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走鋼絲的姑娘

第16章 十六、一發千鈞

多羅泰沒有回頭。她已經成了囚犯。 “我沒有搞錯,”她想,“他們控制了戰場。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她的右手邊是上塔樓的樓梯口。她或許可以上樓梯逃跑,再利用一次那副繩梯。逃跑有什麼意義呢?雖然難以反抗,但是,蒙福貢被人綁架,她不應該鬥爭到底麼?她必須衝上鬥獸場面對兇惡的豺狼。 她繼續向前走。儘管孤身一人,身邊沒有朋友,她依然十分鎮靜,她一邊走一邊讓小紙團順著裙子掉下去,它在地上滾了幾下,和路上的小石子和塵土混在一起,不見了踪影。 她到達拱門的另一端,突然伸過來兩隻手,兩個人用手槍指著她。 “不准動,嗯?” 她聳了聳肩膀。 其中一個人嚴厲地重複了一遍:“不准動,否則我開槍了。”

她看看他們。這是兩個賊眉鼠眼、身穿水手服的走卒。好像就是在山莊里陪德·埃斯特雷謝的那兩個人。 她對他們說:“孩子呢?你們把孩子弄哪兒去啦?是不是你們把他帶走的?” 他們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其中一個人用槍頂住她,另一個開始搜身。但是,一個專橫的聲音阻止了他們:“放開她。讓我來對付。” 多羅泰沒有註意到還有第三個人,粗壯的常春藤將他遮住了。他這時從牆邊走出來。原來是德·埃斯特雷謝! …… 他依然偽裝成俄國士兵的模樣,但是,與先前已經絕然不同。多羅泰在他身上重新看見了羅伯萊和崗頂山莊的德·埃斯特雷謝。他恢復了狂妄的神氣和兇惡的嘴臉,不再掩蓋走起路來稍欠平衡的樣子。剪掉頭髮和亂蓬蓬的鬍子以後,可以發現他的後腦扁平以及猴子一般的下巴。

他站在那裡,好久沒有出聲。他在品嚐勝利的滋味?準確地說,更像是在犧牲品面前感到局促不安,起碼,他還在猶豫該不該馬上發動攻擊,他來來回回地走著,雙手背在背後,停一停,接著又走幾步。 他問:“你沒有帶武器嗎?” “沒有。”她肯定地回答說。 他命令兩個打手回隊伍去。然後,他繼續踱來踱去。 多羅泰仔細地打量著他,想從這張臉上找到通人性的地方。但是,除了庸俗、卑鄙和陰險,她沒有任何發現。因此,她只能依靠自己了。在廢棄的塔樓這個閉塞的範圍裡,周圍是這個最兇殘的首領指揮的一幫無賴,她受人看管,無力反抗,還有人對她垂涎三尺,唯一能幫助她的就是她細緻入微的智慧。這微不足道,但很解決問題,因為她已經有過一次經驗,在崗頂山莊的圍牆裡面,她曾經身處同樣的境地,面對過同一個敵人,最後,是她取得了勝利。這很解決問題,因為敵人不得不提防她,並因此喪失一部分攻擊力。

此時此刻,他覺得已經勝利在望,而且他的成功迅速而全面,所以,顯得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他們的目光碰在一起。他說:“她還真漂亮,這個小雜種!百里挑一……可惜她憎恨我!” 他走近一步,又說:“因為積怨太深,是不是,多羅泰?” 她後退一步。他皺了皺眉頭。 “是的,我知道……你父親……算啦!你父親當時傷得不輕……怎麼都捱不到現在的。所以說,真正殺死他的不是我。” 她開口說話了:“剛才……您那個同夥呢?那個假侯爵呢?” 他冷冷一笑,說:“不要說他了,好不好!一個不值得可憐的無恥之徒……膽小,忘恩負義,自己暴露了就想出賣我,這是你看到的。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騙過你的智慧,你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所有的問題,我說的是真話!我相信自己是僕人喬弗魯瓦的後代,靠著他記載的事,我花了多少年才弄清楚的事,你在幾分鐘裡就解決了。果斷,準確。你識破了我的用意,好像你手裡拿著我的牌似的。最使我感到驚奇的,多羅泰,是你在此時此刻還能鎮靜如故。因為,小姑娘,你現在知道我翻出的底牌了嗎?”

