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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買比薩的錢

DOOM啟世錄 大卫·卡什诺 17464 2018-03-12
羅梅洛和卡馬克在性格上有一個很明顯的不同,這個差異在他們合作的早期就已顯現出來,那就是他們對待時光的態度。也正是類似這樣的差異,使他們成為完美的搭檔,也使他們無可挽回的決裂。 卡馬克只活在他當前的時刻。專注,是他力量的源泉。他心中既沒有對未來的憧憬,也沒有懷舊的思緒,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於如何解決眼前錯綜複雜的問題:思考、編碼。他不保留任何過去的東西:照片、記錄、遊戲、磁盤。他甚至連他的那些處女作——《鬼魂》和《造影》——都沒有留一份拷貝。他沒有學校的年鑑可喚起他學生時代的回憶,他也不保存刊登過他早期作品的雜誌。他只有他在當下要用到的東西。他的臥室由一盞檯燈、一個枕頭、一條毯子和一堆書組成,甚至沒有床墊。他什麼都沒從家裡帶出來,除了咪子(Mitzi),一隻他繼母送給他的貓。

羅梅洛則完全相反,他沉浸在所有的時光裡:過去、現在、未來。他不光對這些時光都充滿熱情,而且還付諸行動:他收藏起曾經的事物、他陶醉於眼前的歡欣、他勾畫著未來的藍圖。他記得每一個約會、每一個名字、每一個遊戲,他保留著信件、雜誌、磁盤、“漢堡王”的收據、照片、各種存根。他也抓住所有機會讓每一天都開開心心,譬如開一個更逗的玩笑,或是講一個更有趣的故事,或是做一個更誇張的鬼臉。但他這絕不是狂躁,他知道如何去專注,他只是過於情緒化而已,當他愉快的時候,他對所有的事物都充滿熱愛,而當他沮喪的時候,他又變得冷漠遲鈍。湯姆管他這種情緒變動叫“像比特一樣搖來擺去”,因為他就像計算機裡存儲數據的二進制比特一樣,一會是開,一會是關。

1990年9月20號的那個宿命的早晨,羅梅洛的狀態跳到了開,他會把這個早晨深深地烙在記憶裡,而卡馬克則沒過多久就會把它忘了,但不管怎樣,這個早晨對他們而言都同樣的重要。卡馬克用他非凡的專註解決了一個迫在眉睫的挑戰:在PC上實現捲軸效果。羅梅洛則預見了卡馬克的成果可能帶來的事物。卡馬卡製作了調色板,然後羅梅洛用這個調色板繪出了一個未來,很明顯,這個未來不會和《軟盤》有任何關係。 見到卡馬克後,羅梅洛再也克制不住他的激動,他在辦公室里四處找人過來看屏幕上的戴夫,然後向他們感慨:“噢,天哪,看看這個!這個星球上還有比它更酷的東西嗎?” “哦,”其中一個傢伙應付道:“挺不錯的。” “挺不錯的?”羅梅洛說道:“等一下,你好像還沒搞清楚:這是有史以來最酷的東西!明白?”

那個傢伙聳了聳肩:“隨你怎麼說。”然後就走回了辦公室。 “這個白痴!”羅梅洛宣佈道。 要不是大家很快都到了辦公室,羅梅洛可能都要炸了。湯姆、傑伊、雷恩、艾德里安四人開心地圍在羅梅洛身後,看著他繼續擺弄戴夫,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噢,天哪,這個有史以來最酷的東西!我們要走人!我們一定要做這個東西!我們要帶著它離開這裡,我們要開我們自己的公司!《軟盤》跟這個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再也見不到它了!我們要自己做!放在這個公司做簡直就是浪費!” 傑伊站在門口,手懸在門框上,咯咯地笑著說:“嗯,趕緊的,趕緊的!”——傑伊見識過羅梅洛的輕率,準確地說就是狂熱再加上誇張,他甚至在贏了一把《吃豆子》的時候都會這樣,他這個人本身就像是一個驚嘆號。

羅梅洛揮舞著的雙手停在了空中,他轉頭對傑伊正色道:“哥們,我是說真的。” 傑伊走了進來,關上身後的門。羅梅洛闡述了他的理由:首先,這是一個強大的十六色的遊戲,而《軟盤》為了滿足低配置的用戶,只對四色的遊戲感興趣。其次,這是一個PC上的任天堂式遊戲,一個可以媲美家用機上最暢銷的馬里奧兄弟的遊戲,這意味著它肯定會賣得很好,因為大家很快都要用上PC,很自然的,大家都想能在PC上玩到好遊戲,這個計劃非常完美。再次,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夢幻般的團隊:卡馬克,天才小子和圖像編程的領頭羊,羅梅洛,遊戲製作的多面手和公司的啦啦隊長,艾德里安,沉迷於黑暗的藝術家,湯姆,遊戲設計師和超現實主義漫畫家,還有雷恩——儘管羅梅洛對他仍不是很滿意,但還是想再給他一次機會。更重要的是,他們正好能互相取長補短:卡馬克的沉靜平衡了羅梅洛那四溢的熱情,艾德里安那陰森的畫風與湯姆那卡通般的喜劇風格正好相反。他們現在只缺一個人來處理商業事務——籌集經費、平衡賬目以及日常管理。說到這裡,每個人都看向了傑伊。 “伙計,”羅梅洛說道:“你跑不掉了。”

傑伊露出他那酒保般的笑容,答應了:“好,我想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讓任天堂知道我們有這個東西,就現在!”如果任天堂答應讓他們來把《超級馬里奧兄弟3》移植到PC上,那麼他們的生意就來了,而且這絕不會是什麼小打小鬧。他們於是決定在周末製作一個完整的演示版,加幾個關卡,並放入原版馬里奧的圖像,然後傑伊把它寄給任天堂。 但還有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問題:如果他們要把這個東西當做私活來做的話,他們就不能讓《軟盤》知道,那麼,他們就不能在辦公室裡做,而只能在家裡,但他們家裡又沒有計算機。想到這裡,他們五人沉默了。只有屏幕上的戴夫還在歡快地走來走去。 卡馬克和羅梅洛早在童年時就經歷過沒有計算機的困境,所以,這對他們來說算不上什麼問題。

