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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1408 斯蒂芬·金 12719 2018-03-12
邁克·恩斯林還站在旋轉門裡面的時候就看到了奧林——多爾芬旅館的經理——正坐在大堂裡厚厚的椅子上。邁克心裡一沉。要是我讓律師一塊兒來就好了,他想。哎,可現在為時已晚。即使奧林已經決定設置重重障礙,想辦法不讓邁克進入1408房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有辦法對付他的。 邁克走出旋轉門後,奧林伸出又短又粗的手走了過來。多爾芬旅館位於第六十一大街,在第五大道的拐角處。旅館不大,但讓人感覺很舒服。為了伸出手與奧林握手,邁克把旅行包換到左手上。這時,身穿晚禮服的一男一女從邁克身旁走過。那女的金發碧眼,一身黑色,香水散發出的幽幽花香讓人感到這就是紐約。在夾層樓面的酒吧里,有人在演奏《夜晚與白晝》,似乎更讓人有這種感覺。

“晚上好,恩斯林先生。” “奧林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奧林看上去很難受。他環視了一下小巧舒適的大堂,似乎在尋求幫助。一個男人正與妻子在接待處商量戲票的事,接待員微笑著,耐心地看著他們。一個滿臉疲憊的男人——只有在商務艙里呆過很長時間的人才會這樣——在前台與一個身穿漂亮黑色套裝的女人商量預訂房間的事,那黑套裝也可以做晚禮服。多爾芬旅館裡看起來與平常沒什麼兩樣,不管是誰,只要有困難都能得到幫助。但可憐巴巴的奧林先生是個例外,他已經被這個作家牽著鼻子走了。 “奧林先生?”邁克又叫了一聲。 “恩斯林先生,能到我的辦公室談談嗎?”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呢?這將使書中1408房間的那一部分更精彩,增加讀者渴望看到的那種不祥的氣氛,而且遠遠不止這些。儘管邁克·恩斯林心中直到現在才敢肯定;他現在確實肯定。奧林真的害怕1408房間,害怕今夜邁克在那兒的遭遇。

“當然可以,奧林先生。” 奧林是個好心的主人,他伸出手要幫邁克拿旅行包。 “我來幫你提吧。” “還是我自己來吧。”邁克說,“沒什麼東西,就幾件換洗衣服和牙刷。” “您真的要住下嗎?” “那還有假?”邁克說,“我已經換上幸運夏威夷襯衫了。”他笑了笑。 “上面有防鬼劑。” 奧林沒有報以一笑。相反,他嘆了口氣。他矮矮胖胖,身穿深色燕尾服,領結打得整整齊齊。 “很好,恩斯林先生,那就跟我來吧。” ※※※ 這位旅館經理在大堂裡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幾乎有些垂頭喪氣。他的辦公室裡鑲嵌著橡木,牆上掛著旅館的照片(多爾芬旅館於1910年開業——邁克可以不依靠刊物或者大城市報紙上的評論而出版作品,他堅持自己做調查),奧林似乎又恢復了自信。辦公室裡鋪著波斯地毯,兩盞落地燈發出柔和的黃光。桌上有一盞罩著綠色菱形燈罩的檯燈,邊上有關雪茄盒。雪茄盒旁邊是恩斯林最近出版的三本書。當然是平裝本,因為沒有精裝本的。我這個旅館的主人也一直在做些研究,邁克心裡這麼想。

邁克在桌前坐下,他本以為奧林坐在對面,沒想到奧林在邁克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兩腿交叉著。奧林身體往前傾,去拿雪茄盒,他的肚子不大。 “來根雪茄,恩斯林先生?” “不,謝謝。我不吸煙。” 奧林的目光轉移到邁克右耳後夾著的香煙——香煙別在突出的部位上,正如過去機智俏皮的記者把下一根香煙放在淺頂軟呢帽細帶上的“新聞採訪”的牌子下面一樣。那根煙早已成為邁克身體的一部分了,因此,邁克一時間真的沒搞清楚奧林在看什麼。接著,他大笑起來,取下香煙,朝自己看看,又轉而看著奧林。 “我已經九年沒抽過煙了。”他說,“我有個哥哥死於肺癌,他死後我把煙給戒了。耳後這根香煙……”他聳了聳肩。 “一是為了裝裝樣子,一是出於迷信,我這麼想。就像這件夏威夷襯衫,或者像您有時看到的裝在一個小盒子裡的香煙,放在桌子或牆上,盒子上寫著:'如遇緊急情況請敲擊碎玻璃。'奧林先生,1408房間裡可以吸煙嗎?萬一核戰爆發呢?”