“我知道。” “那你還不趕快跪下!”他喊道。 “老實說!我一直在等著你求饒……我早想看著你趴在我的腳下,在地上爬行。可是,恰恰相反,你卻不肯低頭,你藐視我,還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 “我沒有挑釁。我在聽您說話。” “好吧,讓我們把帳算算清楚吧。總共是兩筆帳。一筆是關於多羅泰的帳(他笑了笑)。這筆帳暫且不提。放到最後再說……一筆是關於寶石的帳。如果不是你截走了必不可少的文件,我現在已經擁有這些寶石。你製造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用槍口頂著德拉呂先生的太陽穴,他交待說把第二封信交給你了。把它給我,否則的話……” “否則怎麼?” “否則,讓蒙福貢倒霉。” 多羅泰完全不為所動。當然,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也知道這場決鬥比山莊里的那一場要嚴峻得多。

在山莊里,她可以等待救兵。在這裡,她完全孤立無援,沒關係!在這個人面前絕對不能示弱。誰毫不動搖地保持鎮靜,誰就是勝者,並且最終控制他的對手。 “堅持到底!”她不斷地鼓勵自己,“堅持到底……不只是堅持到最後一分鐘……還要堅持到最後一分鐘的最後一秒鐘……” 她一個勁兒地瞪著敵人,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有個小孩子在這裡受苦。我首先命令您將他放了。” “呵!呵!”他以譏諷的語調回答說,“小姐也命令起人來了,不知道憑的是什麼?” “憑我的信念,不用多少時間就可以讓您乖乖地服從命令。” “天哪,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我的三個朋友,韋伯斯特、埃靈頓和達里奧。” “不錯……不錯……”他說,“這幾位先生都是做慣了運動、非常強壯的小伙子,你寄希望於幾位勇敢無畏的冠軍是對的。”

他打個手勢,讓多羅泰跟他一起走,他穿過塔樓內部堆滿瓦礫的圓形大廳。與正門相對的另一扇門形成的缺口右邊,在矮樹叢上掛著的常春藤屏障後面,排列著一間間門呈拱形的小屋,很可能從前是關犯人用的牢房。至今還能看見砌入石頭地基里的鐵環。 在其中三間囚室裡躺著三個人,一個個五花大綁,口裡塞著東西,而且和鐵環鎖在一起,就像三具木乃伊一樣。他們是韋伯斯特、埃靈頓和達里奧。 另外三個荷槍實彈的人在一旁看守他們。 第四間囚室里扔著假侯爵的屍體,第五間關著德拉呂先生和蒙福貢上尉。孩子身上裹著一床被子。破爛的被角遮住他的下巴,兩隻可憐的淚汪汪的眼睛在向她微笑。 她喉嚨一哽,但是忍住了。既不表示氣憤,也沒有斥責。彷彿眼前發生的事根本無足輕重,對這場戰鬥的成敗毫無影響。

“唔,”德·埃斯特雷謝冷笑道,“你對你的保護人有何感想?你覺得我的隊伍怎麼樣?三位朋友看守俘虜。另外兩個在外面放哨,監視周圍的動靜……我完全可以放心吧,嗯?但是,漂亮的小姐,你為什麼離開他們呢?你是他們之間的橋樑。你放任他們,他們就像傻瓜一樣,一出塔樓就一個個被逮住了。怎麼掙扎都沒有用……乾脆利索。我的手下可是沒有損傷一根毫毛……德拉呂先生反而麻煩一點,他爬到樹上,非得費我一粒子彈,打穿他的帽子,才把他請了下來。至於蒙福貢,一位可愛的天使!……因此,你瞧,小姑娘,你的冠軍人馬已經與案無涉,你只能依靠你自己,這是很不夠的。” “這已經足夠了,”她說,“因為我掌握著有關寶石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秘密。所以,您趕快為我的朋友鬆綁,把孩子放出來。”

“條件呢?” “我把德·博格勒瓦爾侯爵的信交給您。” 他看了她一眼。 “哎呀,”他說道,“這個建議很有氣派。這麼說,你放棄寶石了?” “是的。” “你代表你自己和你的三位朋友嗎?” “是的。” “把信封交出來。” “先把繩索解開。” 他勃然大怒。 “把信交出來,這裡我作主。” “不,”她說。 “我要……我要這封信……” “不,”她說得更加堅決。 那個小荷包扣在她的胸衣上,稍稍露出一個角,被他一把搶了過去。 “哈!”他洋洋得意地喊了起來。 “公證人告訴我,你把它放在這裡頭了……就像金獎章一樣。我馬上可以知道秘密了。” 但是,小荷包空空的。他失望,瘋狂,舉起拳頭對著多羅泰的臉,大聲咆哮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想糊弄我!你的朋友一鬆綁,我就完了。趕快把信交出來!”

