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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論心執手與同歸

鳳還朝 竹宴小生 13396 2018-03-12
蘇袖將馬車停在了蓬萊城外,有些疲累,方才策馬狂奔,簡直是不顧一切,自己的精神及身體都已近臨界點。 忽然,她聽見身後的門人喊道:“門主,門主你怎麼了?” 蘇袖慌忙回頭,跳進車內,將蕭茗摟在懷中,只覺他體溫灼熱,彷彿要冒出火來,若非自己是修習了清心大法,恐怕也與其他人一樣,避得遠遠的。恐怕這與他練錯了功法走火入魔有關,方才一直在強撐著,眼下到了安全的地段反倒是堅持不住了。 她看了眼其他人,只見一個一個都拿著救命的眼光看著自己,不覺嘶啞著嗓子說道:“你們幾個,身體如何?” “回聖主的話,並無大礙。”其中一人恭謹地道,自從那夜助蕭茗奪得滄溟劍後,新聖主之名已經由當時的蓬萊台傳遍整個地獄門門人當中。而當她如天仙下凡一般將所有人拯救回來的時候,再沒有不相信,她不是地獄門的聖主了。

“那好。你們幾個,拿著這個信物先去長天坊蓬萊堂尋惜香公子,就說我即將前往晏雪山,然後讓他給你們足夠的盤纏立刻返回逍遙峰。” 蘇袖蹙眉,整理思路之後,繼續說道:“還有,讓白錦聯繫天乙宗宗主楚明瀾隨你們回逍遙峰,就說我拜託的,如今地獄門群龍無首,短時間內各堂堂主也不一定能回歸,收拾殘局的事情就拜託他們了。” 蘇袖摸了摸自己的髮髻,還是沒捨得將那根紅珊瑚的簪子拔下,反倒是留下了那根戴了十年的玉簪,遞給了傷勢最輕的那人。 “若我能將門主救回,他定會回去主持大局。但在此之前,切莫輕舉妄動,必須按我說的去做,聽見沒?” 蘇袖補充了句,“時間無多,我必須馬上上路。” 四人立刻跳下車,蘇袖用力地點了點頭,策馬上路。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白錦沒有墨昔塵,甚至是沒有蕭茗、沒有水運寒的幫助下,自己做的決定。正因為如此,她湧起了從來都沒有過的鬥志,終於再度支撐著她朝著神醫晏雪的所在地奔去。

她明白,這個時候,只有晏雪能救回蕭茗。 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蕭茗的身體熱度越來越高,蘇袖看了眼天色,眼瞧著就要下雨,不覺心中大罵老天爺實在是太殘忍。就在她罵出的那一刻,老天很應景地開始下起了瓢潑大雨。 盤山路十分狹窄,可以說有時候要過去一輛馬車難上加難。 蘇袖原本就累得夠嗆,全憑一股毅力在支持著自己,大雨傾盆的時候,顯然是沒有澆醒她的大腦,反倒是更加的辛苦。 這時一塊大石頭擋在了車下,整個馬車忽然猛地顛起,就听見一聲悶哼,蘇袖趕緊回頭,卻看蕭茗居然整個人都拋了出去,順著崖下斜坡滾去。 急中生智下,蘇袖整個人都躍了出去,手腕中的鐵鉤狠狠地砸出,在地上釘牢,截住了蕭茗下滑的趨勢,而她也乘著這一刻的滯留,撲了過去,才將蕭茗緊緊地抱在懷中,單手卡住鐵鉤,強自站住了腳。

然後她吸了口氣,一手卡著鐵鉤,一手緊緊地摟著蕭茗龐大的身軀,用盡全力地朝著山崖之上走去。 連日奔波,已經快油盡燈枯了。 蕭茗的身子微微一墜,她打了個激靈,又咬牙朝上,只是抓著鐵鉤的手越來越沒力氣,勉力拔出再迅速投往前方,僅僅幾下就已經逼出了她剩餘的力氣。 再這麼下去……沒在連玉山完蛋,也要墜崖死去。 她低頭看了眼雖然不算陡峭,但也離地丈許高的山崖,倒吸一口涼氣。倉皇間,似乎看見左邊不遠處有落腳點,隱隱還有個山洞,心下大喜,直喚天無絕人之路。 丈量了下落腳點的距離,左手與右手都好似快要斷了一樣,單憑手中的鐵鉤也根本無法到達那處山洞,她睨了眼兀自昏迷已經快成個泥人的蕭茗,心中念了個得罪,便藉著鐵鉤之力蕩了幾盪,用盡全身力量將蕭茗拋了過去。

自己也藉勢一躍,剛剛踏在實地,卻看蕭茗的身子已經因為天濕地滑而朝著下方墜去。她猛地前撲拽住了蕭茗的衣角,生生地扼住了他的下滑,此刻已經是汗濕浹背,額冒冷汗。 大難不死之後,即便是大雨淋在臉上,她亦是再沒有力氣拖蕭茗進去,轉了個身與其並肩躺在山洞外頭,任天水將二人澆個透濕,洗去了方才滾了一地的泥濘。 好累……真的好累…… 待她力氣迴轉之後,她才將蕭茗拖進了洞中。 至少有乾草、有避雨的地方,在這黑暗的山野之中,對於累到極致的蘇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從白錦曾經為自己準備好的油紙包裡翻出了沒有濕的火折子,只能謝天謝地。 認識了賢惠的白錦是蘇袖此生最大的幸運。 上前觸碰了下蕭茗的額頭,似乎經過一場冷雨的襲擊,身上的熱度也減輕了不少,不像剛出發的時候那麼滾燙了。漸漸安了點心,蘇袖這才勉力去張羅點火好烤乾自己的衣裳。