﹡﹡﹡﹡﹡﹡﹡﹡﹡﹡﹡﹡﹡﹡﹡﹡﹡﹡﹡﹡﹡﹡﹡﹡﹡﹡﹡﹡ 禮拜五的晚上,《軟盤》的職員們早已回家坐在了電視面前,幾輛車靜靜地停到了《軟盤》公司大樓的門口——羅梅洛和卡馬克覺得他們可以趁沒有人用這些機器的時候把它們藉出來,這不能算是偷吧。 把《軟盤》的計算機裝上車後,羅梅洛和卡馬克等一行六人駛出了市區,穿過道路兩旁破敗的大樓,開上高速公路,窗外的景色漸漸變成了濕地和低矮的樹叢,夜歸的漁船在黑暗中隱隱連成一條線,他們駛過一座橋,上了南湖幹道,路旁就是什里夫波特市的休養度假區和主要水源:十字湖(Cross Lake)。 卡馬克、雷恩和傑伊,還有一個《軟盤》的蘋果機程序員詹森·布羅克維奇(Jason Blochowiak)不久前在這湖濱意外地租到了一套有四個臥室的房子。傑伊隨后買了一艘便宜的小快艇,他們就把它停在門口,經常乘它出去沖浪。房子背後有一個很大的後院和一個游泳池,還有一個燒烤台,為了烤肉方便,傑伊這個美食家在上面用燧石片鋪出了一條條的格子。房子里四處都是窗戶,可以方便地看到周圍的景色。客廳也很大,更不用說那鋪滿瓷磚的洗浴房和里面那巨大的按摩浴缸,傑伊還在冰箱裡裝了個啤酒桶。在這樣的地方做遊戲簡直再愜意不過了。

在做《超級馬里奧》演示版的這個週末,他們就簇擁在這房子裡。一張大桌子上架起了兩台計算機,這桌子本是卡馬克用來和他們通宵玩《龍與地下城》用的,羅梅洛和卡馬克現在坐在這桌子邊一起寫程序,湯姆一人扛下了所有美工的活,雷恩負責做動畫,譬如那些小海龜。他們已經事先把遊戲的過程錄製了下來,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湯姆把錄像帶倒來倒去,不時按下暫停,好仔細地觀察。 連續的七十二小時裡,他們進入了壓榨模式。沒有人睡覺,他們喝掉了無數含咖啡因的蘇打水,送比薩的小伙子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一次,傑伊烤了不少肉餅和熱狗,但大部分都放在那裡沒人碰。他們分毫不差地複制出了這個遊戲:馬里奧蹲著走的時候的小碎步,他跳起來的動作,他踩到小海龜上以及把它們踢飛時的樣子,那些掉下來的金幣,那些雲彩,以及——那平滑的捲動。當他們完成的時候,屏幕上的東西已經和那有史以來賣得最好的遊戲毫無二致了,惟一有點不同的是開始畫面,在任天堂的版權聲明下方,多了一行製作公司的名稱,那自然是羅梅洛和雷恩的“深思軟件”。

傑伊起草了一封信,向任天堂介紹了一下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做這個演示,以及他們是如何地想得到PC移植版的製作許可,並解釋了這對任天堂自己來說也是個空前的機遇。他們打好包裹,滿懷希望地把它寄往了任天堂。幾個星期後,他們得到了一個簡短親切的答复:“幹得不錯,”任天堂寫道:“但我們對PC市場沒有興趣。”作為家用機市場的霸主,任天堂顯然對現在的狀況已經很滿意了。 對比起他們在那幾個不眠之夜後的興高采烈,這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這絕不意味著事情就這麼結束了,這世界上肯定會有人賞識他們的成果,羅梅洛就認識一個這樣的人。 ﹡﹡﹡﹡﹡﹡﹡﹡﹡﹡﹡﹡﹡﹡﹡﹡﹡﹡﹡﹡﹡﹡﹡﹡﹡﹡﹡﹡ 不久前,已經到了《軟盤》的羅梅洛收到了他的第一封支持者來信,雖然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但字裡行間洋溢著熱誠:“親愛的約翰,很喜歡你的遊戲,只是想讓你知道那是個非常棒的遊戲,我認為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你玩過《大金字塔》(The Greatest Pyramid)嗎?它和你的遊戲幾乎一樣,我在想那個遊戲會不會也是你做的呢?或者你從它那裡得到了靈感?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寄一份《大金字塔》的拷貝給你。還有,你在你自己的遊戲裡得的最高分是多少啊?你編程很久了嗎?你用的是什麼語言?我也想做一個遊戲,你的任何指點都會對我很有幫助。謝謝!你的支持者,——拜倫·穆勒(Byron Muller)”。

羅梅洛,這個博物收藏家,立刻就把這封信貼在了牆上展示給卡馬克他們看。幾個星期後,羅梅洛又收到了一封這樣的來信,這次是手寫的,語氣更為激動:“親愛的約翰,我喜歡你的《埃及金字塔》,它比前幾期大藍盤裡的另一個金字塔遊戲好多了,我昨晚一直玩到凌晨兩點,直到打通關,它太好玩了!你在裡面的最高分是多少?有可以直接進入下一關的秘技嗎?你還知道有什麼類似這樣的遊戲嗎?你可以打這個由我付費的電話……或者你也可以寫信給我。非常感謝!另:我想我發現了你游戲裡的一個小問題(或許是一個未公開的特性?)——斯科特·穆列瑞(Scott Mulliere)”。 哇噢——羅梅洛笑得很開心:“又一個支持者!”他把信貼在上一封的旁邊,再次向卡馬克他們炫耀了一番,卡馬克他們這次咂了咂舌。不久後,羅梅洛在一本PC遊戲雜誌上看到了一小則關於斯科特·米勒(Scott Miller)的報導,這是一個二十九歲的程序員,並已經成功地發行了他自己的遊戲。羅梅洛饒有興味地讀完了整篇文章,在最下方,他看到了斯科特的通信地址:75043,德克薩斯州加蘭市五月花大道4206號。

