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傑里科王子

第11章 一、福爾維勒碰運氣

傑里科王子 莫里斯·勒布朗 5672 2018-03-23
午飯的氣氛很熱鬧,五個人一起吃飯,其中只有一個人講話,兩個人邊聽邊笑,還有兩個人保持沉默,所謂熱鬧,大致上也就是這樣了。 納塔莉·瑪諾爾森從西西里回來,下榻香舍麗榭大道上最豪華最現代化的巴黎大飯店,吃飯的地點就在她六個星期以來一直租用的套間裡。在座的有馬克西姆·迪蒂耶爾、他的兩位女朋友——亨理埃特和雅妮娜倆姐妹以及福爾維勒。當然,滔滔不絕的是馬克西姆·迪蒂耶爾,笑的是他的兩位女朋友。納塔莉心事重重。福爾維勒氣鼓鼓地不做聲。 馬克西姆自始至終熱情不減,他大口大口地吃,大杯大杯地喝,不等別人提問,就已經喋喋不休地說開了。 “我再吃一點龍蝦好嗎?說真的!從前,我還記得,我原來是節食的,只吃烤麵包和麵條。這下完了!馬克西姆·迪蒂耶爾強迫自己堅持到現在,有機會才多喝幾杯。講衛生,呼吸新鮮空氣,體育鍛練,全面活動,這是他的座右銘。我的救命恩人?呃!當然是艾倫-羅克!”

他舉杯提議說:“為體能老師,教練,罪犯剋星,為艾倫-羅克乾杯!” 納塔莉心不在焉地表示同意說:“說真的,馬克西姆,他使您變了一個人。” “他把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您從前是什麼?……”亨理埃特問道。 “我從前是個膽小鬼,一個倒霉蛋。” “真是奇蹟!”納塔莉接住說。 “奇蹟是從幾次去西西里冒險開始的,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價值。我帶著兩名手下——亨理埃特和雅妮娜,發現了種種蛛絲馬跡,明白了艾倫-羅克的想法。” “你的眼力真不錯!”雅妮娜說。 “實在是空前絕後!凡在街上遇到的人,我看一眼就記下來了。咔嚓!行了。我的腦袋是一架柯達相機。體貌特徵。底版。數碼印刷。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東西記錄下來。”

“負責整理的是我們,”雅妮娜指出,“是我把卡片分類。” “還有我,我立卷存檔。” “馬克西姆服務公司,”馬克西姆大聲說道,“私人偵探社。凌駕法律之上的警察。” “你娶我們兩個人的事怎麼樣了?”雅妮娜問道。 “上司是不娶下屬的。我可以為你們提供丈夫。就這樣了。豪華型的丈夫。亨理埃特,給你一位紳士大盜;雅妮娜,給你一名死刑犯。呵!火熱的生活啊!” “還是那個目標?”納塔莉問。 “逮住傑里科。和艾倫-羅克在一起,還能有別的事嗎?海盜傑里科,十惡不赦的傑里科……使您不得安寧的傑里科。” “事情有進展嗎?” “還需要幾個鐘頭。” “嗯?” “不錯,還得幾個鐘頭。”

“那,幾個鐘頭後會怎麼樣?” “這齣戲,就是說圍繞著您編織的種種陰謀,沒有我的話,你將成為可憐的犧牲品,這齣戲會分作兩幕演出,一幕在下午,另一幕在今晚進行。” “可是,您什麼都瞞著我!” “何必讓您擔驚受怕呢?活動家是不會事先張揚的,他們採取行動,只有自己知道準備工作的艱辛,以及風云不測帶來的焦慮。” “就是說,還有不可預測的成分?” “沒有。一切都是按毫米和毫克為單位計算的。否則的話,我能在這裡聊天麼?” “這可是真正的解放啊!”納塔莉大聲說道。 “所以說,今天,六月十四日……” “今天,六月十四日,是大結局的日子。您的敵人將放下武器,傑里科將被打翻在地。”