這時剛要轉身,卻覺腿腳一緊,原來是蕭茗無意識中抓住了自己的腿。蘇袖只好又坐了回去,疲勞至極的她終於忍受不住地倚在蕭茗的懷裡睡了過去。 “袖兒。” 灼灼桃花,那棵樹下站著的溫文爾雅的白衣男子,不是水運寒是誰?十歲那年,正是他乘船在海上經過的時候,救起了幾欲死去的自己,而也正是他,將她帶回了地獄門,給了她能夠棲息的地方,讓她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每一年壽辰到了,別人都不記得,但少年時分的水運寒一定記得。不論他在哪裡,都會從遠處趕回來,給蘇袖帶一兩件小禮物。 十三歲的年頭,她做了地獄門門主蕭茗的侍女。 十五歲的時候,他說他喜歡的人是她。 十八歲,他們都已經到了最和當的婚配年齡,他卻惦記著,說……他要娶她。

“運寒大哥……運寒大哥……” 為何要對自己那麼殘忍,他完全可以不讓自己看見那瓷瓶的,他完全可以也讓她以為,水運寒已經死在了連玉山上。 當那溫柔的人與那覆著銀甲的雲連邀重合在一起的時候,她忽然尖叫一聲,坐起身來,才發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折騰,身上的雨水還未乾透,簡直難受極了。但是最要命的並非如此,而是蕭茗顯然又開始渾身發熱,她撲了過去,焦急萬分地看著洞外,至此刻,若是她還沒有辦法帶著蕭茗離開這裡,蕭茗依舊是兇多吉少。 她想了想,決定死馬全當活馬醫,先用自己的真氣探究下他體內究竟是如何好了。 執起他的腕處,她緩緩釋放了一縷“清心大法”的清氣,開始遊走在蕭茗的體內,這時候才發現其體內如今正像是一團火爐,四處都在著火,卻沒有疏導的地方,而自己的那股清氣沖了進去後,瞬間就淹沒在火爐當中,被包裹在其中兀自掙扎。

咬牙又灌入了一些清氣,想辦法借自己的這股寒意,降低蕭茗身上的熱度。哪裡曉得當第二股清氣注入其丹田的時候,腕處忽然一震,她驟然睜開眼,卻看蕭茗面露痛苦地睜開眼,眸中的精光閃過,將蘇袖狠狠地拋在壁上,用力地點住自己周身幾個要穴,卻似乎毫無作用,發狂地跪在地上強自忍受。 蘇袖以為自己辦了壞事兒,自己這相生相剋的清氣,很有可能是讓蕭茗走火入魔的導火索,不覺嚇得衝了過去,大聲喊道:“門主門主,我們都到這裡了,堅持住。” 蕭茗額上已經青筋冒出,體內的烈火正在與那兩股清氣做搏擊,這般打鬥若是在體內的話,自然難以忍受。他推開蘇袖,洩憤似的連續擊掌,一股股的熱浪扑出,轟在牆上頓時印出一個又一個的手印,碎石崩裂,砸在絲毫不敢動彈的蘇袖頭頂,才將她再度砸清醒,咬緊牙關衝上前去攔腰抱住蕭茗的腰。

“冷靜!冷靜一些!” “離……遠一些……”蕭茗委實擔心自己狂性大發,傷了這個女人。 蘇袖搖頭,都走到這一步了,她絕對不允許蕭茗真個發生這種事兒。頃刻間周身的“清心大法”居然不受控制地再度滲出,令她花容失色,頓時手忙腳亂地收回功法。 蕭茗一把回抱住她,“別動,就這樣,別動。” 方才她的清心大法竟然與他體內的那股清氣起了反應,似乎有前後夾攻壓低體內火焰的趨向,所以他絕對不能讓蘇袖離開導致前功盡棄。漸漸的因為涼意滲透,他體內升騰的邪火總算是壓了回去,舒了口氣,蕭茗才放下心來,與蘇袖抵額相對。 大概這輩子蕭茗都沒有此刻如此狼狽,往常他即便是被仇家追殺,也能與關鍵時候逃離生天,今日這渾身如浸了泥湯一般全無形象的,還是周遭第一回。

堅持了這麼久,終於似乎有了起色,蘇袖始終繃緊的那根弦瞬間鬆弛,整個身子控制不住地軟了過去。蕭茗一把將她撈了回來,強撐著道:“我撐不了多久,現在是去哪裡?” “晏雪山,尋神醫晏雪,替你醫治。”蘇袖被一語驚醒,立刻簡明扼要地回答。 蕭茗想起那整整五年的愛意,心中不覺一盪,只是眼下他自己重傷在身,根本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勉力起身,抱著蘇袖提氣踏回了山崖。 只是載著二人的馬車已經不見踪影,蕭茗停在原處身子似乎又有些傾斜,但一旦看見蘇袖,就又挺直了回來,目光灼灼地望著來路上正騎著馬飛馳而來的商賈。 蘇袖忽然明白,他是要殺人劫馬,心中一顫輕聲道:“不……不要殺人。” 就在下一刻,蕭茗果斷收掌,起身凌空而起,將那商賈踢下了馬,冷冷地道:“借你馬一用。”

