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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章深更遏聖母

緣滅長安 建安 12371 2018-03-12
眾人無不喜出望外。寧致遠忙問:“那他除了這些,還說過別的沒有?”晏荷影搖頭:“他就只說過他的師父是馮由,別的就沒說什麼了。” 張涵道:“看來這個馮由極其重要,只要能找到他,也就能找到尹延年了。” 寧致遠贊同地道:“那張大哥,這個馮由又是一番什麼情形?” 張涵答道:“這人神出鬼沒的,平時只要一回王宮,就躲進嘉年殿後的一間偏殿內,再不出來。屬下人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兵刃,面貌如何連馮由這個名字也是假的。” 寧致遠不禁皺眉道:“既然這樣,乾脆我們進宮去,會一會這位殿下和他的兩個心腹侍衛?” “這位大爺來得不巧,殿下和兩位先生這些天都不在宮裡。”說話的是坐在張涵身旁,一直緘默不語埋頭吃菜的憨厚青年。

“喔,少掌門,適才屬下忘了說了,他是於長順於兄弟,王宮十八位巡宮侍衛長之一,一套八卦長錦拳十分了得。”於長順木訥地道:“不過是多練了幾年,唬唬那些街頭混混兒和地癩子罷了。張堂主快別說了,倒叫各位大爺見笑。” 眾人見他老實,皆生好感。寧致遠道:“剛才我們的話,於兄弟也聽到了,你既為巡官侍衛長,那知不知道,宮頭里有沒有一個像尹延年這樣的人呢?那馮由、華靜君這兩人長得什麼樣?” 於長順答道:“這位大爺,小的雖然進宮當差快六年了,可壓根兒就到不了殿下跟前。侍衛太多,實在鬧不清誰是誰,也沒見過馮先生、華先生二位。” 晏天良頗為詫異,詢問緣由。 於長順接著說道:“宮裡規矩嚴得很,宮門侍衛就只能看守王宮的九座宮門,而小的們這些巡宮侍衛,就只能在宮裡各處巡查,巡查時,就連宮殿的台階都不能擅自踏上一步。有時在巡查時,遇到殿下的轎子過來了,大老遠的就有八位都知監太監警蹕清道,所有人聽到喝斥聲都要趕快迴避。要是來不及迴避,也鬚麵向牆壁,低頭躬身,不得窺視。要有人膽敢違了這規矩,就是犯了驚駕的'大不敬'罪,輕則一頓打罵,重的就攆出宮去。上月有個新來的侍衛不懂規矩,殿下經過時,他小子偷偷抬頭,想看看殿下究竟什麼模樣,結果當時就被發現了。等殿下走後,他被內府總管和大爺抽了三十皮鞭,攆出宮去了。所以,說句不怕各位大爺見笑的話,小的在宮裡頭幾年了,竟連殿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清楚,更甭提他的樣貌了。而他身邊的情形,也是一樣搞不清楚。宮裡頭,最最忌諱的就是洩露宮禁,無論哪個,只要犯了這一條,就死定了。”

寧致遠微笑道:“可於兄弟又怎麼敢跟我們說這些?倒不怕教王宮內府的人知道了?” 於長順正色道:“要換了別人,莫說是讓小的說,就是這頓飯,小的也是斷不敢來吃的。可張堂主曾救過小的一家,這侍衛的差事也是張堂主替小的謀來的,張堂主就是要小的的命,也隨時只管拿了去,何況只是要知道裡頭的一些情形呢?” 寧致遠沉吟:“雖然這三個人不在,但尹延年既和趙長安有牽涉,我們就進去走一遭,興許仍會有斬獲。” “這位大爺……”於長順喊了一聲,卻又住口,似有話說。張涵問道:“於兄弟,晏老前輩、我家少掌門想進宮去看看,你有什麼好法子?不妨說出來聽聽。” 於長順吭哧吭哧地道:“小的以為,各位大爺還是莫進去的好。”

