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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九章徹底解脫·1

死光 斯蒂芬·金 13425 2018-03-12
1 1985年5月29日 下午,在紐約州的上空,貝弗莉又開始笑。她用雙手摀著嘴,害怕人們以為她發瘋了,但是卻停不下來。 坐在她身邊的人,是一個年輕英俊、留著長發的小伙子。自從飛機起飛以後,他已經瞅了貝弗莉幾眼,眼神之中露出欣賞。看見貝弗莉不想和他談話,他拉開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了一本小說讀起來。 現在他合上書,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她點點頭,盡量裝出嚴肅的表情,但又忍不住笑了。他也笑了笑,眼中滿是疑惑。 “沒事。”她說道,又想裝得嚴肅一些,但是卻無濟於事——她還是跟過去一樣,越是想表情嚴肅,越是忍不住要笑。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坐的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飛機,我只記得機身上有個大鴨,鴨子——”她又歡快地大笑起來。周圍的人都朝她這邊看,有些人皺起了眉頭了。 “共和。”他說。

“什麼?” “你乘坐的是以每小時475英里航行的共和航空公司的飛機。” 貝弗莉想了一下,又笑了起來。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要不然空姐會把你從飛機上扔下去。”他的聲音有點嚴肅。貝弗莉只是搖搖頭,還是在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當她想到自己連手絹也沒有時,笑得更加厲害了。 那個小伙子遞給她一塊白色的手絹。貝弗莉擦去了眼淚,她的笑聲總算控制住了。但她還是不時地想起飛機機身上的那個大鴨子,忍不住咯咯地笑。 她把手絹還給了他。 “謝謝。” “天哪!你的手怎麼了?”他關切地拉著她的手。 她低下頭,看見被弄破的指甲,想起了湯姆——想起過去要比手指上的傷口更加疼痛。她的笑一下止住了。她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拿開了。

“在機場的時候,我把它夾到車門了。”她說著,想起了自己一直都在說謊,一直都在為湯姆在她身上留下的傷痕說謊。這是不是最後的一次?最後的一次謊話?如果是的話,該有多麼好……好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一定傷得很厲害。”他說。 “我吃了阿司匹林了。”貝弗莉又翻開了那本雜誌,儘管他大概知道她已經看了兩遍了。 “你去哪兒?” 她合上雜誌,微笑地看著他。 “你人不錯。不過我不想說。行嗎?” “好的。”他也微笑著說。 “但是到達波士頓後,如果你想為機身上的那個大鴨子喝一杯的話,我請客。” “謝謝。但是我還得起另一班飛機。” “天哪,今天我的星相圖出了錯誤。”他說著,又打開了那本小說。 “但是你笑起來可真棒。一個小伙子會愛上你。”

她也打開了雜誌,但是不是看上面的文章,而是看著自己受傷的手指,其中兩個手指上面都是粉紅色的血泡。在她的腦袋裡,她又聽到了湯姆的叫聲:“我殺了你,姨子!操你媽的婊子!”在湯姆眼裡,她是婊子。在她的那些嫉妒的同事面前,她是婊子。還有以前在她的父親面前,她也是婊子。 姨子。 你這個婊子。 她閉上了眼睛。 她的那隻被香水瓶的碎片割傷的腳一陣一陣地疼,比手指還要疼痛。凱嚷考給她貼了創口貼,給她一雙鞋,還給了她一千美元。 前一天晚上似乎就像一場夢。 她能記得被三個少年跟踪著,他們叫嚷著,吹著口哨,卻沒敢過來。她記得自己看見十字路口一家商店的霓虹燈時才鬆了口氣。她走進商店裡,露著自己的胸口,然後跟商店裡一個滿臉粉刺的店員借了四角錢打付費電話。那並不難辦,都是胸前“美景”的功勞。

等到貝弗莉坐著出租車趕到的時候,凱已經等在路邊了。她穿著法蘭絨的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腳上穿著一雙粉紅色的拖鞋,上面綴著幾顆大釦子。幸虧不是橘橫色的釦子——要不然得把貝弗莉嚇得扭頭就跑。在車上,所有的東西都回到她的腦海裡,所有可怕的記憶都重新出現。她感覺就像有人在她的腦袋裡開了一輛推土機,把所有塵封的記憶都挖掘出來了。那些人名,她多年沒有想過的人名,都在她的腦海裡閃現:班思·漢斯科,理奇·多傑,亨利·鮑爾斯,艾迪。 卡斯布蘭克……比爾·鄧邦。特別是比爾——結巴比爾,他們曾經那麼叫他,有時顯得坦率,有時顯得很殘忍。在她的眼睛裡,比爾是那麼高,那麼完美(只要不開口說話)。 人名……地名……還有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她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想起了下水道傳來的聲音……還有鮮血。她尖叫起來,然後父親打了她一頓。她的父親——湯姆——眼淚就要流出來了……凱付了車錢,然後又給司機一筆小費,司機興奮地叫了起來:“謝謝,夫人!” 凱把她帶進家裡,讓她洗了個澡,等她出來又給她一件袍子,衝了咖啡,又檢查她的傷口。等包紮完傷口之後,凱問道:“出了什麼事?用不用叫警察?” “我不用多說了,”貝弗莉說,“聽起來太瘋狂了。但是大部分是我的錯——” 凱用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啪!”聲音很亮,貝弗莉跳了起來。 “你不要再那麼說,”凱激動地說,“我們是幾年的朋友了?9年?10年?如果我再聽到你說一句是你的錯,我就要吐了。聽見了沒有?我真他媽的要吐了。這次不是你的錯。上次不是你的錯,上上次也不是你的錯,從來就不是你的錯。你知道朋友們說什麼嗎?難道你不知道她們都說遲早他會把你弄成一個奴隸,或者甚至殺死你?”