眼看著此人身上到處都是鮮血泥水,不似是正常人樣,將那商賈嚇得屁滾尿流,口中連聲道:“您用、您用!” 話音剛落,他們已經絕塵而去,不知去向,山道之上,只留了余煙滾滾。 “強盜啊!!!” 當蘇袖帶著再度昏迷過去的蕭茗趕到晏雪山的時候,險些沒有尋到晏雪的小屋住處,幸好她向來記憶甚好,勉強依著記憶,只走錯了一條路,便安然到了晏雪神醫那門外。 她與晏雪還沒有那麼熟,不過好歹也有幾面之緣,此刻與那日不同,正是日出正午時分,當馬蹄聲“噠、噠、噠”的出現在晏雪那小院的時候,那神醫已然在屋內說道:“不知是哪路朋友?” 蘇袖喘了口氣,高聲道:“是蘇袖,龍子你還記得我嗎?” 她刻意提這件“龍子晏雪”的傳說,便是想讓晏雪能快速地記起,果不其然,那晏雪拔腿就出了門口中嚷嚷,“雖然你肯定是來給我找事兒的,但我實在是想念你做的飯啊。” 結果二人一對面,晏雪愣住,“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要說蘇袖這刻,風塵僕僕不說,渾身泥濘,又臭又髒,若非說話聲音沒變,晏雪險些都沒認出她來。 蘇袖無奈苦笑,“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今日是央你救救他。” 她下了馬,露出伏在馬背上的蕭茗。 晏雪大感頭疼。 但是他又沒辦法不管這送上門的病人,撓了撓頭嘆口氣道:“索性他還沒死呢,你二人先弄乾淨點。” 蘇袖連忙應許,借了晏雪的那灶房煮水沐浴,為了趕時間也不像往常那般細緻地洗,除去一身泥污後,便穿著晏雪的書生裝走了出來。 晏雪正手忙腳亂地擺弄著蕭茗的上身,顯然是想幫其擦拭下身子,但又明顯其對這種事情十分沒有經驗,蘇袖只好嘆了口氣上去幫忙,只是由晏雪架住蕭茗。若說晏雪這人,當真對朋友推心置腹得很,也不問此人來歷,只要是朋友帶來的,絕對不推辭,這等好心腸,難怪被稱為當世神醫。 只是看她很習以為常地替蕭茗擦完背部,由晏雪拖到床上後,他終於壓抑不住地問: “你不是白錦未婚小娘子嗎,怎麼與這男人如此不避嫌?” “別聽白錦胡說,我與她是好友,他……他才是……” 蘇袖服侍了蕭茗這麼多年,哪裡沒見過,當然能面不改色,但她實在認為不該瞞著晏雪,當其知心良友一般指了指躺在簡陋客房的床上的蕭茗,頓時嬌顏羞紅,若出水芙蓉,一時間讓晏雪看得都有些呆愣。 “那我還必須治好他,以免你連夫君都沒了。”晏雪尋處坐下,替蕭茗開始把脈。 蘇袖將蕭茗弄乾淨後,替他蓋上厚被,卻想起緋夕煙,心情頓差。那個如斯反复的女子,真要是回來,蕭茗是會繼續接受她的吧。畢竟緋家對其的養育之恩在那,蕭茗是不可能能對緋夕煙狠心的人。 不過也好,自己也坦明了愛意,就再沒遺憾了。 “不會是夫君的……因為他根本不要我……”蘇袖黯然地垂下頭,她已經盡力了。 “什麼?他居然敢不要你?”晏雪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倍。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的,摸不透這人。”蘇袖忽然覺著累得夠嗆,精神的疲憊至極、身體的疲憊至極、心的疲憊至極,讓她很想立刻趴下,若非很想知道他的現況,她真的早就堅持不住了,“不過他心裡,原先一直有個喜歡的人,愛了很多年很多年。” “這樣……那你真的有點苦。”晏雪慨嘆,“真是愛的話,能包容對方所有的錯。你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一句話點透了蘇袖心中所有不解。她終於明白了。 晏雪說得對。真是愛的話,蕭茗就根本沒恨過緋夕煙。他有他的江湖事業,所以緋夕煙的小打小鬧他可以完全容忍,甚至是無視。只是因為緋夕煙想毀掉她父親一手建立的地獄門,他才真的生氣。 正是因為有愛,所以可以包容。 她蘇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可以包容眼前男人的一切缺陷,甘之如殆。 正是將心比心,她才恍悟,自己真的很難撼動緋夕煙的位置。蕭茗把愛給了緋夕煙,怎麼還能分給自己,或者是憐愛,或者是同情,但這不是……愛。 在邵府的那些時日,她其實真的覺得門主能分出一些心給自己,因為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她很明顯地收到了。只是緋夕煙的再度出現,將這份難得的悸動再度藏了回去。輸、輸得無能為力了。 晏雪看她這樣,也不再追問,而是低頭細細檢索著,包括除下了他面上的黑甲。忽然說道:“他這是中了毒啊。” “中毒?”蘇袖回過神,收了眼裡的失望,將思緒放回了現實。想起自己體內的毒,剛想要出口問,就听晏雪繼續說:“而且中了不止一年,顯然是陳毒未去,又加上練功功法問題。” 蘇袖的心赫然沉下,她想起了水運寒那一直自稱神醫,替蕭茗醫臉的事情,雲連邀……你……。 