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緣滅長安

第40章 第三十八章最毒婦人心

緣滅長安 建安 6961 2018-03-12
趙長安在大興善寺一呆就是三天,三天時間裡,晨鐘暮鼓、明月松風,塔影梵聲、清泉白石,但他的心卻越髮亂了。第三天午後,皇帝派來太監,詰責他為何三日不朝,是沉迷於佛法禪意,以至於私而忘公了嗎?言中有意,他不能再逗留不去了,那樣的話,皇帝會遷怒於大興善寺的僧眾。 可當王轎歇在長生殿殿階下時,他雙腿卻灌鉛般,才上了一半台階,就見晏荷影正站在玉階盡頭,居高臨下,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瞟著他。 那冷冷的,沒有一絲熱氣的目光!他愈感乏力,待在中殿坐下,晏荷影踱到他面前,仍用那種冷冷的,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的目光逼視著他。他不敢抬頭,一擺手,一殿太監全躬身躡足退出了殿外,逃離這個氣氛壓抑得叫人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沉默良久,晏荷影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地問:“我恭候世子殿下的一王駕已經三天了。這三天,尊貴的世子殿下去了哪兒?”

“大興善寺。” “大聲點,我聽不到!” “大興善寺。” “喔……原來,殿下是拜佛去了?怎麼,心虛了?去求佛祖寬宥自己作下的罪孽?可……”她側目,上下打量,“衣冠輝煌,怎麼我看了,倒像是剛赴了一場慶功的盛宴回來?這次誅除七個逆賊,皇宮中,想來一定歌舞歡宴了三天三夜了吧?” 在見到趙長安前,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意氣沖動,好讓他能透透徹徹地解釋,這次上官輕寒七人被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她從內心深處,盼望他的確是要誠心救人,而不是如三哥所斷言的那般,是一個以救人作餌,而行誘捕寧致遠之實的陰險毒辣、心計深沉得可怕的惡魔。 但她未料到,這番解釋,竟令她一等就是三天,無法進食和安眠的三天!

三天裡,每過一刻,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每捱一個更次,她的全身就寒一層;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折磨得她快瘋了。而等到好不容易才聽到他回宮的傳宣聲,她趕到長生殿外時,卻見他衣鮮冠顯,顯是因宴飲得太倦乏了,竟須由兩名太監攙扶著方能上階,而他的眼睛,則自始至終,就不敢與自己相觸。 她表面平靜,但心中已波瀾萬丈:天哪!天哪!我……我竟又一次被這個……畜生給騙了,又一次聽信了他的花言巧語,還做了他的幫兇,幸虧三哥、張堂主的頭腦不像自己一樣昏聵,才沒讓他的毒計得逞! 她接著冷聲問道:“這次慶功宴,本來是要開足七天七夜的吧?” 趙長安無言。 “只可惜,寧逆首沒來自投羅網,剩下的四天歌舞,敢是要留待寧逆首的人頭落地之時,再繼續?”

趙長安無法開口,眼前晃動著的,是上官輕寒七人就刑時那閃閃發光、明亮動人的雙眼,那明淨坦然、淡定從容的微笑。在那般懾人心魄的目光和笑容面前,他無話可說。 “這次,您怎麼不喊冤了?不說有人誣衊毀謗尊崇高貴的世子殿下了?” 趙長安扭臉,避開那森寒的逼視。但晏荷影放不過他,繞到一側,盯著他的雙眼:“從前,你總是怪我不給你解釋的機會,現在,我倒是給你機會了,可你怎麼又啞巴了?開口呀?”他依舊沉默。 “那……我給您提個頭吧!”她將一張書簡遞到他眼前,“是你的嗎?” 他接過書簡,這一看,人眼心驚:書簡皮紙,施粉加蠟,再以泥金繪製出冰梅圖案,右下角有宸王宮的小長方朱記,正是皇室禦作坊奉皇帝欽命,為他特製的梅花玉版箋。但最令他瞠目結舌的,是箋上那工工整整的一筆字,自己的字!以飛白書之:

宸王世子鈞旨: 今特令京畿九門御史,皇城禁軍並安平、寶定、鳳翔、靈遠、貴清五縣縣衙諸役,於……九月十五夜於京城集合,著令九門御史封閉九門,禁絕一眾人等出入,以防有不法之徒擾亂法場。另著禁軍三千人前往四海匪會,緝拿一干匪眾,勿稍疏縱。 五縣班頭、衙役、軍士均由各自縣令帶領,於十六日辰時正刻,潛伏京郊少陵原,候逆首寧匪等賊至後,突襲擒拿之,如遏抗拒,可當場格殺。此旨以四百里加緊勘合封折,剋期傳至五縣縣衙,不得延誤,違者以誤軍情罪論處。欽此! 字跡氣韻生動,行文則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勢。晏荷影端詳他漸漸發白的臉色:“殿下,這是您的鈞旨嗎?” 他怔了半晌,低低應了一句:“這……是……這是我的字!”