貝弗莉瞪大了眼睛。 “要說有錯的話,那是你待在那裡,讓事情發生了。但是感謝上帝,現在你終於逃脫了。你手指上幾乎一半指甲都被撕了下去,腳被割破,肩上都是皮帶傷,而你竟然說是你的錯。” “他沒拿皮帶打我。”貝弗莉的謊話脫口而出。她那麼羞漸,臉上頓時變得通紅。 “你怎麼對湯姆,你就該怎麼對你的謊言。”凱靜靜地看著貝弗莉,眼裡充滿著真情。貝弗莉垂下了眼睛。淚水流進喉嚨裡,味道咸成的。 “你想騙誰呢?”凱抓住了貝弗莉的手。 “墨鏡。高領長袖襯衣……也許你能騙得了別人,但你騙不了你的朋友們,貝弗莉。騙不了那些愛你的人。” 貝弗莉痛哭起來。 後來,在睡覺之前,她告訴凱她能說的一些事情:從緬因州的德里,她的老家,一位老友打來電話,提醒她很久以前所發過的一個誓言。他說現在時候到了,問她去不去?她說去,然後和湯姆的麻煩就開始了。

“這個誓言是什麼?”凱問。 貝弗莉慢慢地搖了搖頭。 “凱,我實在不能告訴你。” 凱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好吧。那麼等你從緬因州回來之後,你將怎麼處理湯姆的事呢?” 貝弗莉越來越感覺到自己不會從德里回來了。她只是說:“我將先來找你,然後我們再一起決定,好不好?” “非常好,”凱說道,“這也是一個誓言嗎?” “只要我能回來,”貝弗莉堅定地說,“就沒有問題。” 當凱到長途汽車站送她到米爾沃基的時候,貝弗莉叮囑凱要當心湯姆。 凱說:“奧哈這裡到處都有警衛。你不必擔心我。如果他靠近你,你要做的是大聲叫喊,把他的狗頭都喊掉。” 貝弗莉搖了搖頭。 “我想讓你完全躲著他。這是惟一的辦法。”

凱狡黠地看著她說:“你是不是怕我把你說出來?” 貝弗莉想起了他們7個人站在溪水中,想起了斯坦利和他手上那片閃閃發亮的可樂瓶碎片,想起她手心被割時尖銳的疼痛,想起他們手拉著手圍成一圈,發誓說如果它再開始殺人時他們一定會回來…… 永遠消滅它。 “不是,”貝弗莉說,“他可能不會知道我的事。但是他會傷害你或者警衛。昨晚你沒看見他的樣子,凱。” “我見得不少了。”凱說著,眉毛擰到了一起。 “那狗東西走起路來還像個人” “他已經瘋了,警衛可能也無法阻止他。相信我。” “好吧。”凱不情願地說道。 貝弗莉說:“你離他遠一些,他很危險。凱,相信我。他真像是——”貝弗莉幾乎要說出“像我的父親”,但是她說:“他像是個瘋子。”

“好了。放鬆點,親愛的。去履行諾言吧。然後想想以後怎麼做。” “我會的。”貝弗莉說道。但是那是一個謊言。她有太多的東西去想:例如11歲那年夏天發生的事情;例如教理奇·多傑怎樣玩遊遊球;例如下水道裡的聲音,還有那些可怕的事情。 現在,隨著飛機在黃昏中降落波士頓,她又想起了那些東西…… 想起了斯坦利。尤利斯……明信片上的那首未署名的小詩……那些聲音……一時之間她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望著窗外,她不停地想。湯姆的邪惡和正在德里等待著她的邪惡相比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如果有任何補償的話,那就是比爾會在那裡……11歲的她愛上了比爾·鄧邦。她想起了那張寫著可愛小詩的明信片。她已經記不起小詩的內容了……但是她想大概是比爾寫的。是的,很有可能是結巴比爾。

她突然想起了理奇和班恩帶她去看恐怖電影。那是她的第一次約會。她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那真是她的第一次約會,儘管約會的男生不是一個而是兩個。理奇還給她買東西,和真正的約會一樣。然後,一群孩子追趕他們……然後他們在班倫低地玩耍……然後比爾。 鄧邦帶著一個孩子出現了,她記不得是誰,但她記得比爾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時那種過電的感覺……羞澀和興奮似乎溫暖了她的全身。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睡覺以前發生的事情。她穿上睡衣,走進洗手間去洗漱。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晚,因為有很多事情要想……他們都是好孩子,你可以和他們一塊兒玩,甚至還可以相信他們。那真是不錯……感覺像在天堂。 ——想到這些,她拿了毛巾,搭在水盆上要去接水,然後低低的聲音。 2 從下水道里傳了出來:“救命……” 貝弗莉驚得向後退了一步,毛巾掉到了地板上。她側著耳朵傾聽著,然後又彎下腰去,好奇地瞅著下水道。洗手間在他們家四間屋公寓的後面。她能隱約聽到電視的聲音。