急怒攻心,她一口血不受控制地噴了出去。 晏雪嚇了一跳,連忙擱下蕭茗的手,抓住蘇袖的腕部,不多會兒更加訝然,“怎麼連你也中了毒?” “我無妨,先看看他。”蘇袖知道自己的蠱毒不是一日兩日可以治好,所以又將晏雪的注意力轉到了蕭茗身上。 晏雪點頭,沉吟片刻道:“若非他體內有一股清氣支撐,恐怕很難堅持到現在。” 蘇袖張大眼睛,回答道:“當日門主忽然狂性大發,我為了壓住他體內邪火,就將自己的真力度了過去,結果效果並非那麼好,還以為自己辦錯了。” “對,應該如此,誤打誤撞也不算太錯,容我想想,你的這門功法似乎與他有些相生相剋,或者正是解去他體內陳毒的一個機緣。唔……我出去走走,你先好好休息。” 蘇袖終於笑了,若是這次能將蕭茗臉上的毒傷一併解去,自是最妙。送走了兀自沉思的晏雪,蘇袖終於累得躺了下去,一覺睡了整整兩日。 待蘇袖醒來的時候,床上除了她一人,蕭茗居然也不見了。 她大驚之余立刻奔下了床,豁然推開門,卻看蕭茗正與晏雪站在院子當中不知攀談著什麼。頓時喜出望外,想不到晏雪如此神奇,只是一日光景,便將昏迷中的蕭茗給救醒了。 晏雪回身,似乎想起蘇袖前日里那段可憐的話,聳了聳肩道:“禦針十二法,昨日扎了幾針就醒了,一直坐你旁邊瞧你也沒醒,果然是太累了吧。” 蘇袖面上微微一紅,“我好像睡得太沉了些。” “啊啊,你們兩個自己聊,我去繼續想破解之法。”晏雪打著呵欠,對蘇袖眨了眨眼,將院子獨獨留給了蕭茗與蘇袖二人。 蘇袖心裡惴惴,那日表白完全是一時衝動,結果此刻他清醒了、自己也想通了,反倒不知如何是好,搓了搓袖子後,聲如細蚊地說道:“我去做飯……” 轉身就要走,卻被蕭茗倏然攔住,二人終於四目相對,蕭茗前進一步,她便後退一步,前進一步、後退一步,直到蕭茗問了一句:“為什麼?” 對,這是蕭茗沉睡不醒的時候一直在想的問題,為什麼? 他對蘇袖,不算好。 那些年基本上連正眼也不瞧一眼,自己的心思都在緋夕煙身上。若非知曉了她的身份,才漸漸地將其擱在了比較重要的位置,但是對於蕭茗而言,他利用她更多於喜愛她。只有在邵府的日夜相處生出了幾分情愫,到蓬萊台上,直到見到緋夕煙,才篤定了自己的一些情感。但是正因為那日的表白,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要將其嫁給水運寒,會讓她那麼傷心。 若說他不歡喜,那是假的。 他太歡喜,歡喜得簡直想馬上就吃了這個尤物。 因為他自己也動了情,就在賞劍會後,他是決意要待她再好一些的。結果還沒有這個機會,反倒是被這個小女子救了回來。 鐵臂一把撈住蘇袖,讓他二人緊緊相貼,蕭茗看著她那姣好的容顏,哪怕憔悴不堪也依舊是不染塵俗的美艷,看著她被自己盯得漸漸垂下眼瞼,終於抑制不住地再次吻上蘇袖那軟軟的紅唇,不再那麼粗暴,溫柔地撬開了那潔白的牙齒,一點點地將自己所能回應的,全部通過這個溫情至極的動作體現了出來。 一吻結束,蘇袖呆滯了半晌,被蕭茗拍了拍臉才迴轉了過來。 “傻了?”蕭茗難得地調笑一句。 蘇袖當然是被這溫柔如水的行徑挑逗得無法自拔,呆呆地回了句,“是。” 然後她又慌忙搖頭,“不是不是!” 只是越發溫柔,如果真有一天讓她離開,她會捨不得吧。或者她又會像前些日子那樣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與緋夕煙爭個長短。現在只要一閉上眼,不是水運寒的背叛,便是緋夕煙那雙餘情未了的眼神。 念起水運寒,心中一滯,不知要如何與蕭茗說。 “不知道風堂主他們怎樣了……” “哼,我定會讓雲連邀血債血償!”蕭茗想起了連玉山上連綿的血,心頭湧起了怒火重重,一拳狠狠砸在了牆壁上。 “那滄溟劍是假的,'冥心大法'也是假的,否則門主你怎麼會走火入魔,以至於含恨連玉山。”蘇袖對雲連邀,同樣的恨之入骨,只是所謂的複仇計劃,她從未想,也不願想,正與她本性善良,素愛清靜,原想若是能與蕭茗在此山中度過一生,便是最美,然則他定是不會,也是不肯。 所以她將水運寒便是雲連邀此事兒,埋回了心中。自己一人知道就好,便讓水運寒在整個地獄門中,成為不幸一名戰死連玉山的堂主罷了。 二人一路漫步,在小院旁的湖邊緩緩行著。 “你當真把那東西給了雲連邀嗎?”蕭茗忽然蹙眉問。 “當然不是。”蘇袖吐了吐舌,“自然是假的。” 所以雲連邀應該不會那麼容易放過自己,此人詭計多端,她最怕的便是防不勝防。 蕭茗轉頭朝向小湖,認真地道:“這制勝關鍵,就在玄天八卦了。” 蘇袖心猛地一跳,不敢告訴蕭茗東西已經都在白錦處,收拾了些微慌亂,她淡淡地道:“在我看,先趁這些日子好好養傷,拔除身上的陳毒最為重要。這樣門主才可有必勝的把握出山。” “嗯。”