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傑里科王子

第15章 五、面對事實

傑里科王子 莫里斯·勒布朗 5466 2018-03-23
艾倫-羅克是個隨時接受挑戰的人,哪怕這個事實正是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他絕不承認自己就是傑里科。巧合,一連串在相鄰的軌道上展開,有時將兩個人命運結合在一起,是的,他同意這種假設,而且,前後發生的事件也不容他不承認。但是,說這兩個人實際上是一個人,他絕不同意! 他一甩頭,完全否決了這種可能性,接著,他走過來坐在意大利女人面前,膝蓋對著膝蓋,眼睛對著眼睛,對她說:“你沒有編造什麼東西吧,帕斯卡埃拉,是不是?你說的不是一個惡夢吧?波尼法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瘋吧?” “沒有,”她肯定地說,“他透露了心中的秘密以後,也許這麼做是無意的,到第二天晚上又說了一遍,而且說得很詳細、很鎮定。” “沒有什麼新東西嗎?”

“沒有。” “你不會搞錯吧?某些細節是不能馬虎的。比如,傑里科這個名字……這是他的真名嗎?” “我想不是。”帕斯卡埃拉說。 “但是,和團伙之外的人打交道,他不能用這個名字吧?” “確實,他讓別人叫他勒普蘭斯先生。說到這一點,我記起來了,據波尼法斯說,他真的是一個王子,這是傑里科親口承認的,說他出身於一個古老的貴族家庭,從前住在布列塔尼的一座城堡。可是,在波尼法斯和魯道維克之間,說來說去是波尼法斯受到良心責備。他無法忘記謀害傑里科這件事。傑里科在他心裡依舊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一個令他折服的人。他尊敬他,他害怕他。他隨處見到他的影子,不論是晚上,抑或是光天化日之下,他聽到他在詛咒,聽到他一棍子打下來為自己報仇。”

“你胡說,帕斯卡埃拉,這是你想像出來的……” “不,我可以發誓。” “那麼,他們真的把他打死了?” “是的。” “綁在一條破船上了?” “是的。” “把他扔在大海了?” “是的。” “那麼,是哪一天呢?”艾倫-羅克愈來愈激動,大聲問道。 “你沒有說是哪一天……” “是在瑪諾爾森先生死後五個星期。” “五個星期?那麼說,是在六月底左右了?” “準確地說是三十日那一天。” “六月三十日。”艾倫-羅克重複了一遍。 他不做聲了。他在心裡算了算。六月三十日……他是在七月六日被人從安提布海岬救起來的……前後七天……用七天時間,一條破船可以從西西里海岸漂到法國的海岸……

艾倫-羅克的雙肘支在膝蓋上,握拳頂著太陽穴。過於強烈的燈光使納塔莉突然感到不適,她趕緊熄掉三盞燈……房間裡只剩下了一盞燈亮著,而且有燈罩罩著燈光。 馬克西姆深有所感,為了打破沉默,他說:“其實,所有這一切都還相當模糊,不值得把它放在心上。注意力應當集中在今天晚上。帕斯卡埃拉,既然傑里科已經死了,我不太明白您為什麼還要讓我們聚集在這裡?” “因為波尼法斯就要來了。” “那又怎麼樣?” “現在,對我來說,”她說,“波尼法斯是毀了我姐姐的人。對你們來說,不是他殺害了瑪諾爾森先生嗎?通過他,我們可以知道事實的真相……現在只能向他一個人報仇了。” “你說得對,帕斯卡埃拉,”艾倫-羅克抬起頭說。 “你肯定他今晚來嗎?”

