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艷不是死人,她至今還在青山精神病院療養,她的眼神依然能表達人類的各種情緒——雖然她表達的情緒有些錯亂,正常人難以理解。
秦妍屏對441女生寢室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開始還興味盎然地對程麗、許豔的容貌評頭論足,慢慢往下翻帖子瀏覽。在兩人的照片下面,有不少好事的網友跟帖敘述當晚的情景,極盡渲染之能事,甚至有人還貼了一張程麗摔死時的照片。照片中的程麗支離破碎,殷紅的血水歡快地從她身上流淌出來,染紅了水泥道路。她的身體被摔得扭曲變形,原本清麗的臉蒼白痙攣,側躺在水泥道路上,一隻眼眶空洞洞的,估計眼球由於身體與水泥道路的劇烈撞擊而被震掉了。另一隻眼睛倒還完整,帶著幾分詭異的笑意仰望著蒼穹。
她看到了什麼?
她為什麼笑?
秦妍屏沒想到會看到如此噁心的照片,尖叫了一聲,全身直哆嗦,拼命抱住方媛,把頭埋進她懷中,如受驚的鴕鳥般。
方媛本來就手腳有些發軟,秦妍屏又毫無徵兆地尖叫一聲,這還不算,秦妍屏彷彿是落水快要淹水的旱鴨子一般死死地抱住她,讓她差點無法呼吸,失去平衡,兩人東搖西晃,差點摔倒——如果不是徐招娣伸手扶住她們的話。
“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一張死屍的照片!”徐招娣瞥了一眼電腦,也沒敢認真看,隨手把顯示器關了。
“是啊,別怕,招娣把顯示器關了,沒什麼好怕的。”方媛拍拍秦妍屏的頭輕聲勸慰。
秦妍屏把頭伸出來,額頭上滲著細密的冷汗,臉色是死魚肚般的灰白,目光游離不定,東張西望,身體還不停地顫抖。
“可……是……可是……她是在這個寢室自殺的啊。”秦妍屏斷斷續續,總算把一句話說完。
“那又怎麼樣?難道一個房子死了人後就不能再住人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怕!這裡,好像有種邪氣,讓我直冒冷汗。”秦妍屏小聲地爭辯。
方媛打圓場:“算了,不要吵了,我們不看這個好了。秦妍屏,你也不要怕,我們兩人都在你身邊呢!”
“問題是,我覺得,寢室裡,好像不止我們三個人!”秦妍屏說完又抱緊方媛,怎麼也不肯鬆手。
“亂講,寢室裡只有我們三個人,蘇雅還沒回來,怎麼可能有其他的人呢?”方媛口裡這麼說,心裡也有些慌亂,她似乎聽到臥室裡有人翻身的聲音。難道,蘇雅在裡面呼呼大睡?
方媛想走過去看一下,但秦妍屏抱得太緊了,她根本就走不動。轉臉想叫徐招娣,卻看到徐招娣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寢室大門一動不動。
“徐招娣!”
方媛叫了她一聲,沒有反應。
“徐招娣!你怎麼了?”
方媛急了,伸出手去拉她,用力太猛差點把徐招娣拉倒。
“啊!方媛,你在做什麼?”徐招娣如夢初醒。
“我問你話呢,你發什麼呆!”
“我……”徐招娣聲音有些發顫,“你有沒有看到?”
“看到?看到什麼?”方媛不解,難道,她又看到了白天看到的那種模糊的可怕人影?但這次,自己怎麼看不到?
徐招娣嘴唇嚅動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話說出來:“我看到鐵門上有什麼東西在對著我笑。”
方媛瞇起眼睛,依然沒發現鐵門上有什麼東西,“不會吧,沒看到什麼東西啊。”
“我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覺得有東西在對我笑,不懷好意,笑得我毛骨悚然。”
徐招娣的臉色很不自然,她又隱瞞了什麼?方媛看得出來,她剛才的確被嚇壞了,是什麼東西讓她那麼恐懼?
“沒事的,我去看看,放手啦,秦妍屏!”現在,三個女生之中,只有她最鎮定了,雖然她心中也害怕,但還沒有達到她們兩人的程度。
秦妍屏死活不肯鬆手,方媛沒辦法,只好拉著她慢慢地挪向寢室鐵門。方媛站的地方離鐵門總共才四五米的距離,但她像走了幾個世紀般漫長。
總算走到了,方媛伸手去推拉鐵門。鐵門前面沒有東西,只有一些深深淺淺的傷痕。鐵門的後面也沒有什麼東西,除了貼在上面的一張值日表。
值日表貼上去有一些日子了,破爛不堪,顏色泛黃,上面的字跡卻還能看清。就著昏暗的燈光,方媛看到值日安排與床鋪分佈。 8號床鋪上寫著的名字是“許艷”,7號床鋪上寫著的名字是“程麗”。發瘋的女生和自殺的女生的兩個床鋪恰巧被蘇雅和方媛選中。
方媛也怔住了,這麼巧?
這時,徐招娣終於鼓足勇氣走了過來,盯著鐵門滿臉狐疑。
“沒有東西啊,你看到的,不會是這張值日表吧?”
“可能是吧。”徐招娣不敢肯定。
“那沒什麼啊,不過是值日表被燈光反射而已嘛。”方媛故作輕鬆。
徐招娣掃了一眼值日表,臉色益發凝重,“但是,方媛,你看,你和蘇雅的床鋪……”
“床鋪?怎麼了?”
“你的床鋪,正好是程麗的。要不要換一個?”
方媛略微思索了一下,笑了,“不用了,我根本就不信這些的。你不是也說過,屋子裡死人很正常,根本沒什麼可怕的嗎?”
“話是這樣說,但是……”
“好了,就這樣吧,我不想換,你不要再說了,去看看秦妍屏吧,她被嚇壞了。”
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秦妍屏似乎沒有剛開始那麼害怕,手雖然依然緊緊拽著方媛,頭卻抬了起來,躲在方媛後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平穩自己急促的心跳。
這時,臥室裡又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咯吱、咯吱”,似乎是床板被人翻動發出的響聲。三個女生聽得真切,的的確確是臥室里傳出來的。
臥室裡哪來的人?
方媛壯著膽子叫了一聲:“是蘇雅嗎?”
沒人回答。
“蘇雅,你在裡面嗎?”方媛的聲音放大了一些,按理說裡面的人怎麼也能聽到。
依然沒人回答。
難道,裡面沒人?但那聲音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蘇雅在裡面故意不回方媛的話?以她的性格,這樣做倒也不無可能。
“走吧,一起過去瞧瞧。”
三個女生手挽著手,小心翼翼地踮著腳慢慢地走向臥室。 441女生寢室裡一片寂靜,彼此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
忽然,鐵門“鐺”的一聲撞在牆上,尖銳刺耳,綿綿不絕,緊懸著心的女生們正躡手躡腳地靠近臥室,她們被這突然而至的巨響嚇了一跳,各自震顫了一下身子。
441女生寢室的鐵門龐大沉重,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撞在牆上?
