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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

繞遠路的雛人偶 米泽穗信 7611 2018-03-23
事情發端於年關將至的某日,千反田打來的一個電話。 “折木同學,你元旦有什麼預定嗎?” 被這麼一問,我稍微想了想。 小學時,我幾乎每年都會去做新年參拜。原因無他,正是因為我姐姐喜歡這種每年例行的活動。既然喜歡就一個人去唄,但不知為何她卻總要帶著我。要陪著她去附近的八幡神社倒無不可,但姐姐高考那段時間我可被害慘了。 “你也幫我祈禱考試合格吧”——接到如此命令的我,竟被她花幾個小時帶到了遠隔千里的天滿宮。我還記得,命令別人幫忙祈願的她卻一個護身符都不買,自顧自地沉浸到了“連續多次抽到大吉的遊戲”之中。 升上大學之後,姐姐的奔走範圍一下擴大。因為範圍太大所以沒法把我帶上,於是我也就沒有了參與例行活動的必然理由。多餘之事不做,必要之事從簡。因為是正月,所以我沒有任何預定。

“不,沒有。” 聽我這麼一說,千反田的聲音明快起來:“這樣啊。那要不要去新年參拜呢?” “……該不會是天滿宮吧。” “咦,去天滿宮比較好嗎?不過,那裡很遠哦……非常遠。” 沒錯,非常遠。 可能是把我誤會成菅公的狂熱信徒了吧,千反田試探性地說道:“那個、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去荒楠神社呢?” 荒楠神社倒是不遠。如果不下雪,騎自行車一會兒就到了。不過我卻完全沒那份心情。荒楠神社是神山市最大的神社,一到正月肯定是人滿為患。在瑟瑟寒風中往人堆裡鑽,著實不算節能。我將聽筒換了個手。 “有什麼事嗎?” “算不上什麼大事就是了。” 說著,她的聲音逐漸興奮起來:“聽說摩耶花同學要在那裡打工。”

伊原?我想像了一下在正月荒楠神社的洶湧人潮前打工的伊原。 “…………” “啊,你笑了呢。” 我笑了。要說正月裡神社的兼職,肯定得穿白戴紅的吧。而伊原看上去不符年齡的小,不把話說清楚還會被誤認成小學生。想必—— “不太搭吧。” “這麼說太過分了,折木同學。” 千反田的批評聲中也含著些笑意。與其說她是在笑我的無禮,不如說她是在笑那和伊原並不搭調的情景本身吧。 “因此,福部同學好像也要去。機會難得,所以我想來問問折木同學意下如何呢?” 所謂福部便是福部裡志。我的老朋友,亦是古籍研究社社員。同時,喜好雜學的他還是手藝社員、總務委員和騎車愛好者。他和伊原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那種裝扮的伊原,他不可能不想看。

原來如此。嘲弄伊原的確相當有趣。但要把那當作參加新年參拜的理由,未免也太惡趣味了。嘛,要是能祈禱一下來年一年的平穩健康,倒也值得一去…… 正當我這麼想著,千反田又說道:“還有……” “還有什麼事嗎?” “算不上什麼大事就是了。” 這次她好像有些害羞。千反田稍稍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也想去稍微炫耀一下和服。” 能拒絕千反田的正面理由只有“冷”一個。冬天當然會冷——要這麼說的話,這點寒氣該忍也得忍忍才行。 然而,到了萬象更新的元旦,一股強大寒流覆蓋了日本列島。夕陽西下之後,神山市的寒冷一下變得凶狠了起來。 披著往常那件白色大衣、戴著米色的圍巾和手套、口袋裡還放著暖包——即便如此,我的牙根依舊在打顫。因為怕腳被凍到,我特意選了一雙沒有鞋帶的長靴。臨出門前,電視裡好像說元旦的氣溫又創造了今冬新紀錄。空中萬里無雲,繁星清晰得令人生厭。澄澈的空氣給心理上的寒意又加重了一層。

會面地點是石鳥居下。即便到了這個時間,荒楠神社依舊人滿為患。說是這麼說,路上並不擁擠,而且鑽到人堆裡還能消除些寒意。比起凜冽的夜空,點著篝火和燈籠的參道多少還是更暖和一點。 路上,身著夾克或是大衣的行人們一個個都縮著身子。話雖如此,酷寒的天氣並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參道兩旁,好幾撥互相熟識的人們正在互道新禧。而我這邊,千反田還是不見踪影。 “來得太早了嗎……?” 這種氣溫下等人真是難受。想著,我看了眼手錶。就在這時,一輛黑色出租車停在了鳥居之前。隨著後門打開,一位女性說著“麻煩您了,非常感謝”走下車來。在星光與篝火的映襯下,女性身上的紅色和服顯出美麗的色澤。她在和服之外披了件黑色大衣,手中拿了個淡紫色的手提袋,袋子上用金線繡著鞠球的花紋。她將頭髮盤在腦後、扎了個簪子。最後還提著一個白紙包裝的酒瓶,大概是禮品吧。