“哦?”寧致遠問,“於兄弟認為有什麼不妥嗎?” “裡面大得很,不熟悉路徑的人進去了,很容易就暈了頭。而且巡查也嚴得很,七百六十個侍衛分作六班,每半個時辰就要把整個宮裡巡查一遍。各位大爺要進去了,很是凶險。” 晏雲義皺眉:“區區一個宸王宮,又不是紫禁皇城,怎麼巡查得這麼嚴密?” 於長順搖頭苦笑:“本來沒那麼嚴密的,這還不都是那些個女孩子們搗騰出來的好事!” “女孩子?什麼女孩子?”晏荷影見這個木訥的於長順忽然面綻笑容,遂生好奇。 “唉,打從殿下十六歲跑去西域,殺了那六個魔教長老以後,這六年當中,就有各色女孩子打從各色地方跑了來,用盡各色藉口、法子想見殿下。算下來,差不多每天都要來個一起兩起的。”

晏雲孝笑了,斜眼一瞟晏荷影:“那我們這位年少多金、風流瀟灑的殿下見不見呢?” 於長順搖頭擺手:“天爺哎,這位大爺諞的什麼話?這怎麼能叫她們見?這些女孩子,一個兩個還沒見到殿下呢,就已經瘋瘋癲癲、憨憨傻傻的了,要真叫見了,那還不得一把扯住殿下不撒手,再哭天抹淚、要死要活地鬧騰起來,那熱鬧還不鬧得大了?” 晏雲義用力忍住笑:“那是她們的手段還不夠厲害。若換了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一指宸王宮宮門,“倒要看看那位殿下怎麼辦?” 於長順搖頭,臉上帶著一種好笑的神氣:“這法子早有人試過了,半點兒不靈!記得去年清明時節曾來了位小姐,帶著兩個丫環,自稱是江南第一才女蘇秀苑,寫了三本詩,還畫了一大摞子的畫,要請殿下過目指正。殿下哪裡敢見?只命擋住了,千萬不可放進來。這位蘇小姐哪肯罷休?便天天天不亮就來這宮門前守著,總得到天漆黑了才走,刮風下雨也是一樣。結果唬得殿下每天上朝出門都走王宮的西側門——麗正門,或是南側門——清華門。倒讓那些轎夫們倒了黴,平白地要多繞半個時辰的道去皇城。”

“殿下也真可憐,平常上朝,三更起身,四更天就須趕進皇城的宣德門裡去,現在為了躲才女,二更天就得起身,才不會誤了早朝的時辰。唉,這一折騰就是半年多。這位蘇小姐也硬是厲害,直撐到入冬,盤纏用盡,還病倒了,差點兒被客店老闆攆到街邊上去。後來還是那兩個丫環來宮門前哭求,侍衛看看也著實可憐,就為她們通報王宮內府傳應司的師爺們,傳應司又禀報內府署理,署理禀告內府管事,管事的又告知了和總管,這下殿下才知道了,就派了幾個侍衛、兩輛車,把她們送回了家。” 晏天良搖頭莞爾:“傻丫頭!也虧得她,真耗得住。” “阿彌陀佛!幸虧她總算走了,再這麼耗下去,神仙也要上吊抹脖子……”於長順一提女孩子,話就一下多起來了,“這個還不算最厲害的,厲害的是,隔三岔五,總會有個女孩子,也不知用的什麼招數,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宮去。今年夏天有個女孩子居然摸進了王太后娘娘的嘉年殿。還好,我們的這位王太后娘娘最是仁慈心軟的,沒有怪罪下來,要換了別的王府,那些當班的侍衛、太監、宮女就都要倒血霉了。但總這樣也終歸不是辦法呀,各位大爺請想,連這些個嬌滴滴、什麼也不懂的女孩子們都能溜進去,那要進去了個刺客,還不得壞了菜了?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裡,他當即下旨……”

他在那裡口若懸河,這裡晏家父子三人早笑得肚痛淚流。寧致遠卻不敢笑,用盡全身氣力,才勉強板住了面孔,但已漲得臉皮發紅。 晏荷影又羞又惱,但卻既不能阻止於長順再說,也不能不讓父兄發笑,她正咬牙沉思該如何打斷於長順的滔滔不絕時,卻聽他又道:“王宮的宮牆原本只有七丈,可為了擋住這些女孩子,前年皇上就下旨加高了一丈,本來這就已經大大地違制了,但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那些女孩子們一個個都變成跟當年的'花君子'花盡歡一樣輕功絕頂的高手,今天翻進去一個,明天又越進去一雙。殿下煩透了,同時也怕哪天'咕咚'一聲,從宮牆上掉下個'輕功高手'來,那殿下卻不是要吃人命官司?”