不可能是風!
鐵門對面是另一扇鐵門,兩側是漆黑狹隘的樓道,這種結構,沒有對流,不可能有太大的風吹過來的。即使有風,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量將鐵門推得如此猛烈地撞擊牆壁。除非……除非有人故意用力把鐵門撞向牆壁。
但是,又是誰那麼無聊呢?自她們進入441女生寢室後,對面的442女生寢室早早就把門關上,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五樓的女生路過這裡都是急匆匆地一閃而過,看都不敢多看幾眼,更別說多逗留幾秒了。
三個女生僵持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大氣都不敢出,三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鐵門外面。鐵門外面光影交錯,昏暗模糊,沒有腳步走動的聲音。其實,是什麼聲音都沒有,靜得可怕。
半晌,依然毫無動靜,甚至臥室裡的動靜也沒有了。難道,一切都是幻覺?
如果是一個人的幻覺倒也罷了,可是,三個女生都會產生同樣的幻覺?這未免太難以置信了。
方媛的嘴唇髮乾,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下來。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聽到身邊其他兩個女生也和她一樣長長地吐氣。寂靜的441寢室裡,三個女生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三個女生面面相覷,各自有些尷尬。
方媛故意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一定是哪個無聊的女生路過我們寢室時故意撞了鐵門一下,想嚇我們!”
她的推測倒也不無道理。 441女生寢室的可怕傳說一直飄蕩在醫學院的各個角落,因為她們的入住,附近寢室的女生不滿是可想而知的。
徐招娣也有些憤怒:“她們也真無聊,要讓我看到了的話,哼,才不會輕易放過這種人!”
兩人相互壯膽,寢室裡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秦妍屏也被兩人感染,對徐招娣說:“你看到會怎麼樣?衝上去打她,還是大罵?”
徐招娣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的,我這不是說氣話嘛!當然不能打人罵人。我們是什麼人!有素質、有修養的未來女醫生!不過,要讓我看清是哪個,哪天也找機會嚇她一嚇,這叫一報還一報。”
“可是……”秦妍屏怯怯地望了臥室一眼,“臥室裡面,開始真的有動靜啊!”
按理說,441女生寢室的鑰匙只有入住的四個女生與大樓的管理員張大姐才有。現在其中三個在大廳裡,張大姐幾乎不可能一聲不響地待在臥室裡,唯一符合條件的只有蘇雅了。
徐招娣撇了撇嘴,“臥室裡面那個人肯定是蘇雅那丫頭。她就是這樣的,神神秘秘,態度高傲,對人愛理不理的。方媛,你說是嗎?”
方媛也希望臥室裡面的人是蘇雅,“應該是她吧,她性格是有些怪怪的。不過,她也不至於給我們這樣的臉色看啊,畢竟,我們又沒得罪她,而且還要在一起同住五年。是不是她沒聽到我們叫她?”
徐招娣大聲叫著:“蘇雅,你在裡面嗎?聽到了答應一聲啊!”
她的嗓門本來就比較大,這次故意提高音量,蘇雅如果在臥室裡面,無論如何也應該能聽到了。
可是,依然沒人回應。
難道,臥室裡沒有人?
這時,樓道傳來一陣奇怪的腳步聲,“噔、噔、噔”,不緊不慢,有一種動人的輕盈感,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清脆。
誰來了?
她們不再說話,靜靜地傾聽這神秘的腳步聲。
這個人的腳步聲很怪,鞋跟很高,節奏穩定,“噔、噔、噔”直響。從她的腳步聲中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情,沒有急促,也沒有悠然,沒有恐慌,也沒有穩重,有的只是單調與機械,如石英鐘的秒針般,固執地重複每一個動作。
這個人是誰?
從聲音的來源判斷腳步聲來源於四樓。她在上樓,她是來441女生寢室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近了,快到了。然而,突然間,聲音消失了。
441女生寢室又是一片死寂。
腳步聲似乎從來就沒有響起過。
門外的亮處也沒有人。
人呢?
方媛看到,門外的陰影處似乎有個人影佇立在那裡,冷冷地看著她們。飄逸的長發,黑色的衣裙,全身籠罩在陰影中,只有一雙眼睛,幽幽地閃光。
人影察覺了方媛的眼神,閃避掉。她為什麼不喜歡和方媛對視?
聲音從陰影中傳了過來:“叫我做什麼?”
原來,是蘇雅。
穿著黑衣裙的蘇雅如一個移動的陰影,冷漠堅定,她的表情向別人傳遞一個簡單的信息:不要靠近我!
既然蘇雅在這裡,那在臥室裡的是誰?