羅梅洛似乎想起了什麼,加蘭?德克薩斯?加蘭?德克薩斯?他好像認識一個那兒的人,而且也是在五月花大道。他扔下雜誌,走到牆邊,那上面已經貼了好幾封支持者的來信,讓他吃驚的是,儘管所有這些信都有不同的署名,但每一封的回信地址都是同一個:75043,德克薩斯州加蘭市五月花大道4206號。 羅梅洛怒了,這麼說他以前給卡馬克他們看的全都是些並不存在的支持者寫來的信? !而實際上只是一個無聊的小子在拿他尋開心!這個斯科特·米勒以為他是誰? !羅梅洛衝到鍵盤前,怒不可遏地敲出一封火藥味十足的信:“米勒先生,你,有很嚴重的精神問題,……你是壞了哪根筋?用那麼多的名字給我發信?呵!拜倫·穆列瑞,布賴恩·艾倫,拜倫·穆勒?說真的,孩子,你多大了?滿十五了沒?”羅梅洛發洩了滿滿兩頁紙,然後把它們留在了桌上。第二天再回到辦公室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他又寫了一小張便條: “親愛的米勒先生:我花了不少時間來回复你的最後一封信,因為我非常生氣,我發現你曾經用不同的名字給我寫過三到四次信,我壓根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我的那封回信太過於火暴,所以我沒有過早地把它投遞出去,但我還是把它發給你看看吧,你可以從那裡了解到我是多麼惱怒。我補上這個條子的目的是想減輕一點火藥味,而且我對你做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了點好奇。” 羅梅洛把兩封信一起放進信封,寄往了加蘭市。 幾天后,羅梅洛家裡的電話響了,是米勒,羅梅洛直接向他問起那些假信件的事情,但米勒有他的說法:“去他媽的信!”他激動地喊道:“我之所以寫那些信,是因為只有那樣我才能和你聯繫上。” 那時,遊戲公司間的競爭非常激烈,而且很隱秘,尤其是對那些編程天才的爭奪。當羅梅洛還是一個年輕的玩家的時候,理查德·蓋略特和威廉姆斯夫婦已經很有名,遊戲的盒子上會以很大的字體凸現出他們的名字。到了20世紀90年代早期,遊戲公司開始互相挖牆腳,作為防範,很多出版商開始留意起職員跟外界的往來,譬如監聽他們的電話,以確保這些有價值的人不被撬走。斯科特了解這種敏感性,不便直接給羅梅洛打電話,所以他想了個辦法,讓羅梅洛主動和他聯繫。有意思的是,儘管這個辦法很奏效,但卻完全違背了他的初衷,他沒想要激怒羅梅洛,但既然現在已經引起了羅梅洛的注意,他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們要好好談談,”米勒在電話裡急切地說:“我看過你的《埃及金字塔》,太棒了!你可以再多做幾個關卡嗎?我們可以賺到一大筆錢!” “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我想出版你的遊戲,”米勒解釋道:“以共享軟件的方式。” 共享軟件?羅梅洛對這個詞並不陌生。這要追溯到一個名叫安德魯·弗魯吉爾曼(Andrew Fluegelman)的人,《PC世界》(PC World)雜誌的創辦者,他於1980年的時候寫了個名為《PC對話》(PC-Talk)的程序,當他在BBS發布這個程序的時候,他註明道,歡迎任何一個喜歡《PC對話》的人給他匯一些“感謝”費。很快,他就專門聘請了一個僱員來替他處理那雪片般湧來的支票。弗魯吉爾曼把這種做法叫做“共享軟件”(Shareware)、“一種經濟學上的嘗試”。八十年代裡,其他黑客們紛紛開始效仿這種做法,開始出現了運行於PC機、蘋果機以及其他各種平台的共享軟件,他們都有同樣的光榮口號:先免費試用,感覺滿意再付錢,付費後可以得到技術支持和版本升級。 隨後,出現了共享軟件職業聯盟,或者簡稱ASP (Association of Shareware Professionals)。它那時的業務還主要局限於美國國內,而且據估計,只有十分之一使用了共享軟件的用戶會為其付費,但ASP的年收入還是達到了一千萬至兩千萬美元。 《福布斯》(Forbes)雜誌對它的成功大為驚奇,並於1988年寫道:“如果你還認為這不是一種可靠的商業模式的話,你最好再考慮考慮。”因為,共享軟件不需要高額的廣告投入,它只靠人們口耳相傳,或者像一個從業者所說的那樣——“通過磁盤傳播”。曾經是微軟頂級程序員的羅伯特·華萊士(Robert Wallace),把他的名為《PC寫作》(PC-Write)的程序以共享軟件的形式銷售,發展成了一個數百萬美元的公司。然而,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成功,大部分共享軟件作者的年收入只在兩萬五千美元上下,能掙到十萬美元的就已經很開心了。每年能賣出一千份就是很大的成功。共享軟件還仍然被看做是一種新潮的做法,其中大部分都是類似理財和字處理那樣的工具軟件,還沒有遊戲採用這種商業模式。斯科特都在想些什麼呢? 隨著談話的深入,羅梅洛漸漸發現斯科特其實清楚地知道他在做什麼。和羅梅洛一樣,斯科特也是玩著遊戲長大的,他的父親是美國國家航天局(NASA)的一名主管。斯科特留著黑色的短髮,看上去有點古板。在加蘭念高中的時候,他白天呆在計算機房,放學後則泡在街機廳。他甚至自己寫了一本名為《開火》(Shootout: Zap the Video Game)的遊戲攻略,裡面詳細講解了1982年裡各個熱門遊戲的技巧和訣竅,從《吃豆子》到《飛彈指揮官》(Missile Command)。自然而然的,他很快就開始製作起自己的遊戲。 到要發行這些遊戲的時候,斯科特花了很長時間對共享軟件市場進行調研,結果讓他滿意:他可以自己處理所有的事,不需要任何零售商和出版商。於是他按照當時的做法,發布了兩個完整的文本遊戲,坐等著收錢,但匯款過來的玩家卻少得可憐,幾乎沒有。他開始覺得:玩家,和那些真正購買工具軟件的人是不盡相同的,他們大都只對可以直接得到的免費東西感興趣。斯科特又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像他這樣快破產的遊戲製作者還有很多,他們的共同之處是他們都把整個遊戲一起作為共享軟件發布。他意識到,玩家也許是誠實的,願意購買他們喜歡的遊戲,但同時他們也是怕麻煩的,既然已經玩到了整個遊戲,他們也就懶得再去辦付款的手續。要給他們一個付款的理由和動機。 於是他想出個點子:為什麼要把整個遊戲一起放出去呢?為什麼不只發布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後讓玩家們從他手裡購買完整的遊戲呢?沒有人嘗試過這種做法,但它看上去沒有什麼問題。