演的是西部片。演完之後,她父親會換到棒球賽或者拳擊,然後就躺在沙發椅上睡覺。 牆上的壁紙有的地方鼓了起來,浴盆生了銹,馬桶坐墊也開裂了。洗臉盆的上方安著一支40瓦的燈泡,地板上鋪著一塊褪了色的油氈。 不是一個讓人愉悅的房間,但是住了那麼長的時間,貝弗莉已經不再注意它是什麼樣子了。 洗臉盆上都是水珠,它的下水道是個黑乎乎的管子。貝弗莉趴在上面,頭一回注意到那裡有一種淡淡的難聞的魚腥味。她厭惡地皺起了鼻子。 “救命——”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有聲音。她還以為是水流的聲音……或者只是她的幻覺……或者是電影的延續…… “救命,貝弗莉……” 一陣忽冷忽熱的感覺控制了她。她把橡皮筋從頭上揪下來,感覺髮根變硬了。 她又彎下腰去,低低地問道:“餵?有人嗎?”下水道裡可能是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的聲音。不管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貝弗莉開始尋求某種合理的解釋。這是一幢公寓樓,馬什家住在一層的陰面。 還有四間公寓。也許是樓裡的小孩子在玩耍,朝下水道叫喊呢…… “有人嗎?”這次她大聲了一些。要是她父親從旁邊走過的話,一定以為她瘋了。 沒有回答,但是下水道的那種難聞的氣味似乎越來越濃了。那使她想起了班倫低地竹林那邊的垃圾堆。 但是樓裡面沒有真正的小孩子。特蘭門特家倒是有個5歲的男孩,還有一個3歲零6個月大的女孩,但是就在學校放假前不久,他們已經搬走了;斯凱普。博頓住在陽面2層,但是他已經14歲了。 “我們都來迎接你,貝弗莉……” 她的手放進了嘴裡,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在此刻……就一會兒功夫……她看見有什麼東西在動。猛然間,她意識到自己的頭髮就要耷拉進那個下水口。她一下子直起腰來。 她四周看了看。洗手間的門緊閉著。電視裡微弱的聲音還是能聽得見。但是只有她一個人。除了那個聲音。 “你是誰?” “馬修。克萊門斯。”聲音在小聲地回答。 “小丑把我抓到了管子裡面,我死了。很快它就會來抓你,貝弗莉,還有班恩。漢斯科,比爾。 鄧邦,艾迪……“ 她一下子用手摀住了自己的臉。她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冷。現在聲音聽起來有點便咽,有點蒼老……但是仍然摻雜著瘆人的笑聲。 “你會和你的朋友們一塊兒飄到這裡,貝弗莉。告訴比爾說喬治向他問好,告訴他喬治想念他但是很快就會見到他了,告訴他喬治某天晚上會把一根鋼琴的琴弦插進他的眼睛裡,告訴他——” 聲音被一陣像打嗝一樣的聲音打斷了,然後從洗臉盆的下水道口裡湧出了鮮紅的血液! 現在那便咽的聲音說得很快,然後聲音突然間變了:變成了一個大概十來歲的小姑娘的聲音,而且最讓貝弗莉恐懼的是——變成了她所認識的小姑娘的聲音——維朗尼卡。格羅報的聲音。但是維朗尼卡已經死了,她被人發現死在一個下水道裡——“我是馬修……我是貝蒂……我是維朗尼卡……我們都在下水道……和小丑在一起……還有怪物……乾屍……狼人……還有你,貝弗莉,我們和你都在下面,我們一塊兒飄浮,我們變……” 一團血污猛地從下水口噴了出來,濺在了臉盆、鏡子和牆紙上面。貝弗莉尖叫起來,恐懼而尖利的聲音在四周劇烈迴盪。她慌張地後退著,轉身來拉開門,向起居室跑去。那裡她的父親剛剛站起身來。 “你他媽的出了什麼毛病了?”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團。家裡今天就他們兩個人。貝弗莉的母親上夜班。她在格林莊園——德里最好的飯店上班。 “洗手間!”貝弗莉歇斯底里地叫著。 “洗手間,爸爸,洗手間裡——” “有人偷看你嗎?貝弗莉?嗯?”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中流露出極度的關切,讓她感覺不是安慰,而是更加害怕。 “沒有……臉盆……臉盆裡……盆……盆裡……”她大聲哭出聲來。她的心跳得那麼厲害,她覺得就要硬塞了。 艾爾。馬什猛地把她推到一邊,走進了洗手間,臉上是極為疑惑的表情。他在那裡待了那麼長的時間,貝弗莉心中又害怕起來。 然後,他吼了起來:“貝弗莉!你過來!” 貝弗莉不得不走了進去。 洗手間的門開著。她的父親站在那裡,穿著他的淡灰色的短褲和灰色的襯衣,惡狠狠地瞪著她。他是德里家庭醫院的清潔工,不喝酒,不抽煙,也不追女人。 