“沒什麼,我們以為你一個人睡在臥室裡。”方媛小聲地解釋。
蘇雅走了進來,腳步聲依然單調機械,從她的腳步聲裡,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沒有正眼看其他三個女生,形如陌路。
她徑直走到臥室門前,打開門,進去,回到自己床鋪上。
三個女生跟了進去。
臥室裡沒人。
奇怪的是,5號床鋪卻已經鋪好,上面有翻動的痕跡,似乎有人在這裡睡過。
“出來吧,有什麼好玩的!”蘇雅的語氣不乏嘲諷。
一名可愛的女生從臥室的大門後閃了出來,對著秦妍屏怪叫一聲,把她嚇得一哆嗦差點摔倒。
這名女生也是小巧玲瓏型,身材與秦妍屏相仿,長相甜美,喜歡抿著嘴微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一副古怪精靈的樣子。她的衣著倒也簡單,粉黃色上衣配淺藍色短裙,顯得十分清爽。
“膽子真是小,一點也不好玩。”
可愛女生嬉皮笑臉,伸手拉住秦妍屏,臉上一點愧疚的神情都沒有,好像對她來說這是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小事。
經過交談,方媛她們才知道可愛女生叫陶冰兒,在她們送別秦妍屏家人時來到441女生寢室。因為太累,她整理好5號床鋪後躺在上面休息。這時方媛她們三個女生回來,在外面裝電腦鼓搗了半天,硬是沒進臥室。陶冰兒天性愛玩鬧,喜歡惡作劇,於是故意在裡面弄出聲響來嚇她們。她這一惡作劇不要緊,害得原本就被441女生寢室的可怕傳說與BBS上的屍體照片嚇得不輕的三個女生疑神疑鬼,膽小的秦妍屏更是被她這種小伎倆嚇得驚魂未定。
這一晚,因為陶冰兒的加入,441女生寢室的氣氛活躍了許多。陶冰兒是那種一張嘴就唧唧喳喳說個沒完的淘氣女生,興趣廣泛,話題也多,大到天文地理歷史體育,小到梳妝打扮頭髮護理,她都能給你即興發揮說個沒完,如果你反對她的話,她的口水能把你淹死。
然而,秦妍屏和她很投緣。她本性善良,雖被陶冰兒惡作劇捉弄了一次,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從小在家嬌寵慣了,難得有個活潑好動的同齡人為伴。何況,兩人還是上下舖的關係,從陶冰兒嘴裡蹦出來的話語,她想不聽都不行。兩個女生,一個演講者,一個傾聽者,倒也相得益彰。
蘇雅與她們兩個完全不同,自進來441女生寢室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她從攜帶的背包中翻出本安妮寶貝的小說集,側身臥著背對著燈光靜靜地看書。她看得很專注,連身子都沒有翻動一下。方媛躺在下舖,幾乎感覺不到蘇雅的存在,只有偶爾傳來的細微“沙沙”聲提醒她蘇雅睡在上鋪,那是蘇雅翻動書頁的聲音。
後來,陶冰兒與秦妍屏越說越投機,話題轉到音樂,發現兩人竟然都是Twins的瘋狂歌迷,一個喜歡阿嬌,一個喜歡阿Sa。說到興奮處,兩人從床上爬起來,一起去大廳上網搜索下載Twins的新歌。
兩人走後,臥室裡總算清靜了。徐招娣或許是因為累了,再加上之前受過驚嚇精神太緊張,一放鬆下來就呼呼大睡了。她倒是能吃能睡,據說,這樣的人,反而生活得幸福些。
寂靜的夜晚,方媛有些感傷。白天,她彷彿和其他女生一樣,有說有笑,青春靚麗。但到了晚上,尤其是這種夜深人靜無法入眠的時候,所有的偽裝都顯得累贅,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啜泣聲。這時,整個世界都把她遺忘,漫無邊際的夜色中,她顯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和只有幾小時生命的蜉蝣並沒有什麼區別。伴隨著她的,只有自己熟悉的呼吸,提醒她還活著。
思緒在夜色中無序地飄蕩,往事如鉛,沉沉地壓在她靈魂深處。她永遠無法迴避,如一個悲愴沉重的旋律,隨著她的呼吸飄進她的上腦皮層中,擠壓著裡面的神經細胞,緊緊地箍住它們,壓抑而窒息,直到她的身體變得僵硬凝固,無法動彈!
她痛恨這種感覺!
人生就是這樣充滿悖論的,她躲避往事,卻不時要回憶往事。再怎麼痛苦,也要不時翻開細細咀嚼。也許,在她的潛意識中,她害怕失去記憶,即便這種記憶令她痛苦不堪,至少證明她是一個有著成長過程的實體。
胡思亂想了半天,疲憊終於襲上了她的上腦皮層。方媛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大腦休息一會。
再睜開眼時,臥室裡的日光燈已經被拉滅了,幾縷清冷的月光透過生鏽的窗櫺瀉了進來,鋪陳在方媛臉上。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去輕輕撫摸,月光的碎影在她指間跳躍。
方媛睡不著,輕手輕腳地披衣起床。不知什麼時候,蘇雅翻了一次身,臉朝外側睡著。藉著清幽的月光,方媛看清了蘇雅的臉,在此之前,方媛還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她——她身上散發的那種冷漠高傲的氣質令人無法逼視。
現在,呈現在方媛面前的是一張毫無瑕疵的臉,嬌豔無比,彷彿是藝術家精雕細琢出來的。方媛突然打了個冷戰,她想起了父親的告誡:不要相信過於完美的東西,造就完美的力量通常是邪惡而恐怖的。
方媛轉身離開。
在方媛轉身的那一刻,蘇雅的眼睛突然睜開,閃爍著貪婪的目光。她的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也因為貪婪而變得猙獰起來。她的血色漸漸消散,轉成灰黑色;她的雪白皮膚開始萎縮變色,收緊疊起,露出黑色的筋骨;她引以為傲的飄逸長發,也枯萎成灰白的雜草般;她騰地從床上躍了起來,目光如即將噬人的毒蛇般,指甲暴長,鋒利尖銳,掐向方媛,要刺破方媛脖子上的大動脈。
方媛似乎感到有陣冷風滲進她的後背,她再次轉過身來,面對著蘇雅睡的8號床鋪。
她沒看到蘇雅。
猙獰的魔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被空氣稀釋掉了,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可惜方媛看不到,她只看到一張空蕩蕩的床。
方媛不解,蘇雅去哪裡了。這麼短的時間裡,她不可能消失的。除非……除非是她自己眼花了看不到。
方媛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看時,果然蘇雅正好好地躺在那裡呢,保持著方媛開始看到的姿勢酣睡。
在另一張床上,徐招娣睡得正香,發出均勻的鼾聲。秦妍屏與陶冰兒的床鋪上卻是空著的。她們,還在上網?
441女生寢室的大廳裡閃著幽幽冷光。
方媛走出臥室,走進大廳,還是沒人。
閃著冷光的是秦妍屏的電腦屏幕。
電腦是開著的,方媛走近才看清楚,此時的界面竟然又是程麗屍體那張恐怖噁心的照片!
她們兩人,不是說來下載Twins的新歌的嗎,竟然又來看這個?以秦妍屏的膽量,又怎麼敢來再看這個?難道,又是陶冰兒在捉弄秦妍屏?如果這樣的話,陶冰兒的膽量未免太大了些,但現在,她們人呢?
這時,水房裡響起了“嘩嘩”的流水聲,清脆入耳。方媛心中起疑,這麼晚,誰會在裡面洗東西?而且,她根本沒聽到腳步聲。這麼靜的夜晚,又有誰走路會沒有聲音呢?
方媛的脊背滲出了冷汗,被風一吹,涼颼颼的。她隱隱約約地有種預感,水房裡有些可怕的東西在等待著她,她一進去,就再也無法出來。
她想逃避,逃避即將到來的噩運。
方媛想回到臥室裡,叫醒徐招娣一起進去看。或者,她根本就不用進水房,躲進被窩裡睡覺,一覺睡到天亮再說。
但是,一個聲音彷彿在她耳邊響起,輕輕召喚她:
“時間到了……快來吧!”
那聲音她很熟悉,也很信賴,可她一時之間就是想不起來究竟是誰的聲音。這聲音不斷在她身邊重複,恍如夢囈,散發著一種攝魂奪魄的魔力,不斷刺激著她的耳膜。
方媛無法抵抗那種質感的聲音。她的腳步,情不自禁地移向了水房。
水房的門是虛掩的,“嘩嘩”的水流聲更加急促了,似乎知道她的到來。
方媛伸出手指,握住水房的門上把柄,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慢慢推開門。
她的瞳孔,因為緊張而收縮,如深夜中的貓。
她看到了什麼?