“可以吸煙。” “那樣的話,”邁克高興地說,“夜裡我就用不著那麼害怕了。” 奧林先生又嘆了口氣,但這次不像在大堂裡的那聲嘆息那麼絕望。是的,這是辦公室,邁克想。是奧林的辦公室,他的小天地。今天下午邁克在羅伯森律師的陪同下到這兒來過,奧林一踏進辦公室的門就不那麼緊張不安了。是啊,除了自己的小天地之外,哪兒還能有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呢?奧林的辦公室的牆上掛著好看的照片,地上鋪著漂亮的地毯,煙盒裡裝著上等的雪茄。毫無疑問,自1910年以來,前前後後好幾任經理在這兒辦公。這些與金發女郎的露肩禮服、香水味和午夜過後對性愛隱隱約約的暗示一樣,讓人感到這就是紐約。 “您仍覺得我無法勸阻您嗎?”奧林問。

“我知道您沒法勸阻我。”邁克說,又把香煙放回耳後。他不像從前頭戴五顏六色軟呢帽的三流文人一樣,用飛達力或懷爾德魯特牌頭油把頭髮往後梳得油光發亮,但他每天都換上一根香煙,就像換內衣一樣。耳後那地方會出汗的,一天下來,如果邁克沒抽過那根致命的香煙扔進抽水馬桶之前仔細看看的話,就會看到薄薄的留有模糊的橘黃色的汗漬。這並不能誘使邁克把香煙點燃。連他自己現在都弄不懂怎麼會有二十年的菸齡——每天三十根,有時四十根。他更搞不懂為什麼要那麼做。 奧林從記事簿力拿出一摞平裝書。 “我真希望您錯了。” 邁克手腳麻利地拉開旅行包側面口袋的拉鍊,拿出一隻袖珍索尼錄音機。 “奧林先生,我想錄下我們的談話,您介意嗎?”

奧林搖搖手,邁克按下錄音鍵,小紅燈亮了起來,捲軸開始轉動。 這時,奧林正慢慢翻閱那一摞書,看看書名。邁克·恩斯林看到自己寫的書在別人手裡,和往常一樣,他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滋味:驕傲、不安、歡樂、蔑視和羞愧。他沒有理由感到羞愧,最近五年中,這幾本書讓他心滿意足,他不必與包裝商分享任何一本書的收益(他的經紀人稱包裝商為“書妓”,也許出於嫉妒),因為那都是他自己想到的好主意,第一本書如此暢銷,只有傻瓜才想不到這麼做。拍攝《弗蘭肯斯坦》①後為什麼不拍攝《弗蘭肯斯坦的新娘》呢? 他曾去過衣阿華州。他曾與簡·斯邁利②一切做過研究,還曾與史丹萊·埃爾金③在同一專題小組。他還曾一心想以“耶魯新詩人”為筆名出版作品(他現在的朋友和熟人對此一無所知)。當這位旅館經理大聲念出書名時,邁克不禁有些後悔剛才向奧林提出錄音的要求。過一會兒,他將會聽到奧林那不緊不慢的語氣,想像自己聽出那語氣中不屑一顧的味道。他下意識地碰了碰耳後的香煙。

“《十間鬧鬼屋子之十夜》。”奧林念道,“《十個鬧鬼墓地之十夜》,《十座鬧鬼城堡之十夜》。”他抬起頭,看看邁克,嘴角隱約露出一絲微笑。 “為了寫作,您去了蘇格蘭,更不用說維也納森林了。這一切都是免稅的,對嗎?畢竟,您的工作就是寫那些鬧鬼的小說。” “此話怎講?” “您對這些很敏感,是嗎?”奧林問。 “敏感,是的,但並不怕。如果您想藉批評我的書萊說服我離開您的旅館的的話……” “不,根本沒那意思,只是出於好奇罷了。兩天前,我讓馬塞爾——他是接待員,白天上班——去把這些書弄來,當時您第一次到這兒來請求……” “那是要求,不是請求。現在仍是要求。您聽羅伯森先生說過,根據紐約州的法律——且不說聯邦的兩部公民權法——如果某個房間沒有人住而我要求入住的話,您不得拒絕我。現在1408房間沒人住。1408房間一直空著。”

然而,奧林先生這時候不會把話題從邁克最近的三本書上移開——三本書都是《紐約時報》排行榜上的暢銷書。他又翻了一遍,已經是第三遍了。柔和的燈光從亮閃閃的封面上反射回來。幾本書的封面都以紫色為主。邁克聽說紫色最能使恐怖小說暢銷。 “我直到今天晚上早些時候才有機會翻翻這幾本書。”奧林說,“我一直忙忙碌碌,通常都是這樣。多爾芬旅館在紐約這個大都市裡不算大,但客房入住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往往每個客人進門後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要我們幫忙解決。” “就像我。” 奧林微微一笑。 “您的問題有點特別,恩斯林先生。您、羅伯森先生和你們所有威脅。” 這些話又把邁克氣壞了。他並沒有威脅過,除非羅伯森先生本身就是一種威脅。他請律師也是迫不得已,就像無法打開生鏽的上鎖的箱子時只得用鐵棒撬一樣。