等貝弗莉走進來,他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貝弗莉的整個喉嚨好像都被堵塞了,她的心在胸口狂跳,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嘔吐了。鏡子上的鮮血正順著鏡面往下流。洗臉盆上方的電燈上也濺上了幾滴鮮血,她幾乎能聞到鮮血的腥味。臉盆上,鮮血正順著磁面往下流,不停地滴在地板上。 “爸爸……”她嘶啞著嗓子,低聲叫著。 他轉過身去,又流露出他一貫的厭惡的表情,在那個滿是鮮血的臉盆裡隨意地洗著手。 “上帝。女孩子。說吧。你都快把我嚇死了。 你給我說清楚。 “ 他在臉盆裡面洗著手,貝弗莉清楚地看見他的褲子沾上了血污。 如果他在稍微靠前一些,他的前額就得沾上鏡子上的鮮血了。貝弗莉的喉嚨咯咯地響著。 他關了水龍頭,抓起了毛巾,擦乾了手。看著毛巾上的血擦在他的手掌和指節上,貝弗莉幾乎就要昏厥了。 “好了嗎?我等著呢。”他把鮮血淋漓的毛巾扔回架子上。 鮮血……到處都是鮮血……但是她的父親卻看不見。 “爸爸——”她不知道此後會發生什麼事,但是父親打斷了她。 “我很擔心。”艾爾。馬什說道,“我覺得你長不大,貝弗莉。你到處亂跑,一點家務活都不干。你不能做飯,也不能縫紉。你的一半時間都浪費在書本上,另一半的時間就用來惹是生非。我很擔心。” 他的手突然舉了起來,狠狠地打在她的屁股上。她叫了一聲,但是眼睛仍然盯著父親右眼眉毛上的一點血跡。 “我非常擔心。”他又打了一下,這回打在了貝弗莉的胳膊上。只聽“啪”的一聲,她的整隻胳膊都麻木了。 “極為擔心。”他說完,在她的肚子上猛擊一拳。貝弗莉感覺自己出不上氣了。她大口吸著氣,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她的父親毫不憐憫地看著她,把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插進了褲兜里。 “你得長大,貝弗莉。”他說著,聲音變得和藹了一些。 “是不是?” 她點點頭。她哭著,但是卻毫無聲息。如果她哭出聲來,父親就會再接她一頓。 “現在你說清楚,快點。” “有——”她的喉嚨裡一點水分都沒有了。 “有一個蜘蛛。又大又肥的黑蜘蛛。它……它從下水口爬了出來……現在可能又爬回去了。” “哦!”他笑了笑,好像被這個解釋逗樂了。 “是嗎?媽的!如果你告訴我,我就不會打你了。所有的女孩都怕蜘蛛。你為什麼不說呢?” 他彎下腰去,穿看著下水道。貝弗莉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一個邪惡的聲音在她的心靈深處叫著,當然只能是惡魔的叫聲:“抓住他,把他揪下去。他媽的。” 她害怕地把那個恐怖的聲音擺脫了。讓那樣的想法在她的腦袋裡停留哪怕是一小會兒,她都得下地獄去。 他雙手壓在臉盆邊上的血泊裡,瞅著下水口。貝弗莉的肚子疼得厲害。 “什麼都沒有。所有這些建築都很老了。貝弗莉。當我在一所學校裡打掃的時候,我們曾經從廁所裡掏出淹死的老鼠,幾乎把那些小姑娘嚇瘋了。”他笑著說。 “大多數情況是肯塔斯基河漲水的時候。儘管生物逃到新的下水道去了,但是還有一些被淹死。” 然後他用胳膊摟住了貝弗莉。 “好了。睡覺去吧。別再想它了,好不好?” 她的心中湧起了對父親的愛。一次他毫無理由地打了她一頓之後說:“如果不是你壞,我是不會打你的。”他有時會陪著貝弗莉,給她講故事,帶她出去走走。當他那麼和藹的時候,貝弗莉感覺自己快樂得就要死了。她愛父親,有時嘗試理解他的做法。他經常打她,說那是上帝賦予他的職責。 “閨女,”艾爾說,“比兒子更得多加管教。”他沒有兒子,貝弗莉有時覺得那部分上也是她的錯。 “好的,爸爸,”她說,“我不想了。” 他們一起走到了她的小屋。她的右臂一陣陣地生疼。她回過頭,又看見洗手間裡沾滿鮮血的臉盆、鏡子、牆壁和地板。她不由自主地想:“我怎麼再進那裡洗臉呢?上帝!我再也不敢打那邪惡的主意了。您懲罰我好了。您把我摔倒、弄傷,或者讓我像去年冬天那樣患上重感冒都行。求求您把那些血污弄走。求求您,上帝!” 她父親就像往常那樣一把把她推了過去,在她前額上吻了一下,然後在她門前站了一會兒。 “有時我很擔心你,貝弗莉。”他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任何的憤怒了。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把貝弗莉前額掉下來的頭髮擦到了後面。 “洗手間裡都是鮮血,爸爸!”貝弗莉幾乎要叫出聲來。 “難道你看不見?到處都是!甚至連電燈上面都有!” 但是她還是沒有叫出來。父親走了出去,關上了門。小屋裡一團黑暗。