水房裡一片漆黑,映入方媛眼簾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黑暗,彷彿是來自蠻荒中的怪獸,散發著陰冷腐朽的氣息,懶懶地盤踞了441寢室水房所有的空間。
這讓她聯想到了黑洞。無論什麼物質靠近都被吸進去的黑洞。
黑洞能吞噬一切,包括目前速度最快的光。
現在,方媛眼中的水房就如同她想像中的黑洞一樣,對她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她知道,自己應該迅速地離開。但在她身體裡,流動著另一種奇異的力量,牢牢地控制著她。
那個聲音不停地提醒她:“時間到了!進去吧!”
她慢慢地走了進去,伸著手,如盲人般。
很快,她就摸到了電燈開關。
“啪”的一聲,水房裡的燈泡亮了。柔和的燈光投射出來,充滿了水房。
水房裡沒人。
反射著金屬光澤的水龍頭一隻只排列著,規規矩矩,沒有開著的。
“嘩嘩”的水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是她進來的時候,還是她開燈的時候?
方媛不知道。她抬眼看著黑色絲狀物的電燈泡,燈光耀眼,恍然間,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是的,不真實。所有的一切,都讓方媛有種虛無的感覺。她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隨時可滅的幻影。她伸手去觸摸身邊的牆壁,堅硬結實,告訴她這不是幻影。
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強烈了,方媛想離開水房。可是,她走不了——在她的面前,竟然擺放了一具棺材!
烏黑髮亮的上好檀木棺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進來時,根本就沒有這具檀木棺材。難道,是它在呼喚自己?
這具棺材好眼熟。
方媛想起來了,八爺的棺材是這種,父親的棺材也是這種!
方媛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終於明白,等待她的,是她無法逃脫的宿命。
她聽到了石英鐘秒針的移動聲,“滴答、滴答”,似乎敲擊在她心中。她的心跳,莫名地和石英鐘的秒針移動共鳴起來!
“滴答、滴答”。
“怦怦、怦怦”。
兩種聲音同步得天衣無縫!
水房裡沒有石英鐘,大廳裡沒有石英鐘,臥室裡沒有石英鐘,整個441女生寢室原本就沒有石英鐘!方媛白天打掃整理過,記得清清楚楚!
石英鐘響在她心裡。
一秒秒,一聲聲,不斷地逼近她!她莫名地想到了午夜十二點,這個傳說中詭異的時刻。
傳說,午夜十二點,陰氣最重,滯留人間的鬼魂會在此時醒來。
最後的秒針聲響起來了,尖叫一聲,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特別尖銳,戛然而止。
時間到了!
檀木棺材裡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哈欠聲,彷彿是一個沉睡千年的人突然醒來。
誰在裡面?
是八爺?
是父親?
是程麗?
方媛的心收緊了,她扶著牆壁,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烏黑髮亮的檀木棺材。檀木棺材上有些地方被燈光反射,刺痛她的眼睛。
終於,有動靜了。一隻手,從棺材裡面伸了出來,沒看到怎麼用力,棺材蓋卻輕易地被掀起來。
一個人影,背對著方媛,從裡面緩緩坐起。烏黑的長發,婀娜多姿的身軀,是個年輕的女子。
她的人影是陰沉沉的,燈光投射在她身上,完全沒有作用,似乎被她吸收進去。
方媛的眼睛一陣酸痛,感覺就像……就像這個詭異的人影在吸收她的眼神,要將她眼睛硬生生地拽出來般。
她依然要看!
即使是無法逃避的宿命,她也想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影幽幽地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面對著方媛。方媛總算看清人影的臉:一張憂鬱愁苦至極的年輕女孩的臉。
這張臉,如果仔細看,原本也美麗動人,如果不是被濃濃的憂鬱所覆蓋的話。方媛只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麼地方柔軟起來,似乎被這張臉的憂鬱所感染了。
隱隱地,她感到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怎麼了,你不認識我?”年輕女子對著方媛譏笑。
方媛搖了搖頭,她叫不出年輕女子的名字。
“再仔細看看,你會想起來的。”年輕女子的笑意更濃了。
方媛閉上眼睛,冥思苦想。
突然,腦子裡靈光一現,她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感覺不對勁——年輕女子的容貌太像自己了,如果她沒有那麼濃重的憂鬱的話,簡直就和自己一模一樣!
她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推測嚇壞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有一個自己?
不可能的,一定是幻影,水房裡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果然,等到她睜開眼時,年輕女子不見了,檀木棺材也不見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疾步跑出水房。
然後,她看到兩個女孩站在電腦旁邊瞪大眼睛望著自己。
是原以為失踪了的陶冰兒與秦妍屏。
方媛重重地喘氣,緩和呼吸,問:“你們兩人發什麼呆?”
秦妍屏一臉疑惑,“是你一直站在那裡發呆,我和冰兒叫你幾次你都沒有應聲。”
方媛也是一臉疑惑,“不是吧,我剛才過來的時候還沒有看到你們兩個人。”
“我們一直在這裡啊,不信,你問陶冰兒。”
陶冰兒重重地點頭。
方媛怔住了,電腦正在播放Twins的新歌《下一站天后》,兩個甜美的聲音在相互合唱:
幾多愛歌給我唱還是勉強
台前如何發亮
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
其實心裡最大理想
跟他歸家為他唱
然後,歌曲結束了。
方媛呆住了。
在這之前,她根本就沒有註意到這首歌曲在播放,她也沒有看到她們兩人。
她有意無意地走近兩人握住秦妍屏的手,雖然冰冷,但沒有消失,她們兩人是的的確確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方媛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轉臉遠眺陽台外的星空。
星空燦爛,一顆流星突然劃過,用自己的身體燃燒出絢麗的煙花,流光溢彩。
人的生命,何嘗不是流星?看似瑰麗,其實短暫,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方媛想到了父親,溫暖的淚水輕輕地溢出她的眼眶,滑落下來。
她不想讓兩人發覺自己的軟弱,找出紙巾,擦乾臉上的眼淚,眼睛開始酸酸的,腫脹起來。
淚光中,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模糊起來,搖搖晃晃。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明亮的日光燈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幽幽鬼火,在空氣中飄忽不定。
方媛全身發冷,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彷彿身處冰窖般,周圍冷氣四溢。
她低下頭,根本看不清地面。地面上飄浮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的霧氣,陰森森的,直往上蔓延。
“方媛,你怎麼了?沒事吧?”秦妍屏關切地扶住方媛。
“沒——事——”方媛的牙齒在打戰。
她所看到的秦妍屏,臉上鮮血滿面,扭曲變形,一隻眼眶是空的,另一隻眼睛斜斜向上翻著固定不動,詭異地笑著——這是程麗的臉。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程麗? !
