌不擇路,飛掠的方向,正是少林寺方丈弘慧大師、武當派掌門清遠道長等九人及九大門派弟子聚集的東岸!寧致遠如影隨形,緊追過來,岸上的三十多萬人看得清楚,瀲灩春水上,兩條人影一前一後,一下一上,如兩羽仙鶴,翩躚而起,黃袍飄揚,白衫輕飛! 趙長安才到距岸約七丈餘的半空中,忽然,一十八頂斗笠向他疾削而至! 一十八頂斗笠疾飛的同時,俱發出尖銳勁利的嗚嗚聲,再看斗笠急速旋轉的態勢,便連不諳武功的人也馬上明白了:一十八頂斗笠上,均灌注了極深厚的內力,這樣一頂斗笠,就是一塊巨石被它削中,也會立即崩碎。而此刻,卻是一十八頂,凝注了少林寺一十八位弘字輩老僧近千年內力修為的斗笠,齊向身在半空,無處閃避,也無力招架的趙長安襲去!今天,一定要殺了他,無論出以何種手段! 岸上的武林名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對付這種巨奸邪魔,不能再講什麼江湖道義了! 就在一十八頂斗笠就要襲到他的一瞬間,趙長安身形突然上升,巧妙地避開了一十六頂斗笠,但仍有兩頂避不開。只須一頂就足夠了!此時的斗笠,邊緣的鋒利程度不下於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只須一頂,一樣也能將他削為兩截!疾逾流星的斗笠,已要觸到他的龍袍! “錚錚!”怎麼會是這種聲響?難道他穿著金屬護甲嗎?只有十餘人看清了這瞬間的變化,就在兩頂斗笠就要將他粉碎的當兒,緊隨其後的寧致遠突然揮手,青鋼劍後發先至,劍笠相交,半空中,無數斗笠和青鋼劍的碎片迸飛。 掠到東岸,趙長安雙足尚未落地,已有三柄長劍、兩把雁翎刀、一支虎頭鏟、四雙手掌,急速砍、劈、斬、剁、擊他的雙足、雙膝。弘慧大師、清遠道長、東方笑天等九人幾乎是同時撲了過來。 趙長安袍袖揮舞,一拍一株花樹樹身,身子斜擰,已從足底下那一片劍網刀光上橫掠了過去。但雙足才沾地,便有一片茫茫青光兜頭罩了下來,那是各式兵刃發出的殺氣! , 遠在北岸的趙長佑等眾大臣早就看得心膽俱裂,此時見趙長安身陷重圍,無論如何左沖右突,也不能從刀山劍陣中脫身。畢輝偷眼相覷,見趙長佑、趙長僖只在丹墀上疾步徬徨。 “要不……”他湊上去,小心翼翼地道,“臣用火砲轟擊逆匪,為世子殿下炸出一條路來?” “啊?”趙長佑倏然停步,一愕,暴戾地咆哮,“你敢!今天你要敢放一炮一箭,本王馬上就宰了你!”趙長佑一指就戳在了他的腦門心上,“君王現在的危險,全都是你這狗奴才攪和出來的,從現在起,本王就撤去你的所有官職!今天君王好便好,不然從此以後,天下再不會有'畢'這個姓!”畢輝魂飛魄散,跪伏在地求饒。而眾官員並眾侍衛、兵士等見趙長佑雷霆震怒,也無不膽寒,黑壓壓跪了一地。趙長僖挽住趙長佑:“二哥,這樣子發火,於事無補!” “嗨!”趙長佑跳腳,“十一弟,你看看!你看看那邊的那種亂法,十九郎這麼危險,我怎麼能不急?” 趙長僖抬眼遙望,見那身輝煌耀眼的黃袍在不計其數的刀光劍影中橫衝直撞,但無論那黃色的身影奔到哪裡,一片茫茫的青光就緊追到哪裡,讓看的人亦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他茫然了:“要不,我們就听這人的,用砲為十九郎炸出條路來?” “哎呀!十一弟,現在這情形,莫說放炮,就是一支響箭,也會立刻就炸了營,到時狼奔豕突,幾萬人發足一跑,不知會踩死多少?千萬千萬,現在不能亂,要是驚了這幾萬人,那才真是要陷君王於萬劫不復之地了。”趙長僖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冒金星。 