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秦妍屏的自殺,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裡開始出現了恐慌。 441女生寢室本來就被醫學院的女生們視為陰森森的邪門寢室,而醫學院裡連續發生的幾起自殺案件,都與441女生寢室有關。尤其是這次秦妍屏的自殺,就發生在她們身邊,那种血淋淋的淒美場景無論是誰看到了都會不寒而栗。
一開始,她們還只是僅限於相熟的好友間小範圍地低聲議論,如老鼠般竊竊私語,同時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觀察周圍的環境,如果有陌生人走過來了,她們會馬上閉嘴,佯裝著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陌生人一過去,她們又繼續圍在一起討論,聲音低沉,語氣飄忽。女生宿舍裡很少看到單獨行動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寢室裡面上洗手間,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結伴而進,似乎這樣才能讓她們心裡的恐慌感減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傳播起來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裡蔓延開來,無論學校怎麼做工作也無濟於事,越來越多的女生搬到學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們也被學校暫時安排到醫學院的招待所裡住宿。雖然秦妍屏的屍體已經移走,但不管校工們如何清洗,飄蕩在441女生寢室裡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總是揮之不去。
這天,她們都沒有去上學。醫學院給她們安排了兩個雙人間,方媛與蘇雅一間,徐招娣與陶冰兒一間。晚上八點,徐招娣與陶冰兒兩人默默地走進方媛與蘇雅的房間。沒有人說話,房間裡死氣沉沉。蘇雅躺在自己床上,拿著本,卻很長時間都沒有翻動一頁。其實,她也在發呆想著自己的心事,那本不過是她拿來做個擺設罷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機械,全然沒有半點生氣。徐招娣與陶冰兒走進來時,她也僅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無動作與言語。
徐招娣與陶冰兒輕輕坐在方媛身邊,低著頭,默然無語。
兩張床,四個人,各自保持著固定不變的姿勢,一動不動,寂靜無聲,宛如謝幕的啞劇般。
晚上八點十五分,房間外響起了腳步聲,到房間門口時停住了。
來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劍輝。秦月的眼圈有些紅,似乎剛剛哭過。這也難怪,身為班主任,自己的學生突然自殺,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醫學院的領導剛剛找她談過話,詢問秦妍屏平時的思想狀況與精神狀態有無異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來,醫學院的領導對她的工作很不滿意。
“你們都在啊,都沒事吧?”秦月愛憐地摸了摸方媛的頭,掃了一眼四個女生,繼續說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們都很難過,我也一樣。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調節好心情,堅強地面對,生活還要繼續,太陽照常升起。”
陶冰兒卻“嗚嗚”地哭了起來,“秦老師,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別人的親友,我也會這樣說去安慰他。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個被窩朝夕相處的秦妍屏!我現在真的很難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自殺?”
“如果連你們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難以理解,她為什麼會自殺?”秦月臉色黯淡下來,“她來學校才幾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的怎麼會走上自殺這條絕路?聽說她是獨生子女,學校如果不拿出個明確的說法,恐怕她的親人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何劍輝點了一支煙,說:“今天下午,秦妍屏的親人已經趕到,找到醫學院的領導大鬧了一場,堅決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殺的,放話說要將此事在互聯網、報紙、電視等媒體刊登,討個說法。這樣一來,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南江醫學院的聲譽,連帶南江市的城市形像也會一落千丈。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了。”
彷彿是印證何劍輝的話般,招待所外開始喧嘩起來,有人在叫罵。
沒多時,一群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方媛她們的房間。
方媛認出來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親,此外,後面還跟著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招待所的服務員根本攔不住他們。
“讓開!幹什麼?以為把人藏起來就沒事?公道自在人心,沒做虧心事,為什麼怕我們見她們?”說話的是一個絡腮鬍子,他氣勢洶洶地推開攔阻的服務員。
秦妍屏的父親也發現了方媛她們,叫了起來:“快來,都在這裡。”
秦妍屏的親屬們衝了進來,房間里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親認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給我說清楚,秦妍屏是怎麼死的?”
秦妍屏的父親真急了,伸出手來就去抓秦月,彷彿要揪她到面前拷問,全然不顧她是女人。
何劍輝反應也快,一個箭步衝到秦月面前擋住了秦妍屏的父親。怪不得他寸步不離地跟著秦月,原來就是怕情緒激動的秦妍屏家屬會傷害到她。
“有話好好說,不要激動,你先坐下。”何劍輝嘴裡這麼說,手上卻不慢,按住秦妍屏父親的肩膀,令他無法前進。
“怎麼了,還動上手了?”絡腮鬍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劍輝。何劍輝只是上身顫動了幾下,腳底如生根了般沒有後退。
何劍輝平時喜歡去健身房鍛煉身體,力氣不小,真要動起手來,絡腮鬍子還真奈何不了他。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又有人要衝進來。想衝進來的是醫學院的保安,他們與絡腮鬍子帶來的幾個年輕人推推搡搡,充滿了火藥味,隨時可能幹起來。
緊急關頭,秦妍屏的父親大叫了一聲:“住手!”
他伸手拉住絡腮鬍子,“我們是來尋找真相的,不是來打架的,叫他們先退出去吧。”
然後,他對著秦月她們聲淚俱下,“秦老師,我來找你們,沒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是怎麼死的。我怎麼也不能相信,她會自殺!她來學校才幾天,再苦再累也就這幾天,怎麼會自殺?她的爺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暈倒了,現在躺在醫院,至今還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淚都乾了,嗓子哭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的母親,暈了又醒,醒了又暈,整天瘋瘋癲癲,根本無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現實。為人父母,沒有將子女培育成人,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痛苦,你們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情願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憐的屏屏。沒有她,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現在,我只想找你們問清楚,她是怎麼死的,就這麼一點點小小的要求,我求求你們了!”
說完,秦妍屏的父親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方媛心裡酸酸的,溫暖的液體溢出眼眶。她走到秦月身邊,低低地耳語幾句。秦月讓保安們退走,絡腮鬍子率領其他的親屬退出房間。何劍輝本想留在房間裡,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趕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441女生寢室的女生與秦月、秦妍屏父親。方媛將秦妍屏夢遊差點扼死她以及小時候無意害死堂弟彎彎的秘密告訴大家,故意隱去自己曾去圖書館諮詢蕭靜那段。她怕節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屬又跑去找蕭靜滋事。
聽完方媛的敘述,秦妍屏的父親沉默半晌,然後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個傻丫頭,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是她害死了彎彎,她怎麼這麼看不開呢?”