“哈哈哈……”她悲愴至極,“天哪!你怎麼不開開眼哪,竟容這種畜生活在世上?怎麼竟讓我遇見這種畜生?還被他一次兩次三次地欺騙?”趙長安起身,垂頭疾步向外走去。 晏荷影已然大怒:“站住!怕什麼?我又吃不了你,莫讓尊貴的世子殿下吃了我,就謝天謝地了。送我走,立刻送我去東宮!我寧願跟那個真小人在一起,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讓我噁心想吐的偽君子嘴臉,至少那個人作惡的手段和心計沒有世子殿下這般高明,跟他在一處,我用不著時時刻刻都提防著,不知在世子殿下的哪一句話、哪一個眼神上,又中了你的圈套!而且,也不用天天看你那一臉無辜的樣子,聽你那滿口無辜的解釋!”她逼到嗒然若喪的趙長安面前,悲傷、痛恨、鄙夷、厭惡地看著他蒼白如死的臉,“求求你,尊貴的世子殿下,莫再裝出這麼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成不成?我什麼時候惹著你了,得罪你了,冒犯你了?你要這樣地哄我?欺我?騙我?耍我?求求你,給我句真的,行不行?做的時候那般狠毒,可說,又怎麼說不出口來了呢?”

趙長安知此時的她已經瘋狂,不可理喻,且那些“真話”,他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一閃身,繞過她,便要出殿。但她不容他就這麼輕易逃開,一把已攫住了他的袍袖。 緊接著,憤無所洩的她,“呸”的一聲,一口唾沫惡狠狠地啐到了他臉上。他猝不及防,頓時怔住了,隨即意識到,這種羞辱,是他自出生至今從未經受過的,一時眼前、腦中一片空白。 晏荷影亦被自己這舉動嚇呆了,她呆望趙長安,被巨大的恐懼感迫得不能呼吸,但恐懼源自哪裡?卻又茫然。良久,趙長安彷彿噩夢方醒,從懷中掏出絲巾,用最優雅的動作拭淨唾沫,然後,手指一鬆,絲巾飄然落地。他夢遊般轉身,緩緩走到一張案桌前,雙手撐扶桌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凝視桌面上的大理石花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然後,他就笑了,笑聲先還克制,隨即便如暴發的山洪,咆哮洶湧、不可抑止。 狂笑!全沒了一貫的閒逸從容,丟了優雅,失了儀態,他笑得好像街邊上一個因剛剛拾到個金元寶而高興得患了失心瘋的乞丐,狂笑!他笑得如此厲害,以至流出了眼淚。他倏地轉身,逼視手足無措的晏荷影:“事到如今,我又何必再瞞?” “不錯,傳世玉章的確是我拿的。當初,我假裝偶然遇到姑娘,事實上,在錢塘關時,那寶貝我就已然到手了,哈哈哈……曉得為什麼我已得手了,仍陪著姑娘顛來跑去的窮折騰嗎?嗯?那是因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該讓你這個卑賤的民女,做我的側嬪好呢,還是一名低微的常在?” 晏荷影渾身顫抖,一步步倒退。 笑聲漸漸低下去了,但他臉上的淚痕猶存:“可後來,你的家人找你找得實在太緊了,我可不想為個女人壞了我的大事!這才送你回去,可你爹你哥卻仍到處追查我,要把傳世玉章拿回去,哈!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搞到手,怎能再拱手讓出?所以我這才殺了你爹,又弄殘晏雲孝。”他桀桀陰笑,“當時,我明明可以一刀就殺了晏雲孝的,把他像剁豬肉一樣剁成幾截……”