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直到11點半的時候母親回家,關了電視。她聽見父母到了他們的臥室裡,然後傳來了床墊吱吱咯咯的響聲。床墊響了一陣子,停止了。她聽到低低的說話聲,然後是母親走進洗手間的腳步聲。貝弗莉屏住呼吸,等著什麼事發生。 但是沒有母親的尖叫聲——只有水流過臉盆裡的聲音,然後傳來了低低的濺水聲,還有水流進下水道那熟悉的泊淚的聲音。等她媽媽返回之後,又傳來了床墊吱吱咯咯的響聲。大約5分鐘之後,響起了父親的打鼾聲。 黑色的恐懼進入她的心裡,卡住了她的喉嚨。她不敢轉向右側睡覺——儘管那是她最喜歡的姿勢——因為她怕有什麼東西從窗戶外面看著她。她於是就面朝天躺著,盯著天花板,身體僵硬得就像是一根根子。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終於睡著了。 3 貝弗莉總是等父母臥室裡的鈴聲一響就趕快起床。她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的胸口——兩個乳房還沒有春天的蘋果那麼大——但是她知道,孩提時代就要結束了,她就要是一個女人了。 她攏著頭髮把手放在了腦後,挺起了胸膛,看著自己的樣子,她咯咯地笑了……但是突然之間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笑聲戛然而止。 她看見了胳膊上黑色的手印。 洗手間的馬桶傳來了沖水的聲音。 貝弗莉連忙穿好衣服,跑了出去。父親穿著睡衣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嘴裡嘟嘟噥噥地罵著什麼。 “好的,爸爸。”貝弗莉仍然回答著。 她在緊閉的洗手間門前站了一會,調整著自己的心情。 “至少白天了。”這個想法給她帶來少許安慰。她抓住門把手,轉了一下,走了進去。 4 對貝弗莉來說,那是一個繁忙的早晨。她給父親做好了早餐,還有午餐(他要帶到醫院去)。讀著報紙,吃完了所有東西,艾爾。馬什告訴貝弗莉:“你跟你媽說把家裡收拾一下。他媽的像個豬窩!我整整一天都打掃醫院裡的垃圾,我可不願意再回到一個豬窩裡。記著點,貝弗莉。” “好的,爸爸。我會的。” 他親了一下貝弗莉的臉頰,樓了她一下,出去了。就像往常一樣,貝弗莉跑到她自己小屋的窗前,看著他沿著大街走了下去。每當看見他轉過拐角,貝弗莉總是感到一陣放鬆……她為此而憎恨自己。 她洗了盤子,然後拿了本書讀起來。過了一會兒,母親就喊她的名字了。 她們母女倆換了床單,擦洗了地板,又給廚房的油氈打了蠟。母親擦的是洗手間的地板,貝弗莉為此很感激。她的母親——愛爾弗里達。馬什是一個身體瘦小的女人,頭髮開始變白,臉上表情嚴肅。她那張線條明顯的臉彷彿在告訴這個世界,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生活是多麼不容易,但她不期望突然之間會發生什麼變化。 “你把起居室的窗戶擦一下好嗎?貝弗莉?”她走進廚房問道。現在她又換上了自己的工作服。 “我得去班戈看看珊瑞爾。坦倫特,昨晚她摔斷了腿。” “好的,媽媽。”貝弗莉說。 “坦倫特夫人怎麼了?”珊瑞爾。坦倫特和她母親在同一個飯店上班。 “她和她家那個不成器的出了車禍,”愛爾弗里達說,“當時她丈夫喝了酒。每天晚上你都得感謝上帝,你爸爸不喝酒。貝弗莉。” “我會的。”貝弗莉答道。她也確實那麼做了。 “我想她得失業了,而她丈夫也找不到工作。”愛爾弗里達的聲音嚴肅得有點可怕。 “他們不得不到農村去。我想。” 那是愛爾弗里達所能想像的最糟糕的事情。丟失孩子或者身患癌症都不能與其相比。你可以受窮,你的一生都可以勤苦。但是到了農村就到了生活的最底層,你不得不仰人鼻息,做牛做馬。那就是她所想像的珊瑞爾。坦倫特今後的生活。 “窗戶擦乾淨,垃圾倒出去。幹完了,想玩就出去玩一會兒。今晚你爸上夜班,你不用給他做晚飯,但是我要你在天黑以前回來。你知道為什麼。” “好的,媽媽。” “上帝!你長得太快了。”愛爾弗里達說道。她看著女兒汗衫上突出的地方,有點傷感。 “我不知道等你結婚有了自己的家,你還會不會來看我。” “我還會跟以前一樣的。”貝弗莉笑著說。 母親擁抱了她一下,用乾裂的嘴唇親吻她的嘴角。 “我很清楚。” 她說,“但我愛你,貝弗莉。” “我也愛你,媽媽。” “你得保證窗戶上沒有任何的污跡。”母親說完,拿起她的皮包向門口走去。 “要是有的話,你爸爸就不放過你。” “我會小心的。”就在她母親打開門要出去的時候,貝弗莉用盡量隨意的口氣問道:“你在洗手間沒有看見什麼有趣的東西嗎?媽媽?” 愛爾弗里達回過頭來,皺起了眉頭。 “有趣?” “嗯……昨晚我看見一隻蜘蛛,它從下水道爬了出來。難道爸爸沒告訴你?” “你昨晚惹爸爸生氣了嗎?