不愧是正月,真有盛裝打扮的人啊。 想到這,我才發現那人正是千反田。 沒想到她會坐出租車來。原來出租司機正月也要工作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想。看到我之後,千反田露出一個微笑說:“你等很久了嗎?” “不……” “新年快樂。” “啊,新年快樂。” “今年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呃,我這邊才是,新的一年還望多多包涵。” 怎麼說呢。因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的應對很是倉促。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尷尬,千反田把雙手舉到兩邊,展示出袖子說:“我來炫耀和服了。” 和服以紅色為基調,想必得算是十分華麗的那種。雖說華麗,但它又不會喧賓奪主。衣服色澤明亮,很有正月味道。最不可思議的是,千反田穿起它來竟絲毫不顯妖冶。明明觀感華美,卻又不失清雅。以前我也見過姐姐的和服打扮,為何她就只有“不知哪兒來的瘋公主”的感覺呢。

因為千反田披了件黑色大衣,所以我只能看見和服正面的花紋。紅底之上蝴蝶翩舞,袖口處則繡了一條河。不,應該是風? 雖然我沒能說出任何評論,但千反田炫耀一下之後似乎已經滿足,並沒有等我反應的意思。她把手提袋換到左手、酒瓶換到右手上,看著參道前方說:“那就出發吧。” 走在前面,她腳下的草屐咔嗒咔嗒不停作響。望著她的背影我有些猶豫:是不是多少也該說句“很合適”之類的話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們伴著咔嗒、咔嗒的聲音共同前進。 一如之前的期待,鑽進人群之後,寒意一下就緩解了不少。石板路筆直地延伸下去,夜色之下,燈籠火光映照著行人的輪廓。我突然注意到千反田提的酒瓶好像很重。在這麼擁擠的人群裡兩手並用很危險,於是我提出要幫忙拿。她並沒作多餘的客氣:“非常感謝,那就拜託你了。”

“這個是?” “是酒。” 這我當然知道,我也不認為這是醬油。 “我家和這裡的神職有些交情,這是新年賀禮。” “剛進正月就要替家裡跑腿嗎,真是辛苦啊。” 聽我這麼一說,千反田嫣然一笑:“不如說白天才更辛苦呢。親戚們一個接一個地登門拜年,我在家當了一天乖孩子。” 腦海中浮現出千反田當乖孩子的樣子:穿著光鮮亮麗,畫著淡妝,在上坐的家長身邊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乖不乖孩子暫且不談,千反田家非常大,歷史也很悠久——不是指建築,而是整個家族。千反田本人又是家裡的獨生女。我也時常聽說,她總要參加一些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社交活動。 說到底,之前我就有點納悶。為什麼要把新年參拜選在晚上呢?本來就夠冷的了。本以為肯定是伊原在晚上換班,不過現在看來,白天最忙的說不定是這位千反田本家的千金小姐。

“白天只吃了一塊煮年糕餅,現在都有點餓了。” 說著,千反田比了比自己的肚子。 “折木同學都乾什麼了?” “我……模仿寄居蟹的生態。” “哎?” 今天很冷嘛。 因為實在太冷,我從早上就決定要效仿寄居蟹。 說白了就是鑽到被桌裡露出腦袋,以橘子作為唯一摯友消磨時光。或許這比起寄居蟹更像蝸牛就是了。父親出去走訪工作中的朋友,姐姐則因為什麼不知名的原因出了門。因此,我也就得以能夠盡情地投身於生物學研究了。 閒著沒事就讀書打發時間,肚子餓了就吃點煮年糕,心血來潮再整理一下賀年卡——我就這樣混到了一月一日中午。下午,悠然自得地看過“新春電視劇特別節目風雲急小谷城”之後,時間就到傍晚了。