那個上鎖的箱子不是你的,他心想,但聯邦和州的法律卻並不這麼認為。法律規定,只要事先沒人住在裡面而他想住的話,多爾芬旅館的1408房間就得讓他住。 他意識到奧林正看著他,仍帶著微笑。好像邁克的內心獨白他都聽得清清楚楚。這讓人很不自在,邁克沒料到這次會面會如此令人不快。似乎從他拿出袖珍錄音機(這玩意兒通常很有威懾力)、把它打開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聽奧林擺佈。 “奧林先生,您似乎想把我搞得暈頭轉向。我已經忙了一整天了,如果我們關於1408房間的爭論到此為止的話,我想上樓去,然後……” “我曾讀過一本……啊,您把它們叫做什麼?隨筆?小說?” 邁克稱它們為搖錢樹,但因為磁帶在轉,他可不想這麼說,即使那是他的磁帶。

“小說。”奧林肯定地說,“每本書是一個故事。您的《鬧鬼的屋子》裡的堪薩斯州的里爾斯比的房子的那個故事……” “啊,是的,是斧頭兇殺案。”那個將尤金·里爾斯比一家六口殺得一個不留的惡魔至今仍逍遙法外。 “確實如此。還有您的阿拉斯加自殺身亡的情侶墓地露宿的那一夜——就是人們一直聲稱在錫特卡看到的那些情侶——還有您在嘉茨比城堡過夜的事。確實非常有趣,讓我大吃一驚。” 邁克想听出對“十夜”叢書的最溫和的評論中隱含的輕蔑語氣,有時是他自己多心,別人並沒有輕蔑的意思——邁克發現很少有人會像作家那麼偏執,他們一本正經地認為自己生活在貧民窟——但此時此刻,他相信奧林沒有輕蔑的意思。 “謝謝。”他說,“是這樣。”他低頭看了看袖珍錄音機。那紅色的小指示燈通常似乎盯著對方,刺激對方說錯,可今晚它似乎盯著邁克。 “哦,是的,我這麼說是因為覺得您很了不起。”奧林輕輕敲打著那幾本書,“就因為寫得好,所以我很想把這些都看完……我喜歡這樣的故事。我沒想到看了您在嘉茨比城堡的讓人無法想像的冒險之後會哈哈大笑。我我沒想到您這麼了不起,這麼不露聲色。我期望在小說裡能看到更多的兇殺。” 邁克強忍著,他猜測接下來奧林肯定會問他來這兒的目的,就像別人說“像你這種漂亮的女孩來這種地方乾什麼”一樣。奧林是個溫文爾雅的旅館老闆,他的旅館裡住著那些身穿黑禮服晚上外出的金發碧眼的女人,他僱傭瘦弱退休的人,那些人身穿無尾禮服在酒吧里叮叮噹當演奏像《黑夜和白晝》這樣的老歌。奧林晚上不值班的時候很可能會看普魯斯特④的作品。 “但這幾本書也讓我不安。如果沒看過,今晚我就犯不著在這兒等您了。我一看到那個夾著公文包的律師,就知道您想入住那個晦氣的房間,不管我說什麼似乎都無法阻止您。但是這幾本書……” 邁克伸出手啪的一聲關掉錄音機——紅色指示燈盯著他,使他感到害怕。 “您想知道我為什麼特別想了解一些情況,是嗎?” “您恐怕是為了錢才這麼做的。”奧林心平氣和地說,“而您對情況一點兒都不了解,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您竟然遽下結論,我覺得很有意思。” 邁克覺得雙頰發熱。不,他來這兒絕對不是與他談這些;談話時他還從來沒有關掉過錄音機。奧林沒有那麼簡單。我陷入他的圈套了,邁克心裡這麼想。就是這矮矮胖胖的旅館經理用他指甲修剪成白色新月形的雙手為我設置的圈套。 “讓我擔心的是——不,讓我害怕的是——我不禁喜歡上一個頗有才氣的作家的作品,可他竟然對自己寫過的事毫不相信。” 這話並不完全對,邁克想。他大概寫了二十四篇他自認為不錯的小說,並發表了幾篇。他在紐約的最初十八個月裡,寫過很多自己認為有質量的詩歌,那時他正在《鄉村之聲》編輯部工作。但他相信尤金·里爾斯比的無頭冤魂在廢棄的堪薩斯農場月光下的遊蕩嗎?不。他曾在那個農莊住宅里誰過一宿,在廚房裡舖的臟兮兮的油氈上將就了一夜,除了兩隻老鼠沿著護牆板一溜而過之外,沒有更可怕的事情。他曾在特蘭西瓦尼亞城堡⑤的廢墟中度過一個炎熱的夏夜,據說伏勒德·特佩斯⑥仍在那兒接受朝拜;他看到的唯一的吸血鬼是一大群歐洲蚊子。他曾露宿在殺人魔王弗里·達瑪⑦的墓地旁,夜裡兩點,一個滿是血痕的身影揮舞著白色的東西在黑暗中朝他走來,那個幽靈的朋友們的咯咯的笑聲暴露了他,不過邁克·恩斯林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可怕;他曾看到過一個十幾歲的鬼狂舞著割橡膠用的刀。