寧致遠再也控制不了臉上的肌肉,騰地起身:“各位……稍坐……我……我……”話未完,人已離弦之箭般躥出了簾外,速度身法倒比當年迎戰頹唐老人還要快上百倍。 晏荷影漲紅了臉,喃喃地道:“奇怪……奇怪。你家少掌門是不是被劍扎到了?這麼慌裡慌張的?” 張涵扭頭暗笑:“這個嘛……屬下也不清楚。” 於長順卻還在愣愣地說:“今年年初,殿下只得又向皇上請旨,把宮牆從八丈加高到了九丈,倒比紫禁皇城的宮牆還要高。這下好了,任她就是個神仙,也決計飛不進來了,所以,各位大爺要是想進去,只怕不太容易。” 晏天良笑道:“多謝這位小兄弟的指點,小兄弟的一番話,真正令老夫茅塞頓開,如夢方醒,感激承情之至。” 於長順納悶:這位老伯謝得奇怪啊,什麼茅塞頓開?如夢方醒?而坐對面的那個秀美書生卻怒形於色地對著自己直瞪眼,這又是為何?他想破了頭,卻怎麼也想不明白。

吃過午飯,張涵提議到街上轉轉,眾人各懷心事,都婉言謝絕了。晏荷影回房略坐了坐,估摸著碧雲水築中的所有人都已午憩了,遂輕手輕腳地出房,躡手躡足地下樓,花遮柳掩地往大門行去。看門的三名弟子見她過來,只瞟了一眼,居然也不詢問攔阻,任由她出去了。 出了門,她卻猶豫了:自己該到哪裡去雇車呢?忽聽身後有人問:“晏姑娘要去哪兒?” 她嚇一跳,回頭,正見寧致遠的笑容。他什麼時候跟來的?她惱他今早在酒樓中的舉止,又恨他這時的不請自來,自然沒好氣:“鬼鬼祟祟的!我要去哪兒,還須向你禀告嗎?” 寧致遠苦笑道:“我怎敢要晏姑娘向我禀告?不過,晏姑娘要是想去宸王宮的話,現在卻不太合適。” 晏荷影又嚇了一跳,這個鬼人精,怎麼一下就識破了自己的打算?心念急轉,臉色忽然放晴:“寧公子,為什麼現下去不合適?難道……”美目流轉,“寧公子不想也進那裡面去瞧瞧?”

寧致遠何等聰明,立即道:“這個嘛……原本我倒是也想進去看看的,可於兄弟不是說了嗎?宮裡不但禁衛森嚴,地形也紛繁複雜,況且趙長安又不在……” “我又不是去看他的。”晏荷影搶聲道,隨即發覺這樣隨意打斷別人的話,既失儀,又無禮,遂歉然道,“我的意思,是進去瞧瞧,興許……一進去,就能撞見那個尹……姓尹的,也說不定。” “聽姑娘這一說,看來這趟宸王宮之行還真是必不可少了?” “本來嘛!”晏荷影見不過三言兩語便將對方說服,她微感得意,要寧致遠馬上就陪她去。這回輪到寧致遠嚇一跳了:“你的意思是,大中午的,我們兩個去闖宸王宮?” “是啊,怎麼?不可以嗎?中午的時候,宮里人齊全,正好去找姓尹的,不現在去,難不成還半夜裡去呀?寧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晏荷影認真地道。

寧致遠只好苦笑。她這話根本沒道理,可看她那理直氣壯的樣子,他還真不能駁了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答應陪她一同前往宸王宮,但去之前,要先作一番準備。晏荷影聽他說得有理,只得點頭。於是二人返回碧雲水築,她回聽荷雅居,寧致遠則去準備入宮的物事。 晚飯後回房,晏荷影啟門便見床頭放著一套衣服。抖開一看,青衣褐甲,胸前後背均有個碗口大的黑字——“巡”,另外還有一把腰刀,一頂寬檐帽。她換了衣服,挨到將近戍時二刻,門上剝啄響了兩下,然後是寧致遠的招呼聲。她開門,見他也與自己一樣打扮,但他身材頎長,看起來極英俊瀟灑。 二人下樓,從水築側門出去,門外已停了輛馬車。二人上車,車夫揚鞭,寧致遠對她道:“把帽子拉低些,不要讓人看見你的臉,等下無論怎樣也不要作聲。”她剛要答應,想起他的囑咐,於是只重重點頭。寧致遠微微一笑,眼色頗為嘉許。 行出約一盞茶的工夫,車夫為二人指明了路徑,把車停在一個僻靜處相候。兩人下車,依車夫之言疾走,不多遠,便望見了宸王宮巍峨壯麗的宮門。兩人目不斜視,徑往西邊角門行去,端坐條凳上的宮門侍衛立即大聲盤查喝問二人。 寧致遠從懷中取出一塊木牌,一亮,粗聲粗氣地道:“永嘉門巡宮侍衛普家賢、湯天保該當今晚戌時的班。” 侍衛上下打量兩人,狐疑地道:“咦?怎麼瞅著你們倆面生得緊呢?” 寧致遠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兄弟以前一直在清寧門當班,前天才換了永嘉門,莫非朱雀五所的董頭沒跟你們打過招呼?” 