回頭想想,這還真是不大好開口啊。新年伊始就懶了一整天。因為不想再聊這個,我多少有點強硬地岔開話題道:“裡志呢?” 千反田沒有絲毫不悅:“摩耶花同學應該已經聯絡過他了。” 在古籍研究社里,負責聯繫裡志的經常是伊原。不光是因為伊原喜歡和里志聊天,還有個更為實在的理由:伊原和里志都有手機,我和千反田則沒有。雖然我也覺得是時候買一個了,無奈囊中羞澀,短期內估計還不行吧。 走了不是很久,一列陡峭的石階出現在參道前。石階左右很寬,左、右和中間各有一個鐵護欄。放眼望去,拄著護欄上下台階的老年人可不只是一兩個而已。 參道兩旁各有一排搖曳著火光的燈籠,石階外側則沒有設置。取而代之,豎在階梯左右的是兩排寫著“荒楠神社”的白色旗幟。旗幟每隔一段距離設置兩幅,其間的斜面處還能窺見一些殘雪。

“折木同學,這裡有點滑。” 走在前面的千反田如是說道。 爬完石階後,我們又走過了一個鳥居。荒楠神社院落很大,參道上更是喧鬧無比。感覺四下充滿了喜迎新春的和睦氣氛,是我想太多了嗎? 院落中央點著一堆大大的篝火,人們繞著火光圍成了一圈。雖然凜冽寒風之下大家都願意湊到篝火旁,不過可能是火勢太強太熱,多數人都背對著火焰。那些朝著篝火伸出雙手、大吵大鬧的,全都是些小孩子。一個拿著紙杯的身影十分搶眼,估計他是在分發熱飲吧。 階梯上方右手邊是社務所,現在那裡設置成了銷售吉利物件的商店。可能是高峰時期已過,現場客人雖多,但還談不上擁擠。伊原應該也在那邊。把目光從社務所移開,一個不太顯眼的小紅鳥居映入眼簾,裡面應該供奉著稻荷神吧。與周圍設置的白旗相對,紅色鳥居前方“正一位”的赤旗巍然矗立。赤旗旁邊則建了一座小雜屋。可能是經商的人都要去拜一下稻荷神吧,雖然地處隱秘,但來往參拜的人影很多。 我開始覺得酒瓶有點重了。 “去把這個放下吧。” 我提起那瓶酒示意道。千反田歪歪頭,稍作思考之後說:“先去完成參拜吧?” 要去拜殿,必須還得再上一段台階才行。不過這次的石階坡度很緩,距離也不長。雖說只有十幾級,但階梯一半處就擠滿了參拜者。我和千反田也排到了隊伍之中。 每過一兩分鐘,人群便前進一級。幾人橫著站成一排,扔點香油錢合掌許個願,然後就左右走開換上下一排。在人看來的確是參拜沒錯,不過在神明看來,這不就跟一波接一波的工作委託一樣嘛。 “但願身體能夠健康”或是“但願全人類能和平共處”等等的普通願望倒還暫且不談,不過“希望爺爺身體能夠康復。啊,但是不必變回原來那麼嚴厲了。還有,希望孩子考試順利,詳細來說是私立落選然後被公立學校錄取”這種複雜瑣碎的願望,神仙光是要把握內容就已經很辛苦了吧。 想著這些沒用的,不一會兒就輪到我們了。我往鋪在賽錢箱周圍的白布上投了個五日元硬幣。容我想想,對了—— 希望今年的能量消耗能平穩一些。 這麼一來,新年參拜的主要任務就完成了。接著就先把酒放下,然後去嘲笑嘲笑伊原吧。就在我正要往選購紀念物的人群裡鑽的時候,千反田拉了拉我大衣袖子說:“你要去哪?” “不去找伊原嗎?” “那個的話,和神職人員拜過年之後,去社務所裡面見就行了。” 社務所大門前聚了幾個紅著臉的男人。年輕則四十歲左右,年長到七八十歲的老人也有,應該是附近祭祀同一氏族神、前來幫忙的居民吧。千反田落落大方地走過他們中間,打開了正面入口的格子門,而我則有些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雖然自知有些丟人,不過實話說,我還沒踏足過大人的社交圈呢。 “請問有人在嗎?” 千反田衝著屋內問道。但是沒人應聲,可能都在忙吧。又喊了兩三次之後,終於有位滿臉通紅的白髮男子走了出來。只見他繃著臉用粗大的嗓門說:“啥事兒?” 千反田輕輕低頭行禮:“新年快樂。我是來代千反田鐵吾向各位祝賀新禧的,名叫愛瑠。” 聽罷,男子臉色一下轉晴:“啊啊,是千反田家的啊。得,您先裡面請,我去替您通報一聲。” “好的,麻煩您了。” 我是跟來的折木,打擾了。 男子引我們到了大廳裡。紙門圍出的客廳起碼有幾十張榻榻米大,拜其寬廣所賜,天花板則顯得很低。圓形火爐整然排列,小窗裡還能看見紅色的火苗。此外,客廳中還擺了幾十張桌子,人們都各自選了位置正在吃菜喝酒。屋裡不時響起笑聲,鬧得我都開始覺得熱了。 “找個角落等一會吧。” “啊啊、嗯。” 可能還沒到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吧,廳裡的座位還空著不少。