“我已經撕了,”她說。 “撒謊!這麼重要的東西是不會撕的,這麼重要的秘密是不會毀的。” 她再說了一遍:“我讀過以後把它撕了。您放開我的朋友,我就把秘密告訴您。”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撒謊!你撒謊!馬上把信交出來……啊!如果你以為我可以任人嘲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忍夠了。我說最後一次,快把信交出來!” “不,”她回答說。 他一步衝到其中一間囚室,掀開孩子身上裹的被子,一把抓住他的兩條小腿,倒提著晃了幾下,彷彿要老遠地扔掉一包東西一樣。 “信!”他對多羅泰喊道,“否則,我就讓他的腦袋在牆上開花。” 他那副模樣讓人看了噁心。野蠻和殘忍扭曲了他的面孔。幾個同夥在一旁看著他笑。

多羅泰舉起手,表示接受妥協。 他放下孩子,滿頭大汗地回到她的面前。 “信……”他命令道。 她開始解釋。 “信在拱門下……靠近這一頭……石子堆裡有個小紙團。” 他叫來一名手下,按多羅泰說的指示了一遍,那人跑步離開了。 “是時候了……”強盜頭子小聲說道,一邊抹去額頭上的汗。 “……是時候了。瞧,你本來就不應該和我作對……還有,幹嗎要不服氣呢?”他接著說,好像多羅泰的鎮靜態度令他不知所措似的……“是啊,何必呢?把頭低下去,他媽的!這裡不是我作主嗎?你的朋友,還有你……是的,還有你,你們的命運通統掌握在我的手心裡。” 他把這些話說了兩三遍,幾乎是自言自語一樣,他的目光令姑娘討厭。 過了一會,聽到手下回來的聲音。他轉過身子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 “找到了。” “真的嗎?啊,真沒想到,這才是真正的勝利啊。” 德·埃斯特雷謝撫平皺巴巴的信封,將它捧在手裡,猶如一件稀世珍寶一樣,再慢慢地翻過來。信封沒有打開過,上面的漆印原封不動,就是說,沒有人知道他即將知道的秘密。 他情不自禁地大聲他說出了他心裡的話:“沒有人……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 他拆開信封。裡面有一張對折的信紙,紙上只寫著三四行字。 他讀過這幾行字,好像很驚訝。 “哦!哦!真是豈有此理!我懂了,和其他人一樣,我什麼都沒找到。老祖宗沒有說錯,寶石藏在一個無人可以到達的地方。” 接著,他又前後左右地踱了起來,靜靜地,好像在掂量下一步的決定。 然後,他回到囚室前,指著幾個俘虜對三個看守說:“他們跑不了吧,是不是?繩子夠結實吧?好吧,你們趕快回船上去,準備撤退。” 幾個同夥遲疑不決。 “唔!怎麼啦?”強盜頭子說。 其中一個戰戰兢兢地問道:“那……寶石呢……?” 多羅泰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敵視態度。顯而易見,他們互有提防,在瓜分戰利品之前讓德·埃斯特雷謝單獨留下,似乎對他們的利益構成很大的危險。 “寶石?”他大聲說道,“還有呢?你們以為我能吞了麼,笨蛋?答應給你們多少就是多少,這是發了誓的。而且還是很大的一份!” 他狠狠地罵了一通,迫不及待地想打發他們。 “快跑!啊!我忘了一件事……叫兩個站崗的過來,你們五個人把假侯爵抬走。我們稍後把他扔到海裡去。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快去。” 幾名下屬商量了一會兒。但是,上司的威力還相當大,他們雖然臉面上顯得不太放心,嘴裡嘟嘟囔囔的,在行動上還是服從了。 “六點鐘,”他看看表說。 “我在七點鐘和你們會合,爭取在天黑的時候登陸,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嗯?把船艙弄整潔點……說不定會多一個乘客。” 他再次看看多羅泰,趁著手下漸漸離去,他又強調說:“乘客?應該說女乘客,是不是,多羅泰?” 