“我肯定。” “他準備怎麼幹?” “我好不容易知道,最近兩個星期,魯道維克在這里當調酒師,還有……” “魯道維克不認識傑里科嗎?” “不認識。他為傑里科賣命,遠距離地做傑里科的耳目,主要為各項行動做準備工作。後來,波尼法斯將他收羅了。魯道維克被飯店錄用以後,任務就是監視瑪諾爾森小姐,記錄她所有的生活習慣。他甚至潛入過這個套間,因為知道女傭人每星期六都去看電影,他把行動的時間定在了今天晚上。”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他會把波尼法斯帶進賓館,讓他乘工作電梯,來到對著這個套間、連接主走廊的小走廊上。魯道維克在大堂取鑰匙,所有的鑰匙都一式兩份掛在服務台,然後,他留在電梯裡,等波尼法斯取得那個聖物盒,立即將他送下樓去。”

“僅僅是為了聖物盒嗎?” “是的。” “他們約定了時間嗎?” “十一點四十分。” 他看看掛鐘,又看看自己的手錶。 “就是說還有十五分鐘。很好。你有什麼打算?……” “把波尼法斯交給您處理,因為我們終於有機會讓他中計了。您怎麼處置他跟我無關。您是拿主意的人。” “如果我放了他呢?” 她露出胸衣裡藏著的一把匕首。 “他得替傑里科抵債,”她很平靜地說。 “對我來說,他是波尼法斯,也是傑里科。” 艾倫-羅克把馬克西姆拉到他的房間裡,他好像高燒不退,難以自製一樣,馬克西姆只感覺到手臂被他捏得生疼:“馬克西姆,您說得對,這一切還不甚清楚,也沒有什麼意義。顯然,這裡面有許多巧合……字跡……大棒槌……破船……還有我心裡一些朦朧的記憶……但是,不管怎麼說,沒有一樣東西是確定的……是不是,馬克西姆,您也這麼看麼?”

他並不等待馬克西姆的回答。他自己給了肯定的答复,並且放下心來,他繼續說道:“再說,我們將從波尼法斯口中得到證實。其實,我有信心,而且我心裡早已證實了。當然,有些事情還需要解釋清楚。波尼法斯認識傑里科。他將為我們提供這個人的資料。我很快就會知道傑里科和我之間的關係。啊!我終於可以知道了。” 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揮動著手臂,大聲地重複說道:“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也許,傑里科認識我也說不定!……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這是多麼興奮啊!……知道……知道……” 突然之間,他控制住自己,平靜得彷彿他的命運與此毫無關係:“還有幾分鐘,馬克西姆,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一下。” 的確,關鍵的時刻愈來愈接近。反擊的準備已經做好,但是,還得更有效地針對敵人的行動。艾倫-羅克和馬克西姆回到客廳。他匆匆地向帕斯卡埃拉提了一個問題:“你明確地答我。剛才是你打電話來,提醒瑪諾爾森小姐注意給她上的酒……”

“是的,我再說一遍,我最初以為裡面是毒藥。但是,後來我聽見波尼法斯說的話了。他指示魯道維克在小酒瓶裡溶解一克什麼東西,那名字我聽不清楚。瑪諾爾森小姐回房間後一兩個小時,藥性才會發作。” 納塔莉沒有做聲,好像不想听到艾倫-羅克對她說話。可是,他還是說了:“如果您信得過馬克西姆和我,小姐,請您把已經開始做的事堅持做下去。您喝了藥,波尼法斯是這麼以為的,請您假裝來不及回到房間,在半路上就昏昏欲睡了。是不是這樣?您打開櫃子,拿出旅行袋,將聖物盒和其它首飾放在一起,接著,您困得實在支持不住,坐在看書的椅子上睡著了。” 納塔莉照著他的話一步步做了。她解開系聖物盒的鍊子,將它和幾個戒指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手裡拿的書從膝蓋滑到了地上。艾倫-羅克壓低唯一一盞點亮的燈泡上的燈罩,小聲說道:“您不會害怕吧,是不是?再說,這個人只是來偷東西……”

“真的,”帕斯卡埃拉附和說,“他保證過。他不會帶任何武器。這是魯道維克提出的條件。” “不要緊!”艾倫-羅克說。 “有我在……我保證絕對安全。” 大鐘的指針指到十一點四十分。各就各位。 帕斯卡埃拉跑到馬克西姆的房間裡,讓門虛掩著。艾倫-羅克藏在前廳的一個暗角里,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馬克西姆在他身後,蹲在浴室的門口處。 在大飯店的這個地方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從外面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 馬克西姆壓低聲音說道:“快了,這些事情總是非常準時的。否則的話……聽……不是……這還不是……餵,艾倫-羅克,您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了,嗯?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波尼法斯會把問題搞清楚的。哦,也是的,有些地方不像是真的。比如,舉個例子……”