我和千反田找到房間角落的一張桌子。落座之前,千反田將和服上的黑色大衣脫了下來。本以為那隻是件普通的大衣,不過在電燈之下看來,衣服質地有些褶皺,花紋也有點朦朧感。發現我一直盯著看,千反田問道:“……怎麼了?” “不,只是覺得這質地有些與眾不同。” 千反田聽罷莞爾:“非常感謝,這叫縐紗。” 水戶黃門一行人走過我腦中。 我也脫下了大衣。我這身便宜貨倒是怎麼放著都行,不過千反田則從鴨居上找了個衣鉤,將自己的大衣掛了上去。 不一會兒,一位年輕女性拉開障子現身在大廳一角。只見她白衣緋裙,一束長長的頭髮梳在腦後,全然是一副巫女打扮。話雖如此,女性臉上還戴了個細框眼鏡,這和她整身裝束不太搭調。不可思議的是,這種不協調感反倒更讓人有一種“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穿著”的感覺。應該不是打工的。如果這是真正的巫女,那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年輕是沒錯,不過具體能有多大呢?說不定還不到二十。女性發現千反田後,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接著,穿著紅色和服的千反田和身著緋裙的巫女正坐相對。 千反田先行了一禮:“新年快樂,今年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巫女亦鄭重應對:“新年快樂。” “這是家父託我帶來的酒,還望笑納。” 啊,是這個——我遞出酒瓶。巫女則行了個大禮說:“非常感謝,那我就收下了。” “哪裡的話。區區薄禮,聊表心意而已。” 我不禁脫口而出。千反田掩嘴失笑:“折木同學,那是我該說的話。” 被這麼一說我才回過神來。沒錯,我只是因為太重而幫忙提著而已,這瓶酒終歸是千反田家帶來的贈禮,於情於禮都輪不到我來謙虛。完蛋了,受陌生氣氛影響辦傻事了。 巫女對驚慌失措的我說:“我家不收薄禮。” 不會吧?想著我看向巫女。只見她一臉認真,感覺不像是開玩笑。 千反田則笑著回應:“別那麼說嘛,還是請你收下吧……雖然的確只是薄禮。” 我終於注意到,巫女的嘴角也帶著些笑意。看來千反田與這位巫女認識。估計她們是在開玩笑吧。真是的,嚇死我了。 巫女問道:“你是B班的來著?” 她在說什麼?困惑一瞬之後,我意識到自己的確是神山高校一年B班的。 “沒錯。” 正當我納悶她為什麼知道我的班級時,巫女又提出了第二個問題:“福部同學沒和你一起嗎?” 竟然連里志都知道!這、這就是巫女的神力嗎! ?荒楠神社的巫女擁有看破別人過去的能力嗎! ?我今天懶洋洋無所事事的樣子也被看透了嗎! ? 看來我是把內心的動搖寫在臉上了,千反田小聲在我耳邊說:“這位是十文字佳穗同學。” 誰? “一年D班的。”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巫女。 落落大方的言行舉止,挺得筆直的背脊——這些看起來都非常自然。雖然的確覺得她應該到不了二十歲—— “同年級的!?”但我還是不禁失聲叫道。 見狀,千反田和十文字佳穗一齊笑出了聲。 D班的話,巫女和里志應該同班。原來如此,難怪她認識裡志呢。 穿著和服的兩人親密地聊了一會兒。想起自己還在工作中,十文字起身道:“那我先失陪了。” 說罷她轉身準備離開。而千反田則在後面叫住了她:“對了,我想去見一下伊原摩耶花同學,現在方便嗎?” “伊原……哦,是那孩子啊。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差不多可以了吧。從這邊走就能到商店後門,你去看看吧。” 聽到神社在職人員自己說出“商店”這個詞,我多少受了點打擊。那邊果然是商店啊。我倒也沒抱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是了……我和千反田一起站起身來,按照十文字指示的方向拉開了拉門。 來到走廊裡,一陣微弱的喧嘩聲傳入耳中。我們馬上憑其確定了商店的方向。穿著鞋袋的千反田輕手輕腳地快步前行,而我的腳卻快被冰冷的地板凍麻了。 來到走廊盡頭,我們輕輕拉開木門。 