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走鋼絲的姑娘

第2章 二、多羅泰馬戲團

莊園位於風景如畫的奧恩省最崎嶇不平的一個地區,離棟夫龍不遠,到十八世紀才叫羅伯萊莊園。從前,它叫夏尼莊園,與緊挨著它的村莊同名。 村里的大廣場實際上是莊園大院的延伸。由於大門總是打開的,所以兩邊合在一起,在從前的壕溝上人工築成了一片空地,從左右兩邊的陡壁可以走下溝底。兩道護牆圍著圓形的院子,一直伸展到莊園的樓群,院子裡有一個美麗的,以海豚和美人魚裝飾的古老噴泉,一座式樣粗俗的假山上放置著一個日晷。 多羅泰馬戲團以音樂開路穿過村子,就是說,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在前面聲嘶力竭地吹喇叭,調子完全沒個準兒。聖康坦穿一件黑緞子短上衣,肩扛一把令猛獸心怵的三齒耙,一塊預告三點鐘演出的節目牌。 多羅泰站在大篷車的車頂上,手牽韁繩,威風凜凜,彷彿她駕的是王家大馬車一樣。

廣場上擠滿了十幾輛馬車,前來趕會的人忙著搭帳篷,或者架設各種遊樂設施、鞦韆架、木馬等等。 馬戲團沒有做什麼準備功夫。女經理徑直去了村政府辦演出簽證,聖康坦為獨眼喜鵲卸鞍,兩位小音樂家一改行當,做起廚師來了。 上尉則一直在睡覺。 將近中午,人群開始從四面八方的村莊湧來。聖康坦、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在大篷車旁邊打盹。多羅泰吃過飯以後又走了,她一直來到谷地,查看了石板下面的窟窿,然後混在四鄉的農民中間,到花園裡轉了一圈,凡是能去的地方都走到了。 “怎麼樣?”她回來的時候,聖康坦問道,“調查得怎麼樣了?……” 她似乎挺擔心的樣子,慢慢地解釋說:“這座莊園屬於夏尼-羅伯萊家族,很久沒有人住了,家族裡最後一位繼承人奧克塔夫伯爵,大約四十歲光景,十二年前娶了個非常有錢的女人。戰後,伯爵和伯爵夫人重修和改造城堡,將它現代化了。昨天,他們請來許多客人慶祝喬遷之喜,客人們在晚上走了。今天是面向公眾的入住儀式。”

“關於羅伯萊這個名字,一無所獲嗎?” “一無所獲。我始終不明白父親念叨這個名字的原因。” “這麼說,我們演出一結束就可以走了?”聖康坦問道,他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不知道……到時再說吧……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和你父親有關嗎?” “無關……”她猶豫了一下說,“不……毫無關係……不過,我很想弄弄清楚。凡是黑暗的地方,說不定就暗藏著什麼東西……我想……” 她沉思了好久,最後,她兩眼直直地望著聖康坦,很嚴肅地說:“你聽我說,你信我吧,是不是?你知道,從本質上講,我是一個很通情達理的人……一個很謹慎的人。你知道,我有某種直覺……我能看到別人往往看不到的東西……我清楚地感覺到我必須留下來。”

“因為羅伯萊這個名字嗎?” “是的,也因為別的一些原因,它們可能迫使我隨機應變,採取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險的決定……聖康坦,到那個時候,你必須和我在一起……而且要勇敢。” “說吧,多羅泰。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只有一句話……今早用槍瞄准你的那個穿大衣的人,他也在這裡。” “嗯?你說什麼?他在這裡?你見到他了?和警察在一起嗎?” 她微微一笑。 “還沒有。不過,是很有可能的。你把耳墜子放哪兒了?” “我把它放在小紙盒裡,用橡皮筋套好,塞在藤籃底下了。” “好。演出一結束,你把它放到倉庫和大門之間的杜鵑花花壇裡去。” “他們發現耳墜子不見了嗎?”