貝弗莉?” “沒!沒有!我告訴他有個蜘蛛從下水道爬了出來,把我嚇得夠嗆。他說有時在學校廁所的下水道裡撈出死老鼠,都是因為下水道。 他沒有告訴你蜘蛛的事兒嗎? “ “沒有。” “哦。沒事兒。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也看見了。” “我沒有看見蜘蛛。我希望有錢的話,把洗手間的油氈換一換。” 她朝天上瞅了瞅。天很藍,一絲雲彩也沒有。 “他們說要是你殺死一隻蜘蛛,天就會下雨。你沒有殺死它吧?” “沒有,”貝弗莉回答,“我沒殺死它。” 母親又回過頭,嘴巴抿成了一條線。 “你肯定爸爸昨晚沒有發火嗎?” “沒有!” “貝弗莉,他動你了嗎?” “什麼?”貝弗莉滿是困惑地看著母親。上帝!他天天都打我。 “我沒有——” “沒事了。”愛爾弗里達說。 “別忘了倒垃圾。要是窗戶上有污蹟的話,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會忘記的。”貝弗莉的耳邊仍然迴響著父親的那句話:“我很擔心。” 愛爾弗里達走了。貝弗莉又跑到自己的房間,看著她走過拐角,從視野裡消失——就像她看父親那樣。然後她拿了水桶,洗滌液,又從水槽底下拿了幾塊破布,走到起居室開始擦玻璃。整個公寓裡太寂靜了。每次聽到地板上的吱吱聲或者關門聲,她就會跳起來。當聽到博頓家的馬桶沖水的時候,她差點尖叫起來。 她不時地朝緊閉房門的洗手間看。 最後她走到那裡,把門技開,向裡面看去。母親今天早上已經打掃過了。水盆上的大部分血跡已經不見了,但是仍有一些殘留在上面。鏡子上、牆上也有不少。 貝弗莉看著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突然覺得自己的臉好像在流血。她隨即又想:“我該怎麼辦?我瘋了嗎?是我的幻覺嗎?” 突然間下水道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 貝弗莉尖叫一聲,甩上了房門。 5分鐘之後,她又開始擦窗戶。 她的手仍然科動得那麼厲害,險些把洗滌液的瓶子掉到地上。 5 就在那天下午,貝弗莉鎖上房門,把鑰匙塞進褲子口袋裡,走了出去。她剛拐進連接梅恩大街和中心大街的理查德小巷,就遇見了班恩、艾迪,還有一個叫布雷德利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擲硬幣的遊戲。 “你好,貝弗莉!”艾迪叫著,“看完電影做噩夢了嗎?” “沒有。”貝弗莉蹲下身來看他們玩。 “你是怎麼知道的?” “'乾草堆'告我的。”艾迪說著,朝班恩翹起大拇指。班思的臉刷地一下變紅了。 “什麼電影?”布雷德利問。現在貝弗莉認出了他。一周以前他曾經和比爾鄰邦一塊去過班倫。他們還一起在班戈上過演講課。在她的心目中,貝弗莉總覺得布雷德利沒有班恩和艾迪那麼重要。 “和人一樣的動物。”說著,貝弗莉挪到了班恩和艾迪中間。 “你們玩的是擲硬幣嗎?” “沒錯。”班恩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躲到了別處。 “誰贏了?” “艾迪,”班恩說道,“艾迪玩得真棒。” 她看著艾迪。他表情神聖地在襯衣上摩擦著自己的指甲,然後咯咯地笑了。 “我能玩嗎?” “好的,”艾迪說,“有幾分錢?” 貝弗莉從口袋裡摸索著,掏出了3分錢。 “我的天,你怎麼敢從家裡拿出這麼大的一筆巨款,”療艾迪開玩笑道,“簡直把我嚇壞了。” 班思和布雷德利都笑起來。 “女孩子也能勇敢起來。”貝弗莉表情莊重地說。過了一會兒,大夥都笑了起來。 貝弗莉很有天才。 5分鐘之後,她就贏了2角4分。她只輸了一輪。 “女孩子騙人!”布雷德利叫了起來。他的臉上流露出厭惡的表情,站起身要走,一邊憤怒地看著貝弗莉。 “女孩子不能——” 班恩一下子跳了起來。 “收回去!”布雷德利張著嘴看著班思。 “什麼?” “收回你說的話!她沒騙人!” 布雷德利挨個看著他們,從班思到艾迪又到貝弗莉。她還在地上跪著。然後他又看著班恩說:“你是不是要給這個臭丫頭出氣,傻小子?” “當然。”班思的臉上流露出可怕的笑容。布雷德利吃了一驚,慢慢地向後退著。 “好,你們串通好了捉弄我。”布雷德利又向後退了一步。他的聲音顫抖著,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統統都是騙子!” “你收回對貝弗莉所說的話。”班恩又說。 “別管了,班恩。”貝弗莉把那隻滿是硬幣的手伸到布雷德利面前。 “把你的拿走。我不願意跟小氣鬼玩。” 充滿屈辱的淚水從布雷德利的眼睛濕了出來。他一把打掉了貝弗莉手上的硬幣,順著理查德小巷朝中。已大街跑去。