“別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晏荷影淚流滿面,雙手掩耳。 他快意地笑著,一步一步逼向前去:“為什麼不說?你不是一直都盼望著,我親口說出真相的這一天嗎?”他目光狂亂,“我不殺他!我為什麼要殺他?我要他活受罪,受活罪!讓天底下所有的刁民都來瞧瞧,敢糾纏我趙長安,尊貴的宸王世子殿下,會是個什麼下場?” 晏荷影尖叫,一掌就往他臉上摑去,趙長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獰笑:“我奉勸姑娘,千萬莫再招惹我!要是惹翻了我,以姑娘這麼聰明的人,應該想像得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在等著姑娘!到時候,我讓你活不得、死不成,永遠後悔為什麼要生到這個世上來!”他細細欣賞她眼中的絕望、憤怒和憎恨,“其實……姑娘該高興才是,我這輩子,玩過的女人成百上千,可唯有在姑娘身上,花費的時日和功夫是最多的。”他輕輕一搡,將她推坐椅中,這時的他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差點兒……就得手了,只差一點點兒,就讓你心甘情願地任我擺佈。”他斜睨晏荷影,“那七個逆賊,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就敢來謀刺我——尊貴的宸王世子殿下,皇上最寵的紅人?哈哈,救他們?做的什麼青天白日夢?要不是為了在姑娘面前充一回正人君子,我早把他們凌遲十次了。天底下,也只有你這傻大姐,才會一次兩次地信我的話,若換個女人,早學乖了。”

他看看目光渙散、面色慘白、已然痴傻了的晏荷影,又縱聲狂笑起來,跨出殿門,大吼:“來人,傳轎!立刻把尊貴的永福郡主送去東宮,太子殿下處!” 趙長安坐著,已坐了許久,不動,不說話,也不看,什麼地方、什麼東西都不看,雖然他的眼睜著。自遣走晏荷影后,每天上朝回來,他就這樣坐著,朝服亦懶得更換,一坐就是一整天。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只要有一點兒空閒,他總有數不清的事做:讀書、作畫、臨帖、撫琴、打棋譜……暮春時節,他會蒙上張假面,換一襲麻布長衫,然後出宮,去柳絮像雪一樣在空中飛舞著的州橋邊,看那些為出行的朋友送別的人們。多少情深悱惻、蕩氣迴腸的好詩詞,就在這樣憂傷的氣氛、優美的意境中醞釀、傳唱開了。