“還沒有,”多羅泰肯定地說。 “根據你所說的情況,我想保險箱應該在德·夏尼伯爵夫人的小客廳。不過,我聽伯爵夫人的侍女們聊天,沒有說丟了什麼東西。” 她又說:“瞧,莊園的人都到射擊台前了。就是那個金頭髮、派頭十足的漂亮太太嗎?” “是的。我認得出是她。” “照僕人們的說法,她是個非常善良的女人,慷慨大方,對窮苦人總是有求必應。周圍的人很喜歡她,遠遠超過她丈夫,好像他不太討人喜歡。” “哪一個是她丈夫?那裡有三個男人。” “最胖的那個,穿一身灰衣服,腆著個大肚子。瞧,就是舉槍的那一個。伯爵夫人身邊的兩個人,是他們的遠房親戚。那個高個子,灰白的絡腮鬍子一直長到玳瑁眼鏡架邊,來城堡已經一個月了。年輕一些,穿呢絨獵裝和綁護腿的那一個,是昨天到的。”

“好像他們兩個人都認識你似的?” “是的,我們說過話了。大鬍子還挺殷勤的。” 聖康坦做了個氣憤的舉動,但是被她馬上製止了:“鎮靜點,聖康坦。我們過去。戰鬥開始了。” 人們紛紛聚集到臨時搭起的木屋後面,觀看城堡主人的絕技,他的本領是眾所周知的。他射出十二發子彈,在紙靶的中心團團圍成一圈,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伯爵假惺惺地謙讓道:“不,不……打得不好。沒有一槍打中靶心的黑點。” “槍法生疏了,”他旁邊有個聲音說道。 多羅泰已經悄悄地鑽到前排,這話是她說的,而且還帶些行家的口吻,結果引來了一片哄笑。大鬍子紳士向伯爵和伯爵夫人介紹說:“馬戲團的經理,多羅泰小姐。” 奧克塔夫伯爵夫人向她表示歡迎。伯爵開玩笑地說道:“小姐是以馬戲團經理的身分作評判的吧?”

“以業餘愛好者的身分。” “啊!小姐也玩射擊嗎?” “有機會也玩玩。” “打美洲豹嗎?” “不,打打煙斗的煙鍋而已。” “小姐沒有打歪的時候嗎?” “從來不會。” “不用說,一定是百里挑一的槍。” “完全不是。好射手用什麼槍都一樣……像這種被淘汰的槍也行。” 她順手拿起一把破槍,向人要了六發子彈,然後對著已經被德·夏尼伯爵打得一個個窟窿的靶紙。 第一槍正中黑點。第二發子彈挨到黑圈,第三槍又中黑點。 伯爵驚呆了。 “簡直神了!……她甚至不用瞄準……您有什麼感想,德·埃斯特雷謝?” 被多羅泰叫做大鬍子紳士的人興奮極了,他大聲喊道:“前所未有!難以置信!小姐,您會大有前途的……”

她沒有回答,用剩下的三發子彈,打斷了兩個煙斗,打掉了一個在水柱上方跳動的蛋殼。 接著,她推開為她叫好的人,衝著目瞪口呆的人群大聲宣布說:“太太們,先生們,我很榮幸向大家宣布,多羅泰馬戲團繼續演出。在射擊以後,還有賞心悅目的舞蹈節目以及以徒步和騎馬的形式,在地上和空中表演力量、技巧和平衡。還有焰火,競渡,賽車,鬥牛,扒火車,總之是應有盡有。先生們,太太們,演出開始。” 說完,多羅泰便施展出她的靈巧、奔放和熱情。聖康坦在大篷車的車門前面劃了一個大圈,插了幾根小鐵棍,用繩子圈出一塊空地。演出場地四周擺放著給莊園主人坐的椅子,其他人則層層疊疊,有的站在板凳上,有的站在梯子上,還有的見到能站的東西都站了上去。

多羅泰開始表演。先是走鋼絲,鋼絲繃緊在兩根柱子中間。她高高地跳起,好像一隻羽毛球,落在拍子上以後,彈得比剛才還要高。她一會兒躺在鋼絲上,像在吊床上一樣左右搖晃,一會兒向前走,一會兒往後退,或者轉身向兩邊的觀眾致敬。接著,她跳下鋼絲,開始跳舞。 這是各種舞蹈的大雜燴,你看不出一點兒刻意雕琢的痕跡,所有的動作,所有的姿勢,都像是無意的,是一連串突如其來的靈感的創造。她一會兒是倫敦的舞女,一會兒成了手執響板的西班牙人,一會兒又是旋轉跳躍的俄羅斯姑娘,或者和聖康坦共舞,變成了跳野性的慢拍子探戈的酒吧女郎。 每一次,只需要一個細小的動作,比如稍微移動一下頭巾或改變帽子的戴法,她就會搖身一變,從頭到腳變成西班牙人,俄羅斯人,英國人或阿根廷人。而且,始終讓人感到優雅和嫵媚無比,和諧健康的青春氣息,既開放又自愛,既令人開懷又有節制。