艾倫-羅克按著自己的想法,說:“在他離開的時候,我把所有的燈一齊打開,這樣,我可以看清楚,他見到我的第一反應。” “然後呢?” “然後?唔,如果他認識我,我馬上就知道了,這是關鍵所在。” “親愛的朋友,如果我是您的話……” “噓。他們來了。” 不遠處傳來了電梯開動的聲音。接著,一切歸於沉寂。艾倫-羅克將耳朵貼在門上。但是,走廊裡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 一分鐘過去了。如果真是波尼法斯,他應該到了與主走廊垂直相交的過道上,正探頭出來觀察動靜,以便安全地穿過走廊。艾倫-羅克往後退到浴室的門口。 突然,大門輕輕地發出嘎吱一響。 真是太慢了。來人十分小心,盡量不讓門鎖發出一點兒聲響。

外面的光悄悄地照進黑洞洞的前廳,那道光漸漸變寬。一個矮胖的影子鑽了進來。亮光接著消失。黑影來到了納塔莉等著的房間門口。 接著是一個同樣的過程,同樣地小心翼翼。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有的只是靜上加靜。接著又是一束光線,它比較微弱一些,是從房間裡照出來的。 那個人影忽地進去了。它朝前走去,艾倫-羅克立刻跳出藏身的地方,將身子靠在了門邊。 納塔莉保持著一個睡夢中的女人的姿勢。但是,通過微微睜開的眼瞼,她從鏡子裡看見朝她走來的人,並且認出是波尼法斯,也就是在米拉多爾別墅見過的那個流浪歌手。這是不會錯的。他非常使勁,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這超人的努力使他比無聲更加寂靜,比不動更加靜止。額頭上刻著兩道深深的橫槓。眼睛裡露出攫取的光。納塔莉擱在桌子上的手臂輕微地動了一下,他馬上伸手到口袋裡,好像是在摸武器。納塔莉沒有看到這個舉動。 她並不害怕。她憑著自己的意志力,努力使自己保持神色鎮定,像一個熟睡的女人一樣呼吸。 波尼法斯繼續朝前走。離開他三步路,他見到了梳妝台上的首飾和聖物盒。他大概感到有點可疑,因為他停了大約有兩秒鐘。接著,他重新往前走。 然後,他伸出右手,眼睛並沒有看他要拿的東西。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納塔莉安詳的面容。他的手微微發抖,將根據納塔莉的舉動,準備抓東西或者準備殺人。 這時,艾倫-羅克悄悄推開門,按照事先的安排,他摸索著要找到那兩個開關。他要所有的燈同時大放光明,讓對方從正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這場考驗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他全力地期望著這一刻。他,艾倫-羅克,說他就是傑里科,他的理智和本能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但是,那麼多事實前後左右地包圍著他,使他不顧一切,要迅速地加以澄清,擺脫痛苦的懷疑。 事情進展很快。在貪欲的驅使下,波尼法斯加快了行動。他顧不上是否被人聽到或者會不會吵醒納塔莉,伸出貪得無厭的雙手,將首飾和聖物盒攏在一起,把桌子上的東西掃了個精光。 這下行了。整個行動成功了。他現在考慮的只是如何帶著戰利品逃走,於是,他在原地一轉身,想著去和同夥會合了。 恰恰在這一刻,房頂的吊燈和牆上的兩盞壁燈一齊亮了。房間裡燈火通明。 看到有人擋住他的去路,他徑直衝了上去。但是,他一下子站住了,好像被人猛擊了一下。他的身子朝後一仰,差點兒摔倒在地上。他臉上現出驚恐萬狀的表情。地獄出現了!這是幽魂嗎?這是他殺了的那個人嗎?他好像被人掐住喉嚨,拼命地叫了起來:“傑里科!……傑里科!……” 這個該詛咒的名字在寂靜的房間裡迴盪。艾倫-羅克腳下一軟。