趙長安在“七星北斗陣”中游走,他剛從少林寺的“金剛般若波羅密陣”中脫身而出,左肩被弘慧的一式“慈航普度”掃中,痛入骨髓,左手再也舉不起來了,現又誤入武當七子的劍陣,只得施展“麗人行”步法,暫且先避開那兇猛狠辣的一輪疾攻。 但他剛覷了個空,從七柄寒氣逼人的長劍下逃出來,就被崑崙山天塵道人的玉京劍迎面擋住,而未待他有所反應,七柄七星劍又跟踪而至。他疾矬身,從劍網中閃過,可不等抬頭,“呼!”一柄兩百斤重的大銅斧已疾劈他後背,他疾伸右手一撐地,借力一躍五丈,才算是避免了被劈得血肉橫飛。 他身形飄忽,趨退如電,霎時間,已施展了武林中至高無上的輕功身法、掌力及應變之能,令戰陣外圍觀的武林中人無不點頭:真正天縱奇才,以一人之力,竟能同時抗衡當今之世十大絕頂高手的聯手攻擊!但任他再能,也不過一人而已,照這樣下去,最多再過十招,仍難逃亂刃加身的下場。 眾人忽見他後仰,一展袍袖,空手入白刃,去奪武當七子中的七俠“一劍擎天”莫如瑜的劍!他撐不下去了,要奪劍殺出一條血路來! 莫如瑜一驚,長劍回撤,同時左掌一招“橫貫天河”疾斬敵人後頸,但掌才揮出,卻覺一縷柔風已纏住了自己右腕。 “七弟小心!”武當三俠郝青天“刷刷刷”三劍,力斬趙長安已搭住莫如瑜劍柄的右手。 趙長安微笑,食、中二指一劃,如撫琴弦,莫如瑜立覺一股柔力從劍鍔一直傳到了自己掌心,“忽!”劍飛上了半空!趙長安右足點地,身形凌空拔起,就要搶劍。 就在眾人由衷的驚呼及讚歎聲中,他手指尖已觸到了劍柄,可就在這性命攸關的當兒,寬大柔軟的袍袖卻害了他,飛揚的袍袖一角被一陣微風吹起,掛在了一株花樹橫出的花枝上,纏牢了,他飛升的身形立刻凝滯。他眼前一花,似有條人影當空掠過,未等落地,一道冰涼的寒意,已貼住了他的脖頸:“別動!不然,我一劍殺了你!” 七星劍橫擱在他的咽喉上,寧致遠語冷如冰:“快!下聖旨,命那二十四萬人讓出所有的路口,讓大夥走!”趙長安僵立當地,面色發白,咬緊了牙,不吭聲。 趙長佑、趙長僖及眾官員見他被生擒,大驚之下,趙長僖拔足就向丹墀下奔,趙長佑忙一把抱緊他:“十一弟,你要去哪兒?”趙長僖意欲掙脫:“我去救十九哥!” “十一弟,十九郎那麼好的功夫都被擒住了,你去又有何用?” “睿王,快!傳朕聖諭,讓二十四萬人馬上把所有路口都讓出來,放所有的人走!”這時,傳來了趙長安聲嘶力竭的喊叫聲。這是因為七星劍又往他喉嚨裡緊了緊的緣故。趙長佑急忙喝令畢輝:“快,君王口諭,撤軍!” “臣……”畢輝伏在地上,萬分不甘地扭動身子。 , “二哥,快點呀!”趙長安的嘶叫又傳過來了,十分淒惶。見畢輝仍在拖延,趙長佑真想一腳將他踹到湖里去,但心念疾轉,他一改峻厲的臉色,換了和藹的表情,聲音也和緩了許多,“你現是在遵旨行事,君王的聖旨,我們這些做臣子的,莫非敢違抗不遵嗎?嗯?” 早頭昏腦漲的畢輝一聽這番循循善誘,福至心靈:睿王這是在提醒自己,此時下令撤軍,是遵旨辦理!他連忙大聲答應:“謝王爺的提點,臣明白了,臣立刻讓他們撤軍。” “這就是了!”趙長佑嘉許地點頭,“你只須遵旨,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言下之意,他的御前殿前都點檢鎮寧節度使一職也保住了。畢輝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交與親隨:“立刻傳令……” 話未完,那邊趙長安又叫了,喊聲中已帶哭音:“二哥、十一弟,你們快令畢輝撤除路障,讓所有的人走呀!還有,千萬不要射箭放炮,朕在這裡!” 