避邪箭、竹耙、不倒翁、護身符,商店裡各色商品琳瑯滿目。負責待客的是三位巫女裝扮的女性。不過可能是因為時間關係,已經用不著三人值班了吧——蹲坐在木門前、從門縫裡尋找伊原的千反田,一下就看到了目標。伊原坐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明顯比其他兩人要閒。與十文字相同,她同樣穿著白衣緋裙,腦後也束了個長辮子。 不,不對勁兒。伊原沒留長發。如此看來,大概是假髮吧。伊原留長頭髮再束起來就是這種感覺嗎? “摩耶花同學。” 千反田出聲道。伊原回頭對千反田露出笑臉,看到我又皺起了眉。無奈在不能在客人面前造次,因此她只是微啟櫻唇,低沉而簡短地說:“不許看。” 大過年的還真是不留情面啊。不想被人看到這身打扮,你幹嘛還來打工啊? “新年快樂。” 千反田小聲道。伊原點點頭,看了看周遭狀況,然後把上身轉到木門這邊說:“新年快樂。這身和服真棒啊,非常漂亮。” “謝謝誇獎。” “振袖的?” “不,這件是小紋(Komon)的。振袖要留到大學再穿。” Komon? 'common sense'的'common'?是指'一般和服'嗎?連和服界都被英語侵占了? “我還有一小時就收工了,小千你一會兒要幹什麼?” “我可能得去大廳接受招待。福部同學呢?” “白天來過,不過又趕回去看什麼'新春電視劇特別節目風雲急小谷城'了。應該馬上還會回來。” 即便說著話,客流也沒有停滯的樣子。說到底,伊原坐鎮的窗口前基本就沒什麼商品。我反射性地問道:“你負責什麼啊?” “抽籤。還負責指路、失物認領和換零錢。” 現在也有人在伊原面前自行抽籤。客人似乎只需扔一百日元到鋪著白紙的木盤裡,然後完全自助就行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伊原奮力強調道:“白天可是很忙的!” 她好像也承認自己現在很閒。 不過,這傢伙說她白天很忙也未必就是謊話。我也發現,正坐的伊原身邊放有一個盆,盆裡裝滿了錢包、手機、鑰匙、折疊傘等等的東西。 “幫工的人巡邏很認真,一發現值錢的東西就會馬上送到這來。迷路的小孩也有不少。所以你聽好了,白天我可是很忙的。” 就算你不那麼強調,我也沒懷疑你在工作中偷懶啦,一點都沒有。 千反田把話題從伊原的工作上引開:“抽籤,感覺真好呢。我也來抽一次吧。” 說罷,千反田站起了蹲坐的身子。看她轉身準備離開,伊原出聲道:“哎,你要去哪兒?” “繞到外面……” “沒關係啦,在這邊抽就可以。” 得到店員的許可,千反田從手提袋中拿出錢包,又從錢包中拿出了一百日元。伊原看著那個手提袋說:“啊,這個也不錯。感覺很高檔。” “嘿嘿。” 飾物受到誇讚,千反田也開心地露出了微笑。我覺得有點意外。 千反田和同齡女孩的價值觀有些差異。因此,我覺得“因為手提包被稱讚而高興”這種普通女孩的反應和她並不相稱。當然,這不過是我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已。僅僅略知一二卻要揣測他人全部,此乃傲慢之過。今年把它改掉吧。 在立下這個不靠譜決心的我旁邊,伊原若有所思地嘟囔道:“也對。所謂手提袋,這種才算是普通的……” 嘛,裡志平常提的那種麻布手提袋的確不算多數。 難得的新年參拜,我幹嘛不也抽一簽呢。於是繼千反田之後,我也往伊原手裡放了個百元硬幣。伊原把二百元放進木盤,然後遞了一個六邊形筒過來。 “好,請吧……願主保佑二位。” 這台詞不對吧,我說。 先抽的是千反田。她一點點撕開了那張漿糊粘著的小紙片。還沒等我開抽,她就用興奮的聲音叫道:“哇,是大吉!” 那可真是恭喜恭喜了。不過我也得跟千反田學學,希望手裡的簽別太糟糕。想著,我也撕開了自己的簽。 “…………” “怎麼了,折木同學?” “不,沒什麼。看來今年想必會好事連連呢。” 伊原看著我,揮起白衣袖子把手指比在面前說:“……你抽到末吉了吧!” 我的表情就那麼好懂嗎?嘆了口氣之後,我將手中的簽展示給二人—— '沖天稻穗,鳥食則稀。風折萬象,慎行則吉。 ' 後面以大大的字體寫著—— '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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