斯科特在做的新遊戲恰好很適合用這種方式來發行,因為這個遊戲是由若干段情節,或者說是“關卡”組成的。他可以只發布其中的一部分,譬如十五個關卡,然後告訴玩家,如果他們想玩其餘的三十個關卡,那麼,請寄張支票過來。 1986年,在一家計算機顧問公司就職的斯科特開始出版自己的遊戲,這個印第安納·瓊斯(Indiana Jones)式的冒險遊戲名叫《克魯茲王國》(Kingdom of Kroz)。斯科特把它的第一關發佈到了BBS和共享軟件雜誌上,沒有廣告,沒有市場推廣,沒有任何營銷費用——除了一些磁盤和拉鍊袋,而且,沒有任何中間環節,他每賣出一美元,就可以獲利九十美分,從而他可以把價格定得很低,零售遊戲賣三十到四十美元,他就可以只賣十五到二十美元。在他和羅梅洛聯繫的時候,他已經掙到了十五萬美元。 斯科特告訴羅梅洛,生意是如此得好,以至於他都辭去工作,開了一家名叫“天極”(Apogee)的公司,專門出版共享軟件遊戲。他正在尋找更多這樣的遊戲,而羅梅洛雖然做出了非常適合以共享軟件形式出版的遊戲,但他自己卻沒有意識到。斯科特向羅梅洛解釋道,一個理想的共享軟件遊戲應該具備這麼幾個要素:尺寸小,動作類,可以分成若干個關卡。因為共享軟件大都通過BBS分發,所以它必須足夠小,才能通過調製解調器下載。圖像豐富的大型遊戲,譬如雪樂山娛樂公司出版的那些,根本無法通過BBS傳播。而且,它還得是有趣的快節奏遊戲,類似街機那樣能讓人們的腎上腺分泌加速,這樣才能吸引著玩家們來購買。如果羅梅洛把他的《埃及金字塔》交給斯科特發行的話,斯科特答應先給羅梅洛一筆預付款,以及35%的版稅,這比任何大出版商給的版稅都要高,而且,羅梅洛不需要為市場推廣或者是訂單處理而操心。 羅梅洛覺得這條件很不錯,但是有個問題:“我們不能發行《埃及金字塔》,”他向斯科特解釋道:“因為它的版權屬於《軟盤》。”電話里傳來了斯科特失望的嘆息聲,羅梅洛立即補充道:“嘿!別惦記著那個遊戲了,它和我們眼下在做的比起來簡直就是垃圾!” 幾天后,斯科特收到了從深思軟件寄來的一個包裹,裡面裝著超級馬里奧PC版的演示。當他進入遊戲的時候,他完全被震住了,它看起來和家用機上的那個遊戲一模一樣。他抓起電話撥通了卡馬克,一聊就聊了好幾個小時,在斯科特看來,卡馬克就是一個天才,考慮問題的時候總能比別人更周全、更深遠。就在電話裡聊著的時候,斯科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把這筆生意敲定,電話那頭的答復是,他們願意用這項技術做一款共享軟件遊戲,並交給天極來發行。 “太棒了!”斯科特激動地說:“就這麼定了!” 出版商找到了,羅梅洛和卡馬克他們剩下的事情就是把遊戲做出來。 ﹡﹡﹡﹡﹡﹡﹡﹡﹡﹡﹡﹡﹡﹡﹡﹡﹡﹡﹡﹡﹡﹡﹡﹡﹡﹡﹡﹡ 在那次談話後,羅梅洛請斯科特先匯一筆預付款過來表示誠意,斯科特毫不猶豫給他們匯去了兩千美元——他手頭上的一半現金,他只希望他們能在兩個月後的聖誕節時完成這個遊戲。 羅梅洛、卡馬克、艾德里安、雷恩、湯姆和傑伊一起聚在《玩家之刃》的辦公室裡開始討論這個遊戲。湯姆一開始就指出,既然用的是類似家用機的技術,那麼就應該做一個類似家用機的遊戲,譬如《超級馬里奧》,但要略做改動。他隨即被自己這股勁頭帶動起來,開始自我膨脹: “來吧,你們想做什麼樣的主題?跟我說,我可以做任何事情,科幻的,怎麼樣?” 他們覺得這個思路不錯,“那我們開始動手吧,”卡馬克說道:“類似小神通拯救世界那樣的,嗯?” “行!”湯姆接道:“我已經有了個類似那樣的構思,很棒的!” 湯姆立刻跑出房間,回到他在蘋果機部門的辦公室,把門反鎖起來,他感覺到腦海裡的點子不斷地奔湧而出。他從小就是華納兄弟公司卡通片的忠實觀眾,《樂一通》(Looney Tunes)的作者查克·瓊斯(Chuck Jones)簡直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他還喜歡《鐵面無私》(The Untouchables,1959-1963)裡的愛略特·尼斯(Eliot Ness),以及喜劇演員丹·艾克羅伊德(Dan Aykroyd),還有喬治·卡林(George Carlin),以及劇中用月桂樹葉放在腋下做除臭劑結果聞起來像是從肉湯裡撈起來的豆子一樣的人們。所有這些事物,以及馬里奧,此刻正在他的腦海裡翻騰……湯姆一口氣寫了三大段,然後從打印機裡抓起紙,衝回了羅梅洛他們的辦公室,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著著名播音員沃爾特·溫切爾(Walter Winchell)的聲調宣讀起來: “比利·布雷茲(Billy Blaze),這個八歲的小天才,通過不懈的努力,在他家後院用罐頭瓶、塑料管和膠水建造出了一艘宇宙飛船。當小妹妹在熟睡,家裡其他人都進城去了的時候,比利悄悄地摸進後院他的工場裡,戴上他哥哥的橄欖球頭盔,然後變成了指揮官基恩(Commander Keen)——正義的守護者!憑藉這裝備了火箭炮的飛船,基恩不畏艱險地維護著世間的正義。 在這個故事裡,沃蒂岡(Vorticon)六號星球上的異形們發現了這個八歲的小天才,並開始策劃一個陰謀。當基恩在火星上登山的時候,異形們偷走了他的飛船,並把它弄得四分五裂,散落在銀河系的各個角落。基恩能在父母回來之前找回所有的飛船碎片,並擊退沃蒂岡的壞蛋們嗎?不要換台……” 湯姆抬起頭,周圍一片沉默,然後,大夥爆發出一陣大笑,甚至不苟言笑的卡馬克都樂得合不攏嘴,還不停地拍手叫好。 指揮官基恩出發了,這個小天才將把他們帶向何方?他們還沒有概念。 ﹡﹡﹡﹡﹡﹡﹡﹡﹡﹡﹡﹡﹡﹡﹡﹡﹡﹡﹡﹡﹡﹡﹡﹡﹡﹡﹡﹡ 這些玩家們不再只是《軟盤》的人,他們管自己叫深思軟件的人了。 《軟盤》在他們心目中變得更加無足輕重,但那畢竟是一份工作,而且他們需要這份工作,因為他們的深思還沒有任何收入——以後也不一定就會有。他們決定還是繼續為《玩家之刃》打工,晚上再回到湖畔的房子裡製作《指揮官基恩》。 