“我能看到這兩大事件嗎?”她微笑著說。 “當然。” “那麼說,我受到傳喚,可以到場了?” “受傳喚的另有其人。” “去什麼地方?” “今晚,在這裡。” “今天下午呢?” “秘密,暫時不能說。” “您知道,我今天得出去一趟,一個朋友病了,她找人打電話給我,我得去凡爾賽看她。” “從幾點鐘到幾點鐘?” “從四點到八點。” “恰好是幕間休息,和我的節目安排沒有衝突。好啦,動手幹吧,還有最後幾個細節要處理一下。兩位小乖乖,亨理埃特,雅妮娜,我們走吧?” 剛走到門口,他攔住她們,說:“啊!我忘了一件事。艾倫-羅克會來這裡的。” “艾倫-羅克?”納塔莉皺了皺眉頭說。

“沒有他,這齣戲是演不成的。” “他下午和晚上都來嗎?” “是的,而且是在缺他不可的時候出現!這叫神兵天降!”馬克西姆朝納塔莉走回來,低聲對她說:“我笑,親愛的朋友,因為笑是我的習慣,即使遇到天大的危險也不會改變的習慣。但是,您聽我說,您得做好一切準備。”她感覺得到他說這話的份量,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馬克西姆,我都準備好了。” “一會兒見,納塔莉。回頭見,福爾維勒。”福爾維勒沒有吭聲。馬克西姆在精緻的西裝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大衣太長,而且過時,他翻起衣領,從口袋裡拿出一頂舊帽子。他把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眼睛,口銜煙斗,轉身朝著福爾維勒高呼一聲:“艾倫-羅克萬歲!”

接著,他推著兩位手下出門走了。 “好一個小丑!”福爾維勒低聲嘟囔了一句。 納塔莉關上門,搖鈴喚來服務員,吩咐撤走餐桌上的東西。福爾維勒沉默不語,她也不加理會,只管在一張長椅上躺下來,點著了一支煙。 過了一會,眼看她不理不睬,福爾維勒氣得七竅生煙,故意用手指篤篤篤篤地敲響旁邊的一張獨腳小圓桌。納塔莉看著冉冉上升的煙霧。他站起來,在房間里四處走,把地板踩得噔噔響。這樣過了幾分鐘。靜寂的氣氛終於使他忍受不住,他決定打破沉默了。於是,他拿起一份報紙,掃了一眼以後說:“又是一樁入屋盜竊案……哎,就在這家飯店裡!得小心才是啊,納塔莉。找大賓館這種歇腳的地方常住,常常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比如說,像那扇門……您看它是鎖上的。而且上了插銷,您以為萬無一失了。可是,您不知道門背後是不是躲著一個壞蛋,正在等著您……這種事情,報紙上天天都有消息可以證明。”

他指著那篇文章,繼續讀出它的大小標題。 “巴黎大飯店發生入屋盜竊案……一位美國客人被竊值二百萬元的珠寶。在艾倫什麼男爵的協助下,竊匪被擒獲。” 納塔莉以嘲笑的口吻,幫他說出了男爵的名字:“是在艾倫-羅克男爵的協助下。” 他忿忿地一揮手。她卻偏偏不肯放過:“福爾維勒,您算是背運了。在整個午餐的過程中,馬克西姆和他的兩個朋友開口閉口都是艾倫-羅克。您打開報紙,掉在您眼皮底下的第一個名字……又是艾倫-羅克。” 他繼續在房間裡踱步,愈來愈神經質,口裡念念有詞:“他又來幹什麼呢?他在走廊裡,在賓館四周轉悠,我見到他不下十次了。他憑什麼呢?” “人人有權在我住的賓館周圍散步,艾倫-羅克也不例外。”

“艾倫-羅克更加有權。” “更加有權,為什麼?” “因為他關心您!……他負責保衛您!他保護您!他為您追捕所謂的敵人!啊!這個可惡的傢伙!來歷不明,招搖撞騙,下等巫師……像在尼斯的時候一樣,在巴黎繼續扮演大冒險家加格里奧斯特羅的角色,令一班故作風雅的人嘆為觀止。報紙販賣他的事蹟和神話。一天,他縱身跳上脫韁狂奔的馬匹。第二天,他跳進塞納河救起一位老太太。譁眾取寵的東西。” 納塔莉十分平靜,說:“救老太太也算譁眾取寵?” “當然,如果是裝裝樣子做給人看的話。” “你這個人真不好對付。” “啊!”他說,“因為我感覺到您完全糊塗了。” “我糊塗?” “是的。您整個人突然之間變了。表情,笑容,語調,態度,您身上的一切都跟從前不同了。”