蕭茗緩緩走到她的身旁,替她摘去頭上的一片花瓣,意外地發現只有一根紅珊瑚的簪子,“那根玉簪呢?” “我將其做信物,讓剩餘的門人拿著找明瀾,明瀾至少在地獄門待了那麼久,他至少能幫我們收拾下殘局。” 蕭茗定定地看著蘇袖,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明白蘇袖的聰明,但是她的顧全大局,卻是蕭茗始終沒有意料到的。 蘇袖垂下頭,明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那……那天晚上,緋夕煙去找過門主對嗎?” 就是蓬萊台賞劍會之後,緋夕煙憤而離開,蕭茗讓蘇袖不要回去。正是那晚上,蘇袖明白,依著緋夕煙的衝動性格,她一定會去找蕭茗。只是自己一直沒機會問,如今問了出來,看見蕭茗眸中閃爍的目光,便全數明白。 她的嗓子都有點啞了,“那天她是否想幫你,門主你卻當做她騙你。” 緋夕煙是何許人,她太了解。正是將心比心,她甚至都能想像出緋夕煙那天夜裡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模樣,她大喊著說你儘管去死好了,然後扭頭就走。 蘇袖頹然,自己終究永遠地遲了那一步。 嘆了口氣,蕭茗微微後退了一步,挪向了湖口的大石前。 正如蘇袖所說,那天夜裡緋夕煙的確摸進了邵府,但她並非說的那麼完全,只是讓他們不要去連玉山。蕭茗何許人,怎麼會因為一個女子的肆意妄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是緋夕煙痛哭離開的場景,始終在他心裡,難以忘記。 正是被緋夕煙傷得太深,他對蘇袖,甚至是吝嗇給出那一點。 “我去做飯。”頗為哀怨地吐了一口怨氣,她轉身朝著灶房走去。 蕭茗負手站在原處沒有動彈,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何,明明已經動了情,明明已經水到渠成,明明已經可以順勢而至。他若是因為眼下的局面,而將蘇袖徹底掌控在手中,反倒因為那一份情,教他無法這樣做。 蘇袖她不懂蕭茗,正是因為不懂,所以他們的這種似在有情無情之間的曖昧,反倒讓她自己很痛苦。 要么愛,要么絕情。 沒有第二種選擇。 但事實上他們在嘗試的,正是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與他二人所修行的心法一般,要么如烈火燃燒,要么清心寡欲,可偏生兩種碰撞在一起,演化成了別樣的存在。 蘇袖做完飯後,喚另外二人來吃。 這頗為頑皮的神醫拍手大笑,“終於可以吃到好吃的飯菜哩!” 晏雪在後院裡種了一小塊菜地,配上山里土貨,味道別有口感。難得三人一桌,卻看蘇袖與蕭茗沉默著不說話,晏雪心中就明白了這兩個人之間肯定尚有彆扭。 “我已經找到瞭如何治蕭門主的病的方法了。”晏雪成功地用一句話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是什麼?”蘇袖搶先問道。 “這個嗎……”晏雪賣了個關子,“飯後我要與蘇袖你單獨說話。” 蘇袖愕然,此事兒與自己還有什麼關係嗎?她狐疑地看了眼蕭茗,對方不動如山,她也不好說什麼。 蕭茗飯後沉默地先行離開,留了蘇袖與晏雪單獨相對,蘇袖支支吾吾地問:“你是不是說,這次治病需要我在旁相助?我與門主沒有吵架,自然沒問題的,不用單獨與我說。” 晏雪又添了一碗飯,很是尷尬地說道:“我在與蕭門主對了其'冥心大法'的法門之後,我愈加發現,他所練的下卷絕對是編造的,而你練的這套功法,才是真正的下卷。” “什麼?”蘇袖傻了眼。 “對,若我沒有猜錯,你所練的,才是當年真正的下卷。” “所以……緋南樓才會四處尋找緋西樓,其實就是要找這部下卷……可是……可是那顆白色藥丸已經被我吃了。”蘇袖這才明白,若只是緋西樓自創的“清心大法”,緋南樓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兄弟逼到無路可走,唯一的可能就是緋西樓其實偷了“冥心大法”的下卷清心大法,致使緋南樓的功法難以為繼。 “問題就在這裡,那白色藥丸應該是解毒關鍵。所以若你的'清心大法'恰恰是與'冥心大法'相生相剋,那麼你便是徹底治療蕭茗病症的介體,我才要與你單獨敘話。” 蘇袖張口結舌,“介……介體是什麼意思……” “我這套治療必須遵從三步,同心、導引、化解。” “這三步……有什麼問題?” 晏雪頗有些無奈地說道:“若非你說過你愛的是這人,這套方法我也不會說,因為有些違背本人的治療初衷。同心自然是需要你二人在這段期間內,沒有二心;導引則是需要你渡出一半的內力傳於蕭門主,同時將其體內業火吸入自己的體內進行;最後一步……” 晏雪站起,湊到她耳畔輕聲道:“則要行房。” 