他們“借”機器的經驗越來越豐富,每天下班後他們就把車停到公司門口,裝上機器,第二天再起個大早把機器都放回去。他們甚至變得越來越得寸進尺,儘管他們的機器已經是當時的頂級配置,但他們還總想著加點新配件。傑伊開始頻繁地出入於《軟盤》的行政審批部門,老艾注意到了他們這些開支,但他沒有往多里想,他一如既往地對PC遊戲軟件市場抱有熱忱,並希望《玩家之刃》能幫助《軟盤》進入這個市場,所以,無論那幫傢伙們要什麼,他們總能如願以償。 為了能在聖誕節前給斯科特拿出一個遊戲,1990年的10月到12月的這段時間裡,他們毫不停歇地趕製著基恩。而且,這將不止是一個遊戲,它將是一個三部曲,名為《沃蒂岡的入侵》。在當時的遊戲界,三部曲的做法已經很流行,這和小說以及電影裡的三部曲是一個道理:這是一種最適合建立和延伸品牌的方式。湯姆這個創作總監已經制定出了詳細的計劃。 基恩不是馬里奧,這個把父親的機油悄悄拿來做火箭燃料的孩子,這個年僅八歲但少年老成的小英雄,比那個中年的水管工更容易讓人找到認同。湯姆他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遵循著一條格言:“不要亂吹你不懂的東西”。和比利·布雷茲一樣,湯姆自己小時候也喜歡戴橄欖球帽;而且,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們就是比利·布雷茲:他們在別人眼中都是古怪的孩子,他們都把技術作為一種逃離的手段。基恩這個小黒客拯救了銀河系,而無數像卡馬克和羅梅洛這樣的黒客們通過技術拯救了他們自己。 角色們各就各位:湯姆是主設計師——負責制定遊戲的各種元素:情節、角色、武器。卡馬克和羅梅洛這兩個多年來一直獨立製作遊戲的老手很樂意把設計工作分給湯姆來做,因為他們現在完全被編程工作佔據了。卡馬克不斷地完善著遊戲的引擎,直到屏幕不光是可以平滑地左右捲動,而且還可以平滑地上下捲動。與此同時,羅梅洛製作好了關卡編輯器,其他製作者們可以通過這個編輯器把各種圖像放到一起:主角、房間、敵人等,它就是設計師的工具箱。 但不是所有人都融入了這個集體。雷恩被正式地摒棄了,儘管羅梅洛很樂意和他成為朋友,但他覺得雷恩過於缺乏幹勁。艾德里安也遇到了點問題,儘管他後來被邀請來幫助製作基恩,但他厭惡這個遊戲,在艾德里安眼裡,這個遊戲太過於……矯柔。湯姆心目中對玩家的定位是:“孩子們,或者是有著童心的成年人們”。而艾德里安討厭這些充滿童趣的東西,他也討厭矯揉造作,更不要說把這兩樣東西放到一起。但他現在卻不得不整夜地坐在那裡畫比薩餅、汽水瓶、糖果。 湯姆還設計了一個名叫“唷撲”(Yorp)的角色,那是個肥肥的綠色小怪物,頭上長著個像潛望鏡一樣的眼睛。通常,遊戲裡的角色死掉的時候,它們在屏幕上就消失了,而湯姆卻提出了新的做法,他想融入更多的“哲學思想”,他讀過一本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著作《文明及其不滿》(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他按照書中的思想設計了角色,譬如一個護衛代表了某一種本能。他還想教給孩子們,不管是人還是異形死去的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奇特的轉變,死了就是死了,只剩下屍體。於是他讓遊戲中的生物們死去的時候,被保留下來,沒有血腥的畫面,只是保留下來:一個死掉的“唷撲”——死掉了還仍然可愛動人的“唷撲”。 讓艾德里安煩躁的還不止是那些角色的可愛,還有創作這些角色的那個人的可愛。湯姆的本性在這時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在房間裡跑來跑去,他會伸長脖子,發出各種聲音,只是為了給艾德里安講解遊戲中的角色究竟應該是什麼樣,每當這時,羅梅洛都在一旁哈哈大笑。出於對重金屬和黑色幽默的共同愛好,艾德里安還比較喜歡羅梅洛,而湯姆在他眼裡只是個煩人的傢伙。更糟的是,他還和湯姆共用一張桌子,精力過剩的湯姆喜歡抖腿,總是不經意地在艾德里安畫畫時碰到桌子,但艾德里安沒得選擇,如果他不和湯姆坐在一起,那麼他就只能和卡馬克的貓呆在一起,那是房子裡的最後一塊空地了。而湯姆根本不知道艾德里安的苦惱,他只覺得艾德里安這個小伙子話不多,挺安靜的。 每一個晚上,伊基·波普(Iggy Pop)和多肯(Dokken)的樂聲伴隨著他們工作到凌晨,就像是不打烊的派對。偶爾他們也會歇一會,打打《超級馬里奧》,或者是玩一會《龍與地下城》。卡馬克這個老道的城主筆下的場景越來越宏大,他們在星期六的晚上會圍聚到桌子邊,一直玩到天濛濛亮。遊戲變得越來越深入和復雜,並很快變成了卡馬克製作過的最漫長最深邃的一個《龍與地下城》遊戲,而且還沒有任何結束的跡象。其他時候,他們會乘坐那艘小艇去湖面上兜風,傑伊那穩重的個性使得他駕駛起來又快又穩,他隨即成為了專職的舵手,羅梅洛也試著掌過幾次舵,但他太愛鬧了,總把船開得傾過來斜過去。傑伊自己也很滿意這個管理者的角色,或者叫兄弟會的老大,在其他人忙於工作的時候,他就在外面烤些肉,或者是再購進些飲料。在進度的壓力之下,遊戲製作者們需要方方面面的幫助。 但他們不需要任何幫助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尤其是卡馬克,他對於那些讓他分心的事物具有超人般的免疫力。曾經有一次,傑伊為了測試卡馬克的注意力,放了一盤色情片到錄像機裡,並把音量開到最大,羅梅洛和其他人很快就被那“噢……啊……”的聲音吸引到了電視機旁,而卡馬克,仍然無動於衷地坐在顯示器前,直到過了一兩分鐘,他才察覺到那越來越激動的呻吟聲,而他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然後就繼續埋頭工作。 ﹡﹡﹡﹡﹡﹡﹡﹡﹡﹡﹡﹡﹡﹡﹡﹡﹡﹡﹡﹡﹡﹡﹡﹡﹡﹡﹡﹡ 在《軟盤》,他們也正在製作一個新遊戲,而老艾開始對這些養尊處優的遊戲程序員們起了疑心。