但他不想把這兒所說的任何一件事告訴奧林。他不能—— 其實他可以把這些告訴他。袖珍錄音機(他根本就不應該把錄音鍵按下去,他現在明白了)又被收好,這次見面不可對外公開。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敬佩起奧林來了。當你佩服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向他掏心窩。 “是的,”他說,“我不相信鬼魂、幽靈和長腿怪獸。我認為沒有這些東西真好,因為我也不相信上帝會保護我們不受它們的傷害,我對此深信不疑。但從一開始,我就認為哪種說法多少都有點道理。我絕不會因為調查芒特霍普公墓的厲鬼而獲得普利策獎,但如果他露面,我也會如實描寫。” 奧林說了什麼,只說了一個字,但聲音太低,邁克沒聽清楚。 “您說什麼?” “我說不。”奧林看著他,幾乎帶著歉意。 邁克嘆了口氣。奧林以為他在說謊。到了這個地步,要么跟他堅持到底,要么結束討論。 “奧林先生,我們改天再談,好嗎?我想上樓刷牙。我在浴室裡照鏡子時也許會看到凱文·奧馬利出現在我身後。” 邁克要起身離開,奧林伸出胖乎乎的收想阻止他,那指甲精心修剪過。 “我沒說您在說謊。”他說,“但是,恩斯林先生,您就是不信。鬼不會在不相信鬼的人面前出現,當鬼出現時人也很難看見。為什麼尤金·里爾斯比在家前廳裡滾動他的斷頭時您卻什麼也沒聽見!” 邁克站起身,然後彎腰拿起旅行包。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在1408房間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是嗎?” “您可不能這麼說。”奧林說,“您會擔心的,因為1408房間裡沒有鬼,從來都沒有。那兒有什麼東西——我自己能感覺得到——但不是鬼。在廢棄的房子或古老的城堡要塞里,您不相信有鬼,這也許可以讓您平安無事。但在1408房間,那隻會使您麻煩纏身。不要進去,恩斯林先生。這就是今晚我等您的原因,請您、求您不要進去。在世界上所有不屬於那個房間的人當中,寫所謂的讓人讀起來欲罷不能的真實的鬼故事的人最不應該進去。” 邁克聽到了這些話,可他卻沒聽進去。你關掉了錄音機!他在大叫。我被他弄得六神無主,竟把錄音機關掉了,接著他有談到“全明星幽靈週末”的鮑里斯·卡羅夫!他媽的,無論如何,我要把他所說的話寫進去。他要是不喜歡我這麼做的話,那就控告我好了。 他突然想到樓上去,他再也等不及了,倒不是因為他將要在拐角處的旅館的房間度過漫漫長夜,而是因為他要趁奧林剛剛說過的話在他腦海中還記憶猶新的時候趕緊記下來。 “喝一杯吧,恩斯林先生。” “不,我真的……” 奧林先生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鑰匙,那鑰匙系在長長的黃銅板上,黃銅看上去很舊,有很多划痕,失去了光澤,上面有凸起的數字1408。 “求您了,”奧林說,“就听我一回。再給我十分鐘——十分鐘足夠喝一小杯蘇格蘭威士忌——然後我就把鑰匙給您。我會盡一切力量使您改變主意,但我希望我能夠覺察到無法避免的事情。” “您這兒還用鑰匙?”邁克問,“那感覺真好,有點古香古色的味道。” “多爾芬旅館於1979年啟用磁卡系統,恩斯林先生。那年我開始任經理。1408房間是我們旅館中唯一一間仍用鑰匙的客房。他不需要安裝磁卡鎖,因為裡面從沒有人住;那個房間最後一次有人入住是1978年的事了。” “你在耍我!”邁克又坐下來,不袖珍錄音機準備好。他按下錄音鍵,接著說,“這家旅館的經理奧林說1408 房間已有二十多年沒出租給房客了。” “1408房間也從不需要上鎖,因為我確信那玩意兒肯定無法正常工作。電子手錶在1408房間根本就沒法用。它們有時會倒轉,有時干脆就停下來,根本不知道時間。在1408房間不行,就是不行。袖珍計算器和手機也一樣。如果您佩戴著BP機,恩斯林先生我建議您把它關掉,因為您一踏進1408房間,他就會嘟嘟地響個不停。”他停了一停,“即使關掉也不一定管用,它又會自動開機。唯一穩妥的方法就是把電池取出來。”他連看也沒看袖珍錄音機的停止鍵;邁克猜想奧林平時錄音用的是相同型號的錄音機。 “恩斯林先生,其實唯一穩妥的方法就是離那個房間遠遠的。” “我一定要進去,”邁克說,他拿回袖珍錄音機又把它收好,“但我可以把這一杯喝完。” ※※※ 奧林在熏橡木吧台上倒酒,牆上掛著的那幅油畫畫的是世紀之交的第五大道。邁克問他:既然1978年以來一直沒人住,奧林怎麼知道高科技電子設備在房間裡無法使用。 “我並不想給您造成一種印象,以為自1978年以來從沒人進去過,”奧林回答說,“首先,每個月服務員簡單打掃一次那房間,也就是說——” 那時,邁克為了寫《十間鬧鬼的旅館客房》已經忙碌了四個月,他說:“我懂您的意思。”簡單打掃空閒的房間包括凱窗通風,擦擦灰塵,在罐子里蒂-迪-鮑爾清潔劑⑧使水變成淡藍色,換換毛巾。但簡單打掃時很可能不換床單。他想要是把睡袋帶來就好了。 奧林從吧台踩著波斯地毯走過來,端著兩杯酒,他好像從邁克的表情上看出了他在想什麼。 “床單今天下午剛換過。恩斯林先生。” “幹嗎那麼麻煩?就叫我邁克好了。” “我覺得那樣不舒服。”奧林說著把酒遞給邁克,“為您乾杯。” “也為您乾杯。”邁克舉起酒杯,想與奧林碰杯。但奧林把酒杯縮了回去。 “不,為您,恩斯林先生。一定要為您乾杯。今晚我們兩個都為您乾杯,您需要這樣。” 邁克嘆了口氣,和奧林碰了碰杯,他說:“為我乾杯。您要是演恐怖片肯定得心應手,奧林先生。讓您去扮演試圖警告一對年輕夫婦遠離陰森森的城堡的悶悶不樂的老僕人倒挺適合。” 奧林坐了下來。 “我不必經常扮演那個角色,謝天謝地。1408房間從未被列入有關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人們津津樂道的地方的網站中。” 我的書出版後那就不一樣了,邁克想,他喝了口酒。 “鬼魂不會停在多爾芬旅館,儘管它們在雪莉-尼德蘭飯店⑨、帕克蘭飯店裡出沒,我們盡可能使1408房間安安靜靜……當然,歷史總難逃過一個既走運又堅持不懈的研究者的眼睛。” 邁克微微一笑。 “是維羅尼卡換的床單。”奧林說,“我陪她一起去的。您應該感到這是一種禮遇,恩斯林先生,就如同讓皇室裡的人給您穿上睡衣似的。維羅尼卡和她妹妹是1971年或1972年倒多爾芬旅館做客房服務員的,我們都叫她維,她是多爾芬旅館資格最老的員工,來這兒工作比我至少早六年。她後來被提升為客房主管。我想她在過去的六年中從沒換過床單,但直到1982年前後,1408房間都是她和她妹妹一起整理的。維羅尼卡和塞萊斯特是雙胞胎,她們之間的默契似乎使她們……怎麼說呢?不是對1408房間有免疫力,而是她們與……勢均力敵,至少在簡單打掃所需要的那段時間內是這樣的。” “您不是想告訴我維羅尼卡的妹妹死在那個房間裡了吧?” “不,根本不是。”奧林說,“大約在1988年,她由於身體不適就不在這兒乾了。但1408房間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使她的心裡狀態和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這很荒唐,我希望這麼說不會影響我們之間已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奧林先生。” 奧林笑了起來。 “您想把無法解釋的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真是太執著了。” “那是因為我的讀者喜歡。”邁克溫和地說。 “我想,對1408房間大部分時間我只能聽之任之。”旅館經理沉思了一下,“鎖上門,關好燈,放下窗簾以免地毯被曬得退色,蓋好床罩,本來應該掛在球形門把上的早晨菜單放在床上……但一想到空氣污濁不堪,就像閣樓似的,我就受不了。一想到灰塵積得又厚又松我就受不了。這是不是使我變得吹毛求疵或者患上了強迫症?” “這使您成為旅館經理。” “我想是的。不管怎樣,維和塞打掃那個房間——她倆手腳麻利,進去馬上就出來——知道塞退休,而維第一次獲得晉升。從那以後,我就安排兩名其他客房服務員一起去打掃,我總是挑那些相處融洽的……” “指望她們之間的默契可以抵擋住鬼怪?” “確實如此。您怎麼取笑1408房間裡的鬼怪都可以,恩斯林先生,但您立刻就會領教它們如何厲害,我對此深信不疑。說不清那個房間裡有什麼,但它絕對明目張膽。” “好多次——我能做到的就是這些——我和服務員一起去,去看著她們。”他停了一停,然後不情願地又說了一句,“如果真的發生什麼可怕的事的話我會把她們拉出來。