但是,他立即站穩腳跟,他被對方的指控激怒了,他覺得這簡直就是最卑鄙無恥的缺德事,也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他朝波尼法斯猛衝過去,五隻指頭緊緊地捏住了他的喉嚨。 “你胡說!你胡說!” 對方臉色發青,滿眼驚慌,但是他頑固到底,哪怕是要他死都不住口,雖然愈來愈無力,仍舊不停地嘟囔著那個名字:“傑里科!……傑里科!……他還活著……是他……我認出是他……傑里科!……傑里科!……” 馬克西姆趕緊跑過來,納塔莉也一樣,兩個人使勁拉開波尼法斯。艾倫-羅克一時鬆了手,向著納塔莉大喊:“他胡說!如果我是傑里科,我一定記得起來的。” 波尼法斯趁他鬆手的機會,馬上就跑,隨手關上一扇門,接著關上第二扇門,馬克西姆像老練的獵狗一躍而起,在後面緊追不捨。艾倫-羅克怒不可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像發了瘋一樣顛來顛去,把一張張椅子撞得東倒西歪,他避免看到鏡子裡蒼白的面孔,這既是傑里科的面孔,也是他自己的面孔,艾倫-羅克吃力地說道:“傑里科?如果是真的,我應該知道的呀!我身上有些東西會顯示出來的……這怎麼可能呢?我,傑里科?……他胡說!有些相像罷了。啊!這個混蛋……” 他變得語無倫次。他舞動雙臂,像一個溺水的人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地下沉。像喝醉了酒,像精神錯亂,他在原地打轉,雙手抱著腦袋,原來的傷口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接著,他撲通一聲倒在了地毯上。 納塔莉無動於衷地看著這個頎長的一動不動的軀體,心想:“他殺害了我的父親。他就是傑里科,兇手和海盜。我恨死他了!” 他還活著嗎?他被徹底擊垮了嗎?不管怎麼說,她不會彎下腰,不會去救他,也不會去聽他的心臟是不是還在跳動。這是個惡貫滿盈的人,是該由司法機關一槍解決,或者由社會送上斷頭台的那種惡魔。她毫不憐惜地看著他。 她同時看著帕斯卡埃拉。帕斯卡埃拉剛剛進來,慢慢地朝著那具屍體或奄奄一息的人走過去。她,一個意大利女人,她有膽量彎下腰,她有膽量去聽他的心跳。傑里科還活著。 接著,她抽出了帶在身上的匕首。 納塔莉沒有去想帕斯卡埃拉下一步做什麼。她知道她會做什麼。但是,她沒有把它當作現實的即將發生的事情,也不覺得必須馬上去管一管這件事。再說,她也是不會去阻止這致命的舉動的。只要不牽涉到她,命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讓罪犯得到應得的懲罰!她不想也無力表示贊成或反對。 艾倫-羅克動了一下,口中輕輕地哼了一聲。一定是舊傷發作了,因為他一邊呻吟,他的頭一次又一次地朝地毯撞去。 帕斯卡埃拉舉起手。她的臉上顯示出毫不留情的決心。為姐姐報仇的時候終於到了。她的手舉高了一些,手裡的匕首握得更緊了一些。納塔莉聽之任之。事情應該如此結果。這是合乎道理的,是公道的,她感到恐怖,同時也感到一種滿足…… 但是,帕斯卡埃拉正要作出最後的努力,這個意大利女人突然之間好像身子一軟,原來的決心不見了。她垂下手,匕首掉在了地上。她的表情忽然變得仁慈和絕望起來。事實上,這是她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她下不了手,她不能打擊一個她發自內心所愛的人。她跪在他的面前哭了,不知道為什麼哭,既不是寬恕,也沒有仇恨。 馬克西姆追了一陣,當他無功而返的時候,帕斯卡埃拉已經不見了。納塔莉關在自己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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