傑伊在不斷地要求新的配件,其他的幾個越來越敷衍了事、躲躲閃閃。 那是一個講述忍者的名叫《影子武士》(Shadow Knights)的遊戲,老艾還從來沒在PC上見過捲軸效果,於是他順口對卡馬克說:“喔!你應該去申請個專利。” 卡馬克聽到這話後怒不可遏:“如果你再跟我提什麼申請專利,我就立刻走人!” 在艾爾看來,卡馬克可能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經濟權益。艾爾並不知道,他已經觸痛了這個年輕的理想主義程序員心裡敏感的神經,這是為數不多可以真正讓他憤怒的東西,這是自從他讀了“黒客倫理”後就深深紮根於他骨子裡的信條。 所有科學技術,以及文化、知識、理論,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去註冊一項專利,就等於宣布說:“這個想法是我的想法,你不能使用或擴展它,因為,我'擁有'這個想法。”在卡馬克這樣的黒客眼裡,這聽起來簡直荒謬絕倫。專利制度威脅到了他生命的最重要的事情:編寫代碼去解決問題。如果這個世界上充斥著各種專利,以至於他連解決一個簡單的問題都要侵犯到某項專利的話,那麼這將不是一個他所樂意生活在其中的世界。 卡馬克在其他方面也變得越來越直率和無禮,譬如他對於《軟盤》其他職員的態度,他曾對艾爾說:“你手下都是些糟糕的程序員,廢物似的。”他似乎根本不在乎這種態度會使他和其他員工們變得多麼疏遠。 為了探尋那些令他起疑的現象,艾爾開始頻繁地出沒於《玩家之刃》的辦公室。有一次他進去的時候,看到卡馬克、羅梅洛、湯姆三人圍在羅梅洛的機器旁,背朝著門,當艾爾咳了一聲後,他們匆匆地散開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艾爾走進去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羅梅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沒什麼,老艾,只是開些無聊的玩笑而已。”艾爾看向羅梅洛的顯示器,上面漆黑一片,顯然他們是在隱瞞著什麼東西。老艾後來私下找到了卡馬克,向他詢問最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連羅梅洛這麼勤奮的好員工也變得舉止古怪,卡馬克考慮了一秒鐘,然後,還是像他一貫的那樣,和盤托出了絲毫不加修飾的實話:“羅梅洛只是讓你覺得他很友好,而當你背過身去的時候,他其實很討厭你。” 感恩節臨近了,他們在湖畔小屋裡的工作也進入了白熱狀態,那是真正的廢寢忘食:睡覺已經不算是件事情,洗澡也一樣,只有吃飯是不能省略的,他們要不時地提醒自己。斯科特開始每個禮拜給他們匯一百美元“比薩獎金”,這可比他們在基恩的世界裡製作的那些小香腸管用多了。比薩餅就是他們的能量塊,就像卡馬克喜歡說的那樣,比薩簡直就是一項偉大的發明,一種完美的食物:它方便快捷,但不像其他快餐,它不光有麵餅,還有種類多樣的配菜,而且還是熱乎乎的。每當傑伊打開信封,拿出支票在空中揮舞時,他們就會一起歡呼:“買比薩的錢來啦!” 斯科特對他的這些投資充滿信心,他開始運作起各種商業手段。他過去的成功使得他和全國各大BBS的站長以及共享軟件雜誌的編輯們關係很好。斯科特給他們挨個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們,一個革命性的遊戲很快就要誕生了。不久後,當用戶登錄那些BBS的時候,就會看到一屏歡迎信息:“來自天極的《指揮官基恩》即將登場”。斯科特覺得他把信譽和名聲都賭上了,而在湖畔的小屋裡,沒有人對《基恩》的按期完成報有一絲懷疑。 湯姆已經陷入了那個遊戲中的世界,他不停地和羅梅洛交換著各種想法,如果羅梅洛比往常發出了更大的笑聲,湯姆就知道這個點子不錯。斯科特也給遊戲提出了他自己的建議,他在一封信中寫道:“馬里奧兄弟之所以那麼流行,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那些隱藏在遊戲各個角落裡的秘密和獎勵,我很希望《基恩》裡也有這些東西,這對遊戲將是個非常有益的補充。” “好主意!”他們回復道。他們自己就很喜歡在遊戲裡尋找各種秘密,這其實已經是一種在程序員中流行的亞文化。這些秘密有時是隱藏關卡,有時只是玩笑,或者是對遊戲進行沒什麼影響的小花樣,它們有個名字叫“復活節彩蛋”(Easter eggs)。所有這些蛋蛋都起源於1980年雅達利2600家用機上的一個名叫《冒險》(Adventure)的角色扮演遊戲,當無畏的玩家們進入一個隱秘的房間時,他們會發現裡面只有一行閃爍著的字:“沃倫·羅賓尼特”(Warren Robinett),一些玩家明知道不會有什麼事發生,但也只能朝它放幾槍,而剩下的玩家只是看著它,不得其解地撓頭。其實羅賓尼特是一個製作者的名字,他不願看到出自他手裡的遊戲只被標記上公司名稱,於是他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認同。 湯姆想出了不少花招。在第一章裡的加農炮旁邊,如果玩家做出某幾個連續的動作的話,他就可以進入一個隱藏的城市。湯姆還在遊戲裡放置了許多密文般的符號——沃蒂岡異形的語言,如果玩家能進入到某些秘密的角落,他就可以得到那些文字的翻譯。 儘管他們還只是在做《基恩》的首部曲,但這些熱心的製作者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在遊戲裡放入了兩幅後續作品的預覽圖片,以及一個名叫《正義之戰》(The Fight For Justice)的新遊戲的文字描述。這個遊戲裡的角色和元素都取自卡馬克那不斷延伸的龍與地下城世界:“那是一個全新的魔幻冒險類游戲,與以往不同,遊戲開始的時候,你不再只是個要為了下一頓飯去打拼的弱小戰士,你一開始就是——雷神(Quake)!