眾人當然清楚他在那裡!那一身華貴耀眼、氣派輝煌的穿戴,令人在五十里外、百萬人中,也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人敢令一支箭、一發炮往他身處的地方發射呀! 撤軍的命令,立刻傳遍了四岸,拒馬路障俱被移開,兵士也默不作聲地退到了兩旁。一看這情形,眾百姓發一聲喊,爭先恐後地往外衝,為怕太過擁塞,會有人被踐踏踩死,一些士兵索性充當起了疏導的角色:“排好隊,慢慢來,留神別推倒了人!餵!你個癟三,擠個什麼勁兒?沒見前頭這位大爺的身子骨不硬朗嗎?”一士兵怒目一彪形大漢:“你小子再擠,本把總可要對你不客氣了!”大漢慌忙低頭,放慢腳步。就這樣,海浪退潮般,眨眼工夫,數万人已走了個乾乾淨淨。而看二十四萬兵士臉上,俱是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畢輝這時才反應了過來:原來,這些士兵也不想殺人,不願屠戮江湖人士和無辜百姓。 趙長佑、趙長僖在丹墀上,眼睜睜地望著趙長安掙扎著,被寧致遠挾制推搡著上了一輛四海會的馬車,絕塵而去。兩人倒想命禁軍攔車救他,但那麼混亂擁擠的場面,又是那麼匆忙倉促的俄頃之間,未等二人籌劃出一個萬無一失的良策來,車就已迅速馳走,消失在眾人的眼簾裡了。 呆呆地望著花林中、泥地上,逃走的人群遺落下來的不計其數的靴襪、吃食、衣帶、挂件、首飾、扇子、絲巾……眾官員大眼瞪小眼,做夢也沒料到,興師動眾、聲勢浩大的江南之行,竟會有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收場。而最最沒有防備的,卻是趙長安,大宋現無形中的皇太子,竟會被擄掠走。可今天的這一場巨變,從頭至尾,眾官員一直都是在秉承趙長安的諭旨而行的呀!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趙長佑、趙長僖茫然地望著那冷冷清清,空曠得令人心悸的湖岸。一陣風來,趙長佑打了個寒戰,對一眾眼巴巴地註視著他的大臣道:“快,快馳報聖上,宸王世子殿下千歲被匪人劫走了。”他無力地擺手,“大家都先回去,各擬自請處分的折子吧。” 諸大臣的奏摺被江寧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日夜兼程馳送到京,已經是四天以後的事了。皇帝一看,如五雷轟頂,霎時間散了七魂六魄:自己的謀劃全盤落空!而最最令他揪心的,則是趙長安的下落安危。他竟然落在了欲殺他而甘心的賊匪手中了!皇帝心如油煎。 不出所料,此時的皇帝根本沒有處分群臣的心思,他於一天之內明發了三道上諭,三道上諭的語氣,一道比一道和緩,一道比一道殷切,意思只有一個:朝廷對一眾“治下之民”從前的種種“誤會”自即日起一筆勾銷。另,寧致遠若能將趙長安毫髮無損地送回京城,或只是不傷他,放了他也行,那朝廷立刻便會有極豐厚的賞賜! 天語煌煌,綸言如汗,三道聖旨立刻轟傳天下,聞者無不艷羨:這次寧致遠因禍得福了,不但被赦免了從前所犯的種種“大逆不道”的惡行,且馬上就會有令人眼紅的各種榮耀逼面而來。唉,怎麼俺們就得不著那潑天的富貴呢! 也有人不以為然:寧致遠、弘慧大師和眾英雄豪傑豈是那見利忘義之輩?天理昭彰,天道好還,惡貫滿盈的趙長安他這一次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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