方媛愕然,原來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其實,彎彎死時,我們就懷疑她在說謊,一個四歲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從房裡直接摔下樓去?而且摔得那麼重,完全失去了重心。當時,屏屏受驚過度,我們也不好追問。後來,她開始夢遊,我們找過心理醫生,把她夢遊時的情景述說給醫生聽,醫生推測她對彎彎做過什麼虧心事,心裡一直耿耿於懷,因此內心壓抑而出現夢遊的現象。這些年,我們寵愛著她,呵護著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就是怕她心理上的陰霾堆積在心裡無法釋放而鑽牛角尖。我以為時間會改變一切,隨著歲月流逝,她會長大、成熟、獨立,從而淡忘那件事,沒想到她會越來越壓抑竟然走了極端!這一切,都怪我!養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教育好她,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說到這,秦妍屏的父親再也無法說下去,四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來。嘴巴一張一合,淚水止不住地“嘩嘩”直流,哭得傷心、悲戚,雙眼無神,混濁的眼珠裡充斥著痛徹心扉的絕望。
誰也不敢打擾他。他就這樣無聲地哭泣著,哭了很久,直到絡腮鬍子進來。
“姐夫……”絡腮鬍子對其他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對秦妍屏父親卻換了張臉,溫和無比,“姐夫,別哭了,問清楚了嗎?”
秦妍屏父親抹了一把眼淚,顫巍巍地轉過身,“走吧!”
“走?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麼死的?我不弄清楚,怎麼向姐姐交代!”
“走吧!”
“姐夫,你到底問清楚沒有?”
“走吧!”
無論絡腮鬍子怎麼問,秦妍屏父親的回答只有兩個字:走吧!
回答的同時,他一搖三晃地離開了房間。才幾天時間,他蒼老了許多,臉上盡是深深淺淺糾纏不清的皺紋,走路都顯得很吃力。
絡腮鬍子擔心姐夫,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趕上秦妍屏父親。其餘的家屬見狀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如一群失魂的幽靈。
秦妍屏家屬的身影漸漸消失,何劍輝對著那些身影冷笑一聲,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察覺到房間裡的氣氛沉悶。此時,他也不好亂開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錶示支持。
方媛注意到,秦月抬頭看了何劍輝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劍輝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傷,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種何劍輝也沒看清的眼神。彷彿有些迷離,彷彿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劍輝很不舒服。
秦月,怎麼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何劍輝還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經轉移方向了,柔情地看著四個女生,說:“方媛、蘇雅、陶冰兒、徐招娣,你們四人好好休息吧,我會叮囑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不會再有人打擾你們了。現在九點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們早點睡覺吧,不要想那麼多。”
說完,秦月準備離開,轉眼看到何劍輝還站在那裡神情古怪,似乎有什麼事情疑惑不解。
“發什麼呆,不想走了?”秦月對他沒好氣,“這裡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著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難不成我進女廁所你也要跟進來?”
何劍輝“呵呵”一笑,他還沒弄明白剛才秦月的那種迷離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自己做錯了事,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來掩飾。
“好好,我的秦大小姐,是我不對,我認錯,我道歉,行了吧,我不當你的出氣筒誰當啊,這個光榮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頭上了。”
“少給我貧!也不看看場合。”秦月甩掉何劍輝想要握她的手,打開房門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師!”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問你。”
秦月停步,“什麼事,你說吧。”
“我想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自己的寢室住?”
秦月愣住了,她沒想到蘇雅竟然還想回那個邪門的441女生寢室住宿,別人避之唯恐不及呢。為了她們四個著想,她還打算和後勤處交涉一下,讓她們四個女生搬到其他寢室去。
秦月問蘇雅:“這裡,不好嗎?”
蘇雅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也沒什麼不好,我不過是住不慣罷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這裡,總要回到寢室的吧,我還有很多東西放在寢室裡。”
“你現在回寢室住,不害怕?”
蘇雅輕描淡寫:“為什麼要害怕?不過是死了個人而已,有什麼可害怕的?何況我與她無怨無仇,就算她化成厲鬼也不會來找我。”
秦月沒辦法,只好問其他女生:“你們呢?不會和她一樣也要回去住吧?”
三人緘默無語,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拿不定主意。
過了好一會,方媛才下定決心,緩緩開口:“秦老師,我也想回去住。這裡畢竟只是招待所,偶爾住幾天不要緊,一直住的話很不方便。再說,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來南江醫學院讀書的,在這裡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結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這裡不是長久之計。”
方媛說得很慢,看來是經過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態度,“既然方媛與蘇雅都要回去住,我也只好陪她們兩人回去住。我們鄉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幾十年的,基本上都死過人,沒什麼可怕的,還不是一樣住人?”
陶冰兒說得更直接:“你們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聽到那個“死”字,秦月皺了皺眉,心裡越發不安了。
“這樣吧,你們暫時在這住幾天,我去和後勤處商量一下,給你們換一個寢室。”
沒想到這樣安排蘇雅都反對,“我看不用換了,沒必要,再說,我也不習慣搬來搬去。”
方媛也不想換,“秦老師,別費心了,無論換到哪裡都是一樣的,那樣做反而顯得張揚。你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其實,有一句話方媛沒有說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操縱人的一生,即使換到其他寢室,她的命運還是不會有什麼改變。正如萬海所說,無法逃脫宿命。如果沒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們兩人呢?也不想換?”