她沒有理睬,始終十分鎮靜。但是,她心裡愈來愈焦急。可怕的時刻正在來臨。 他手裡一直拿著信封和侯爵的信。一邊重讀信中的指示,一邊從口袋裡取出打火機打著火。 “太妙了!”他心情暢快地小聲說道……“一流!……一直找到地獄裡去也值得……啊!這個侯爵,真是個怪人!” 他把信紙擰成長條後靠近打火機。信紙燒著了。 他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用火點著一支香煙,然後面向幾個囚犯,伸直手臂,等著信紙變成灰燼隨風飛揚。 “您看,韋伯斯特,你們看,埃靈頓和達里奧。老祖宗留下的秘密就這麼多了……一點點灰燼……全完了。真的,你們得承認你們太不聰明了。你們三個健壯的年輕人,既不懂得保護即將到手的財富,也不懂得保護人見人愛的小妹妹,只知道張大嘴巴欣賞她的美貌。真沒想到,我們六個人擠在塔樓的小屋裡,只要其中一個人揪住我的衣領……我一直提心吊膽。可是,這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太無能了!你們活該……她也活該!” 他拿出槍晃了晃。 “我不需要用它了,嗯?”他說……“再說,你們應該注意到了,稍微動一動,你們脖子上的繩索就會勒得更緊。如果你們一意孤行,結果只能是勒死算數。明人不必細說……多羅泰小妹妹,現在輪到你了。跟我來。我們得想辦法合作才行。” 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她跟著他穿過一堆堆殘磚斷瓦,從空地的另一頭走進只剩下四堵牆的一個房間,牆上佈滿了槍眼。他指指房間,說這是從前的警衛室。 “在這裡談話更好一些。你那些求愛者既看不見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說話。這裡絕對安靜。喏,這裡有一塊草皮,請坐吧。” 她叉著雙臂,昂首挺立。他等了一會,低聲說了句“隨你的便吧”,旋即在自己指的地方坐下來,繼續說道:“這是我們第三次會面,多羅泰。第一次是在羅伯萊莊園的空地上,你拒絕了我的建議,嚴格地說,這是可以理解的:你當時不了解我提供的消息的真正價值,在你的眼裡,我只不過是一個不值得稱道的冒險家,你心中只想著和我大干一場。非常崇高的情感,它使夏尼的弟兄們產生了幻想,但是,你騙不過我的眼睛,因為我知道偷耳墜子這件事。 “事實上,你有你的目的:為了得到你想得到的好處,你要擺脫一個最危險的競爭者。最有力的證明就是,你在告發我以後立即去了山莊,謎底可能就在那裡,我在那裡再次敗於你的陰謀,把年輕的達韋爾努瓦弄得暈頭轉向,將金獎章弄到手,這就是你在那里幹的事,我很佩服,承認你一步一步地完成著你的任務。不過……不過……德·埃斯特雷謝不是那麼容易就範的人。越獄逃跑,故意縱火,奪回獎章,取得追加遺囑,總而言之是全面推進。 “現在,四顆紅寶石已經屬於我所有。 “我想明天得到它,過一個星期得到它,或者過一年得到它,那都沒有關係!它們是我的東西。幾十個人,甚至幾百個人白白找了兩個世紀,沒有理由讓別人拿去的。所以說,我現在發財了……成百萬,成千萬。有了錢就可以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這正是我的目的……不知道多羅泰是否同意做我的乘客,我剛才向手下是這麼宣布的。你回答我一句話。同意還是不同意?” 她聳聳肩膀。 “我心中有數,”他說“不過,在使用極端的手段之前,我還是想試一試……” 他等著看威嚇的效果,多羅泰完全不為所動。 “你很鎮靜!”他說。語氣之中透露出稍許不安。 “不過,你也很明白目前的形勢。” “非常明白。” “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裡。蒙福貢的性命,那三個綁著的人的性命,都是我手中的籌碼,是我對你施加壓力的手段。所以說,你還鎮靜什麼?” 她從容不迫地回答說:“我鎮靜,因為我知道您已經完蛋了。” “算了吧。”