但什麼也沒有發生。有幾個人突然痛哭流涕,有個人大笑不止——我不明白為什麼大笑不止的人會比啜泣的人更可怕,但確實如此——還有許多人頭暈目眩。然而,沒有什麼特別恐怖的事。多年來,我有足夠的時間做些簡單的試驗——BP機、手機等等——但沒有什麼特別恐怖的。謝天謝地。”他又停了一停,然後用古怪的、低沉的語調說:“一個女服務員瞎了。” “您說什麼?” “她瞎了。她叫羅密·範·格爾德。那時她正擦拭電視機頂上的灰塵,不知怎的,她突然尖叫。我問她怎麼回事。她扔下抹布,雙手摀住眼睛,尖叫著說她瞎了……但她看到最可怕的顏色。當我把她帶出房間之後,那些顏色立刻就不見了,等我帶她沿著走廊走到電梯口時她的視力又逐漸恢復了。” “您告訴我這一切就是想嚇唬我,奧林先生。想把我嚇跑?” “我真的沒那個意思,那個房間自從第一個房客自殺以來的情況您都清清楚楚。” 邁克知道。凱文·奧馬利——他是個縫紉機推銷員——於1910年10月13日跳樓自殺,撇下妻子和七個孩子。 “先後有五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從那個房間的唯一的窗子跳了出去,恩斯林先生。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房間裡服藥過量,兩個死在床上,兩個死在浴室裡。死在浴室裡的一個死在浴缸裡,還有一個直挺挺地坐在馬桶上。一個男的1970年在壁櫥裡上吊……” “是亨利·斯托金,”邁克說,“那很可能是意外……性愛窒息。” “也許是。還有倫道夫·海德,他割破雙腕,又切掉生殖器,終因流血過多而死。那可不是性愛窒息。我想問問您,恩斯林先生,如果六十八年內十二起自殺的記錄還不能使您改變主意,我不知道幾個服務員發生呼吸困難和心室纖維顫動能否使您打消那個念頭。” 呼吸困難和心室纖維顫動,太棒了,邁克心想。他想知道能否在書中盜用這種說法。 “多年來,打掃過1408房間的服務員中沒幾對在做過幾次之後還想再進去。”奧林說,他喝下最後一小口酒。 “除了那對法國雙胞胎之外。” “維和塞,確實如此。”奧林點點頭。 邁克不太關心那些女服務員和她們的……奧林是怎麼說的?她們呼吸困難,心室纖維顫動。他的確對奧林舉的自殺感到有點不快……邁克似乎反應太遲鈍了,竟然只注意這些事實,而沒有聽出弦外之音。除非,真的,根本沒有弦外之音。亞伯拉罕·林肯和約翰·肯尼迪兩人的副手都叫約翰遜;林肯和肯尼迪這兩個英語單詞都由七個字母組成;林肯和肯尼迪當選總統的年份都是以60結尾的。所有這些巧合能證明什麼呢?什麼也證明不了。 “這些自殺事件會成為我書中精彩的一部分。”邁克說,“既然錄音機已經關掉了,我可以告訴您這些自殺就是我的統計資料裡所說的'簇效應'。” “查爾斯·狄更斯稱之為'土豆效應'。”奧林說。 “您說什麼?” “當雅各·馬勒的鬼魂第一個與斯克魯奇⑩說話時,斯克魯奇對他說他不可能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是一滴芥末或是一小塊煮得半生不熟的土豆而已。” “那好笑嗎?”邁克問,話中帶著一絲冷漠。 “我並不覺得好笑,恩斯林先生,一點也不。請聽好。維的妹妹塞萊斯特死於心髒病。她那時中期老年性癡呆病,她很年輕時就得了這種病。” “可您剛才還說她妹妹一點事兒也沒有。事實上,這是一個美國人的成功故事。就像您一樣一點事兒也沒有,奧林先生,從您的表情就看得出。您進出1408房間多少次了?一百次?兩百次?” “每次只呆一小會兒。”奧林說,“也許就像走進充滿毒氣的房間似的。如果屏住呼吸就平安無事。我看得出您不喜歡這個比喻。您肯定覺得有點牽強,也許荒唐透頂。但我認為這個比喻非常恰當。” 他把手指叉開托住下巴。 “也可能有些人對生活在那個房間裡的東西反應更敏感、更強烈,就像常戴水肺潛水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患潛函病⑾。多爾芬旅館開業近百年以來,員工們意識到1408房間裡有毒。這已成為旅館歷史的一部分,恩斯林先生。