蘇袖頓時臉紅到了耳根。 “所以這需要你做出太大的犧牲,我需要提前與你說明。” 蘇袖目光淒迷,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手微微一顫,起身冷靜地說道:“我沒問題,其實……關鍵在他……” “我要不是知道此人心高氣傲得很,要么就與他說了。若是讓他曉得你要付出如此,他肯定不能答應。”晏雪聳了聳肩,顯然是憑幾句話就判斷出蕭茗這個人的性格。 蘇袖緩緩的坐回原處,“你說的這些……一定沒有問題對麼……” “或者再讓我想想。”晏雪苦悶地繼續撓撓頭。 “不用了,我知道了。”蘇袖側頭看向遠處蕭茗低身餵馬的迷人背影,苦笑了下,或者這是自己最後與其親近的一個契機,老天總算也待她不薄,如何能拒絕得了。 夜裡休息的時候,蘇袖坐在木凳上,從懷中掏出清心大法的心法,送到蕭茗手上。 “這是?” 蘇袖嘟著嘴,“當初是我的錯,沒說明白。我從山崖上掉下去的時候,不小心進了一個山洞,撿到這個心法。依晏雪的說法,其實這才是'冥心大法'的下卷。” “什麼!”蕭茗身子一震,翻開這個帛書,一行一行地看下去,難得眸中閃現喜色的說道,“這的確是那下卷,可以化解'冥心大法'業火的最好法門。” 蘇袖湊了過去,挨近了坐,輕輕地在他耳畔吹了口氣,又將清心大法收回了掌中。 見蕭茗眼中盡是疑惑,她笑得十分曖昧,“門主你想,我為了這個東西,差點就死了一回,怎麼也該要獎勵下袖兒吧。” “又開始談條件?”當真小妖精。 “那是自然。”蘇袖將“清心大法”放在蕭茗手上,軟聲道:“袖兒沒有別的意思,在這山谷當中……” 她的手擱在蕭茗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說:“這裡,只能有我。我唯一的要求。” 不是演戲,她多麼希望他的心裡能永遠都是自己,不過這近乎奢望。就比若自己的心裡一直都裝不下水運寒一般,正是因為明白,所以她只能提出這一點點小小的要求,在這四方天地,小小山水間,那雙眼裡只有自己,足夠她銘感此生。 說話間,她便開始替蕭茗寬衣,眼裡流著魅光,與她往日的羞澀大相徑庭。 “袖……” 香舌躥入口中,蘇袖當是第一回如此主動,但因為一起住的時間不短,她十分了解如何掀起蕭茗的衝動。就在她的手輕掩其上之時,終於感覺到那勃然的跳動。蘇袖的面色微微一紅,看他眼中疑惑萬千,還是軟軟地趴了過去,覆在他的身上輕聲道:“我想了想,袖兒什麼都輸了一陣,只有在這上面,能拔個頭籌。” 蕭茗不喜歡被操控的感覺,當被撩撥得差不多的時候,翻了個身,反守為攻,任清香撲鼻,任溫香滿懷。 “你明知……” 蘇袖深吸了口氣,依著晏雪所說,按在蕭茗丹田之上。 她眸放幽怨,終於看著蕭茗冷靜地吸了口氣,顯然他習慣性的又在壓抑。 蕭茗起身套上外袍,想要出去走走冷靜冷靜。往日蘇袖都很乖巧,今日變得這般主動又魅惑,他怕自己一個衝動就取了她的初紅。 “蕭茗!” 蕭茗微微一僵,這是蘇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好不好?”蘇袖坐在床上,淚眼迷離,“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我也不介意孩子,更不介意你以後會與誰在一起……我只想要你……連這點成全,你也不給我嗎?” 蕭茗不動。 “我的蕭大門主,何時變得如此畏首畏尾?” 正因為她已經不是蕭茗願意肆意傷害的人……蕭茗轉身,月光投進窗格,那光潔的身軀,彷彿蒙上了聖光,美得無法直視。 蕭茗甚至感覺到,若是今日他出了這門,從此後,他與蘇袖就真的完了。 緩緩挪回床邊,他將蘇袖的手握在掌心,輕輕地摩挲著。 蘇袖卻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 她豁然起身,將自己潔白無瑕的身子徹底投入到蕭茗的懷中,引發了烈火熊熊,燃燒了最後的理智。 四方世界,萬千風情。驚濤駭浪中,不再只是一個人的天地。 初紅點點,她甚至因此痛得冷汗直冒、手足冰冷、娥眉緊蹙、紅唇泛白,只有她自己一人明白,當身心盡付的時候,她是如何的心酸、痛楚與幸福。 我愛你,才會如此決絕;我愛你,才願犧牲至此。只是希望在你愛著他人的時候,還能念得我的好。 最讓蘇袖痛楚的,卻還是要在波濤洶湧的輪輪攻擊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自己的源源清氣滲入到蕭茗體內,同時偷天換日地將其體內的毒火進行置換。 而當一切進行完畢的時候,蘇袖已經氣若游絲,毫無氣力。