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對著一面舊鼓,用手指敲擊出低沉的伴奏音樂。觀眾們只顧看,只顧欣賞表演,沒有人交談,沒有人叫喊,面對如此豐富如此變化莫測的舞姿,無不為之傾倒。你以為她只是一個踮著腳尖旋轉的小姑娘,她卻突然變成了穿著長袍,手執扇子,跳小步舞的貴婦人。她是個孩子?是個女人?不到十五歲,或者已經過了二十了? 她的舞步嘎然而止,觀眾中間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她跳上大篷車的車頂,以一個堅決的手勢,讓大家靜下來:“安靜!我們的上尉被吵醒了。” 在車把式的位置後面,有一個狹長的籃子,樣子像是關上門的崗亭。她提起籃子的一端,將蓋子打開一半,大聲說道:“唔,蒙福貢上尉,睡得好嗎?餵,該出操了,我們遲到啦。罰款,上尉!”

她打開籃子,把它豎了起來,觀眾看見裡面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好像躺在一個舒適的搖籃裡一樣。這孩子一頭金色的捲發,紅撲撲的面頰,張開大嘴打著呵欠,似醒非醒地朝多羅泰伸過手。多羅泰把他抱在懷裡,輕輕地吻了吻。 “德·聖康坦男爵,”她喊道,“我把上尉交給您了。他的蛋糕準備好了沒有?那好,演出繼續進行,由蒙福貢上尉表演軍操。” 蒙福貢上尉是馬戲團的丑角。他穿一件美國大兵的舊軍裝,上衣拖到地上,褲子扭成一團,褲腳一直捲到膝蓋,這麼一套衣服使他行動非常不便,走不了十步路就會摔個跟斗。蒙福貢上尉的滑稽表演,就是一個接一個地摔跟斗,以及站起來以後無動於衷的表情。當他一手抓鞭子,另一隻手拿蛋糕,滿臉果醬,向觀眾介紹獨眼喜鵲的時候,引來了一陣哄笑。 “換腿,”他向馬兒發出命令。 “原地打轉……跳波爾卡舞。站住,獨安喜鵲(他不會發“眼”字這個音)。現在,走西班牙舞步。好,獨安喜鵲,非常好。” 獨眼喜鵲晉升為馬戲團的演員之一,傲然無物地只顧繞著場子轉圈,並不理會上尉的命令,而上尉本人則跌跌撞撞,摔倒了又站起來,一邊還要撿他的蛋糕,也不管馬兒聽不聽話了。小傢伙旁若無人,馬兒不停地轉圈,這個滑稽的場面令多羅泰哈哈大笑,她的笑聲又傳染給觀眾,使他們的樂趣倍增。大家看到,雖然這種演出天天如此,小姑娘總是那麼高興,情緒始終是那麼高昂。 “很好!上尉……”她大聲地為他打氣,“好極了!……上尉,我們現在繞場四周,表演搶掠婦女這場戲。德·聖康坦男爵,您演可惡的強盜。” 可惡的強盜一把抱住她,嘴裡嗷嗷直叫,將她放在馬背上用繩子綁好,然後他自己躍上馬,獨眼喜鵲在沉重的負擔壓迫下,慢慢地朝前走,德·聖康坦男爵則拼命地吆喝:“快跑!快跑啊!” 與此同時,上尉鎮靜地給他的玩具槍裝上子彈,瞄準可惡的綁架者。 啪的一聲。聖康坦滾落馬背,姑娘感激不盡,不停地吻她的救命恩人。 除此之外,還有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參加的表演。所有的節目都蓄意誇張。所有的節目都以真正的漫畫的方式,將給人娛樂或者引人入勝的故事搬上舞台,顯示出豐富的想像力,自發的觀察力,極其生動和滑稽。 “蒙福貢上尉,拿起袋子向各位求財吧。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你們把鑼鼓擂得響一點,為滾滾而下的金幣伴奏。德·聖康坦男爵,小心扒手!” 上尉拖著個大袋子走在人群裡,人們紛紛將硬幣和又髒又皺的紙幣放進袋子。在大篷車車頂上,多羅泰向人群說著告別的話:“謝謝,謝謝大家,各位老鄉,各位居民!我們就要依依不捨地離開這個慷慨的地方了。在走之前,我們要告訴大家,多羅泰小姐(她說著鞠了一個躬)不僅僅是馬戲團的團長和第一流的演員。多羅泰小姐(她又鞠了一躬)還證明她具有目光獨到和感覺超人的本領。掌紋,紙牌,咖啡渣,筆跡或星相等等,她樣樣通曉。