“算了,換起來麻煩,我們不想分開,你說對吧,陶冰兒?”徐招娣轉臉去問陶冰兒。
陶冰兒點了點頭。
既然四人的意見統一,秦月也不好再說什麼:“那這樣吧,你們先在這住兩天,然後再搬回去吧。”
兩天后,四個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寢室,若無其事般照常上課、吃飯、睡覺,結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換成了蘇雅。
自秦妍屏死後,蘇雅的性情似乎溫和了一些,現在也和其他女生一起活動,只是仍然不喜歡說話。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她們四人出現的地方,便會引來各種議論與眼神。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她們膽大包天,有的說她們不知死活,還有的說她們本來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麼說,她們四人的回來給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針鎮靜劑。
至少,她們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寢室,她們看上去沒有異常。就算以後要發生什麼恐怖事件,輪也應該輪到她們。
懷著這種醜惡的心理,醫學院的女生們十分自然地與441女生寢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離,即使偶爾遇上,也是匆匆遠離,似乎稍微走近點都會惹到詭異莫名的無妄之災。
她們回到441女生寢室後,表面上看與以前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少了一個秦妍屏而已。
實際上,每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很多,變得蒼老淒涼許多。
這點,在陶冰兒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雖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與秦妍屏的感情卻是最好的,不僅僅是因為兩人住在上下舖,更因為兩人有著類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歡聽音樂、喜歡吃零食、喜歡看言情劇,她也一樣。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兩人的心理年齡非常接近,這是她們能在短時間內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靜,徐招娣太憨直,蘇雅太冷漠,唯有陶冰兒和秦妍屏一樣,活潑淘氣,嬌小可愛,兩人最大的差別也僅僅在於一個膽大些、外向些,一個膽小些,內向些。
陶冰兒回到441女生寢室後,總是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秦妍屏不在了,她與其餘三個女生彷彿有層無法消除的隔膜,怎麼都找不到與秦妍屏在一起那種肆無忌憚推心置腹的感覺。古人有句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時候,人與人的緣分,還是要看雙方性情的。
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秦妍屏的死,女生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兒。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燦爛的日子,這也是她堅持要回到441女生寢室的原因。
只是,時間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寢室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暖的小巢,現在的441女生寢室在她們眼中變得陰冷了許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覺到森森寒意。這種感覺很詭異,她們可以體會到,卻無法述說出來。
即使你用溫度計去測量,也測不出那種寒意,可她們卻的的確確能感覺到。
誰也說不清楚,怎麼會有這種詭異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她們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他女生孤立的緣故。
她們就像是四隻孤獨的小鹿,即使隱身於鹿群中,也是那麼離群、顯眼,隨時可能成為獵人的目標。誰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是怎樣的命運。
搬回441女生寢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兒如往常一樣吃完飯回到寢室,走到自己的床鋪,掀開被子想要躺著休息,赫然看見被子下竟然放著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怔住了。
這時,寢室裡只有她一個人,方媛她們還在食堂裡吃飯,她因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來。其實,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與秦妍屏一樣,都有點挑食,吃不慣醫學院食堂的飯菜,常常是蜻蜓點水般扒上幾口就跑回寢室躺在床上聽音樂吃零食。
陶冰兒記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歡吃的零食就是這種旺仔小饅頭,她可以一次幹掉一大包,而且經常躺到陶冰兒的床上吃。這種小饅頭,主料也是麵粉,無外乎加了一些調料,口感比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賣得非常好,價錢也賊貴,一大包只有250克的重量,卻要七八元錢。
在441女生寢室裡,只有秦妍屏喜歡吃這種零食。陶冰兒一向不怎麼吃,倒不是因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會變胖。秦妍屏是那種怎麼吃也長不胖的人,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無忌諱。她卻不能,稍微放鬆一下就會增加體重。
自己床上,怎麼會有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從裡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小饅頭依然清脆酥軟,看來打開的時間並不長。
但秦妍屏……秦妍屏幾天前就死了啊!
誰會這麼無聊?將死人喜歡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蘇雅?
按理說,她們不會這樣做。搬回來後,女生們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從來不曾在這個寢室裡存在過,又怎麼可能開這種玩笑?
突然間,陶冰兒有一種失足踏空的感覺,彷彿自己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她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口中有些發苦,剛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饅頭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對。
這時,其餘的女生也回到寢室,方媛發現陶冰兒的異常,“陶冰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不舒服嗎?”
陶冰兒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床鋪上的半包小饅頭,說:“這是誰放在這裡的?”
“不是我,是你們嗎?”方媛回過頭來問徐招娣與蘇雅,卻看到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心裡一動,想到了個中原因。
徐招娣說:“你們知道,我從來不買這種零食吃的。”
蘇雅冷笑一聲,臉若冰霜,沒有回答方媛,徑直走了進去。
蘇雅也不可能買這種東西,更不可能會買了後放到陶冰兒床鋪上。
“沒事,也許,是我們的哪個朋友來看我們時帶來的,忘記帶回去了。”方媛輕聲安慰陶冰兒。
“可是,我們搬回寢室後,除了我們四個人,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陶冰兒說的也是實情,自從秦妍屏神秘自殺後,就再沒有人來這個寢室找過她們。
“也許……也許……”方媛“也許”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是管理員張大姐,她也有我們寢室的鑰匙。”徐招娣接過方媛的話頭,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張大姐是什麼人?孤僻冷漠的老處女,年過四十,怎麼可能會買這種東西吃?又怎麼可能會把這種東西丟在她們寢室?
“算了,別想了,不過是半包小饅頭,想那麼多做什麼!”方媛握緊陶冰兒的手,她的手異常冰冷。
陶冰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包小饅頭,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裡如一座石雕。
一隻雪白纖細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抓過那半包小饅頭,從窗口扔了出去。
圓圓的小饅頭在半空中從撕裂的封口處撒出來,紛紛揚揚,宛如在下冰雹。
“這樣不就沒事了,真是幼稚!”蘇雅扔掉小饅頭後,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兒剛說出這個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搖了搖頭。
陶冰兒明白方媛的意思,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她們441女生寢室的人再鬧出什麼矛盾的話,本來就想孤立她們的醫學院女生們就更有得議論了。
陶冰兒只好忍住這口氣,不去與蘇雅爭吵。
但這件事,她始終放在心上,如鞋子裡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難受。
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到底是誰把那半包旺仔小饅頭放在她床鋪上的?
難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來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時掠過她腦海,擾得她心神不寧。
她實在很想念這個相識不久卻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現在,她還不肯相信,她竟然會莫名其妙地自殺!