侍衛笑了:“清寧門當班不走這兒,難怪小弟看二位不熟。進去吧。”二人進側門,下台階,才抬頭,俱是一愣。二人原以為,只須進了王宮正門,就會是一條排闥直入的大道,不料,就在二人眼前二十步遠的地方,竟又是一圈突兀聳立的高大宮牆,十八名侍衛守在這第二道宮牆拱門的兩側。進這道拱門倒沒人囉唆,只亮了亮木牌,二人便順利地進去了。 進去就是大青石鋪就的極寬闊平展的一塊空地,再往裡,是綿延不斷的宮牆、樓閣、軒榭、殿宇。那不計其數的重樓疊宇,在蒼茫的暮色中,一眼望不到盡頭。 走了約半盞茶工夫,二人在一處牆角停下,寧致遠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晏荷影探頭,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地畫滿了線條,標註了亭台樓閣、宮殿的名稱及道路的走向,是一張宸王宮的方位圖。 看清了二人此時所處的方位,寧致遠領著晏荷影復往前行,才出去百餘步,忽聽到整齊的腳步聲。寧致遠一拉晏荷影,疾向一尊大銅獅後一隱,一隊侍衛列隊而過。等這隊侍衛走遠,晏荷影悄問:“寧公子,我們也是巡宮侍衛,幹嗎要躲他們?”寧致遠好笑:“老弟,王宮侍衛在巡查時,都是二十人一隊,沒有像我們倆這樣晃來晃去的。剛才我倆要是讓那隊侍衛看見,當場就會穿幫露餡。”等四周已寂然無聲,兩人復向前,不足五十步,又一隊侍衛過來了。但這時二人身周俱是宮牆,已無處可避。 寧致遠托住晏荷影右肘,足尖輕輕一踮,沒發出一絲聲息,兩人已輕飄飄地越過了一道三丈高的宮牆,但未待落地,從對面道上居然又過來了一隊侍衛!變起倉促,晏荷影大驚。寧致遠疾伸右手,向地下虛拍一掌,一股剛勁的掌風擊至地面,隨即便有一道大力反彈上來。藉著這道反彈之力,二人不落反升,霎時間已上躍了兩丈,寧致遠一搭宮牆上的一扇花窗,於是兩人凌空又越過了一道宮牆。 寧致遠於頃刻間,已展示了武學中至高無上的輕功身法和掌法,而他的內功修為亦已到了令世人震駭的地步。但晏荷影對武功一竅不通,倒也不覺得他方才露的這一手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她也察覺到,那晚尹延年在朱宅內施展的輕功身法,與他相較,簡直天差地別。 二人立足方穩,這才發覺已到了王宮的中心地帶。只見眼前一座宮殿連著一座宮殿,漢白玉石欄一重接著一重,觸目處無不是金描彩繪、玉簷飛升、莊嚴肅穆、富麗堂皇。 晏荷影雖生長於江南豪富之家,但平日所見,也不過是一些精緻小巧的園林山水罷了,似今夜的這等天家氣派,卻是平生頭一遭領略。一時間,她目眩神迷,張口結舌,連步子都邁不開了。但卻聽寧致遠茌一旁低聲自責,她一問,方知剛才他只顧著躲侍衛,幾個起落,卻走錯了方向。 晏荷影也發急,正在這時,靴聲橐橐,又一隊侍衛過來了。等這隊侍衛的腳步聲遠去,二人從漢白玉石欄下立起身來,面面相覷:原來,於長順說的半個時辰一次的巡官,是一十八隊侍衛一夜間輪流不斷的巡查!宮禁如此森嚴,二人今晚就這麼闖了進來,看來實在是有點兒冒失了。 晏荷影沮喪地搖頭道:“唉!寧公子……”突有人大喝:“誰?誰在橋邊說話?”緊接著,急促的跑動聲往二人站立的地方飄來。 原來,宸王宮中規矩極嚴,夜間侍衛在巡宮時不得說話。且二人站立處是一座九孔雕欄漢白玉石橋,入夜便無人通行,是以那過來的一隊侍衛一聽到人聲,立知有異。 寧致遠一怔,但這時二人已無處可藏,因除了這正從東面猛撲而至的一隊侍衛外,西面、北面也有侍衛的腳步聲在響動,而二人的南面是煙水茫茫的一個大湖,倉促間卻往哪躲去? 就這片刻工夫,東面侍衛已到了二人跟前。領頭侍衛見二人雖作侍衛裝扮,但巡宮侍衛哪有兩人一隊的?這兩名“侍衛”,不問可知,必是假冒的!頭領手一揮,身後的眾侍衛立刻將二人的去路擋住了。這時西、北兩面的侍衛也已趕到,不用號令,四十名侍衛四處散開,把二人團團圍在當中。只看身法陣勢就知,這些侍衛顯然訓練有素,極有章法。 晏荷影見這六十名侍衛,人人精幹,個個老練,心不由得突突亂跳。寧致遠沉聲道:“莫慌!”她才發覺,自己的身子在發抖。 一名中年侍衛越眾而前,到距二人十步遠的地方停下,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敢問二位是何方高人?因何深夜擅闖宸王宮?” 