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簽很罕見,物以稀為貴,因此兇簽是好東西。
從這個完美的三段論來看,今年剛打頭我的運氣就不錯呢。我撇開伊原那如同看待被棄小狗一般的視線,回到了喧鬧的大廳裡。
千反田非常高興:“兇簽到底是在怎樣的東西呢?我很好奇!”
她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端詳從我手裡搶走的簽。新年伊始千反田就好奇了,還真是應了籤上的'兇'字。看她實在太過單純,我不得不開口:“看我抽到兇簽,你就那麼高興嗎?”
但是千反田卻滿臉的莫名其妙:“折木同學不是不相信這些東西嗎?”
嘛,那倒也是。
若問信與不信,我的確是不信。不過低概率事件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發生,要說我全不在意,那也是撒謊。
想著這些,我沒能即時做出回答。見狀,千反田一下把頭探了過來。
“…………”
“怎、怎麼了?”
“對不起。”
她突然低頭道歉說。
“是我任性了,其實折木同學也很在意吧。”
我想要回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總之快還我。”
說著我伸出手。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眼前穿過——一臉嚴肅的十文字快步走過大廳。
“啊,好的。非常感謝……不過,那張簽你打算怎麼處理?”
“誰知道呢……”
還能怎麼處理啊。只能在神社里找個地方扔掉了吧,不過就這麼扔了我也不放心,或許還是係到神木上比較好?想著,十文字又從我眼前穿了過去。說不定她知道什麼合理的處置方法。
“…………”
本以為十文字已經離開,不想她又翻了回來。大概是看不過去了,千反田忍不住出聲道:“佳穗同學。”
雖然的確很忙,但十文字好像也沒有急到分秒必爭的程度。她聞聲停住腳步,緩和下表情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愛瑠。連杯茶都沒端上。”
“不,那倒無所謂。出什麼事了嗎?”
十文字揚了揚嘴角——我已經明白這就是笑容了。在現在這種環境下,估計是苦笑吧。
“算是吧。有個打工的孩子把鍋打翻了,待客的丸子湯和甜酒全都在重做。”
“這可是……”
千反田睜大眼睛:“那孩子燙到了嗎?”
“不,沒有。他本人往後跳了老大一步躲開了。”
運動神經那麼好,為啥還會把鍋打翻啊?
雖然多少比白天有所下降,但晚上來的參拜者還是很多。招待來客自然得用甜酒,另外,這邊的宴會也馬上就要開始了。十文字之所以得在大廳中東奔西走,估計就是因為鍋子被打翻了吧。
千反田行動非常果斷:“我去幫忙。”
說著她準備起身,然而十文字卻制止了她。我在一旁也覺得這樣並不可行。
“不,愛瑠你就算了。”
“為什麼?別看我這樣,其實要說做菜……”
“你的廚藝我倒是知道。不過你就打算以這一身裝扮進廚房?”
聞言,千反田恍然大悟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紅底彩繡、蝶舞清風的華麗和服,再怎麼看也不是能下廚房的打扮。千反田似乎也明白了這點:“那,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十文字稍作思考,然後乾脆決斷道:“那就去倉庫裡取點酒糟過來吧。進了門左手邊,就放在大面上。”
“好的,左邊對吧!”
千反田立刻撥開裙擺站起身來。然後她轉向我說道:“抱歉,能幫我看一會兒手提袋嗎?”