這天深夜,她躲在被窩裡輾轉反側,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還是沒有睡意。
寢室的女生們都睡著了,房間裡響著徐招娣有節奏的鼾聲。
她側耳聽了聽,沒有聽到方媛與蘇雅的呼吸聲。
她們兩個,無論是清醒還是睡覺,呼吸聲都很細微,細微得根本聽不到。
突然,她聽到另一種聲音。
音樂聲。
陶冰兒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后》。
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歡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陶冰兒時一起聽的歌。
歌聲雖然小,卻很清晰,她聽得很清楚,應該來自寢室的大廳裡。
陶冰兒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他人的床鋪。
月光朦朧,她一個個地仔細察看。方媛、蘇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們都在,是誰在大廳裡打開了電腦播放這首歌曲?
陶冰兒打了個寒戰,441女生寢室裡的寒意越來越濃了,她似乎感到頸脖子後面有人在吹冷氣,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陶冰兒縮了下脖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秦妍屏,是你嗎?”
她叫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後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聽到她的話。
沒有東西倒沒什麼,怕就怕,後面的東西不是秦妍屏。
陶冰兒想起了那些鬼片中的常見鏡頭:一個面目猙獰的鬼頭,一對尖銳慘白的犬牙,指尖長長、舌尖滴血,躲在她身後垂涎三尺。
陶冰兒被自己的想像嚇壞了,不但是頸脖子,全身上下都有冷氣吹過。
背後似乎有東西沉沉地壓在她身上,慢慢地滲入她的身體。她不敢回頭,放聲尖叫起來。
尖叫聲打破了441女生寢室的寂靜,方媛她們被陶冰兒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
這時,日光燈亮了,光芒耀眼,驅散掉女生寢室裡的濃濃黑暗。
是睡在門邊的徐招娣按下的開關,她睡眼惺忪、一頭霧水地看著陶冰兒。
陶冰兒這才敢回頭張望。
身後沒人,也沒有什麼東西。
是心理作用嗎?難道一直是自己嚇自己?懸著的心略微放鬆,陶冰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真無聊,這麼晚不睡覺,裝神弄鬼做什麼?”蘇雅冷冷地質問,她似乎很討厭別人打擾她的睡眠。
其實,誰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著。據方媛平時觀察,蘇雅也和她一樣經常失眠,身邊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秦妍屏夢遊驚醒的那晚,她與方媛低聲說話,也是被蘇雅的質問打斷的。
蘇雅,的確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方媛沒去理她,輕聲詢問陶冰兒:“陶冰兒,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一個人做噩夢會做得爬下床鋪?”蘇雅冷笑,她看不得陶冰兒這種疑神疑鬼的樣子。
這次,陶冰兒卻沒有和蘇雅較真的意思,而是一臉恐慌,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噓!”
女生們沒看過陶冰兒如此緊張,不再言語,很快,臥室就沉靜下來。
“聽到了嗎?”陶冰兒東張西望,目光游離,時不時地打個哆嗦。
這麼寒冷的秋夜,她僅穿著睡衣,冷得發抖,卻不去加衣服。
她怎麼了?是什麼事情讓她緊張到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聽到什麼?”方媛微微蹙眉。
“歌聲啊,秦妍屏最愛聽的那首《下一站天后》。”陶冰兒急了,“你們不會都聽不到吧?”
方媛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聽到了,但是,這有什麼關係?不就是一首歌嗎?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歡聽啊。”
陶冰兒這次真的要哭出來了,“你們沒聽出來?這首歌是在我們寢室裡播放的!”
方媛的臉刷地一下變白了。她終於聽出來了,那首歌確實是寢室大廳的電腦播放出來的。
441女生寢室有兩台電腦,都接上了寬帶。一台是一年前在這裡跳樓自殺的女生程麗的,一台是前幾天在這裡割脈自殺的女生秦妍屏的。程麗那台比較舊,方媛把它找出來後就沒怎麼用。秦妍屏那台倒是很新的,是她來到441女生寢室后買的。她自殺後,她的家人也沒有帶回去。
那首《下一站天后》應該是秦妍屏拷貝到她自己那台電腦上去的。只是,這麼晚,誰會跑到寢室大廳打開那台電腦聽那首歌曲?
除了她們四個女生,誰又能打開那台電腦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說:“我們去看看吧。”
這次,連蘇雅都沒有反對。不過,她也沒有陪方媛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個身,繼續她的美夢。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個哈欠道。
兩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牽手走出臥室。
大廳里黑漆漆的,可能是窗戶全關了的緣故,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卻有藍色的熒光閃爍——那是電腦開關的熒光。
徐招娣在牆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開關,用力按下,日光燈的鎮流器“吱吱”響了幾下,燈終於還是亮了。
大廳裡沒有人。電腦的主機是開著的。
歌聲確實是從電腦的音箱里傳出來的。
方媛走過去,把顯示器打開,深藍色的界面躍了出來,電腦裡面只在運行一個程序——音樂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后》,這首歌曲被設置成反複播放。
電腦是什麼時候打開的?音樂是什麼時候開始播放的?住在這裡的四個女生竟然沒一個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臉茫然。
至少,在熄燈睡覺前,電腦還是關著的。
寢室的大門依然是緊鎖的,而且是反鎖——即使如管理員張大姐般有寢室鑰匙也不可能進來。
自從中午在陶冰兒床上發現來歷不明的旺仔小饅頭後,方媛就有意識地將寢室大門反鎖。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陶冰兒顫巍巍地走出來了,依然只穿著睡衣。
三人在電腦旁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鐘,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風很冷,雖然關閉了所有的窗戶,方媛還是能感覺到寢室裡有寒冷的氣流輕輕流動。
“別管了,關掉電腦回去睡覺吧!”
方媛想關掉電腦,關了幾次都沒成功。
“咦,這電腦,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陶冰兒的臉色越發蒼白了,身體顫動的頻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糾正,“我看這電腦是中了病毒,這年頭,只要上網,到處是病毒!”
她直接關掉插座的電源開關。
“這下總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覺吧。”方媛故作鎮定,其實她的心裡也有些發虛。
如果這樣那電腦還能運行,那才真是見鬼了!