沒有人談起這一點,就像沒有人提到這兒的十四樓和大多數旅館一樣其實是十三樓……但他們都心知肚明,如果把那個房間裡發生的事和記錄都收集齊全,就可以講述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故事……您的讀者可能不喜歡這樣的故事。” “我想,紐約每家旅館都有客人自殺,但只有在多爾芬旅館十起自殺全都發生在同一個房間,這一點我願拿性命來打賭。暫且不提塞萊斯特·羅曼迪,還有發生在1408房間裡的自然死亡呢?那些所謂的自然死亡?” “有多少人?”他從未想過發生在1408房間裡的所謂的自然死亡。 “三十人。”奧林回答說。 “少說有三十人,我知道的就有三十人。” “你在撒謊!”話剛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不,恩斯林先生,我保證絕對沒撒謊。您真的以為我們空著那個房間是因為老太太的迷信思想或是因為荒唐的紐約傳統嗎……認為可能每一家像樣的老字號旅館裡都起碼有一個作祟的鬼魂在看不見鐐銬的套房裡叮叮噹當的地遊蕩嗎?” 邁克·恩斯林意識到就是這樣想法——雖然沒有說白了,但確實存在——貫穿於他正在寫的這套“十夜”叢書之中。奧林用科學家嘲笑巫術的惱怒的語氣來嘲笑這種想法,這一點也減輕不了他心中的不快。 “我們旅店業也有自身的迷信和傳統,但我們不會讓它妨礙生意,恩斯林先生。我是在中西部踏入商業的,那兒有句俗話:'牧牛的進城,找不到穿堂風的房子。'如果有空房,我們就會安排客人住。我定下的這一規矩的唯一例外——以及我與您今天的談話,我還從未與別人這麼談過話——都因為1408房間,它在十三樓,所有數字加起來的總和是十三。” 奧林看著邁克·恩斯林,不動聲色。 “那個房間裡不僅發生過自殺,還有中風、心髒病和癲癇病發作。住在房間裡的一個人——那是1973年的事了——被一碗湯嗆死了。您肯定會說那簡直是無稽之談,但我問過當時的保安經理,他看到過那人的死亡證明。似乎有什麼東西住在那個房間裡,它的力量似乎在午間最弱,所以我們總是在午間打掃房間。但據我所知,打掃過那個房間的幾個服務員現在都患上了心髒病、肺氣腫或糖尿病。三年前,那層樓的暖氣出了故障,當時的維修總工程師尼爾先生必須到幾個房間去檢查,1408是其中一間。呆在房間裡的時候和出來之後他都很正常,但第二天下午就死於嚴重的腦出血。” “無巧不成書。”邁克說。奧林很有一手,這不可否認。假如讓他去孩子們的露營地當顧問,百分之九十的孩子第一天在篝火旁邊聽他講鬼故事時準會嚇得撒腿往回跑。 “無巧不成書。”奧林又輕輕地說了一遍,並沒有不屑的語氣。他伸手巴掛在老式銅板上的那把老式鑰匙遞給邁克。 “您的心臟還好嗎,恩斯林先生?還有您的血壓和心理狀態?” 邁克發現自己費了好大勁兒才抬起手……可一抬起手,並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他伸向鑰匙,連指尖都沒有絲毫顫抖,他看得出來。 “別擔心。”他一邊說,一邊抓住破舊的黃銅板。 “而且,我還穿著幸運夏威夷襯衫。” 奧林堅持要陪邁克乘電梯到十四樓,邁克沒有反對。他覺得有趣的是,剛一離開經理辦公室向通往電梯的走廊走去,旅館經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又變得可憐巴巴。他中了邁克的圈套,對邁克唯唯諾諾。 一個身穿無尾禮服的人請他們停下來——邁克猜想他可能是餐廳經理或領班。他遞給奧林幾張紙,用法語說了幾句,奧林也跟他輕聲說了幾句,點了點頭,在紙上潦草地簽了字。酒吧里有人在演奏《紐約的深秋》。從這兒聽起來音樂產生了回音,就像睡夢中聽到的樂曲。 穿無尾禮服的人說了聲“非常感謝”就走開了。邁克和旅館經理繼續往前走。奧林又提出幫邁克提旅行包,邁克再次謝絕了他。在電梯裡,邁克的目光被三排整齊的按鈕吸引住了。數字都按順序排列,一個數字也沒有漏掉……但是如果再仔細看一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漏掉了一個數字,標有12的按鈕下面緊跟著的就是14號按鈕。邁克想,好像從電梯控制板上跳過那個數字就可以使它不存在似的。真愚蠢……但奧林沒有錯,全世界的旅館都是這麼做的。 電梯開動了,邁克說:“有一件事讓我一直納悶,如果1408房間真的讓人那麼害怕的話,為什麼不干脆給它編造個房客呢?奧林先生,為什麼不干脆對外說那是您的住處呢?” “我是怕被指控為欺詐,只要走漏了風聲就有人不會放過我。