她的衣著,分明是秦妍屏,可她的臉……
方媛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古老而恐怖的傳說——借屍還魂!
怪不得,“秦妍屏”的手給她的感覺是那樣冷,死人是沒有體溫的。
如果“秦妍屏”是程麗,那陶冰兒呢?她們兩人一直在一起,不可能“獨善其身”,她又是誰呢?
方媛偷偷斜瞥了一眼“陶冰兒”。
果然,如她想像,“陶冰兒”兩眼呆滯,頭髮凌亂,對著她傻笑。
她是許艷!
許艷不是瘋了嗎?她不是還待在青山精神病院嗎?怎麼又會盤踞在陶冰兒的身體上?難道,她也死了?
方媛的心緒亂極了。這時,她只知道一點,自己要鎮定。鎮定!鎮定!再鎮定!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無論要面對的際遇是多麼悲慘抑或恐怖,自己一定要首先鎮定下來!
或許,她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她們的身份。
方媛這樣想著,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想讓自己看上去和平時一樣。可是她蒼白的臉色出賣了她。
“那你怎麼全身在發抖?”只有一隻眼睛的“秦妍屏”盯著她。
方媛好不容易擠出一點笑容,說:“真的沒事,我可能是覺得太冷了!”
“那我扶你進去吧!”
“不用麻煩你了,你們玩吧,我還能支持住。”
方媛頭皮發麻,用盡全身力氣才緩緩地轉過身子,抬起沉重的腿,一步步地走向臥室。
“那你自己小心啊,冰兒,我們繼續聽歌吧!”
自始至終,“陶冰兒”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站在那裡對著方媛傻笑。
在心中,方媛不斷地鼓勵自己:不怕,不怕,我不怕……堅持,堅持,我堅持……
終於,她走到了臥室,推門,一個踉蹌撲了進去,重重地把門關上,背靠著冰涼的房門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一束頭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髮梢上有水滴滑落下來——那是汗,冷汗。她的額頭上已經濕透了。
傳說,滴了牛眼淚的人能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她剛才能看到她們的真身,是否因為剛才自己的眼睛被淚水洗滌過?難道人的眼淚也有這種效果?或者,還有看到了流星的緣故?
自古以來就流傳著浩瀚的星空擁有強大而神秘的力量,占星術的運用更是貫穿了東方世界的整個文明時代。
現在,擺在方媛面前最現實的問題是如何擺脫這些幽靈。
門關上了,可窗戶還開著呢。就算把窗戶也關上,整個臥室密閉,也不能保證她們進不來。要知道,她們是幽靈,也許,她們能穿牆而入呢。
孤獨與絕望的滋味湧上心頭,她悲傷地發現,在面臨絕境時,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相互依靠的人。
臥室裡一片死氣沉沉的寂靜,除了自己的心跳、呼吸外,只有徐招娣的鼾聲不疾不徐有節奏地響著,她睡得真香。
除此之外,似乎少了些什麼。
少了什麼?
方媛猛然一驚,她沒聽到蘇雅的呼吸聲。
是因為蘇雅的呼吸聲太細微自己聽不到,還是她根本就沒有呼吸?
方媛豎起了耳朵,仔細聆聽。
還是沒聽到。
她堅強地站了起來,走近蘇雅,靠近她。
蘇雅的睡姿一點也沒變,側身臥著。她的臉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紅霞輕輕流溢,光彩奪目。
方媛看清楚了,蘇雅的鼻孔根本就沒有擴張的動作。她也不知哪來的膽量,伸出手去停留在她的鼻孔前,感受她的鼻息。
沒有流動的氣體。
方媛的心倏地一緊,退後了幾步,睜大了眼睛望著蘇雅。她的臉,依然是那樣明艷動人;她的睡姿,依然是那樣惹人憐愛。怎麼可能與死亡聯繫在一起?
但她分明沒有呼吸,她的靈魂,早就被死神帶走了,呈現在方媛面前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441女生寢室裡的靈魂,一個個無聲息地被死神帶走,秦妍屏,陶冰兒,蘇雅……
現在,只有自己和徐招娣了。
徐招娣睡得那麼熟,她對這一切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方媛勉強走到徐招娣的床邊,靠近她,輕輕呼喚:“徐招娣,醒醒,快醒醒!”
徐招娣沒有反應,鼾聲打得更響了。沉睡在夢中,對即將到來的噩運一無所知,是幸還是不幸?
方媛沒有辦法,只好拼命搖她的肩膀,嘴巴湊近些,繼續叫:“徐招娣,快醒醒,快醒醒……”
方媛叫得很小心,既想快點叫醒徐招娣,又怕驚動了大廳裡聽歌的那兩個幽靈。
搖了很久,徐招娣總算睜開了惺忪的眼睛,望著眼前的方媛一臉疑惑,“怎麼了,方媛,這麼晚,你還不睡?”
方媛豎起食指湊到嘴唇邊“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大聲說話,小聲地告訴她:“蘇雅死了,秦妍屏和陶冰兒也死了,她們兩人的軀體現在被程麗與許艷佔據了。”
徐招娣笑了,“你開什麼玩笑啊!”
方媛急切表白:“我不是開玩笑,你要相信我!是真的……”
方媛還想把事情說清楚,這時她發現徐招娣的臉色變了,直勾勾地看著她身後。
8號床鋪上,蘇雅緩緩起床,慢慢地走了過來。臥室的門也被打開了,“秦妍屏”與“陶冰兒”機械死板地飄了過來。三個人影在方媛的背後會合,圍住了她。她們的身影,從徐招娣的瞳孔裡折射出來,映入方媛的眼簾。
方媛咬了咬牙,轉身面對。這一次,她看得真真切切,三個人影確實如幽靈般,尤其是“秦妍屏”與“陶冰兒”,那兩張臉的的確確是她今天在電腦上看到的程麗與許艷!
“秦妍屏”空著的眼眶上面還滴著殷紅的血水,滴在雪白的床單上,如一朵朵盛開的小紅花,鮮豔而淒厲。
方媛情不自禁地身子往後一縮,沒有站穩,倒在了徐招娣身上。
徐招娣的顴骨,刺得她生疼。她略一用力,感覺有些粉末狀的東西撒在臉上。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徐招娣怒了。
方媛抬起頭望向徐招娣,渾身一哆嗦,張開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徐招娣的臉皮被摩擦掉一大塊,露出裡面黑糊糊的骷髏頭。這張臉,彷彿是粘在骷髏頭上的一張皮。
還有,還有徐招娣的眼神,與白天徐招娣在擦拭玻璃時方媛所看到的陌生女人一樣,惡毒無比。難道,徐招娣早就被那個巫婆般的鬼影侵入了?
方媛驚恐地叫了出來:“你們……全是幽靈!”