三人回到臥室,蘇雅似乎睡得很香,對她們不聞不問。
各自脫衣上床,躲進被窩,誰也不想說話。
沒多久,臥室裡又響起徐招娣的鼾聲。
陶冰兒卻睡不著。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她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她看不清天花板,雖然離她的眼睛僅有兩米的距離。
其實,她也沒指望能看清什麼,她只是不想閉上眼睛。
她怕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秦妍屏自殺那幕血淋淋的場景。
但是,黑——眼前太多的黑,她感覺不到光線。這與她閉上眼睛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在黑暗中,秦妍屏還是出現了。
她的手腕還在滴血。
她在對陶冰兒笑。
可能是血已經流得太多的緣故,她的笑容很難看。粘在頭骨上的那層失去血色的臉皮僅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過了。
陶冰兒嚇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甩了甩頭,想要擺脫眼前的可怕景象。
彷彿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顏,微微震盪後又收斂起來,依然還原成她所熟悉的秦妍屏。
陶冰兒總算明白,她無法擺脫她。秦妍屏是特意來找她的。
秦妍屏被她氣哭了,“嗚……陶冰兒,連你也嫌棄我……”
陶冰兒嘴唇哆嗦著,“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棄你……”
秦妍屏笑了,慘白的臉皮擠滿皺紋,如一個蒼老的巫婆般,說:“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我,我們是死黨嘛!”
陶冰兒拼命地點頭。
秦妍屏身子一矮,鑽進了她的被窩。
以前,她們兩個經常睡在一起。兩人的身材都比較嬌小,正好能擠在一張床上。
陶冰兒的手觸摸到秦妍屏的身體。
秦妍屏的身體,特別冷。
陶冰兒彷彿感覺到她渾身直冒寒氣,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麼了,你很冷?不要緊,我抱著你睡,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秦妍屏以前就喜歡摟著她睡。
她甚至還叫陶冰兒為“老公”。
摟住陶冰兒的,似乎不是秦妍屏,而是一條冰冷的大蟒,纏得她透不過氣來。
“不……要……”陶冰兒竭力掙扎。
秦妍屏似乎明白了,“哦,原來,你還是嫌棄我!”
這次,陶冰兒連辯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秦妍屏似乎很傷心。
但她的傷心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她開心地大笑起來,“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來找我了!”
秦妍屏笑得很瘋狂,眼睛裡射出惡毒的光芒,刺得陶冰兒不敢直視。
秦妍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說不像是一個“人”的笑容。
陶冰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如此瘋狂、惡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裡直打鼓。
問題是,秦妍屏說的話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找她?她已經死了!她的意思是,自己也快死了? !
這怎麼可能?
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緊緊束縛著陶冰兒,她感到喉嚨裡進出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彷彿窒息般無法呼吸,身體的各個部位漸漸變得沉重起來,沉重得她根本挪動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動。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張嘴叫,嘴巴張不開。
她的身體彷彿被石化了,不能動彈,唯有那顆脆弱的心臟還在“怦怦”地自動跳躍著。即使是這跳躍,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跳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弱。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這樣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臨。
她試圖反抗,卻無處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和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聲。
“啊——”
她終於叫出聲音了!卻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清楚。
在她叫出來的那一剎那,她的身體能動了。
她的手腳接觸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
是被子。
原來,剛才是在做夢——噩夢。
現在,陶冰兒夢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額頭、手心、脊背、腳掌,全是汗,濕漉漉的。
她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無窮無盡。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體,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運。
然後,她轉了個身子,發現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塊,空出的地方被窩凸了起來,似乎——似乎剛剛有人睡過。
陶冰兒怔住了,彷彿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記起來了,以前,秦妍屏和她睡在一起的時候,被子的形狀就是這樣子的——秦妍屏睡覺時喜歡將腳拱起來。
難道,剛才不是做夢?
不,那的確是個夢!
但是……
但是,怎麼會做那種夢?
不會是秦妍屏的亡靈來託夢吧?
亡靈託夢的傳說,在民間流傳甚廣,深入人心,要說完全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怎麼也不能讓人信服。
據說,亡靈託夢,一向很準。最經典的莫過於中已死的關羽與張飛兩人託夢給活著的劉備,告訴他兄弟即將團聚。結果,劉備自知來日不多,託孤於諸葛亮。另外,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戰國時代的梟雄豐臣秀吉臨死時,夢到他以前侍奉的主人織田信長,拉著他要他過去。
難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這,陶冰兒就渾身發冷,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真實存在的感覺吞噬了她。
是恐懼的感覺,來源於她的內心深處,對死亡本能的恐懼感。
陶冰兒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地下墜、融化,彷彿墜入十八層地獄中,融化成一攤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來。
這次尖叫聲的音量遠超過剛才的那次,441寢室的所有女生都被她驚醒了。
燈亮後,女生們看到陶冰兒縮在床舖的角落中戰栗不已,面色蒼白,嘴唇發青,臉上冷汗淋漓,似乎剛從寒冷的水池裡撈上來一般。
她怎麼冷成這樣?
方媛披衣下床,走到陶冰兒身邊,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
“陶冰兒,不要緊吧,是不是做噩夢了?”方媛幫她把被子裹緊。
陶冰兒點了點頭,用被角擦拭臉上的冷汗。
“沒事,不過是個噩夢,不要怕。”
“可是……”陶冰兒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說下去。
陶冰兒被噩夢嚇到了。
方媛腦筋一轉,有了主意,笑著說:“陶冰兒,你也是的,沒聽說過那句話,夢是反的?”
“夢是反的?”陶冰兒似乎也聽說過這麼一句話。
徐招娣也說:“是啊,在我們那裡,都是這樣說的,如果你夢到丟錢,反而會得到意外之財。如果你夢到噩運連連,結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順風順水呢。”
“但是……”
“沒什麼但是,都是這樣說的,所以,不要擔心,也不要去想了。”方媛扶著陶冰兒躺下。
陶冰兒卻不想睡了,拉住方媛的手,說:“方媛,你陪陪我好嗎?”
“好。”
方媛躺到了陶冰兒身邊。
陶冰兒的身體很冷,雖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斷地打哆嗦。
她摟緊了陶冰兒,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這招果然有效,陶冰兒蜷縮在她懷中,戰栗緩緩變弱,最終消失。
陶冰兒的身體不再冰冷,體溫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
方媛知道,陶冰兒之所以這麼冷,不僅僅是由於她的身體,更多的是她的內心。她能溫暖她的身體,卻不能溫暖她的內心。
每個人都是一座壁壘森嚴的城堡,誰也無法真正進入。
除了你自己,別人永遠無法真正地了解你。正因為如此,知己才顯得可貴,儘管所謂的知己僅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方媛也進不了陶冰兒的內心。
她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去感受、勸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們,能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此外無他。
陶冰兒沉默了很久後才幽幽地問:“方媛,你信命嗎?”