我如果不被負責執行地方和聯邦公民權利法的法官控告——幹旅館這一行的人見到執行公民權利法的就如同您的讀者在夜深人靜時聽到叮噹作響的鐐銬聲——就會被我的上司控告。既然我無法阻止您進入1408房間,我懷疑自己能否使斯坦利公司的董事會相信,那間高級客房一直空閒著是因為我害怕鬼魂會使偶爾出差的推銷員從窗子跳出去,在第六十一大街上摔得粉身碎骨。” 邁克覺得這是奧林說過的最讓他不安的話。因為他不想再苦口婆心地使我相信了,他想。他在自己的辦公室可能像推銷員一樣巧舌如簧——也許那是波斯地毯發出的神秘力量——可在這兒他就沒有那個本事了。他確實精明能幹,他給領班簽字時可以看得出,但那巧舌如簧的本事沒有了。可他相信1408房間裡的事,沒有一絲懷疑。 在電梯門上方標著12的按鈕滅了,標著14的按鈕亮了。電梯停了下來,電梯門向兩邊分開,可以看見非常普通的旅館走廊,上面鋪著紅色和金色相間的地毯(那肯定不是波斯地毯),電燈看上去就像19世紀的煤氣燈。 “我們到了。”奧林說,“您的樓層到了。請原諒我不陪您過去了。1408房間在您左手,沿著走廊一直走到底就到了。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再靠近它一步。” 邁克·恩斯林走出電梯,雙腿從來沒有如此沉重過。他回頭看看奧林,奧林矮矮胖胖,身穿黑上衣,紫紅色的領結打得工工整整,修剪過指甲的雙手放在身後,邁克看到這個矮個子男人的臉似奶油般蒼白,他高高的、還沒有皺紋的額頭上一顆顆汗珠冒了出來。 “當然,房間裡有電話。”奧林說,“如果遇到麻煩,您可以撥打……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假如那個房間不想讓您使用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邁克想做出輕鬆的回答,說這樣的話他倒可以省下用餐服務費之類的話,但舌頭突然變得似乎和腿一樣沉重,在嘴裡怎麼也動不了。 奧林從身後抽出一隻手,邁克看到那隻手在顫抖。 “恩斯林先生,”他說,“邁克,別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 他還沒說完,電梯門就關上了,他與邁克分開了。旅館這層樓一片寂靜,邁克在原地呆了一會兒,一動不動,沒有一個員工承認這是多爾芬旅館的第十三層。邁克想伸手按下電梯的呼叫按鈕。 他要是那樣做的話奧林就贏了,而他新書中本來最精彩的一章就會是一片空白。讀者也許看不出來,編輯和經紀人也許看不出來,羅伯森律師也許看不出來……但他自己看得出來。 他沒有按呼叫按鈕,反而抬手碰了碰耳後的香煙——這個動作他習以為常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麼做——又輕輕彈了彈幸運襯衫的領子,然後沿著走廊朝1408房間走去,旅行包在身旁晃來晃去。 -------------------------------------------------------------------------------- ①由英國女作家瑪麗·雪萊(1797~1851)所著的同名恐怖小說改編成的電影,後拍續集《弗蘭肯斯坦的新娘》。 ②美國學者,其小說《一千英畝》於1992年獲得普利策獎,並拍成電影。 ③美國華盛頓大學終身教授,公認的後現代主義作家。 ④法國作家(1871~1922),以其長篇小說(七卷)而聞名世界。 ⑤羅馬尼亞中部一地區。 ⑥1456年起任羅馬尼亞瓦拉西亞公國大公,是傳說中有名的吸血鬼,英國作家布雷恩·斯多克曾以他為原型寫成小說《德拉庫柏》,後被改編成電影。 ⑦著名的殺人狂。 ⑧一種廁所的清潔劑。 ⑨或者譯成普拉扎飯店,是紐約最豪華的飯店之一,位於中央公園東城的最南面入口處,是紐約市的標誌之一。 ⑩狄更斯的小說《聖誕頌歌》中的人物,是一個受人憎恨的老吝嗇鬼。在一年聖誕節的時候,他看到幾個鬼,其中第一個是他過去的生意夥伴雅各·馬勒。但頑固的斯克魯奇不信,他認為可能是他吃的什麼東西讓他胃裡難受,讓他做噩夢。 ⑾或稱為減壓病,因潛水員浮出水面的動作過急而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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