寧致遠心想,看這陣勢,今夜探查押房已不可能,為今之計,只能設法盡快脫身。主意既定,他更不搭話,只微微一笑,雙手抬起,往胸前虛虛一帶,像是要還禮。但他雙手堪堪才舉,中年侍衛便覺一股洶湧的勁道撲面而至,這股勁的力道之強,立時令他的氣息都要閉住了。他大驚之下,反應奇快,左脅微銼,身形陡轉,右掌一翻,手中的厚背紫金刀已一招“力劈華山”斬向對方左肩,同時高聲示警:“鐘頭!鐵子!這小子招子硬,快攻他的下盤!” 寧致遠方才使的是少林達摩掌的第二式“一葦渡江”。這一招須有極深厚的內力修為方可奏效,只須一出手,敵手便會被勁猛的內力所窒,立刻昏迷。他本心只是想趁亂攜晏荷影突圍,是以掌上只用了三分力,雖只是三分,但想這一名小小侍衛,定也耐受不住。未料對方只是身形一晃,且應變神速,非但立刻避開了自己的掌風,還反手一刀劈了過來。 這時聽身後破空聲急,不用回頭便知,已有一根開山霸王鞭、一對子母連環鉤疾攻自己的中脘、京門等穴。霸王鞭力沉勁猛,連環鉤輕靈飄忽,而那迎面劈來的一刀也不容小覷,一刀中竟暗伏著五招攻式,三個後著,可進可退,可攻可守,竟是高手所為。寧致遠微微一驚:三名尋常侍衛,竟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他左手疾伸,已摟住晏荷影,右手食、中指一駢,往上一抄。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中年侍衛忽覺自己的快刀被什麼物事卡住了。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那疾如閃電的一刀,就在刃鋒將及對方額頭之際,竟被這個青年以食、中兩根肉指夾住了。 他用力,但刀竟如在對方的手指上生了根般紋絲不動。而這時,霸王鞭和連環鉤已刺破了寧致遠的後背衣衫。寧致遠微笑,往前滑出一步。疾攻他後背的兩名侍衛眼前一花,不但刺出的兵刃雙雙落空,更不見了兩名刺客的身影。與此同時,中年侍衛只覺掌中有股大力往外一扯,刀已被奪走了! 他又驚又怒:自己的一套龍虎伏魔刀算得上是入了一流高手之境的,只須一刀揮出,尋常三五敵手,就連自己身前三尺內都無法靠近。怎地今夜才一招,那青年刺客只用兩根手指,便奪走了自己的金刀? 寧致遠一招得手,立刻帶晏荷影飛掠而去,幾個起落就已在三丈開外。這時眾侍衛才反應過來,執兵刃鼓譟著自後緊緊追趕。寧致遠微笑,心知他們定然追不上。 但這時,忽然響起尖厲的哨聲,立刻,先近後遠,王宮各處便有相同的哨聲次第響起,此起彼伏,相互呼應。同時伴隨著急促的呼喝號令聲:“朱雀五所往東,青龍三所往西,白虎六所往永嘉門,玄武二所快去守住延慶門,月坎正朔通令王宮九門,立刻封門上鑰,決計不能讓刺客逃走了……”王宮四處馬上就都有了響應。同時一串串燈籠高高挑起,繁密耀眼,如夏夜的群星漫空閃爍,一時間,整個王宮都浸沐在了一片璀燦明亮的燈海之中。 寧致遠眼見這種陣勢,心一沉:王宮最外面的宮牆高達九丈,那可真是背生雙翼也飛不出去。這些侍衛雖抓不住自己二人,但自己二人卻也無法脫身,要是就這樣被困住,情形可就大大不妙了……他心念電轉,低聲對晏荷影說道:“晏姑娘,你先在那石欄下躲一躲,等我引開這些人,再來帶你出宮。”然後身形一振,拔足直往面前一座寬廣的大殿疾奔而去。等到殿階前,提一口真氣,足尖在一根九龍石雕欄柱上輕點,身子陡然飛升高達六丈餘,隨即右手在大殿的一根立柱上一拍,已上了大殿殿頂。 其時月色清明,纖毫畢現。數百侍衛只見一道人影一閃,便到了大殿殿頂,這人影在月光的朗照下,凌空飛掠,飄然若仙。眾侍衛皆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還會有這麼高妙的輕功身法?數百人全愣了一愣,方始醒悟,齊聲大呼:“餵!……刺客上了嘉年殿的殿頂了,快!堵住他,切莫讓他下來……” 不料,喊聲未歇,卻見身影一閃,竟又從殿頂上飄然而下。眾侍衛連忙趕過去,見那身影在石欄、殿柱間往復迴旋,倏忽來去,隨即左拐,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了。 耳聽呼喝聲漸漸遠去,確定身周已再無一人時,晏荷影才從一組漢白玉石雕欄下慢慢探出頭來。原來方才寧致遠在掠上殿頂前,已以迅疾至極的手法,把她藏在大殿前的三重漢白玉石欄下的一個隱蔽處了。