她能撥開迷霧,解答疑難。她用她的魔棍,可以探查地下的清泉,特別是在最難探測的地方,在古老城堡的岩石底下,在不為人知的地牢裡,發現人們想像不到的神奇的寶藏。你們聽明白我的話,會大有好處的!希望有機會報答大家。”她很快走下車頂。三個孩子已經在收拾道具了。 聖康坦向她走過來。 “我們快走吧,嗯!快!那幾個警察盯著我不放哩。”她回答說:“你沒有聽完我的演說嗎?” “怎麼樣?” “怎麼樣?唔!馬上就會有人上門求教了。多羅泰,獨具慧眼的預言家……啊,顧客上門了……一個是紳士,一個穿呢子衣服……穿呢子衣服的人挺招人喜歡。彬彬有禮,一對牛皮裹腿實實在在的。一個標準的鄉村紳士。” 滿臉鬍子的紳士顯得很拘謹。他對姑娘說了一大堆肉麻的恭維話,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她,令人感到局促不安。他自我介紹是“馬克西姆·德·埃斯特雷謝”,接著介紹了同來的伙伴“拉烏爾·達韋爾努瓦”,最後他代表奧克塔夫伯爵夫人邀請多羅泰共進茶點。 “隻請我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拉烏爾·達韋爾努瓦趕緊說明,一邊謙恭地欠了欠腰,“表姐要向你們每一位朋友表示祝賀。就這樣定了吧,小姐?” 多羅泰答應了。說她換換裝便去城堡。 “不,不必換裝了!”德·埃斯特雷謝大聲說。 “現在這樣就行了……這套有點兒袒胸露臂的衣服,您穿著合適極了。您現在這樣就夠漂亮了!” 多羅泰臉一紅,毫不客氣地回應說:“先生,請不要說恭維話了。” “小姐,這不是恭維,”他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道,“這是很自然的對美的讚美。” 說完,他拉著拉烏爾·達韋爾努瓦走了。 “聖康坦,”多羅泰看著他們離去,小聲說道,“你要小心這個人。” “為什麼?” “他就是早上差點兒一槍打翻你的那個穿大衣的人。” 聖康坦身子一晃,好像真的中了一槍似的。 “你肯定嗎?” “差不多吧。走路的姿勢一模一樣,右腿不太靈便。” 他嘟囔著說了一句:“他認出我了嗎?” “我想是吧。剛才表演的時候,看到你歡蹦亂跳的樣子,一定想起了在峭壁上表演雜技的黑影。他從你又想到把大石板壓在他頭上的我。這是今天下午,我從他的眼神和姿態裡看出來的。只要看他和我說話的態度……看他嘲弄人的怪模樣就知道了。” 聖康坦非常生氣:“那我們還不走!你還敢留下來!” “我敢。” “那個人呢?” “他不知道我已經認出他了,只要他不知道……” “你的意圖是……?” “我的意圖很明確。我要去給他們算命,逗逗他們,讓他們吃一驚。” “什麼目的?” “讓他們說話。” “說什麼?” “說我要知道的事情。” “什麼方面的事?” “那我也不知道。得讓他們告訴我才行。” “如果他們發現丟了東西怎麼辦?如果他們問起來怎麼辦?” “聖康坦,拿著上尉的木槍,去大篷車前面放哨。老兄,如果有警察走過來,你就開槍!” 她打扮完畢,帶著聖康坦朝城堡走去,邊走邊問他昨晚的事。在他們身後是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再後面是上尉,他用繩子拖著一輛裝滿了小包裹的玩具車。 他們在城堡的大客廳裡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正如多羅泰所說,伯爵夫人是個非常和藹可親,非常美麗動人的人。她往孩子們的口袋裡塞滿了糖果,對姑娘更是體貼入微。姑娘在主人們面前也表現得很自然,與在大篷車上沒有什麼大的差別。一條黑色的大披巾遮住了她的短裙和胸衣,腰上繫著一條皮帶。她舉止自如,聲音動聽,談吐得體,偶爾夾雜一兩句行話更為她增添了風趣。她喜悅的情緒,炯炯的目光中流露出來的智慧,所有這一切令伯爵夫人讚嘆不已,在座的三個男人也為之傾倒。 “小姐,”德·埃斯特雷謝大聲說道,“您能夠預言未來,其實,我的眼光也一點兒不差,我可以肯定您這個人大有前途。呵!如果您信得過我,讓我帶您去巴黎的話!我在那裡上上下下都有關係,我保證您能夠大紅大紫。” 她搖搖頭,說:“我不需要任何人。” “小姐,”他說,“應該承認,您對我沒有好感。” “不存在好感不好感的問題。我不認識您。” “如果您認識我,您會信任我的。” “我不相信。” “為什麼?” 她握住他的手,將手心向上,低頭仔細觀察他的手掌,一邊說道:“放蕩……貪心……沒有良心……” “小姐,我要抗議!沒有良心,說的是我嗎?我做事向來嚴肅認真!” “但是,您的掌紋所顯示的剛好相反,先生。” “它說我沒有運氣嗎?” “沒有運氣。” “怎麼!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發財嗎?” “我怕是這樣。” “見鬼!……我的命呢?我的命還長嗎?” “不會太長了。” “死得痛苦嗎?” “痛苦幾秒鐘吧。” “這麼說是死於意外了?” “是的。” “哪一類意外?” 她用手指著說:“您看這裡,食指的指根部位。” “怎麼樣?” “這裡有一個絞刑架。”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德·埃斯特雷謝樂了,奧克塔夫伯爵也鼓起掌來。 “太好了,小姐。讓這個放蕩的東西上絞刑架,您的眼光真是厲害。所以,我也要直截了當地……” 他看了夫人一眼,繼續說道:“所以,我也要直截了當地告訴您……” “你們請我來這裡的原因。”多羅泰狡黠地說完了他要說的話。 伯爵爭辯道:“小姐,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們請您來這裡,只是想見一見您。” “也為了試一試我這個巫婆的本領吧。” 奧克塔夫伯爵夫人插話了:“唔,是的,小姐,您最後說的那些話使我們感到好奇。當然,我要說明一句,我們對這些事情是不大相信的,或者說主要是出於好奇心,我們想問您幾個問題。” “既然你們不相信我那些小玩意兒,那就把它們撇在一邊好了,不過,我將盡量滿足你們的好奇心。” “用什麼方法?” “仔細思考你們說的話,我再決定。” “怎麼!”伯爵夫人說道。 “您不做誘導的動作嗎?不用催眠嗎?” “不用,夫人,起碼暫時不需要。至於以後,到時再說吧。” 多羅泰把聖康坦留在身邊,打發幾個孩子到外面去玩,接著,她坐下來說道:“太太,您說吧。” “就這麼說?沒有什麼規矩嗎?” “沒有。” “小姐,是這樣的。” 伯爵夫人說了,語氣很隨便,好像有點兒言不由衷:“是這樣的。小姐,您說到什麼無人知曉的地牢,古老的岩石,埋藏的財富。話說回來,羅伯萊莊園已經有幾個世紀的歷史,大概也是發生無數風流艷事和悲慘事件的場所,會不會有莊園的某個主人,偶然間在某個角落裡遺落了什麼您說的稀世珍寶,如果真是這樣,讓我們知道知道也是挺好的。” 多羅泰靜默了好久,然後才說:“別人對我愈是信任,我的回答也愈是準確。如果有保留,不是原原本本地提出問題……” “什麼保留?您放心,小姐……” 姑娘堅持說:“太太,您向我提問,好像是出於一種突然的好奇心,好像沒有任何的事實根據。可是,您知道得和我一樣清楚,在城堡裡進行過挖掘工作。” “這是很可能的,”奧克塔夫伯爵回答說,“不過,這是幾十年前,是我父親或者祖父那輩子的事了。” “這是最近的事,”多羅泰肯定地說。 “可是我們住在城堡才一個月啊!” “這不是一個月的問題,而是幾天之內……幾個鐘頭前的事……” 伯爵夫人趕緊說明道:“小姐,我可以證明,我們沒有進行過任何挖掘的工作。” “那麼說,尋找工作不是你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是誰呢?在什麼情況下做的?在什麼地方?” 又隔了一段時間,多羅泰說:“太太,如果我管了不該我管的事,請多多包涵。這是我的缺點之一。