“妒嫉心使您失去了理智,我可憐的福爾維勒。”她十分寬容地說道。 “您明明知道,艾倫-羅克根本沒有來拜訪過我,我們只是在賓館的大廳裡遇到過兩次,我當時都和您在一起,他至多和我打了個招呼而已。” “啊!問題恰恰在這裡,為什麼這麼拘謹呢?誰禁止他正大光明地走過來和您說話了?” “您去問他好了,”納塔莉反駁說。 “他謹小慎微的態度確實不夠禮貌,我同意您的看法,但是與我無關。再說,我也不在乎。他是個怪人,老實說,我覺得這個人相當討厭。” “表面上是這樣,”福爾維勒針鋒相對,他心裡愈來愈激動。 “但是在心底里,您興奮,您克制,我憑直覺看得出來,您心裡極度興奮,好像魔棍一揮改變了您的本性,摧毀了您完美的心理平衡。是的,我很清楚,納塔莉,我是傻子才對您說這些話的。難道還需要我來告訴您嗎?”

他繼續開玩笑地說道:“我承認,他那麼多事蹟確實令我印象深刻。從水里救出老婦人……制服脫韁的馬匹…… “什麼事情您都大驚小怪,納塔莉。是這樣的,是的,那天晚上,他和馬克西姆走進餐廳,我和您正在樓下吃飯,我看見您的嘴角抽動,您的眼睛發光。我不是說您愛他……” “為什麼不呢?” “不,一個像您這樣的女人不會愛這種人的。但是,他令您苦惱,這比愛情有過之而無不及。您受他惡劣的影響,而且從你們在米拉多爾別墅相遇的第一分鐘就開始了。” “不錯,惡果立即顯示出來了。鬼迷心竅……喝了迷魂湯。” “正是,”福爾維勒悶悶地說,“……這劑迷魂湯使您失去了理智。否則的話,在隔了一天以後,您能跟著這個混蛋逃跑嗎?” “我,我跟著艾倫-羅克逃跑了嗎?” 福爾維勒揮了揮攥緊的拳頭。 “唉!在西西里的那幾天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起來就火冒三丈,帕斯卡埃拉的故事,發瘋的姐姐和希臘人,傑里科,波尼法斯,您那個據說被人暗殺的父親,多少謊言,多少戲劇性的突變,目的全在於迷惑您,蒙住您的眼睛!啊!是的,一個譁眾取寵的小丑,一個善於演戲的傢伙,加上記憶消失和忘記過去的花招。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這給驚險故事增添了多少趣味啊!對一個思想浪漫的女人來說,他當然比海盜優越得多了!” 納塔莉不耐煩了。 “說夠了沒有?”她不客氣地說。 “我能夠理解嫉妒和不公正的說話,但是我不允許別人侮辱我。” 福爾維勒毫不示弱。 “我有什麼辦法!我寧可事情有個了結。” “您說的了結是什麼意思?”納塔莉越說越氣。 “了結,就是要求您作出選擇。” “我沒有什麼好選擇的。” “有,在他和我之間作出選擇。我們差不多算是訂婚了。雖然您一直沒有明確地答應我,但是,我有權對此抱有希望吧。如果您最後決定說不,請您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我什麼都能接受,就是不喜歡這種不上不下的境地。” 她沒有回答,只是以挑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臉上略略露出一絲微笑,而且是那麼嚴峻,使他在突然之間,對她即將要說的話,對他們之間不可避免的決裂害怕起來,雖然他在內心深處對此已深信不疑。為了防止馬上決裂,他喃喃地說道:“不必說了……我知道……我知道……” 他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渾身發抖,非常緊張:“啊!”他說,“怎樣才能打掉您的傲氣呢?真的,我有時候想也許只有硬幹這一種辦法。” 她稍稍往後一退,立即採取了防禦的姿勢。他在一旁低聲說:“是的,有一天,您對我說:我這個人很驕傲,非常注重人格,如果有人強吻或者偷吻我,我會覺得這是名譽掃地的事,或許會接受失敗這個事實。所以……我有時候想……我想……啊!強迫您……壓倒您的意志。” 他真的衝動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面不改色,不相信他會敢說敢做。但是,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的作為,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想抱住她,用臉湊近她的臉。 