這時的她又悔又怕,望望黑黢黢的四周,惴惴不安:這裡……該不會有老鼠之類的髒東西吧?還有……鬼!一想到鬼,她驚惶愈甚。偏偏一陣夜風襲來,穿欄過柱,發出嗚嗚的聲響,她頭皮發麻,立覺毛髮豎立,不由自主地從石欄下跑了出來,抬頭便見眼前矗立著一座恢宏壯麗的大殿。 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大殿顯得極其肅穆凝重。殿門上首一方巨匾,題著三個鎦金大字:“嘉年殿”。門旁的朱漆柱上懸著一副對聯: 何處見真佛?看三千世界,我心如灰,平地有風波,難借慈航登覺岸; 不再覓如來,聽八百梵音,君願難了,諸天留因果,無從苦海識菩提。 大殿內燈火通明,在淒冷的暗夜中,那一片燭光分外誘人。她身不由己地摸了過去,才到大殿門前,忽然聽到人聲從大殿拐角處傳來。她立刻慌了神:啊呀,這下該往哪去躲才好呢?未等想出主意,人聲竟已朝她這個方向來了。情急之下,不及思索,她一頭衝進大殿,疾步躲到一幅低垂的簾幕後。 晏荷影剛藏好,就听人道:“娘娘小心走好,方才沒有驚著娘娘吧?”然後一人答應道:“沒有。” 雖只是短短的兩個字,可晏荷影卻如聽清幽柔潤的簫鳴,又似聞悠揚淡遠的笛聲。怎麼這個人說話的聲音竟是如此好聽?就像唱歌一樣,不,應該……是像天上的仙樂!是誰?竟能有這麼動聽的嗓音?她好奇心一起,便將遮住眼簾的垂幕輕撩開了一道細縫。 晏荷影見自己的處身之所是大殿的前殿。除正中擺放的一張金絲楠木佛龕,和佛龕前一十六把金絲楠木太師椅外,偌大的殿中再無旁物。大殿入眼一片雪白——雪白的牆壁、雪白的簾幕,佛龕上鋪著雪白的絲緞,椅上搭著雪白的椅帔,上置雪白的絲墊,就連佛龕前地上舖的一幅巨毯也是雪白的。佛龕之上,大殿正中,凌空懸著一幅大字,上面用行書書寫了一個大大的“佛”字,墨跡酣暢淋漓,極得“二王”神韻。 “娘娘,今晚還是用夷南進貢來的名香嗎?” 仙樂般的聲音又響了:“不了,那香味太衝,還是用姑甦的伽南香吧。”隨即,晏荷影便見一個中年婦人,由兩名宮女攙扶著,緩緩進來了。這婦人身後尚有十七八名宮女隨侍。兩宮女將這婦人扶坐下,動作是那樣輕柔和緩,好像只恐一個不小心,會弄痛了這婦人似的。 晏荷影細看此人,只見她頭髮烏黑,濃密如雲,光亮如漆,只隨意挽了個晚梅髻於腦後,髻上除了一支白玉雙纏梅枝簪,再無其它佩飾。上穿梅花紋繡纓輕襦,下著雪梅紗彀輕絲雙層曳地長裙,外罩繡梅緙絲寬袖對襟褙子,一身裳裙皆為雪白。若非腰中繫著的那根鏤花錯玉梅花紋金絲帶,乍一看,還只道她是在服喪。雖只是一個背影,卻也如月照雪覆,煙籠霧罩,暗香縈繞,渾不似這凡塵中人。 她心想:哎呀,我跑佛堂裡來了。嗯,她被尊為娘娘,莫非她就是趙長安的母親,宸王宮的王太后?原來,這位王太后也跟我娘一樣虔誠禮佛。她的一個背影都如此淡逸如梅,卻不知她臉長得怎麼樣? 一宮女從佛龕下取出三支香,在燭焰上點燃,揮滅火苗,然後遞與王太后。王太后緩緩起身,接過香束。就是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竟都透出形容不出的優雅和柔美。她轉身,面對佛龕,舉起香束,只這一下,晏荷影便險些驚呼出聲了。 因就在這一瞬間,她看見了一張傾城傾國、舉世無雙的容顏。雖然只能看到王太后的一個側面,但僅就是這小半張臉,已足以令她自慚形穢。 其時殿中燭火通明,但一瞬間,所有的光亮,彷彿已全聚集在王太后一人身上了。她裳裙上的絲光、髮髻上的亮光,特別是那張臉上的絕世容光,全匯集在一起,使得她整個人,通體都散發出一種追魂奪魄的光芒。 這光芒,照亮了每一個人,每一件器物,每一件陳設,照亮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照得人臉上細微的絨毛都清晰可數,也照亮了殿外那沉沉的黑夜,照得半空中的明月都失去了光彩。這光彩,照得晏荷影魂飛天外,整個人都傻了。她心裡翻來覆去,只有四個字:天姿國色,天姿國色……可,就連這四個字,用來形容王太后,她也覺得實在太過褻瀆和不敬了。 與她相比,晏荷影立覺自己成了一個醜陋庸常、蠢笨不堪的鄉下村姑。唉,原來天底下,居然還有容貌勝過自己的人!而且這種勝過還不止一點點。並且,她已人到中年,而自己,卻正值二八花樣年華!