她的錢包就裝在手提袋裡。
不過,就算再怎麼信奉節能主義,我也無法安坐看著身著和服的千反田獨自去幫忙。
“我也去。”
“真對不住,那就拜託了。”
留下這句話,十文字便快步走出了大廳。千反田自己拿起了手提袋。
要不要穿上大衣呢?我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反正就一會兒的事兒,應該用不著吧。
在大門處,我一邊穿著靴子一邊向千反田問道:“她說是倉庫,對吧。”
“是的。”
便宜沒好貨。我這雙靴子雖然用的是金屬扣,但鞋口很小,只能一點一點把腳塞進去。左腳穿好後,我一邊穿著右邊的靴子一邊說道:“就是稻荷神旁邊那個吧……好,穿好了。”
我將格子門拉開。
寒風迎面吹來,我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提出要幫忙了。
出門不到一秒,我就懷念起屋裡的火爐來。
參拜人數似乎沒什麼變化。院中篝火燒得正旺,周圍的人影也沒有減少的感覺。估計是先前做好的甜酒還有剩吧,拿著紙杯的身影依舊很多。
“就是那兒吧。”
我指著雜屋說道。不知是不是穿著草屐不好走路,明明出來得很急,但現在千反田卻被我落在了後面。
雜屋很破舊,即使在夜暗之中也很明顯。木板牆也好房頂也好,看起來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要是用力踹上一腳,這房子可能真的會像小品裡一樣塌掉。荒楠神社的經營也已舉步維艱了嗎?還是說這種院落邊角的雜屋根本沒有修繕的必要呢?稻荷“正一位”的赤旗立在旁邊,然而這麼一對比,立著“荒楠神社”白旗的雜屋就更顯得破落了。白旗樁子似乎不深,立得不太穩,所以它被一條塑料繩拴在了雜屋屋簷上。真能湊合。
只有一處閃閃放光,那就是門。鋁合金制,看著還很新。估計是最近才換的,上個時代的影子可以為證——那扇門還要靠上閂來鎖:先上好閂,然後再用掛鎖鎖上。然而,明明是外來人流集中的元旦,現在門上的掛鎖卻開著。該說是少根筋還是胸襟開闊呢?或許是屋裡沒什麼值得偷的東西吧。
我拿下門閂,走進雜屋。
“要是有個燈就好了……”
但是屋裡卻找不到照明設備。想想也是,這座雜屋好像連電線都沒拉,沒有燈也是理所當然。
“她是說'進門左手邊'來著吧?”
一時間,我和千反田困惑起來:這座雜屋進門之後,左手邊是一面牆。
“和右邊弄混了嗎?”
“怎麼會,佳穗同學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但是左邊沒東西啊。”
我看向右邊——時值夜晚,屋裡又沒有照明。雜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但是——
“……沒有吧,我覺得。”
“這就是說……”
“還在裡面一點嗎?”
我一邊在黑暗中摸索,一邊小心前行。雖然眼睛逐漸適應、視野稍微好了一點,但不注意的話還是會有危險。我慢慢深入雜屋試著尋找酒糟,然而手邊卻完全摸不到靠譜的東西。
“本來以為是個簡單差事,沒想到變複雜了啊。”
“那個,折木同學。”
不知是何時接近的,千反田在我背後出聲道。那扇鋁門好像被風吹得關上了,雜屋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了?”
“怎麼說呢,雖然非常難以啟齒……”
似乎是真的很難以啟齒。只見千反田兩手提著手提袋,看起來忸忸怩怩的。雖然一直都有話直說的千反田很少這樣,但我還是沒有停下在黑暗中探索的手。
千反田非常謹慎地說道:“……這裡是雜屋吧。”
“應該是吧。該說是雜屋呢,還是小屋呢。”
“折木同學是受佳穗同學所託,來拿酒糟的吧。”
“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理由啊。”
“如果是我有誤會的話,還請見諒。那個,這裡是雜屋。”
我嘆了口氣:“那不就得了嗎?”
黑暗之中,千反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她的聲音小了下去:“不,是倉庫才對。”
“哈?”
“應該是倉庫。佳穗同學說,酒糟在倉庫裡。這裡是雜屋,而酒糟應該在倉庫裡。”
……原來如此。用倒置法重複兩次,任誰應該都能明白了。
我一時陷入沉默。腦中瞬間閃現自己敲著頭說“啊哈,我家沒有倉庫所以弄錯啦!”的圖景,不過感覺不太合適,還是算了吧。取而代之,我小聲如是回應道:“你早就發現了吧。”
“呃呃,算是吧,雖然不太能確定。我只是知道社務所後面有個神轎倉庫而已。”
“那你就早說啊。”
我時常會靠反咬一口來掩飾害羞。這是壞毛病,一會兒道個歉吧。總之得快點了——甜酒來不及做不說,主要是天太冷。
然而,就在我於黑暗中轉身的時候。
雜屋外面,一個醉醺醺的聲音道:“喲,這門開著呢。”
接著,一個極其不祥的“喀啷”聲響起。
“咦?剛才那是……”
千反田愣了一下,說。我沖向門口——因為太黑看不清,正確來說應該是“沖向我覺得是門口的位置”才對。很快我就找到了冰涼的鋁製門把。
但是——
門卻只是咔嗒咔嗒地響。我回頭看向千反田。雖然依舊看不清輪廓,但我卻感覺到她正滿懷不安地歪著頭。
“怎麼了嗎?”
雖然她看不到,但我還是聳了聳肩:“咱們被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