他笑著說。 “不可救藥地完蛋了。” “為什麼?” “剛才在客店裡,一發現蒙福貢被人綁架,我立即派另外三個孩子去附近的村莊了,他們會帶農民們來這裡。” 他冷笑一聲:“等他們召集起一隊農民,我已經走遠了。” “他們快到了,我有十足的把握。” “太晚啦,可憐的姑娘。如果沒有把握,我早就讓手下把你帶走了。” “您的手下?不……” “誰能阻止我嗎?” “您雖然一副凶相,心裡卻害怕他們。他們在想,您一個人呆在這裡,是不是要利用攫取的秘密獨占寶石。他們覺得我才是他們的盟友。您不敢冒這麼大的險。” “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很鎮靜就是了。” 他搖搖頭,怒沖沖地說:“你說謊,姑娘!你裝模作樣!你現在比死人還蒼白,因為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過一個鐘頭以後,我是不是被人抓住,我的手下是不是背叛我,二者都不重要了。對我來說,重要的不是過一個鐘頭髮生什麼事,而是現在要發生的事。馬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多羅泰,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站起身,朝她走過來,帶著威脅性的粗暴口吻,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一開始,我就被人當傻瓜。你這個走鋼絲、耍雜技的女人,公主,小偷,走江湖的,你身上總有點東西令我魂不守舍。我歷來蔑視女人。我一輩子沒有為女人心煩過。你,多羅泰,你吸引我,又使我感到害怕。是愛情嗎?不是,是仇恨。確切地說是一種病……是在我心中燃燒的毒藥,多羅泰,是我必須擺脫的毒藥。” 他緊緊地挨著她,目光凶狠,而且充滿了渴求。他舉起雙手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按住姑娘的肩膀。為了不讓他抱住自己,姑娘不得不步步後退,一直退到牆邊。他壓低聲音,氣急敗壞地對她說:“不准笑,多羅泰,你這種流浪女人的妖術,已經讓我受夠了。你的嘴唇是唯一能夠醫治我的良藥。然後,我可以從此消失,再也不來見你。但是,必須在得到這劑良藥之後才行。你懂嗎?” 突然,他用雙手摟住多羅泰的肩膀,使姑娘一時失去了平衡。但是,她蔑視的態度依然,繼續向他挑戰。而且,她的意志愈益堅強,始終不讓對方感到她的心裡有絲毫的動搖或退縮。 “你懂嗎?……你懂嗎?……”他連續地搖晃她的手臂和脖子,口裡一邊嘟囔,“……你知道這是不可抗拒的嗎?沒有人能救你。這是失敗的代價。今天,我要報仇……同時,我再也不受你的壓迫……我們分開以後,我會說:是的,她使我痛苦過,但是,我不後悔,我們相識一場的這個結局抹去了任何的不快。” 他愈來愈使勁地壓住姑娘的肩膀,同時,快活地挖苦說:“你的眼神開始慌張了,多羅泰!難得一見,真讓人高興!你害怕了,你的眼睛……真美麗啊,多羅泰!……這是給勝利者的真正獎賞。光是你的眼神,在我面前驚恐萬狀的眼神,就好過天下的任何東西。多羅泰啊,多羅泰,我愛你……讓我忘記你?多瘋狂的想法!我要吻你的嘴唇,這是為了愛你愛得更深……也是為了讓你愛我……為了你能夠跟我在一起,像女奴,像倍受寵愛的女主人一樣。” 她緊貼著牆壁。德·埃斯特雷謝竭力想將她抱在懷裡。她則拼命地想脫身。 “啊!”他大叫一聲,突然瘋狂地動起粗野來。 “不准反抗,小姑娘。把嘴巴伸過來,馬上伸過來,你聽見了。否則的話,就讓蒙福貢來抵償。你願意我像剛才那樣把他吊起來打轉嗎?行了,你聽我的話,否則……否則,我就跑回去,活該那小鬼的腦袋倒霉……” 多羅泰精疲力盡。她的雙腿發軟。和強盜身體上的接觸,使她恐怖得渾身發抖,但是,推開強盜,她又怕這個傢伙衝過去對孩子不利。 她用力死頂的手臂開始彎曲。德·埃斯特雷謝一使勁,迫使她跪在了地上。