你是這片大陸上最強大也是最危險的人物,你的武器是雷神之鎚(Hammer of Thunderbolts),以及再生指環和一個可以穿梭時空的月光寶盒……你路途上遇到的人都有各自的性格、職業、目標……《正義之戰》將會是迄今為止最棒的PC遊戲!” 在那湖畔的小屋裡,沒有什麼事情看上去是不可能的。卡馬克和羅梅洛也一天比一天更加默契。他們就像是兩個網球選手,在獨孤求敗了那麼多年後,終於找到個可以一較高下的對手。羅梅洛促使著卡馬克成為一個更好的程序員,而卡馬克也促使著羅梅洛成為一個更棒的設計師,而他們的共同之處,就是他們年輕的激情,對工作的熱愛。在一個週末的晚上,卡馬克無比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屋外電閃雷鳴,卡馬克獨自坐在那裡編寫程序,咪子懶洋洋地趴在他的顯示器上,小爪子耷拉在屏幕前,她的身子很快就讓顯示器過熱了,屏幕上的顏色變得紊亂,卡馬克把她輕輕地推到一旁,她乖乖地跑開了。 天色陰暗,十字湖的湖水漲到了院子裡,小快艇頂到了船屋的天花板,又黑又長的水蛇在船塢邊游弋,這一切就像是什麼恐怖片的序曲。通往南湖幹道的那座橋已經被河水徹底淹沒,當在外邊跑了一天的傑伊來到橋邊,他眼前根本無路可走,暴風雨還把河底的各種東西都捲了出來,“就像是個糞池一樣”,他只好調頭離開,等水位退下去再回家。 羅梅洛和他的一個朋友稍後也到了橋邊,情況比先前還要糟糕,放眼望去,全是河水,而且,裡面很可能還有各種水蛇和鱷魚。 卡馬克只能聽天由命地坐在屋裡獨自工作,經過這麼多天的共事,他越來越欣賞起羅梅洛,欣賞他那多年獨立製作蘋果機遊戲所培養積累起來的包羅萬象的才華。他不止是程序員,他還是藝術家、設計師、生意人,他不止是熱愛遊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本身就是一個精彩的遊戲,似乎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這個會走、會說、會響、會動的遊戲人陷入沮喪,就像遊戲裡的角色一樣,他總能找到另一片新天地。 就在卡馬克想著這些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後開門的聲音,咪子嚇了一跳,趕忙趴到了他腳邊。卡馬克轉過頭,映入他眼簾的是肩膀以下全部濕透了的羅梅洛,他站在門口,戴著厚厚的眼鏡,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他身後,閃電正劃過夜空。 卡馬克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他的記憶裡沒有多少感情方面的東西,但他記住了這個場景,記住了這不同尋常的一刻,以後的日子裡,他願意回想起:在一個暴雨滂沱的夜晚,羅梅洛趟過齊腰深的河水,只為了趕回來工作。 ﹡﹡﹡﹡﹡﹡﹡﹡﹡﹡﹡﹡﹡﹡﹡﹡﹡﹡﹡﹡﹡﹡﹡﹡﹡﹡﹡﹡ 1990年12月14日下午,斯科特·米勒按下回車鍵,把《指揮官基恩》首部曲《火星放逐》(Marooned on Mars)傳到了BBS上。如果玩家們想玩剩下的兩部,他們就需要花三十美元購買,斯科特在收到支票後會給他們寄去裝在拉鍊袋裡的磁盤。在《基恩》之前,斯科特出版的所有共享軟件每個月大概能賣出七千美元,而到了1990年聖誕節的時候,《基恩》已經賣出了三萬美元。 不計其數的編輯和版主給斯科特打來了電話,顯然,就像斯科特在電話裡答复他們的那樣,這個遊戲是忽如其來的“一顆小型核彈”。沒有人在PC上見過這樣的東西——平滑的捲動、無處不在的幽默、精緻的畫面、流暢的操控、馬里奧式的動作。 “緊急通告!”一個編輯激動地寫道:“準備迎接那鋪天蓋地的誇獎吧,還從來沒有什麼程序能讓我們如此不吝讚美之詞!”另一個編輯則說:“《基恩》重新定義了共享軟件遊戲的標準:緊張刺激、平滑流暢、街機式的動作遊戲。”還有個編輯說道:“沒有什麼東西——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天極的《基恩》更棒了!”它毫不比任天堂的遊戲遜色,事實是,它比任天堂的遊戲更精彩。 遍布各地的玩家們對這個遊戲愛不釋手,斯科特收到了大量充滿讚譽之詞的信件,以及無數關於《基恩》系列下一款遊戲的詢問,各大BBS上佈滿了討論《基恩》的帖子——技巧、秘密、戰術。玩家們還對那些沃蒂岡文字充滿了好奇,四下打探解碼的辦法。斯科特忙得喘不過氣來了,他甚至動員了他的母親,還招募了天極公司除他以外的第一名員工,一個名叫肖恩·格林(Shawn Green)的年輕程序員。當肖恩第一天去上班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斯科特的母親,她裹著浴袍,握著兩個無繩電話,肖恩剛把其中一個從她手裡接過來,它就開始響了。 1991年元旦前夜,羅梅洛、卡馬克,還有其他的成員們在湖畔小屋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慶祝派對,烤肉的香味陣陣飄來,王子(Prince)的音樂迴盪在四周,快艇在湖面上飛馳。羅梅洛平常是不怎麼喝酒的,但今晚對他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剛過去的一年對他來說是如此美好,而又如此艱辛——他的妻兒都離開了他,當選擇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放棄了家庭生活,選擇了遊戲,儘管他可以隨時去看望孩子們,他也經常這麼做,但他現在實際上是生活在一個新的大家庭裡——和這些熱愛遊戲的伙伴們,這個夜晚對他來說真是良宵苦短呵…… 羅梅洛、湯姆和傑伊三人在廚房裡喝得醉醺醺的,只有卡馬克一個人神誌清醒地站在角落裡。羅梅洛看到了卡馬克,於是舉起手裡那杯不知道是香檳還是白葡萄酒的東西,口齒不清地喊道:“卡馬克,過來過來,馬上就是1991年啦!