“命?”
“是的,命!”
“我不知道。”
方媛的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還是不信。從現代科學的角度來說,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質的,但是,現代科學並不能解釋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萬物都是質量守恆,那些消失的物質到哪去了?天文學家提出“黑洞”說,說“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質,可這種學說至今都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
“我信!”陶冰兒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筆仙!”
“筆仙?”
“嗯,筆仙!我以前玩過,很靈的。你玩過沒有?”
方媛搖了搖頭,筆仙雖然在學生中很流行,她卻一直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對於自己不清楚的東西,最好的辦法是遠離它。
陶冰兒咬了咬牙,“我想請筆仙,問它些問題。”
“請筆仙,這種時候?”方媛望瞭望徐招娣與蘇雅。
在日光燈的照耀下,441女生寢室如白晝般明亮,女生們根本就睡不著。她有些奇怪,以往這種時候,蘇雅肯定會呵斥,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沒有做聲,閉著眼睛在假睡。
“怎麼樣?你幫幫我!”陶冰兒一臉渴望。
“我幫你?”
“當然,請筆仙要兩個人的。”
“可我不會啊。”
“沒關係,我教你啊。”
方媛實在不願意,卻不好拒絕陶冰兒。她隱隱聽說,請筆仙是一種很邪門的遊戲。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邪門事情夠多了,她不想碰這個。
“那,什麼時候?”
“現在。”
“現在?”
“現在!”
方媛對著徐招娣使了一個眼色,希望她能勸阻陶冰兒。
徐招娣勸她:“陶冰兒,我看,還是改天吧,現在天氣這麼冷,你的身體又……”
“我的身體沒事,如果是朋友的話,就幫我這次!”陶冰兒的態度很堅決。
方媛沒辦法了,只能依著陶冰兒。
看來,陶冰兒心中也和她一樣,有著太多的疑惑。只不過她是把這些疑惑壓在心裡,慢慢地求解,而陶冰兒卻妄圖通過筆仙這種虛幻的遊戲來尋求答案。
她只希望,這次請筆仙,不要出什麼意外,有一個好的結果。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
這種時候,原本不是請筆仙的最好時間。據說,請筆仙不能超過午夜十二點,因為到了午夜十二點,陰氣重,遊蕩的東西比較多。
但陶冰兒卻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廳裡擺好桌子、放好白紙、找好鋼筆、點好蠟燭。
所有的門窗關閉了,所有的燈關閉了。
陶冰兒坐在桌邊,看著猶豫不決的方媛,急不可待。
“快坐下來啊。”
方媛坐下來,說:“陶冰兒,我真不知道怎麼玩。”
“沒事,我教你。你把手伸過來。”
陶冰兒的右手與方媛的左手交錯在一起,手指相互交叉,夾著那支鋼筆。兩人的手臂與白紙保持平行。
“就這樣讓手臂保持平衡。注意,集中精力,不要用力去推動鋼筆,也不要讓鋼筆掉下來。”陶冰兒想了一會,又加了幾句,“我們一起小聲念'筆仙筆仙快點來,來了之後畫個圈'。來了之後,它會在白紙上畫好圓圈。到時,我來問它問題,你只要心無旁騖,誠心誠意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陶冰兒你再說一遍。”方媛怕自己沒有聽清。
陶冰兒複述了一遍。
方媛確定自己將要點聽清楚了,這才點點頭,兩人開始請筆仙。
白紙上寫了一些字,除了一些朝代的名稱與數字,還有“是”與“否”兩個醒目大字。
陶冰兒一臉虔誠,垂下眼瞼,宛如在對觀音朝拜的信徒,嘴唇一張一合,念念有詞:“筆仙筆仙快點來,來了之後畫個圈……筆仙筆仙快點來,來了之後畫個圈……”
方媛將信將疑,做聲不得,只好有樣學樣,和陶冰兒一樣低聲念。
一開始,她覺得很無聊,兩個人的手指夾著筆,不用力,怎麼可能請來所謂的筆仙,畫出規則的圖形。但時間一長,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越來越僵硬,漸漸地彷彿脫離了她的身體。
方媛想移動下手臂,被陶冰兒察覺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方媛一陣灼痛,如火烙一般,心中悚然,不敢亂動,只好由著她了。
就這樣,兩人僵持在那裡,如兩座沒有生命的雕像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越來越多的睡意侵襲著方媛,她都要睡著了。
這時,她聽到身後傳來低低的驚呼聲,將方媛的睡意驚散。
陶冰兒再次瞪了一眼,卻不是瞪向她,而是瞪向她身後。方媛這才知道,原來徐招娣一直站在她身後觀看。
然後,她發現夾在自己與陶冰兒兩人手指間的鋼筆在動。
先是微微顫動,沒有規律,橫一下,豎一下,斜一下,東倒西歪,如一個喝醉酒的漢子。
陶冰兒卻很興奮,“筆仙,你來了嗎,來了畫個圈好嗎?”
奇異的事發生了,在陶冰兒的話說完以後,鋼筆竟然緩緩地畫了一個圈,雖然弧線有些變形,不怎麼規範,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圓圈了。
在鋼筆劃圈時,方媛的手指肯定沒有用力,彷彿被另一種神秘的力量所操縱。她的大腦根本就沒有下達要手指移動的指令。
這怎麼可能?
那些筆仙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與陶冰兒的興奮相反,方媛這時卻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這次請筆仙,絕對是一個錯誤。可惜,現在,她不能說話,說了陶冰兒也聽不進去。
“筆仙筆仙,你來了,我有事問你,你能告訴我嗎?能告訴我的話在'是'那裡畫圈,不能的話在'否'那裡畫圈。”
鋼筆果然動了,慢慢地移到左側,在“是”字那裡畫了一個圈。
陶冰兒的聲音有些顫抖:“筆仙,我想問你,我會不會死?”