盛夏,他會溜達到荷香四溢的金明池,一邊信手翻著詩集,一邊看白髮老叟怡然一自得地垂釣。初秋則登鐵塔,在塔的高層拱廊,居高眺望四野那令人神清氣爽的軒朗風光。而冬至,即使皇帝不宣召,他也會進皇宮。因為,御苑中上萬株清逸絕俗的粉白梅花都次第綻放了…… 可現在,他卻什麼也不做,哪裡也不去,呆呆地、百無聊賴地坐著,一坐便是一整天。有時,他也消遣,而消遣這漫長無聊的時光的把戲,則是那更為無聊的擲銀之戲——亦即將一塊碎銀,反复拋向空中,再接住。 銀子才扔到半空,已被人劈手奪走。趙長安不動,只冷冷地道:“拿來!”耶律燕哥大眼珠一轉:“不給,你要如何?”他手一翻,掌中又有了一塊碎銀,於是,他又開始重複那令人看一眼都想瞌睡的動作。 耶律燕哥皺眉,一樣是這個人,一樣坐在椅上,怎麼才兩個月的工夫,就會有這種天壤之別?那時身在遼宮的他,雖為階下囚,卻意氣昂揚,神采奕奕,而現在……他雖在他自己的王宮中,卻面色沉黯,懨懨的沒一絲生氣,就是個重病將死的人,也要比他精神得多! “你天天就擺弄這些,不煩呀?” “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你!”耶律燕哥嘆氣,“我來東京那麼久了,你一次也沒帶我出去逛過。反正你現在也無聊得很,就陪我去城裡面轉上一圈,如何?” 趙長安不假思索:“不去!” “為什麼?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被你砍了頭的那七個人的家人朋友來找你報仇拼命吧?”她用激將法。 趙長安干脆地道:“是!” 她一怔:“你還真怕?” “做了虧心事,哪有不怕的?” 她傻了:“原來,你天天躲在宮裡,為的就是這個?唉,早知道殺那七個人會把你唬成這樣,我就不該幫你那個忙。”這回,輪到趙長安一怔了,他緩緩回頭:“幫我忙?” “是啊!前些天我看你笨得快沒治了,被那個騷貨攛掇著,居然要救那七個反賊,這種事要傳揚出去,那這天下的人還不都得把你笑死了?為了你的名聲,所以,我就……”她抿嘴,得意洋洋地笑。 趙長安眨了眨眼,也笑了:“唉,這宮裡面的人雖多,可只有你最懂我的心。實際上,我比誰都想殺了那七個反賊,可又怕被說閒話,所以……你可真行啊,連我都料理不來的事,你卻不顯山、不露水地就為我搞妥了,卻不知你使的是什麼高招?說出來也讓我長長見識?” 耶律燕哥飄飄欲仙:“前些天我看那騷貨沒明沒黑地往你這兒跑,進了殿就不出來,一呆就是一整天,我怕她對你使壞,就……就……” “你該不會是聽牆根兒吧?殿這麼大,殿壁又這麼厚,”趙長安朗聲笑了,“何況一聽一整天,任誰也撐不住!” 耶律燕哥嘟起嘴:“長安哥哥,你就把我看得那麼蠢,趴在牆旮旯縫裡偷聽?侍衛在不停地巡查,太監又穿梭一樣地來來去去,倒讓我怎麼偷聽?” “那你怎麼知道我跟她說了些什麼?” 她又得意地笑了:“哼哼,山人自有妙計,不但你跟她說的話我全知道,而且連你們去那個什麼碧雲精舍,找裡面的人作的那些商議,我也全清楚。” “哦?”趙長安笑得越發開心了,“是我這殿裡的哪個太監告訴你的?可……去碧雲精舍,並沒有太監呀?侍衛我倒是帶去了一些,難道……是那些侍衛?” “算你聰明,一猜就中!” 趙長安目光閃動:“那天……嗯……我好像……一共帶了……十六名侍衛去。”他攢眉苦思,“可除了我,還有……於長順,沒誰進到二堂裡呀?” 耶律燕哥越發得意:“哎呀,長安哥哥,你腦子一向好使,怎麼近來卻總像掉了魂一樣,沒個準頭?就是那頭姓於的蠢豬,嘻嘻,這坨驢糞蛋,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個兒的那副德性,一見了我,就跟蚊子見了血一樣,我才對他勾了勾小手指尖,他就什麼都告訴我了,就有不清楚的,他也從騷貨那兒全打聽了來。” 趙長安恍然大悟:“原來,尊敬的公主殿下用的是美人計!” “呸,對那種憨貨用計?美的他!” “可……”趙長安又不明白了,“你又不能遞奏章,更不可能入官覲見,卻是怎麼向皇上遞上的話兒?” “我……”一直滔滔不絕的耶律燕哥卡了殼,“我是託人幫我帶的信給皇上。” “託人?這位熱心幫忙的人是誰呀?” “你問這幹什麼?” “這位好心人幫了我如此大的忙,你不把名字告訴我,卻教我如何去謝他?”耶律燕哥支吾道:“嗯……嗯……她……是我在逛相國寺時,無意中撞上的。她素來熱心腸,愛幫忙,倒也不想你謝她。況且,她再三交待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訴你。” 他不再追問,笑著沉吟:“名字也不能說?