她癱軟在床畔,就如同自己死了一回般,再無動彈的能耐。 蕭茗用那結實的臂膀將其摟在懷中,看著那張因為自己而近乎昏迷的睡顏,心中一陣滿足。哪怕是很多年很多年後,蕭茗也還能記得這山谷間的日子裡,他們相擁而眠,他們抵死纏綿,他們就在這床榻之上,感受著屬於彼此的溫馨時光。沒有他人的干擾,沒有江湖的紛爭。 她恬靜的側面,嬌小的身軀,惹人憐愛的氣息,無不讓蕭茗在此時感到萬分的珍惜。 或許,就在那一刻,蕭茗是真的想要將她留在身邊。 也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整顆心裡,滿滿噹噹的都是她。 明光初起,照進小屋的時候,反倒是蘇袖先醒。 她緋紅著臉看著床褥上染上的朱紅梅花印,頗有些依依不捨地下了床,揉著渾身酸痛的筋骨走了出去。 晏雪頂著黑眼圈正在搗藥,看見她的時候冷哼了聲,“可憐我老人家睡都沒睡好。” 蘇袖面皮沒那麼厚,十分不好意思。卻又生怕他吵醒蕭茗,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著緊地走到院中去收洗好的衣裳。 “放心,若是你一切進展順利,此刻他應該在閉氣養息。” “何為閉氣養息?” “便是消化你那些內力,融為一體。短時間內醒不過來。”晏雪明顯睡眠不足地打了個呵欠,想起蕭茗暫時醒不過來,他撐著腰罵了句:“越想越覺著有些不值,你為他犧牲那麼多,你到底哪裡不好……” 蘇袖自己上前軟言安慰著,“好啦。我就是比她遲了一步而已。” 遲了一步,是否就會錯過。 她搖了搖頭,手放在已經乾透的衣裳上,“好歹擁有過,也不會後悔。” 晏雪呆了一呆,清秀的面上忽然掛出些微哀傷,旋即轉身,將藥缽中的草藥用力搗碎,然後用力踹開客房的門。 蘇袖跟了上去,“這又是在做什麼呢?” “你不想治好你情郎的臉嗎?”晏雪沒好氣地說。 蘇袖諂媚地笑,“大概需要幾日呀,晏大神醫?” 晏雪毫不客氣地道:“你再陪他睡五個晚上,保證第六日還你個十全十美的男人,就是這夜夜笙歌,老人家我很寂寞啊。” 看她喜出望外的模樣,晏雪也與她十分熟悉了,還不忘記刻薄幾句,“偏就是要送給她人的,虧你放得了手。” 蘇袖心口一疼,促狹道:“晏大神醫你不是濟世救人嗎?怎麼這麼喜愛替我傷上加傷。” 晏雪將搗碎的藥塗在沉睡中的蕭茗臉上,才悟起來道:“待會兒我要細看下你體內的毒。” 晏雪其人,與鳳以林關係匪淺。白錦也說過。但他正是忍受不了隆恩浩蕩,才離開了皇宮隱居在這山林當中。幸好他並非當真是朝廷那派的人,否則蘇袖與蕭茗哪裡還會有命離開此地。 當晏雪的手從蘇袖腕處離開的時候,他當真是憂心忡忡了。 “你這蠱……恰恰是很多年前與我不太對付的另一位宮廷蠱醫司南鳳的手段,司南鳳的行徑我一向不齒,便是其並非有濟世救人的想法,而是藉醫人不斷求手段高明、武道至上。”他睨了眼蘇袖,“你何時竟能惹到司南鳳?” 蘇袖明白對於晏雪這般清靜無為的人,最好不要再將江湖紛亂帶給他,所以她收了手,輕聲道:“並非司南鳳,而是九天門雲連邀。” “九天門為何要對你行這等狠烈做法?”晏雪更是驚訝。 想起水運寒,蘇袖的心中又是針扎地疼。 “九天門與地獄門向來鼎立江湖,爭鬥不斷。雲連邀希望藉此能控制我來害門主而已。”蘇袖簡明扼要,沒有細究其中更多因緣。 晏雪點了點頭。 “司南鳳最驕傲的,便是他太過喜愛的蠱毒。我一生破過他三百六十餘種蠱毒,想不到今日居然還是牽連而來。” 聽他如此說,蘇袖連忙起身,斬釘截鐵地道:“我的毒不需要治,更不需要你與其博弈,我不喜歡將你再牽累出來。” “可是這子母蠱若是不除,你便只有一年的命數。” “那又如何?”蘇袖挑眉,“生生死死總有時,夢醒黃粱都是空。” 見其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蘇袖反倒是軟言安慰著晏雪,“是我不讓你出手,正如同你本已歸隱山林,我不想讓司南鳳發現你的踪影對你糾纏不休。何況九天門雲連邀始終是正道盟盟主,行事不會這般不顧道德,所以他一定會給我解藥的,你放心。” 她的運寒大哥……一定不會不管她;但是雲連邀,呵,說這般話的時候,自己都沒底氣。 晏雪這才作罷,不再糾結於這與司南鳳的宿命淵源,為何到此還不結束。 正在此時,蕭茗已經赫然起身,盤腿之後真力運轉,只覺內力比之以前,不減反增,而與原先時時刻刻火燒火燎的感覺大相徑庭的,便是這熱氣已經變得溫暖,與另一股清氣,結成兩股自然之力,不再是橫衝直撞,而是自由舒暢地運行著。 這一著哪裡是蕭茗能夠預料到的,他赫然像是明白了一樣,跳下床衝了出去,只見晏雪正蹲在他自己種的那小畖菜地上拔著雜草,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娘子在做飯。” 