她全然不顧方媛與徐招娣的驚愕目光,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支鋼筆。
鋼筆的動作突然變得迅捷起來,比剛開始的動作要快出許多,很快就在“是”字旁邊畫了第二個圓圈。
441女生寢室的大廳裡寂靜得可怕,陶冰兒死死地盯著那個圓圈,面色慘白,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幾縷長發散落下來,遮住她的面目。
燭光中的陶冰兒宛如一具活屍。
“真無聊,誰不會死,竟然會問這種白痴的問題。”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蘇雅,她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徐招娣的身邊。
蘇雅的話雖然不無嘲諷的味道,卻提醒了陶冰兒。
是人都會死的,不是筆仙的回答可怕,而是自己的問題太簡單,怪不得剛才鋼筆轉得那麼快。
“筆仙筆仙,我想問你,我還能活多少年!”
話剛說完,陶冰兒就後悔了。
白紙上原有些數字,從一到六,但這些數字也太少了,自己這麼年輕,怎麼也不可能只活這幾年。
然而這次,筆仙沒有畫圓圈,而是靜止了許久,然後才緩緩地畫了一橫。
是一年?
陶冰兒不敢置信,“筆仙筆仙,我是不是只能活一年?”
這次,鋼筆的回答很快,馬上在“是”字邊上畫好第三個圓圈。
這個圓圈,比前面兩個都要規範許多。
陶冰兒完全被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所震懾住了。筆仙的意思,她只能活一年?
這怎麼可能?
她還這麼年輕,她的身體這麼健康,怎麼可能只活一年?
冷風乍起,燭光搖曳,搖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能支撐住,被風吹滅了。
大廳裡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聲音雖小,卻彷彿滴落在陶冰兒的靈魂上。
這時,突然響起了炸雷,雷聲隆隆,陶冰兒與方媛兩人同時鬆手,鋼筆掉了。
“筆!”陶冰兒想起了什麼,驚叫了一聲。
“筆在這。”方媛伸手去桌上摸索,撿起了鋼筆。
“不是,我是問你,剛才筆是不是掉了?”
“是啊,掉在桌上,你放心,不會摔壞的。”
“掉在桌上……呵呵……掉在桌上……”陶冰兒傻笑了幾聲。
方媛怕她思維錯亂,和唐天宇一樣突然發瘋,連忙安慰她:“陶冰兒,沒事的,只是個遊戲,你看,我們現在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有人在黑暗中按了下日光燈的開關,卻沒有反應——女生宿捨此時竟然停電了。
“誰?”徐招娣在黑暗中尖叫了一聲。
“徐招娣,你怎麼了?”方媛大著膽子問。
“好像剛才有人碰了我一下。”徐招娣也不敢肯定。
“好像?會不會是蘇雅?”
四人當中,就蘇雅離徐招娣最近。
“不是我。”蘇雅的回答一向簡單而直接。聽聲音,她離徐招娣有些距離,剛才,就是她去按日光燈開關的。
不是蘇雅,那又是誰呢?
這時,方媛似乎聽到一聲輕笑。
是男人的輕笑!
寢室裡,怎麼會有男人?
441女生寢室裡似乎隱藏著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沒有形體,在濃濃的黑暗中飄蕩著。飄來飄去,飄在各個女生的身旁。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方媛記得陶冰兒點燃蠟燭後將打火機隨手放入桌子抽屜裡。她伸手摸索了許久,終於找到那個打火機,立刻打亮。
在打火機點亮的那一剎那,她似乎看到窗外有個人影一閃。
然而,也僅僅是似乎,她也肯定不了,剛才那個是不是人影。也許,那隻是光明與黑暗交錯的那一瞬間所產生的幻覺。
蠟燭點著了。
有了光與沒有光就是不同,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能讓人心生暖意,增加安全感。
“沒事了,走吧,我們去睡吧。”
方媛與徐招娣扶起陶冰兒回到了寢室。
這晚,方媛和陶冰兒睡在一起。她不斷地沒話找話,想安慰勸解陶冰兒。可陶冰兒如同一個木偶般,木訥無語,任方媛說破了口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摟住她,生怕她離去。
這晚,方媛睡得很不舒服。陶冰兒如鴕鳥般把頭埋在她懷中不肯出來,不時地顫抖。這種顫抖如傳染病一樣,傳染到了方媛身上,令她的身體也產生了共振。
方媛能清晰地感受到陶冰兒的恐懼。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害怕呢?只不過她性格本來就要比陶冰兒沉靜些,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恐怖事件實在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時睡時醒,斷斷續續,好容易挨到天亮,方媛還在考慮怎麼起床而不驚動陶冰兒,陶冰兒自己卻一骨碌地從被窩裡蹦出來,誰也不理,拉著一張臉,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眼睛有些紅腫,頭髮也沒有梳好,雜亂不堪,一臉憔悴。
陶冰兒昨天肯定沒休息好。她現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平時,她很在意自己儀表的。
她收拾衣物做什麼?是要離開441女生寢室?
也許,對她來說,離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方媛雖然捨不得陶冰兒,卻也不想阻攔她。女生寢室的氣氛有些壓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願意說話。此時,無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虛偽。
方媛走過去,想幫陶冰兒收拾衣物。陶冰兒卻停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方媛,似乎在看著一個陌生人般。
方媛被那種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無端地生出許多煩躁來,卻沒地方發洩。
她怎麼這樣看自己?
她拒絕方媛的幫忙。換個角度說,她其實在拒絕方媛的友情。
她的眼神告訴方媛,她已經把方媛當成了素無來往的陌生人。
不僅僅是對方媛,對徐招娣也是一樣。
徐招娣原想打破這種壓抑的氣氛,輕輕地問候她:“陶冰兒,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好不好?”