眾人“哧哧”笑著,有人說:“方媛,你開什麼玩笑啊,我們不是和你一樣嗎?!”
“和我一樣?”
徐招娣幽幽地嘆了口氣,“唉,方媛,你又犯糊塗了,給你照照鏡子吧。”
有人把鏡子遞給方媛,她拿過來一照,鏡子裡顯示出一個憂鬱的年輕女子——正是她所看到從棺材爬出來和自己相似的那名女子。
“不是的,不是的……”方媛扔掉鏡子,喃喃自語,“你們全在騙我,我不是幽靈……”
然後她瘋狂地抓自己的臉,臉皮如徐招娣的一樣輕易脫落,碎成粉末,卻不見半點血跡,甚至,她的眼球,也可以隨手摘下,絲毫沒有痛苦。
方媛用剩下的一隻眼掃視著眾人,一個個面露譏笑之色,對著她冷笑,笑聲刺耳。她終於崩潰了,發出一聲狂叫:“啊——”
方媛狂叫了一聲,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她咬了咬手指,有痛感,確實是夢醒了。
夜色正濃,窗戶外面彷彿潑了濃墨一般,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晚風卻有些許涼意,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輕輕吹拂著方媛的烏黑長發。
長發遮住了方媛的眼,隨風輕舞,摩挲著她的眼眶,帶來幾分癢意。
不久,她的眼睛習慣了臥室裡的黑暗,她攏了攏長發,輕輕地爬了起來,離開自己的床鋪,在窗戶邊迎風站立。
“做噩夢了?”一個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響起來。
是蘇雅的聲音。
方媛第一次發現,蘇雅的聲音竟然是如此好聽。
“嗯。”方媛應了一聲。
出於禮貌,她轉過身面對蘇雅。
光線雖然昏暗,可是距離很近,方媛隱隱約約看清了蘇雅的臉。她的臉,雖然秀氣,但還沒有到完美無瑕的程度。她的嘴唇太薄,鼻樑太低,讓她的整體形象略顯扁平。
方媛舒了口氣,原來,蘇雅並沒有她夢中那麼誘惑。
“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蘇雅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方媛的眼睛是她最漂亮的地方,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如一泓秋水盈盈流動,有著一種特別的魅力。她的同學曾開玩笑說,就憑這雙楚楚動人的眼睛,方媛就能贏得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沒有一個男人能在她的眼睛誘惑下拒絕她。
方媛不清楚蘇雅為什麼要這樣說,她輕聲地回答:“謝謝,其實,你比我更漂亮。”
蘇雅笑了,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方媛被她笑得有些慌亂,一個不留神,扶在窗戶上的手指被什麼東西刺了下,一絲殷紅的鮮血從指尖瀰漫起來。
方媛把受傷的手指放入口中吮吸。
無意中,她看到蘇雅的眼神裡閃爍著狂喜的色彩,如同狩獵的動物發現了獵物。
她為什麼那麼興奮?難道,是因為看到血?
在古老的宗教傳說中,鮮血通常與靈魂聯繫在一起,衍生出各種吸血鬼的故事。但自己的血,與蘇雅有什麼關係?她總不可能是吸血鬼,想要吸取自己的鮮血吧!
雖然這樣安慰自己,方媛還是感到徹骨的寒意在身軀內緩緩瀰漫。也許,是夜風太冷了吧。
方媛沒有再言語,打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她進了水房。
水房裡沒有聲音,一片靜謐,彷彿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方媛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摸到金屬質感的水龍頭,輕輕擰開。
“嘩嘩”的水聲清脆地響起來。
方媛將臉湊到垂直下落的水流邊,任冰涼的冷水沖擊洗滌她的臉。
剛才夢醒,臉上出了不少汗,被晚風拂乾後,乾巴巴地貼在臉上難受,現在被冷水一沖,清爽多了。
五分鐘後,她把水龍頭擰緊,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水。
奇怪的是,“嘩嘩”的水聲沒有停止。
不是她身邊的,似乎是從衛生間裡面傳出來的。
誰在裡面?
是441寢室的女生在裡面?
不會是徐招娣,自己出來時她在打鼾。
是秦妍屏,還是陶冰兒?
自己出來時並沒有註意她們兩人是否睡在床鋪上。
這時,“嘩啦”一聲,水房裡的玻璃突然碎裂了。
方媛被突然而至的玻璃破裂聲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怪叫一聲:“啊——”
在她的背後,一個模糊的人影慢慢地逼近,如敏捷的野貓,悄無聲息。
方媛顫巍巍地後退幾步,重重地撞上了背後的人影。
她沒想到背後有人,更驚慌了,本能地用手去推人影。
人影被她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怎麼了?方媛!”
“啪”的一聲,燈亮了,燈光刺眼。
背後的人影是徐招娣。
“你怎麼在這?”方媛驚魂未定。
“我是來上衛生間的。”
“你走路怎麼沒有一點聲音?”
“我小時候很野,晚上常常溜出去玩,回去太晚怕家人發現,所以走路學貓一樣盡量不發出聲音,現在成了習慣了。”
方媛長舒一口氣,“你怎麼這樣,差點嚇死我了!”
“有什麼好怕的?害怕為什麼不開燈?”
“我眼睛剛習慣黑暗,怕燈光刺眼,反正只是擦把臉就回去。”
說完,方媛突然怔住了,“嘩嘩”的水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我……我剛才聽到了水聲。”
徐招娣“哈哈”一笑,“真是膽小,是衛生間的水聲吧。我白天就注意到了,衛生間的沖水開關有些問題,有時會自動沖水。”
原來是這樣。
徐招娣進了衛生間。過了一會,她出來了,沒有意外的事情發生。
“走吧,她們還在等著你呢。”徐招娣拉住了方媛的手。
“等著我?她們?”方媛不解。
“出去了就知道。”
兩人走出水房,幾盞日光燈全都被拉亮了,441寢室的大廳裡有如白晝般明亮。
蘇雅、秦妍屏、陶冰兒穿著睡衣一臉肅穆地站立在那裡,每個人手上拿著一支白色的蠟燭,燭光微弱地閃爍著,她們的神情,虔誠而專注,就像是在做一場神聖的法事。
“你們,在做什麼啊?”
“我們在祈福,就等你一個人了。”徐招娣幫方媛拿來一支白色的蠟燭,點燃,遞到她手上,然後自己也點燃一支蠟燭站到她們三人之中。
無形中,四人將方媛圍了起來。
祈福?
方媛輕聲地說:“你們還真信這些?”