聖康坦常常對我說:你就喜歡鑽來鑽去多管閒事,盡給自己找麻煩。不過,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因為離演出還有一個鐘頭,我就出去走了走,我東遊西逛,東看西看,總之,我發現了一些特別的地方,而且覺得有一定的重要性。比如……” 伯爵和客人們互相看了看,顯然很想听她說下去。 她繼續說道:“比如,我在觀察和欣賞大院里古老美麗的噴泉的時候,看到噴泉的四周,在貯水的大理石水池下面有挖過的痕跡。勘探工作是否有成果?那我不知道。不管怎麼說,泥土已經被細心地覆蓋回去,但是無法完全恢復舊貌,看得出地面稍稍有點隆起。” 伯爵和他的客人又互相看了看,顯得十分驚訝。 其中一位提出了異議:“也許是修理過水池吧?……或者是建引水渠呢?……” “不會的,”伯爵夫人以不容置辯的口吻說,“我們沒有動過水池。小姐,您大概還在別處發現了同類的痕跡,是不是?” “是的,”多羅泰並不隱諱,“稍遠的地方也進行了同樣的工作,就是在安放日晷的基座底下。在那兒,有人還對假山石進行了探測。有一根鐵棒被撬斷了。現在還留在那裡。” “這是乾什麼?”伯爵夫人不安地問道。 “為什麼在這兩個地方,而不是在其它地方呢?他們找什麼?他們想幹什麼?您有線索嗎?” 多羅泰立即作了回答,她說得很慢,好像是為了強調這正是她調查的重點所在:“挖掘的動機已經寫在噴泉的大理石座上了。大家從這裡可以看到噴泉吧?美人魚圍繞著頂上雕刻著花飾的柱子,是不是?柱頭上有一面刻著幾個字……幾乎已經被磨光了……”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字!”伯爵夫人大聲說道。 “它們確實是存在的,”多羅泰肯定地說。 “只不過受風雨侵蝕,它們和大理石的紋路混在一起,變得模糊不清了。但是,有一個詞……完整的一個詞……我們可以重組起來……而且很容易讀。” “是哪個詞兒?” “財富。” 財富這兩個字在空中迴盪,經久不息,在場的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伯爵的目光始終盯著多羅泰,口中小聲地重複著這個詞,多羅泰接著又說:“是的,是財富這兩個字。這個詞兒,在安放日暑的柱子上也能見到。只是更加模糊罷了,讀不出來,但是能猜出來。確實是這個詞。一個字母都不缺。不存在任何疑問。” 伯爵不等她說完,已經出了大廳,從打開的窗子看去,大家看到他朝著噴泉跑去。他在那裡看了看,然後跑到日晷前,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 “小姐說的話一句不假。有人在那兩個地方挖過了……財富這兩個字,我一下子看出來了,我真的從來沒有留意過,它們可以證明挖掘的動機……有人來找過……也許找到了也說不定……” “不可能,”姑娘鎮定地回答說。 “為什麼說不可能?你知道什麼情況嗎?” 她猶豫了一下。她的目光遇到了德·埃斯特雷謝的目光。無疑,他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也開始明白姑娘的用意所在。但是,她敢堅持到底,敢和他作對嗎?還有,這場意料之外的鬥爭的原因是什麼呢? 他用眼神向她發出了挑戰,並且重複了一遍德·夏尼夫人的問題。 “是啊,為什麼您肯定什麼都沒找到呢?” 多羅泰毫不示弱地接受了挑戰:“因為挖掘還在繼續。因為在莊園圍牆外面的谷地裡,從峭壁上滾下來的碎石中間,有一塊古老的石板,原來顯然是某座毀壞了的建築物的一部分。石板底上也有財富這個詞兒。搬開這塊石板,可以發現一個新挖的洞,裡面還有用手撫平掩飾過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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