她痴望王太后,心想,就算我有像她一般的容貌,可……她舉手投足間的那一份優雅,自己這輩子就是拼了命地學,也是絕對學不來的!而且,奇怪的是,她這無雙的儀態,並不會令世間其他的女子嫉妒仇恨,而只會讓她們由衷地敬服、喜愛。倒好像她本來就該擁有這無以倫比的容貌和儀態,不然的話,倒沒道理了。 王太后敬過香,坐下,隨即宮女奉上茶來。只聽她問道:“煙荷,世子近來有訊息嗎?” 煙荷垂首躬身道:“啟禀娘娘,華先生派的人晚膳前回來說,最近在洛陽附近的函谷關,有幾個人好像是遼國來的,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幹些什麼,殿下帶華先生已經過去了。另殿下已得知馮先生的事了,他很高興,讓來人遞話給馮先生:'既是回來了,就多歇幾天,不用再趕往洛陽隨侍。'可……” “怎麼?他還是去了?”王太后接著問道。 “是。馮先生一見來人,趕著問清了殿下現在確切的行踪,就忙著趕去了。” 王太后輕嘆一聲:“他就是這個脾性,既攔不住,也只得由他去。” 煙荷柔聲安慰:“娘娘,您不用擔心,想殿下那麼好的功夫,當今世上,又有誰能傷得了他?且現下馮先生也趕去了,娘娘更應寬心才是。” “江湖中人心詭詐,以他的那種脾性,我又怎麼放得下心來?”王太后言畢又嘆了一聲。不知怎的,晏荷影也不由得嘆息了。很奇怪,她竟也為那個趙長安擔起心來。 煙荷忙岔開話頭:“娘娘,殿下奉皇上聖諭,明春三月要代天巡幸江南。殿下想請娘娘移駕,陪娘娘同往江南,也好讓娘娘散一散心。” 王太后嘆道:“他總是這麼孝順!可我在這兒呆慣了,不想挪動,也免得大家受累,這趟江南之行,我不去也罷。”煙荷還待再勸,但見她神色疲倦,不敢再多言。 一小宮女見機地岔開話頭,道世子這次還讓傳話的人帶回來兩隻袖犬,聽說是吐蕃國的國王和大喇嘛活佛才能有的珍物,不知王太后想不想瞧瞧?王太后不願拂了宮女們的好意,點頭道:“好吧。” 小宮女出殿而去,煙荷在一旁湊趣地道:“殿下每次出去,總能找來各種奇珍寶物孝敬娘娘,其他王府的那些世子哥兒們,卻沒一個有這份心的。” “這孩子,說了他多少次了,別再弄這些個東西回來,卻總是不聽。宮裡難道還缺了這些玉呀、璧呀的不成?”王太后此話似憾實喜,提到愛子對她的孺慕孝養之情,臉上不由得綻開了一絲笑意。她這一笑,直如數九寒冬裡的一縷陽光,立時便驅淨了殿中的寂冷之氣。見她歡喜,殿中的所有人,包括晏荷影,也輕輕笑了。 小宮女笑盈盈地回來,手中卻空無一物。煙荷奇道:“咦?青青,袖犬呢?”青青頑皮一笑,伸出左臂,喏喏連聲,就有一隻白色小犬從袖中跳出,正落在王太后膝上。 眾人一看,小犬好似一團絨球,但絨球正中卻有兩隻漆黑的小眼睛,在滴溜溜地轉動,不由得都讚道:“好漂亮的小犬!”突然,一團黃影從青青的右手衣袖中“嗖”地躥了出來,直奔簾幕而去。晏荷影只覺鞋尖一緊,這只袖犬已咬住了她的左腳鞋尖,往外用力撕拽。 原來這袖犬極具靈性,才進殿,便已察覺簾幕後有人,它只道是原來的主人又在與它戲耍,是以才會如此。眾人一愕,見它竟從簾幕後扯出一個人來。惶急中,晏荷影帽子掉落。 慌的不只是她,就這片刻間,已有幾名宮女要衝出殿去喚人,卻聽王太后柔聲道:“不要慌。這位姑娘不要慌。”第一句話是說給眾宮女的,第二句卻是在安撫晏荷影。 一宮女一陣風般衝到晏荷影跟前,低叱:“跪下!什麼人?敢擅闖嘉年殿?”晏荷影被殿中一時肅穆起來的氣氛所嚇,腿一軟,跪倒在地。見此情形,王太后皺眉了:“雙喜,不要嚇唬這孩子,快扶她起來。” 叫做雙喜的宮女猶豫道:“娘娘,方才宮裡不是在抓刺客?若她是刺客……” “她若是刺客,還會等到這一刻?不早就動手了?”王太后嘆道,“孩子,莫害怕,快起來。” 晏荷影戰戰兢兢地起身,抬眼見王太后正對自己招手:“過來,讓我看看你。”她躊躇著挨到王太后身邊。幾名宮女仍戒備地盯著這個不速之客,只恐她會對王太后有什麼不利的舉動。 王太后卻很坦然,拉著她的手道:“孩子,你是來找世子的?”她欲待否認,可轉念間卻點了點頭,但心中馬上愧疚萬分:自己不該欺哄這麼慈善可親的王太后。 見她點頭,眾人全笑了。雙喜嘆道:“唉,守門巡查的那些侍衛都是乾什麼吃的?又讓溜了一個進來!”煙荷亦笑:“宮牆加高到九丈都擋不住,這下可真真沒法子了,乾脆只在宮外面挖一條深溝,再把汴河的水引來灌滿,興許還能管點兒用。” 王太后亦是莞爾:“你這孩子,膽子也忒大了,卻是怎麼進來的?”