回答她的,是四對惡狠狠的目光。
方媛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說了,只能迎合她們。
四個女孩都閉上了眼睛,低下了頭,沉默不語。這情景,彷彿在向神靈傾訴。
方媛無奈,只好依樣畫葫蘆。
五支蠟燭,五點燭光,五個女孩,沒一點動靜,大廳裡只聽到蠟燭的“刺刺”燃燒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個女孩抬起頭,睜開眼睛,相互對視了一眼,露出會意的神情,然後她們把蠟燭小心地放置在桌上。
“好了嗎?”方媛學著她們的樣子把蠟燭放好,小聲地問。
“好了,你閉上眼睛,再等一會兒。”
“嗯。”方媛把眼睛閉上。
然後,她感到自己的雙腿雙手都被人抓緊,睜開眼睛時,自己已經被她們四人抬起來了。
“你們做什麼啊?”方媛急了。
“忍耐點,很快就好的,你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由你代表我們去謁見神靈最合適不過。”
謁見神靈?方媛想起了那個古老的傳統——祭祀。
祭祀,是古人用來祈福弭災的一種儀式。
在遙遠的原始社會,祭祀作為宗教信仰的一種形式廣泛運用,無論在東方文明還是西方文明,甚至是消失的瑪雅文明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
無論是祭祀什麼神靈,都需要祭品作為謝禮。在所有的祭品之中,最珍貴也最殘忍的,就是活生生的人。
難道,她們竟然要拿她當祭品?要將她活生生地扔下陽台?
方媛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一個一個名字地呼叫,請求她們放她下來,不要開這種玩笑,可是,沒人理她。
方媛拼命掙扎,她越掙扎,她們就抓得越緊,走得越快,笑得越詭異,她們一步步走到陽台。她們不管她怎麼掙扎呼喊哀求,依然齊聲吶喊奮力把她從四樓陽台扔下。她聽到風在耳邊狂嘯,身子全無憑托急速墜落,然後重重地撞擊在堅硬水泥道路上。
方媛渾身戰栗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又是夢!
夢中夢!
她從來沒有做過如此詭異的夢。夢中的自己竟然也在做夢,而這一切,演繹得栩栩如生。一幕幕,彷彿身臨其境般,每個細節都深深地烙在她腦海裡,如刀刻般。
她曾在夢中咬過手指,大腦的神經告訴她確實有痛感,確實是夢醒,而現在又確實證明當時只不過是在做夢。
所有的感覺都是由大腦中樞神經系統反射形成的,它竟然也會傳遞虛假的信息。如果連自己的中樞神經系統都不能相信的話,那還能相信什麼?
莫名地,方媛想起了瘋子。
同一個景象,在瘋子眼中總是與正常人不同,那是因為他們的中樞神經系統傳遞錯誤的信息給他們造成的。
自己,也會和那些瘋子一樣?
方媛的腦海裡閃現出一幅奇異的場景:她一個人衣裳襤褸蹣跚在繁華喧囂的城市夜色中,五彩繽紛的霓虹燈映照出她骯髒痙攣的臉,她的手中胡亂抓著從垃圾堆裡搜尋出來的惡臭食物,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對著衣著光鮮的人群“呵呵”傻笑。
自己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這,方媛打了個寒戰,渾身直冒冷氣,漫無邊際的孤寂波濤洶湧地席捲過來湮沒了她。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大腦彷彿停止了工作,空洞洞的,一片虛無。
死人,會不會就是這種感覺?
她痛恨這種虛無的感覺,重重地用手捶擊頭部,甚至想用頭去撞擊牆壁。
痛,很痛。
這很好,至少有了其他的感覺來代替那種死寂般的虛無,至少證明她還活著,能感知這個世界。
剛才那個夢中夢,消耗了她太多的腦力。方媛此時全身乏力,彷彿虛脫了,身軀的各個部位都沉重無比,不想動彈。
此時,天已經亮了,幾縷晨曦透過窗櫺灑在方媛的臉上,室內逐漸明亮起來。小樹林裡歡快的小鳥唧唧喳喳地歡慶大地的甦醒。一些早起的女生開始洗漱,水聲、腳步聲、臉盆磕碰聲以及女生們的大呼小叫聲交錯在一起湧進441女生寢室。
方媛本來還想多躺一會。可是剛才的夢中夢實在過於恐怖,令她不知不覺中冷汗四溢,濕透了的內衣,粘在身上沉甸甸的難受。皮膚上的毛孔被堵塞住了,讓她感覺壓抑,難以呼吸。
方媛艱難地起了床。
奇怪的是,441女生寢室只有她一人起床了。她們怎麼還沒醒?
徐招娣的鼾聲也有些奇怪,不是那種平緩有節奏的鼾聲,而彷彿是戰鼓擂擂,一聲緊接著一聲,急促倉猝,拋了個高調後突然沒聲音了。
方媛輕輕地走了過去,坐到她的床邊。徐招娣的臉色蒼白,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雙手緊緊抓住被角,呼吸越來越急,她也在做噩夢?
方媛叫了她幾聲,沒反應。搖了搖她幾下,也沒反應。
方媛有點束手無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動作再大點叫醒徐招娣。
顯然,那個噩夢緊緊糾纏著她,不等噩夢結束她是不會自然醒的。
“沒用的,你等她自己醒來吧。”蘇雅冷漠的聲音飄了過來。
蘇雅她什麼時候醒的?自己怎麼全然不知道?聽她的語氣,她似乎知道徐招娣在做噩夢,可她怎麼知道徐招娣的情形?
方媛轉眼掃過秦妍屏與陶冰兒,兩人的處境與徐招娣大同小異,幾乎可以肯定都在緊張地做噩夢。
“她們,怎麼了?”方媛問了一句,並沒有期待蘇雅能回答。
“在做噩夢。”蘇雅意外地回答了她,還加了一句,“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這次,蘇雅沒有回答她,默認了。
蘇雅怎麼知道自己也在做噩夢?方媛突然對這個如謎一般的女孩感到一絲恐懼。
方媛把門窗都打開,晨風清涼,在臥室裡產生對流,令臥室空氣清爽許多。窗外的角落裡,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掙扎著從石縫裡鑽出,在金黃色的陽光下驕傲地展露它們那細長纖弱的嫩綠光彩,興奮而自豪。
十五分鐘後,441女生寢室裡做著噩夢的三個女生陸續醒來,醒來時都尖叫一聲,聲音如女高音般尖銳,似乎要刺破方媛的耳膜。一聲連一聲地尖叫,第一聲尖叫時其他寢室裡還有人不滿發牢騷,但很快就沒有聲音,似乎是被室友摀住了嘴,女生宿舍裡不時出現短暫的死寂。也許,那些不滿的人最終明白了,刺耳的尖叫聲來自441女生寢室,南江醫學院裡最邪門也最可怕的441女生寢室,誰也不想招惹她們。
441女生寢室大門緊閉,無人進出,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其實,就連441女生寢室的五個女生,也只知道她們每人都做了一個噩夢而已。除此之外,她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同時做噩夢,理論上,出現這種場景的概率太低了,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沉靜了五分鐘,方媛問:“你們為什麼尖叫?”