這下完了。他就要達到目的了。但是,正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最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多羅泰大吃一驚。在強盜背後,距離幾米遠的地方,有個東西在動彈,有個東西從對面的牆上伸出來。從槍眼裡露出一枝槍。 多羅泰立即想起來了:聖康坦從客店帶走一枝報廢的舊槍,而且是沒有子彈的。 她一動不動,避免引起德·埃斯特雷謝注意。她明白聖康坦的計策。孩子只是想阻嚇敵人,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嚇唬一下而已。現在該輪到她想辦法,當德·埃斯特雷謝發現自己身受威脅時,讓這個行動達到最佳的效果。但是,毋庸置疑,只需片刻功夫,德·埃斯特雷謝就可以和多羅泰一樣,清清楚楚地看到這枝鏽跡斑斑,破爛不堪的槍,像小孩的玩具槍一樣完全沒有攻擊性。 多羅泰清醒地知道自己該做的事:鎮定下來,挺起胸膛面對敵人,讓他心虛,哪怕是幾秒鐘也好,就像剛才她憑著鎮靜和沈著已經做過的一樣。她自身的安全,蒙福貢的安全,全係於她現在的堅定與否。 “財富全在頑強……” 她想。 但是,她口中不知不覺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就像說出一道能夠保護你的咒語一樣。她馬上感覺到箍住她脖子的雙手鬆開了。古老的格言,他經常思索的這句格言,竟然在這麼一個特殊的時刻裡,從這個他認為已經處於窮途末路的女人口中如此平靜地說出來,使他大為困惑。他仔細地打量她,突然驚呆了,她美麗的面龐表面出前所未有的寧靜。嘴唇微啟,露出雪白的牙齒,剛才還驚慌和絕望的眼睛,現在帶著微笑安詳地望著他。 “怎麼啦?”他情不自禁地問道,同時想起在崗頂山莊的水塘邊,多羅泰的驚人的笑聲。 “你今天還敢笑?” “我當然要笑,理由只有一個:您已經完蛋了。” 他開玩笑似地說:“啊?是麼?” “是的,”她毫不含糊地說,“我從一開始就告訴您,我沒有說錯。” “您瘋了,”他聳了聳肩膀,說。 她注意到他不再用你稱呼她,而且確信依靠她難以置信的鎮靜,取得了與第一次一樣的勝利,她又重複了一遍:“您已經完蛋了。目前的形勢與在山莊時一模一樣。在那裡,拉烏爾和孩子們去找救兵,您還操縱著大局,突然一枝槍對準您。在這裡,發生著同樣的事情。三個孩子找到人了。像在山莊里一樣,他們帶著槍來了……您還記得嗎?他們來了,槍口已經對準您了。” “您胡說,”強盜結結巴巴地說。 “他們來了,”她說話的口氣愈來愈逼人。 “我聽到孩子們發出的信號了。他們沒有繞過塔樓進來。他們來了,就在牆外面。” “您胡說!”他喊道,“您說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她態度平靜,就像一個不受任何危險的人一樣,但是,她一改用您稱呼的習慣,非常強硬地說:“轉過身去……你就看到對准你胸膛的槍口了。只要我一句話,他們就會開火。你轉過身去看呀!” 他躲躲閃閃。他不想就此罷休。但是,在多羅泰的目光,在她的充滿怒火,不可抗拒,令他束手無策的目光的緊逼下,他不得不順從她的意志轉過頭去。 這是一發千鈞的時刻。 她使出全身的力量,不讓強盜有思考的時間,堅定地大聲喊道:“舉起手來,你這個惡棍,否則就像打狗一樣打死你。舉起手來!餵,那邊的,準備開槍,毫不留情地開槍!舉起手來!” 德·埃斯特雷謝看到槍,乖乖地舉起手來。 說時遲,那時快,多羅泰猛撲上去,從他的上衣口袋裡摸出槍,然後面對面指著他,心不跳,手不顫,眼睛裡流露出狡黠的神氣,一字一板地說道:“白痴,走,我明白地告訴過你,說你已經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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