你也要喝點,別像個孩子似的!” 卡馬克不習慣這種交際——或者說是慶祝——的場合,他通常都希望自己能靜靜地消失,他更樂意去寫點程序,或是看會書,但是今晚,他也不是那麼得不近人情,他也充滿喜悅,他為擁有了自己的事業、能享受製作遊戲的樂趣、能和這些他所敬佩的伙伴們共事而感到開心,他只不過是不喜形於色罷了。出乎大家的意料,羅梅洛沒費甚麼口舌就哄著卡馬克喝下了好幾杯酒,在他們印像中,低糖可樂是卡馬克喝過的最烈的飲料。 晚些時候,羅梅洛看到卡馬克獨自站在廚房裡,斜靠著牆,羅梅洛上前去對他說道:“嗨!哥們,喝醉了?是不是覺得頭昏昏的?嘿!卡馬克?” “我迷糊了,”卡馬克應道:“嗯嗯。”然後就蹣跚著回到了他的房間,這把羅梅洛給樂壞了。他剩下的整個晚上就不停地在每個人面前模仿著卡馬克:“喔,我迷糊了……,我迷糊了。” 看到一貫嚴肅的卡馬克放鬆下來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 兩個星期後的一天,傑伊像往常一樣出門取信,然後揮舞著手裡的一個信封衝了回來,那是天極公司寄來的第一筆提成,“啊,買比薩的錢又來啦!”他們歡呼道。傑伊打開信封,看到了支票上的數字:一萬美元,這是幾乎沒有任何開支的純利潤,如果一直這樣的話,他們在創業第一年就至少可以掙到十萬美元,這樣的收入已足以讓他們辭去《軟盤》的工作。 艾爾仍然對他們的第二職業一無所知,更不要說他們用的還是《軟盤》的計算機。 《玩家之刃》辦得很好,他們最近的兩個遊戲《墓窖2》和《影子武士》博得了廣泛好評,這份全年定價69.95美元的遊戲期刊已經擁有了三千個訂戶,他們知道老艾就指望他們這幾個做遊戲的人了,他們也知道集體辭職對老艾來說意味著什麼。 卡馬克和羅梅洛明確地表示,他們不在乎《軟盤》和艾爾會怎麼樣,畢竟這是他們成功的大好機會。而湯姆卻有點緊張,他擔心會被《軟盤》起訴,這不僅會毀掉他們這個創業的機會,還會使他們無法盡情享受《基恩》帶來的成功。他的擔心被羅梅洛所不齒:“伙計,艾爾能告你什麼?他能從你這裡得到什麼?你全部家當就是這張破床!”羅梅洛指著牆角的舊沙發說道:“你怎麼回事啊?!你有什麼東西好失去?” 傑伊也表示了他的擔憂,懇求他們把事情處理得妥當一點:“不要弄的像扔顆炸彈在老艾面前一樣。” “不要操心啦,”羅梅洛一如既往地樂觀:“不會有事的。” 與此同時,一個《軟盤》的員工向艾爾透露了《玩家之刃》正在背地裡做私活的消息。艾爾找到卡馬克,他知道卡馬克是最不善於撒謊的一個,向他發問就像在計算機上輸入指令,或者是在計算器上按下數字——答案永遠準確無誤。 “我承認,”卡馬克回答他:“我們一直在用你的機器做我們自己的遊戲,甚至是在上班時間裡。”隨後卡馬克和羅梅洛宣布他們即將離開,而且,他們還要帶走艾德里安。 艾爾覺得像是於某天回到家打開房門時,發現窗戶被打破了,家裡的電視機也不見了。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試著扭轉局面:“要么,我們看看能不能這樣,我們再一起合作,我們開一家新的公司!我會全力支持你們,你們只管做你們想做的東西,我來負責銷售,我們五五分成,絕不會有什麼官司。” 這個提議大大出乎了羅梅洛和卡馬克的意料,他們本以為艾爾會控告他們,哪知道艾爾居然反過來給他們提供經費,這簡直是個絕佳的機會,畢竟他們想要的只是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同時不必為各種商業上的事務煩心。和艾爾合作,或是和其他人合作,有什麼區別呢?他們同意了。 但當艾爾回到《軟盤》的辦公室時,他眼前一片混亂,公司所有員工都聚到了一起,要艾爾給他們個說法。其中一個員工對艾爾說道:“卡馬克和羅梅洛剛才回來吃午飯,大肆吹噓他們談妥了一筆多好多好的交易,這是怎麼回事?這幾個傢伙用公司的機器做自己的私活,他們欺騙了公司!現在倒好,你居然還要開一個新公司,然後分一半給他們!他們憑什麼?” “因為,”艾爾回答他:“他們是優秀的人才,這是筆很好的交易,他們會為公司帶來盈利,我們都會從中得益。” 但員工們不吃他這套,他們威脅道,要么那些做遊戲的人離開,要么他們中的三十個人離開。艾爾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走到《玩家之刃》的辦公室:“你們剛才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所有人,然後造成現在這個難堪的局面,你們知道你們都乾了些什麼嗎?!” “噢,”卡馬克回答道:“我們只是想坦誠一點。” “坦誠一點是沒錯,但如果由我來宣布,由我來處理,情況就不會是這個樣子,”艾爾無奈地說:“我不能失去那些員工,我們無法合作了。” ﹡﹡﹡﹡﹡﹡﹡﹡﹡﹡﹡﹡﹡﹡﹡﹡﹡﹡﹡﹡﹡﹡﹡﹡﹡﹡﹡﹡ 經過了幾個星期的談判,間雜著《軟盤》以起訴作為威脅,最終達成的協議是:他們以合同的形式繼續為《玩家之刃》製作遊戲,每兩個月一個,持續一年。這個結果不光讓《軟盤》的員工們,也讓艾爾覺得沮喪,儘管這些遊戲製作者們不乏才華,但他們還只是些自行其是的孩子,如果有必要,他們不會在乎手段,而且,他們毫無負罪感,在他們眼裡,這只是件好笑的事情,他們從不會為《軟盤》的其他員工們考慮。在卡馬克離開的時候,艾爾把他拽到一旁,問他:“你有沒有為那些勤奮工作並一直支持你們的人們著想過?” 卡馬克靜靜地聽完了艾爾的話,浮現在他腦海裡的卻是那些過去的歲月,那些未酬的壯志,那些對他指手畫腳的老學究。他一如既往地漠然:“我不在乎那些人。”在艾爾記憶裡,卡馬克當時的原話是:“我就算是回家賣比薩,也不會再呆在這個沒用的地方。” 1991年2月1日,id Software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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