細賞她的容貌,“長得真好哇,是不是?”環顧眾宮女。晏荷影被這一夸,如三伏天喝了一盞冰鎮酸梅湯,那種舒服從心底里一個勁地往外冒。只覺能得她天語褒獎,實在是自己這一生當中最可得意誇耀的事了。 眾宮女皆笑著點頭。青青抱著兩犬道:“娘娘,這些年溜進來的那麼多人裡頭,倒數這位姐姐最是好看。”雙喜笑道:“可惜殿下不在,不然請了來,不定殿下一眼倒相中了,那該有多好!” 在眾宮女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聲中,晏荷影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來越紅。王太后見狀,忙輕斥:“啐,就是平日里慣得你們太狠了,現才敢這樣欺侮人家。都出去吧,我和這孩子聊一聊。”眾宮女皆笑嘻嘻地出殿去,並反手帶上了殿門。 王太后把自己的茶盞遞給晏荷影道:“莫怕,來,坐這兒,先喝口茶。”晏荷影乖順地接過茶盞,謝道:“謝娘娘的恩典。”王太后輕“咦”了一聲:“聽姑娘的口音,是姑蘇人?” “是,我是姑蘇晏府的。” 王太后仔細打量她,良久,輕嘆一聲:“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現寒山寺半夜裡還敲鐘嗎?” 晏荷影恭謹以答:“是,還敲。夜半三更的,有時候還真讓人睡不好覺。”王太后一笑,但笑容萬分地落寞悵惘:“能有那鐘聲聽還是有福氣的,像我,就是再想听,也沒那個福分了。” 晏荷影答道:“娘娘要是還沒福氣,那這世上,就再不會有人有福氣了。” “哦?是嗎?”王太后淡然一笑,“姑娘所指的福氣是什麼?是這王宮,還是我的身份?” “是娘娘的兒子,殿下。” 聽她提到愛子,王太后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憂色,這才消解了幾分。她接著又問道:“姑娘是從府裡偷跑出來的吧?” 為圓前謊,晏荷影只得又點了點頭。王太后嘆息了:“好孩子,年紀小小的,怎麼就做下這麼糊塗的事情?你爹娘現下還不都得急壞了?”晏荷影聽在耳中,只覺無地自容。 “世子現不在宮裡。就是在,我也不能讓他見你。從古到今,終身大事均須禀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小孩子家的,怎能隨了性子亂來?那豈不是要亂了綱常了?”這一番大義儼儼的教訓,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譬如自己的父母,晏荷影定會覺得萬分刺耳,不耐之餘,便會反唇相譏,但現聽王太后輕言細語,娓娓道來,她卻如聆金科玉律,心悅誠服。 “不過,這也怪你不得,畢竟還是個孩子,誰又沒有過青春年少的時候呢?”王太后遙望虛空,眼中又堆滿了愁悵。 晏荷影痴望著她,心道:趙長安忒好福氣,竟有這麼好的娘親。雖然她自認自己的娘親也是極好的,但此時,卻沒來由地羨慕起趙長安來。 王太后一瞥窗外,微微一驚:“啊呀,太晚了,姑娘是住在客店裡嗎?”晏荷影硬著頭皮再次點頭。 “這樣吧,今晚你先在宮里安歇,明天一早,我就派人護送姑娘回客店取行李,然後回姑蘇,姑娘看這樣辦成嗎?”晏荷影立刻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推辭。王太后明澈如水的清眸望著她,和顏悅色地問:“怎麼?不想回去?還要留在這等世子回來?” “我,我有人護送。我……他……是我僱的一個保鏢,今夜……今夜,他也跟進宮裡來了。”晏荷影一邊說,一邊就狠狠地自責,“晏荷影呀晏荷影,你居然拿撒謊當飯吃,死後真該下拔舌地獄!” “是嗎?”王太后笑了,“怪不得呢,我說你一個小小孩兒家的,怎麼能找了這一身衣服就進來了!嗯……”沉吟了一下,接著道,“這下可有點兒不好辦了,方才侍衛追的就是你們吧?卻不知你的這位保鏢現下跑到哪去了?要不,我傳當班的侍衛長來問一下?要是他已經被抓住了,那倒也好辦,我吩咐他們把他放了,再和你一道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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