陶冰兒根本沒回答,而是用看方媛的眼神去看徐招娣。
——警惕、冷漠、拒絕。
這就是她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信息。
方媛與徐招娣兩人僵立在她身邊,沉默無語,呆呆地等了半晌,最終還是默默地走開了。
等方媛與徐招娣走開後,陶冰兒這才繼續收拾自己的衣物,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話。
她頭都沒回,一個人拎著旅行包走了。
她離開了441女生寢室。
她離開了南江醫學院。
方媛站在陽台上,看著陶冰兒在晨曦微風中慢慢地走出校園,走出自己的視線。她走得很慢,動作遲緩,一步三晃,渾然不像是青春少女,更像是一名蒼老多病的老婦人。是她的旅行包太重,還是她的心事太重?方媛心中一片空茫,彷彿掉了什麼東西般,眼睛酸酸的,晶瑩溫熱的液體奪眶而出。
陶冰兒就這樣走了。她似乎想斬斷與441女生寢室的一切聯繫,所以,她才會對方媛和徐招娣這般冷漠。這一別,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
就算再見面,也只是形同陌路,不可能再回到她們剛到441女生寢室時那種親密無間的情形了。
但願,但願時序有心、乾坤有情,呵護她平平安安、幸福快樂地過完這一生。方媛在心中為陶冰兒祝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這句話雖然殘忍,卻很有道理。此時,方媛才體會到這句古語的真正境界。
她並不責怪陶冰兒的逃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維方式,都有自己的選擇。生活就是這樣,你只能強迫自己,沒有理由強迫別人的選擇和你一樣。
方媛早已懂得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現實,無論現實有多麼殘忍。
只有接受現實,面對現實,你才能堅強地生活下去。這是個堅硬的時代,這是一個失去信仰的時代,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沒有人在乎你的感受。
方媛抹去眼淚,轉臉去看身邊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是一臉悲傷,怔怔地望著陶冰兒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惆悵淒傷。
“我一直把她和秦妍屏都當做妹妹的。”徐招娣發覺方媛在看她,嘆了口氣。
方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說些勸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
徐招娣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陶冰兒身體這麼弱,會不會在路上病倒?”
方媛這才發覺讓陶冰兒這樣不聲不響地獨自離去有些不妥,至少,她們應該告訴學校的。如果陶冰兒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她們可真是難辭其咎了。
“要不,這樣吧,你去追陶冰兒,我去找秦老師,看她有什麼辦法。”
兩人急匆匆地出去。徐招娣跑向了醫學院大門口,方媛則跑向了教師宿舍找秦月。走出寢室大廳時,方媛特意回頭望了一眼,蘇雅還躺在床上看書,看得很專注,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毫不關心。
蘇雅怎麼這樣?
方媛在心裡嘀咕,她覺得蘇雅清高得過分。無論如何,住在同一間寢室,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陶冰兒這麼可憐,她卻不聞不問,也太冷酷無情了。
五分鐘後,方媛跑到了秦月的宿舍,告訴她,陶冰兒出走了,拉起秦月就跑。
秦月與方媛在路上邊走邊說,氣喘吁籲,等走到醫學院大門時,秦月對事情也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徐招娣還站在大門邊,對她們兩人大聲呼叫。
兩人急忙走到她身前,方媛問:“陶冰兒呢?”
徐招娣指了指剛剛開動的一輛公共汽車,“在上面。”
公共汽車從三人身邊駛過,陶冰兒赫然坐在車上,目光呆滯,對她們三人視而不見。
徐招娣問:“怎麼辦?”
方媛也沒有主意,“要不要打的去追?”
秦月想了下,擺了擺手,“算了,我看,即使追到了她,她也不會理我們的。不如我們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她的學生檔案,通知她家人。她也這麼大了,又是南江人,應該沒事的。”
“那她的學籍呢,會不會被註銷?”方媛怕陶冰兒一去不回。
秦月倒不擔心這點,“不會的,我和學校說一下,就當她請假好了。”
看來只能如此了。
秦月找到陶冰兒家人的電話號碼,通知了他們。方媛還不放心,要來了電話號碼,晚上特意再打了一次。
接電話的是陶冰兒的父親,他告訴她陶冰兒已經平安回家了,讓她不必牽掛,她這才放下心來。
秦妍屏死了,陶冰兒走了,441女生寢室一下子冷清了許多。方媛心煩意亂,鬱鬱不歡,向圖書館請了幾天假,一天到晚陪著徐招娣。
她現在只有徐招娣這一個好朋友了。
其實,徐招娣也需要她做伴。兩人形影不離,卻寡言少語,更多的時候是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上課時睡覺,下課時發呆,兩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整個人都變了。
晚自習早就不去上了,秦月知道她們兩人的心情不好,沒有多問,其他老師更是自掃門前雪,教完自己的課程就算了,懶得管她們。晚上,她們也不出去,坐在寢室裡一起上上網,聊聊天,玩玩遊戲,就這樣打發時間。
這幾天,倒是風平浪靜,沒有發生其他特別的事情。就連蘇雅,也老實了許多,改變了以前的生活習慣,按時上課,下課後回寢室,不再神出鬼沒,偶爾也與她們兩人同出同進。當然,她還是那樣冷漠,即使走在一起也沒什麼話說,如同一個移動的影子。
大約三四天后,到了周末,方媛心血來潮,想去看望陶冰兒,與徐招娣一說,她也欣然同意。兩人找到秦月,問她要了陶冰兒的家庭住址,隨意買了些水果零食,結伴去看她。
兩人邊走邊問,沒費多大工夫就找到了陶冰兒家。陶冰兒家在城南,屬於城郊交合地帶,雖然偏僻了一點,但是空地很多,環境優美,不像市中心那樣擁擠陳舊。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陶冰兒的家境相當好,她的住處竟然是一棟富麗堂皇的豪華別墅。
別墅的面積並不大,上下兩層,每層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可是依山傍水,設計得非常漂亮,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別墅建在美麗嫻靜的像湖邊上,湖水清澈明淨,光可鑑人。附近是鬱鬱蔥蔥的森林。走進別墅,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精心修理過的蔥翠草坪,草坪中還栽了幾棵桂花樹,開得正濃,一簇簇,宛如躲藏在寬大樹葉下面的黃色小精靈,爭芳鬥艷。微風過處,香氣撲鼻,沁人肺腑。
兩人按響門鈴,不多時,門打開了,一個略顯憔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嘶啞著嗓子問:“你們找誰?”
“我們找陶冰兒。”
中年男子的臉色剎那變得難看至極,“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陶冰兒的同學,特意來看望她的。”方媛為了打消中年男子的疑慮,揚了揚手,讓他看到提在手中的禮品。
“你們來看陶冰兒?”中年男子的語氣有些怪異,“你們這時來看陶冰兒?”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方媛心頭,“是啊,怎麼了,大叔,她是不是病了?”
“誰說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