明明是他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蕭茗的心頭卻流出了幾分暖意,轉過身去,不遠處的灶房裡,蘇袖正垂頭切菜,不施粉黛的面龐上盡是細汗,因灶火升騰而微微染紅的頰上彷若塗了不染自紅的胭脂,何等的清麗可人。正是這等若小家安滿的情形,讓蕭茗心中方才勃然的怒火,盡數消弭。 他如何能怪她。 哪怕是騙他入甕的計策,卻也是要替他療傷的方法。大丈夫大英雄又怎能偏執一時,而不著眼於當下。當下便是:站在那裡的女子為了他蕭茗付了心、付了身、付了半生功法、付了一切,是他蕭茗的女人。 想到這裡,他再不能生出對她發怒的緣由,而是大步走進灶房,立在門旁。 蘇袖正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哪裡註意到蕭茗,等到陽光盡數擋去,才瞬間反應過來,抬眼看去,突然噗的一聲嬌笑了出來。 顯然此刻蕭茗的狀態並非太好,昨日他赤裸著上身站在院中與晏雪話事,然則今日面上卻覆著綠油油的藥,身上還穿著晏雪那不夠身量的衣裳,怎麼看都有點損這地獄門門主的威風。 蕭茗才不管這些,上前就摟住蘇袖的柳腰,沉聲道:“我值得嗎?” 在蕭茗自己看來,他並非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更不是個會有女人傾慕的人。全在乎自己的外貌醜陋、行事乖張,但偏偏如此,面前站著的卻是他再也不會懷疑的女子。 蘇袖掙扎了下就軟軟地靠了過去,柔聲道:“值得不值得,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沒有什麼可以公斷這種值得。” 他一點都不可悲。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蕭茗忽然想起林中她與風子軒的那句觸動人心的對話,再不多言,緊緊地抱著這個屬於自己的珍寶,心底更是矛盾、錯亂,她想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給不給得了,只有當下,便是永遠。 “啊!菜糊了!”鼻內忽然聞見一股焦味,蘇袖大喊了聲,手忙腳亂地沖向灶台。 而晏雪也聞言趕到,搥胸頓足,“我老人家種了那麼久的菜啊!” 在這山間小谷,分明是時光如流水。 蘇袖與蕭茗二人,再沒有比在這裡更一心一意的了。極盡繾綣,分外浪漫。 五日之後,蘇袖甚是緊張地站在蕭茗端坐著的木凳面前,看著晏雪用一個頗粗的針挑起覆在他面上的藥,一點一點地去除之後,蕭茗忽然抓住晏雪的手,柔聲對蘇袖說:“你先出去。” 蘇袖不應,甩手撒嬌。 晏雪被這兩人鬧得毫無辦法,索性瞪眼道:“你夫君明顯是不好意思,想洗乾淨臉再讓你看一張完美無缺的面相,虧你聰明一世,快出去!” 蘇袖頓時嬌顏羞紅,薄嗔地看了眼晏雪,這一眼當真是萬千風情,連晏雪這看慣后宮美色的神醫也為之一盪。 待蘇袖出去後,晏雪狀似無意又似無聊地問:“你們何時準備大婚?別忘了給我送份請柬,老人家雖然多年未出江湖,這一趟也還是要見證下的。” 蕭茗半晌無話,終於在晏雪快要沒耐心的時候應了一句,“會的,待門內元氣恢復。” 晏雪總算是安下心來,至少雖然蘇袖口中說的蕭茗愛的是別人,但此人好歹是個很負責任的男人。 剔除掉蕭茗面上多餘的藥膏,他很滿意地打量了眼自己的傑作,然後說道:“可以了,洗把臉去見你的小娘子吧。” 門吱呀打開。 蘇袖緊張又慌亂地回過頭,頓時控制不住地淚如雨下。 眼前的這人,自然再不是那江湖中人人懼怕的半面閻羅,他抱憾十餘年的殘缺終於補了圓滿。半邊閻羅面,半邊玉郎顏。江湖人稱就可知若還得真貌的蕭茗,究竟有多完美。目若寒星,顏若刀刻,雖只餘半階“清心大法”的蘇袖亦是感知,那有若高山峻嶺般的森然,有萬夫難敵之威風,似撼天雄獅下云端。 一時間再度芳心大亂,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朝自己越走越近。 “怎麼?”蕭茗狀若好笑地看著她。 蘇袖被瞧得脖頸也跟著羞紅一片,跺著腳說:“太好看了,袖兒只怕愈加捨不得了。” 回到武林,回到逍遙峰,她便還是她,他卻再不是他。什麼表象白骨,皆是虛幻,全是廢話。若讓如今的蕭茗站在武林當中,將會有多少曾經嗤之以鼻的女子願意示好倒貼,蘇袖都可以想像得出來,恨不能只在這山川之間,留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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