其餘的人都張開嘴看著他。等跑到一個他覺得比較完全的地方,布雷德利回頭叫了起來:“你是個小壞蛋!騙子!騙子!你媽是個妓女廠貝弗莉驚呆了。班恩衝出來,向布雷德利追了過去。但是就要追上的時候,他被一個空箱子絆倒了。布雷德利跑得無影無踪。班恩回過頭來,看著貝弗莉。那個字眼把他都震驚了,更別說是貝弗莉了。 貝弗莉雙手摀住臉放聲大哭起來。 艾迪不安地看著她,從褲兜里掏出他的哮喘噴霧劑,噴了一下,然後彎下腰去,開始撿那些散落的硬幣。 班恩朝貝弗莉走了過來,想要抱她一下,給她點安慰,但是卻停下了。在這個美麗的小姑娘面前,他感覺手足無措。 “高興點。”班思說著,這句話聽起來很傻,但是他確實想不出更好的了。他伸手碰了碰貝弗莉的肩頭,又連忙拿開了。班恩的臉紅得厲害,看起來有點像道歉的樣子。 “高興點,貝弗莉。” 她放下雙手,憤怒而又顫抖地叫著:“我媽媽不是妓女!她是……她是招待員!” 班恩和艾迪都靜了下來。兩個人都呆呆地看著貝弗莉。突然間,三個人爆發出歇斯底里的笑聲。 “招待員!”艾迪叫嚷著。妓女到底幹什麼他只知道一點點,但是他覺得和招待員應該毫無分別的。 “就是這樣嘛!” “是的!是的!”貝弗莉又哭又笑。 班恩笑得幾乎都站不住了。他重重地坐到了垃圾筒上。但是他太重下,一下子把上面的蓋子壓了進去,自己也滾了下來。艾迪用手指著他,笑得更厲害了;貝弗莉扶著他站了起來。 這時,頭頂上的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女人嚷著:“快離開這兒!小崽子們!有人晚上得上夜班!快走!“ 三個人想也沒想,手拉手向中心大街跑去,一路上笑個不停。 6 他們把錢聚了起來,買了兩上冰淇淋刨冰,走到巴斯公園,坐在草地上喝了起來。班恩拿了一個咖啡的,艾迪拿了一個草毒的。貝弗莉拿了一根吸管坐到他們中間,這邊吸一口那邊吸一口,就像一隻在花叢中間採蜜的小蜜蜂。從昨晚開始她一直身心疲憊,直到現在她才感覺好了一些。 “我不知道布雷德利出了什麼毛病,”艾迪很是抱歉,“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都是為了我。”貝弗莉說完,突然親了一個班恩的臉頰。 “謝謝你。” 班恩的臉又變得通紅。 “你沒有騙人。”他嘟噥著,猛地三大口把剩下的刨冰全喝光了,然後打了一個非常響亮的嗝。 “天呀!你怎麼了?”艾迪問道。 “不要了。”貝弗莉捂著肚子笑著。 “我的肚子都疼了。不要了。” 班恩也笑了。那天晚上睡覺之前,他會把那段貝弗莉吻他的情景在腦海裡放上一遍又一遍。 “你現在真的沒事了吧?”他問貝弗莉。 她點點頭。 “不是為了他。甚至也不是為了他罵我媽媽的話。是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她猶豫著,從班思看到艾迪,又從艾迪看到班思。 “我……不得不告訴某個人,或者給某個人看,或者看什麼東西。我想我哭是因為我害怕得就要瘋狂了。” “我說什麼瘋狂了?”傳來了一個新的聲音。 原來是斯坦利。尤利斯。他的身材瘦小,但是穿著總是非常整潔——對一個還不到11歲的孩子來說也太整潔了。他的白襯衣總是整整齊齊地塞在乾淨的牛仔褲裡,頭髮梳得順順溜溜的,就連他穿的運動鞋的鞋尖也擦得乾乾淨淨。他在那裡微笑著,一下把貝弗莉的幻覺打斷了。 “她不會說下去了。”艾迪心想。 “因為布雷德利罵她媽媽的時候斯坦利不在那裡。” 但是貝弗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了。因為斯坦利和布雷德利不同——“他是我們的一員。”貝弗莉想。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想。 “說出來對他們不會有任何好處的。不止是他們。我也沒有。” 但是太遲了,她已經開始講了。斯坦利和他們坐在一起,臉色很嚴肅。艾迪把最後的一點刨冰送給他,他只是搖了搖頭。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貝弗莉的臉。沒有一個人講話。 貝弗莉告訴他們那些聲音,還有她辨認出了維朗尼卡。格羅根的聲音。她知道格羅根已經死了,但是她能辨認出她的聲音來。她告訴他們那些血跡;但是她的父親看不到也感覺不到;母親今天早上也看不見。 當她講完後,貝弗莉看了看他們的臉,恐怕自己看見——但是她沒有看見任何的不信任。只有恐懼。 最後,班思說,“我們去看看。” 7 他們從後門走了進去。不只是因為貝弗莉的鑰匙只能開後門,而是因為貝弗莉說如果讓博頓夫人看見她跟三個小男孩走進公寓裡,她父親會打死她的。 “為什麼?”艾迪問。 “你不懂,傻瓜。”斯坦利說:“安靜點。” 