唔……逛寺時撞到的……平常,倒是有哪幾個太監、宮女、侍衛陪你出宮?” “你不用問那些奴才了,他們都比豬還要笨。咦?長安哥哥,你問那麼多幹什麼?” “問清楚幫你一起做這樁'大事'的人都有誰,我才好將他們和你一發兒送回遼國去呀!”趙長安笑意倏消,“也省得有那麼多的'熱心人'見天幫我的忙!” “你?”耶律燕哥一愕,“你要送我回去?” “是呀!你一個遼國公主,倒住在我大宋的王宮裡,這戲卻唱的是哪一出?不送你回去,難不成你還一輩子都呆在這兒?” 耶律燕哥生氣了:“你?姓趙的,你又在發的什麼飆?” “發飆的人是你!那七人沒招你惹你,你卻……”趙長安怒目圓瞪,“必置他們於死地而後快,像你這種蛇蠍心腸的人,不!你根本就是尾毒蛇!我不敢留!今天你咬死了七個,以後不定哪一天,我伺奉得你不如意了,也要挨你一口!” “姓趙的,你攆我?你,你敢把我比做毒蛇?”耶律燕哥臉漲得通紅,“你別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沒有我,”她厲聲尖叫,“今天你還能在這兒抖威風?” “啪!”趙長安一拍桌,騰地站起,“趙某沒你這種'救命恩人'!像你這種救法,終有一天我會死無葬身之地的!我欠你一條命是吧?我該還你一個情對吧?走!我現在就陪你回遼國去,去投案,做你遼國的階下囚,我不要你的'救命之恩'!我讓你哥殺了我,剮了我,讓我身首異處,五馬分屍!那樣就誰也不欠誰的,兩清了!” “趙長安!”耶律燕哥跳腳咆哮,“你敢這樣對我?” “我不敢?”趙長安幾步就跨出了殿門,沉聲喝令環伺身周的太監,“立刻備車,我和延禧郡主要出城,把她宮裡的人都帶上,另外,叫於長順立刻來見我!” 待於長順匆匆趕到時,趙長安已坐在車裡了,他冷瞥一眼跪伏於地的於長順:“於侍衛長,你的差,當得挺不賴的嘛!”話是句好話,可聲音卻沉鬱得嚇人。於長順不知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叩頭答道:“為殿下辦差,是奴才的本分。” 趙長安怒極反笑:“哼!你不但差辦得好,為人亦是一流!”於長順越發蒙了。 “你為人、當差,兩樣都絕頂高明,這麼好的奴才,我使不了。從今天起,就把你撥給延禧郡主使喚,往後,你就盡心盡力地伺候她吧!” “是!”於長順喜心翻倒,響亮地答應一聲。 “現在……”趙長安冷笑,“我和郡主要出一趟遠門,十天半月的也回不來,你隨侍郡主,馬上就走!” “是!” 六輛車出了王宮的華清門,徑往東京的西城門馳去,車走雷聲,半個時辰,車隊才到了巍峨壯觀的順昌門下,守城兵士一揚手,攔下車,駕車的侍衛分外驚奇:“你們沒長眼?這是宸王宮的車駕!” 當班佐宮匆匆趕下城樓,躬身疾趨至車前,拱手賠笑:“是!下官怎會不識宸王宮的車駕?”隨即解釋:數天前皇帝宣諭全城九門,為趙長安的安全起見,凡宸王宮的車駕出城,須有皇帝手諭。 “什麼?”趙長安掀起車帷,“連我出城也要上諭?”佐官大驚,急忙跪下,報名大禮參見。但同時堅持要有手諭,才能放趙長安一行出城。 “哼!”趙長安拿過駕車侍衛的馬鞭,“我現在就給你'手諭'!” “刷!”矯如靈蛇的鞭梢一展,已卷住了佐官的水桶腰。緊接著,佐官已被一股大力送出了八丈開外,才站定,只聽一連串鞭響,定睛再看,“哇呀”聲中,手下的十名兵士已齊聚自己身周,而六輛車裹著紛紛揚揚的碎雪片,旋風般疾馳出城,絕塵而去。 趙長安的車輛離城三十餘里,一侍衛騎馬趕了上來,禀告:耶律燕哥有話要跟他說。 “不聽!”趙長安道。侍衛作難了,不得已,只好把耶律燕哥的話告訴趙長安,說是若不遂她的意,她就不走了。 “停車!”趙長安強抑滿腔怒火,一掀車帷,跳下車,幾步到了她的車前,“別想耍無賴,今天無論如何,我也要送你回去!” “哈!耍無賴?姓趙的,你以為本公主沒地兒去了?一定要待在你的那個腌臢豬圈裡?”耶律燕哥好整以暇地掀開車帷,瞥了瞥那灰黯得令人胸口發悶的天空,“本公主有幾句話要告訴你,說完了,再接著趕路!” 他別過臉去:“什麼話?快說!” “這裡那麼多雙耳朵豎著,”她一瞟路邊,“不如……你我去那樹林子裡面說去?” 趙長安拔腳就往那淒風襲人的山林中走去。樹林的葉子早已落淨,唯有犬牙交錯的灰黑枯枝瑟瑟地支棱著。耶律燕哥咬牙笑著,握一個小布包,疾步搶到頭里,留下一眾惴惴不安的侍衛杵在山道上發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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