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爾趕緊說:“午安,謝頓博士。我……我……”
“你沒有想到我們今天就會見面吧?在通常的情況下,我們實在不必急著碰頭。但是現在不同,如果我們想僱用你,就必須要盡快行動。現在想找人,可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我不明白。”
“你剛才在觀景塔跟一個人聊天,對不對?”
“沒錯,他名叫傑瑞爾。但是除此之外,我對他一無所知。”
“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他是公共安全委員會的人,從太空航站就一路跟踪你到這裡。”
“但是為什麼呢?我可是越來越糊塗了。”
“那個人沒有對你提到我嗎?”
蓋爾有些猶豫地說:“他管您叫烏鴉嘴謝頓。”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他說因為您總是預測災難。”
“我的確如此——川陀對你有什麼意義?”
好像每個人都會問蓋爾對川陀的感想,他實在想不出什麼其他的形容詞,於是又說了一次:“壯麗無比。”
“那是你的第一印象,如果以心理史學的觀點呢?”
“我從來沒有想到用它來分析這種問題。”
“年輕人,在我們的合作告一段落之前,你就會學到用心理史學分析所有的問題,而且會視為理所當然。注意看——”
謝頓從掛在腰帶的隨身囊中取出了電算筆記板——傳說他在枕頭下面也擺了一個,好在半夜突然醒來時隨手取用,而現在他手中的這個電算板,原來灰色光亮的外表已經稍有磨損。謝頓的手指都已經起了老人斑,卻仍然能敏捷地在密集的按鍵間舞動,位於電算板上方的顯示幕,立刻就出現了許多紅色的符號。
謝頓指著顯示幕,對蓋爾說:“這代表帝國目前的狀況。”然後他便等待蓋爾的反應。
蓋爾終於開口:“伹這當然不是一個完整的表現。”
“沒錯,並不完整。”謝頓說:“我很高興你沒有盲目接受我的話,不過這個近似的表現,已經足夠示範我的命題,這一點你接受嗎?”
“我等會兒還要驗證一下函數的推導過程,不過看來沒錯。”蓋爾很小心,他必須避免可能的陷阱。
“很好,讓我們再將其他因素的已知機率加進去,包括皇帝遭到行剌、總督的叛變、當代經濟蕭條的周期性循環、行星開發率的滑落……”
謝頓繼續進行著他的計算。他每提到一個因素,就會有新的符號出現在顯示幕上,然後再融入原先的函數中,使得函數不斷地擴充改變。
蓋爾只打斷了他一次:“我不懂這個'集合變換'為什麼能成立?”
於是謝頓再慢慢地重新做了一次。
蓋爾又說:“但是您這種做法,是理論所禁止的'社會運作'。”
“很好,你的反應很快,不過仍然不夠快。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允許我這樣做,讓我用函數展開重新做一次。”
這回過程變得很長,等到結果出來之後,蓋爾謙遜地說:“您說的對,我現在懂了。”
謝頓終於停了下來,對蓋爾說:“這是川陀三個世紀以後的情形,你要如何解釋?啊?”他將頭偏向一側,靜靜地等著蓋爾回答。
蓋爾感到簡直不可置信:“完全毀滅!但是……但是這怎麼可能?川陀從來沒有……”
謝頓突然滿懷激動與興奮,一點也不像是個老態龍鍾的人。他搶著說:“嘿,別不相信,你已經看到了導致這個結果的過程。現在暫且忘掉數學符號,用普通的話說出來。”
蓋爾於是說:“當川陀變得越來越專門化,也就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無法自衛。此外,作為帝國的行政中心,它也就成了首要的覬覦之的。當帝位的繼承越來越不確定時,幾個大世族間的摩擦也就越來越劇烈。社會責任感都消失了……”
“夠了。現在請告訴我,川陀在三個世紀之內完全毀滅的機率是多少?”
“我看不出來。”
“你一定會做'場微分'吧?”
蓋爾感覺被逼得非做不可了,但是謝頓卻沒有將電算板遞給他。此時他的眼睛離電算板還有一尺之遙,他只好硬著頭皮開始心算,不一會兒前額就已經冒汗了。
最後他終於估計出來:“大約百分之八十五?”
“不壞,”謝頓噘起下唇,然後繼續說道:“但也不能算好,正確的數值是千分之九二五。”
蓋爾說:“這就是他們叫您烏鴉嘴的原因?從你們發表在學術期刊上的論文中,我怎麼都沒有讀到這些呢?”
“你當然讀不到,這些都是不能發表的。你想想看,帝國怎麼可能輕易就讓這種有動搖傾向的訊息洩露出去?這還只是心理史學的一個簡單示範。不過,我們算出的部分結果,還是洩露到了貴族的手中。”
“那可不妙。”
“也不盡然,所有這一切都在我們的算計之中。”
“他們調查我,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
“對,只要是與我的計劃有關,都會成為調查的對象。”
“謝頓博士,那您有危險嗎?”
“喔,沒錯。我會被處決的機率有千分之十七,當然,即使如此的話,我的計劃也不會因而終止。我們也已經將這一點納入考量。好了,不談這些,明天你會到川陀大學來見我,對嗎?”
“我一定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