艾迪想要反駁一句,但是看見斯坦利那張蒼白、緊繃著的臉,他閉上了嘴。 進了屋子,班恩馬上就問:“在哪兒?”他的聲音很小。 貝弗莉的心就像是在太陽穴上跳動。她領著他們從父母的臥室旁邊走過,來到了緊閉著房門的洗手間。她拉開門,踏了進去,拉住鍊子,打開了臉盆底的皮塞子,然後又退後,站在了班恩和艾迪中間。 乾了的血跡在鏡子、洗臉盆和牆上都留下栗色的痕跡。 “看見了嗎?有人看見了嗎?有沒有?”貝弗莉的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 班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他用手觸摸著一滴血跡,然後另一滴,然後是鏡子上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裡,這裡,這裡。”他的聲音很低卻很有權威。 “天呀!好像是有人在這兒殺了一頭豬。”斯坦利有點畏懼地說。 “都是從下水道出來的嗎?”艾迪問。看見血污使他很噁心。他的呼吸越來越短促,手裡緊抓著哮喘噴霧劑。 貝弗莉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想那樣,她怕他們然會把她看成一個沒用的小姑娘。她抓住門把手,稍微緩解了自己的恐懼。 “你爸和你媽竟然都看不見。”班恩非常驚訝。他又觸摸了一滴幹在臉盆上的血跡,然後把手收回來,在自己的衣角上擦掉了血跡。 “天呀!天呀!”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再走進這裡。貝弗莉說道。”不能洗臉…… 不能刷牙……你們知道。 “ “好了,為什麼我們不把這裡清潔一下呢?”斯坦利突然說了一句。 貝弗莉看著他。 “清潔?” “對。也許我們不能去掉牆紙上面的血跡,但是我們能把其餘的清除掉。難道你沒有抹布嗎?” “就在廚房水槽的下面,”貝弗莉說,“但是如果用了的話,我媽媽會問那些抹布哪裡去了。” “我有五角錢。”斯坦利靜靜地說。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臉盆上的那些血跡。 “我們盡量清潔一下洗手間,然後把抹布拿到樓下的投幣洗衣機洗一洗。洗完之後,再烘乾,等你父母回來時,它們就放回水槽下面了。” “我媽說用布沾上血跡洗不淨,”艾迪反對說,“她說血液已經滲進去了。” 班恩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 “洗淨洗不淨都沒關係。反正他們看不見。” 沒有人問他到底“他們”是誰。 “好吧。”貝弗莉說。 “讓我們試試。” 8 此後半小時,他們像4個小精靈,不屈不撓地清潔著洗手間。隨著牆上的、鏡子上的,還有臉盆上的血跡逐漸消失。貝弗莉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越來越輕鬆。班思和艾迪擦水槽和鏡子,她自己清潔地板。而斯坦利則非常仔細地擦洗著牆紙上的血跡。他們把那些血跡幾乎全部擦乾淨了。班思還換了一個新燈泡。去年秋天商店促銷的時候,貝弗莉的媽媽買了很多燈泡,足夠用兩年。 最後,斯坦利向後退了幾步,挑剔地看著他們的成果說:“我想這是我們所能做到最好的了。” 靠著臉盆左邊的牆紙上仍然有些淡淡的血跡。牆紙那麼薄,斯坦利幾乎不敢再動了。但是那血跡已經喪失了以前那種邪惡的力量。 “謝謝你們。”貝弗莉不記得曾經對誰這麼感激過。 “謝謝你們大家。” “沒什麼。”班恩喃喃地說。他的臉當然又紅了。 “真的沒什麼。”艾迪也說。 “我們把抹布處理了吧。”斯坦利臉上的表情仍然很嚴峻。後來貝弗莉才想,也許當時只有斯坦利意識到他們已經在某種不可想像的對抗中走出了第一步。 9 他們拿了一些洗衣粉,放在一個空罐子裡。貝弗莉找了一個購物袋,把那幾塊抹布裝了進去,然後4個人下樓到了梅恩大街和康尼大街拐角處的洗衣房。遠處藍色的運河在下午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洗衣房裡面只有一個穿著護士制服的女人正等著衣服烘乾。看見他們4個走進來,她用不信任的眼光瞅了他們一眼,又低頭看書了。 “冷水,”班恩低聲說,“我媽媽說洗血跡要用冷水。” 在斯坦利換硬幣的功夫,他們把抹布投進了洗衣桶裡。等他回來,貝弗莉把洗衣粉放進去,關上了門。然後斯坦利把兩個一角硬幣投了進去,按動了啟動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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