她嚇壞了,伸直雙臂頂住他。他一下子便彎曲了她的臂肘,順勢攬住她後仰的上身,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他的嘴幾乎碰到了她拼命地東躲西閃的嘴巴。最後,她瘋狂之中大喊了兩聲:“艾倫-羅克!……艾倫-羅克!……” 這是在幾秒鐘之間,在劇烈的混亂之中發生的事。納塔莉的叫喊與福爾維勒的攻擊,幾乎同樣是不由自主的舉動。驚愕之餘,房間裡一時變得寂然無聲。福爾維勒慢慢鬆開手,納塔莉從中解脫出來,他的臉上露出忐忑不安的等待的神情,好像他真的相信艾倫-羅克馬上會出現在門口一樣。出於求救的本能,召喚一個藏在不知什麼地方,像當初在米拉多爾別墅的護牆後面會隨時冒出來的對手,這樣的結果真是太出人意料了,納塔莉雖然驚魂未定,神經依舊高度緊張,這時哈哈笑了起來。 “您瞧,他真的在保護我,可憐的福爾維勒。他的名字就足以禳災辟邪了……啊!您這個人真是滑稽!嚇得您這副模樣!” 他怒氣沖沖地朝她走過去。 “我怕這個強盜?不可能。但是,納塔莉,我現在明白他在您心目中的地位了。您在遭到危險的時候,您第一個想到他來救您!您脫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您還敢說您對他毫不在乎?”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喘喘停停,臉色非常難看。納塔莉搖了一下鈴。 “嘿!您這是乾什麼?”福爾維勒大喊起來。 她笑得更厲害了。 “您放心。我搖鈴不是叫他。我叫女傭人。” “叫她來幹什麼?” “天哪,我讓她來給您帶路出門呀。” “唉!不要做得這麼絕嘛。”他含含糊糊地咕嚕了一句。 傳來女傭人敲門的聲音。納塔莉猶豫了一下。她想只要不是獨自一人,而且讓福爾維勒知道這一點就夠了。於是,她打開門,簡單地吩咐了一句:“蘇珊,給車房打個電話,讓他們在四點鐘派一部車來。” “是,小姐。” 接著,該她回房間了。福爾維勒表面上平靜了一些,想擋住她的去路。 “您永遠都不原諒我了,是不是?” 她做了個不屑一顧的手勢,回答說:“為什麼不原諒呢?您剛才非常可笑,也就這麼回事麼。” “這麼說,我可以再見到您了?” “天哪,我可不能作出保證。” 他堅持說:“可以的,絕對可以,您可以保證的……我希望有一個保證,起碼有一個明確的答复,我問您,我還能不能見到您,能還是不能?” “不能,”她站在門口,說。 他的火氣又上來了。 “因為那個男人,是嗎?是因為那個混蛋嗎?……等一等,納塔莉。我們不能這麼分手……我們還沒有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 “該說的都說了。” “站住,納塔莉,如果今天不說清楚,我們的談話以後還會繼續的,而且是在對您很不利的情況下繼續,我說的是真的!……” “我不怕您。” “大概是因為有他保護吧,是不是?” “誰?”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他聽見了轉動鑰匙、上插銷的聲音。 “啊!該你倒霉!”他小聲說道,一邊舉起拳頭,彷彿要打碎門上的木牌似的。 “我剛才沒有下決心行動。但是,該你倒霉!以後發生的事,都是你自己找的。” 他正往外走,看見報紙上一幅艾倫-羅克的照片,心想:“再說,不管怎麼樣,是了結的時候了。這個混蛋在暗處行動,不清楚他到底在幹些什麼,如果不想被他拋在後面的話……” 他出門走了。 出租車停在飯店外面。他向其中一個司機打個招呼,上車以後吩咐說:“凡爾賽,走維爾-達弗萊這條路。” 出租車開走了,一個頭戴鴨舌帽,腦袋縮在大衣領子裡,好像專門守候在馬路邊的年輕人,聽到了他說的話。他趕緊跑向停在鄰近一條馬路的汽車,車上坐著一個人。 “艾倫-羅克,我們的估計正確,他們定在今天行動。” “他去凡爾賽了?” “是的。” “一切順利。他走哪一條路?” “經過維爾-達弗萊的那一條。” “從塞弗爾過去。我們可以在他之前到達。” 艾倫-羅克男爵又加上一句:“啊!馬克西姆,我很喜歡這次行動。還不算我們又向事實真相邁進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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