“我做了可怕的夢。”徐招娣低沉的聲音。
“我也是。”秦妍屏喘息未定的聲音。
“我也做了恐怖的噩夢。”陶冰兒心有餘悸的聲音。
果然,一切如蘇雅所料。
方媛想起了自己的噩夢,夢中夢,第一個夢是自己夢到了在441女生寢室跳樓而死的程麗,第二個夢是自己夢到被室友當成祭品活活摔死,這個夢中夢,難道在預示著什麼?
方媛小心翼翼地再問:“你們夢到了什麼?”
沒人回答。無疑,她們都不願意再提起自己的噩夢。方媛也想忘掉自己的噩夢,可有些事情,她必鬚麵對,自欺欺人反而會自食惡果。
“是不是……”方媛停了一下,似乎在徵詢眾人的意見,“是不是夢到了跳樓而死的程麗?”
“你怎麼知道?”三個人異口同聲。
方媛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她們是做其他的夢,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但四個人同時夢到自殺的程麗,僅用巧合來解釋就顯得過於勉強了。
“蘇雅,你是不是也做了噩夢,是不是也夢到了程麗?”方媛抱著一絲希望問蘇雅。
過了很久,蘇雅才回答:“我是做了噩夢,但沒夢到程麗,我不知道她是誰。”
方媛鬆了口氣,也許,真的是巧合?至少,441女生寢室裡還有一個人沒有夢到程麗,蘇雅根本就沒看到程麗的模樣,不可能夢到她。
但蘇雅隨後加的一句話讓方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說:“如果可能,我寧願自己做的夢是夢到跳樓自殺的程麗。”
蘇雅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的意思是她做的噩夢遠比夢到程麗更恐怖?她竟然早就知道441女生寢室里程麗跳樓自殺的事!
白天的鬼影、夜晚的噩夢,如果僅是一個人遭遇到那還可以解釋為一個人的心魔,但這麼多人都遭遇到,究竟是什麼原因?
或者,在441女生寢室,真的有另一個世界的靈體存在?它在影響著441女生寢室的女生們?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全是因它而起?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是不是程麗?
一連串的疑問浮了出來,方媛沒有找到答案,但有一點她很清楚,441女生寢室的女生,除了神秘冷漠的蘇雅,其餘的女生都置身於恐懼的陰霾裡,驚慌不已。現在,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靠自己來尋找事情的真相,否則,她們將寢食難安。
心病還須心藥醫,想知道真相,就要先調查事情的起因。當然,她們也可以選擇逃避,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換到其他寢室去。但這樣做,真的能平安無事?
至少,方媛不是這麼想。
人生有些事情,是必鬚麵對的,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就算能暫時平安無事,441女生寢室也將會成為她一生的夢魘,在她漫長的人生旅程中不時浮現,不斷蠶食她的信心與勇氣,這對她的心理成長無疑有很大的負面影響。
所以,441女生寢室所發生的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找出真相,破解一切謎團!
所有的怪異都指向同一個目標——跳樓自殺的女生程麗。
無論她的鬼魂是否存在,441女生寢室各種恐怖傳說都是在她跳樓自殺後流傳出來的。
她在441女生寢室裡跳樓自殺是不爭的事實,她的同室好友許艷在她死後突然發瘋也是不爭的事實。
要想調查清楚441女生寢室的怪事,首先要找好突破口,這個突破口就是程麗的死因!
程麗真是自殺的?
如果是自殺,她自殺的原因是什麼?
至今,南江醫學院也沒給個明確的說法。這反而促成醫學院裡441女生寢室各種恐怖傳說的流行。
方媛眼光一一掃過三個驚魂未定的女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寢室發生的這一切怪事,很可能與一年前在這裡跳樓自殺的女生程麗有關。”
徐招娣也有同感,“不錯,自從走進441寢室後,我就感到怪怪的,總是莫名其妙看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陶冰兒突然冒出一句:“可是,程麗她早就死了啊。”
秦妍屏本來就嚇得不輕,聽到陶冰兒的話後更是說不出話來,躲在方媛背後連連點頭。
“問題就出在這裡。”方媛眼睛望著窗外的天空,若有所思,“正因為她死了,發生的這些現象才會如此詭異,難以用常理來解釋。”
陶冰兒想了一會兒,試探性地解釋:“或者,這些只不過是個巧合,我們不過碰巧都做了一個有關程麗的噩夢而已。”
她還不知道白天打掃衛生時方媛與徐招娣都看到了陰森森的鬼影。
方媛苦笑,“哪有這麼巧的事?四個人,都做同一種噩夢,說給別人聽,能相信僅僅是巧合嗎?”
“那怎麼辦?”陶冰兒雙手一攤,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反正感覺挺邪的。”
她的膽子倒比秦妍屏大多了,只是想法未免過於簡單了。
“要不……”陶冰兒眼珠骨碌碌一轉,又有了主意,“不如我們去找高人解夢吧。”
“解夢?”
陶冰兒來了興致,“是啊,我聽說有很多高人能從夢中推測出你的命運,說得奇準,不妨一試。”
徐招娣表態:“我贊成!就當是一場遊戲好了。”
秦妍屏也連連點頭,“我……我也同意……”
方媛本想提出反對意見,她現在只有五百多元錢了,不想把錢浪費在解夢算命方面。可是她們三人態度一致,自己也不好堅決反對,只好婉轉地勸她們:“那……能找到有水平的高人倒也可以一試,如果是騙錢的江湖術士,不去也罷。”
陶冰兒是南江市本地人,對於南江市的一些民俗名勝倒也清楚,略一思索,想起了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夷大師。
夷大師在南江市的佛教徒中名聲赫赫。據說,他自小出家,佛法修為深厚,看相算命極準,出神入化,幾乎毫釐不差。
陶冰兒建議:“我知道南江市有個夷大師,就住在繩金塔,離醫學院也不遠。他算得可準了,不如我們去找他。”
徐招娣與秦妍屏隨聲附和,方媛無奈,只好隨大流。她特意問了一下一直沒有發言的蘇雅:“蘇雅,你也一起來嗎?”
“不了,我不信那些。”蘇雅冷冷地拒絕了。
四個女生起床洗漱好,換好衣服,準備去繩金塔找夷大師解夢算命。
臨行前,方媛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彷彿有人在她耳邊低聲絮語,縹緲不定,低沉而憂鬱,彷彿在述說一個古老而悲傷的故事,故事裡瀰漫著深深的愁苦與悲哀。方媛的心緒一下子就被那聲音牽引住了,情不自禁地陷進那種莫名的悲哀之中,彷彿是一隻秋後的蝴蝶,孤獨地飄飛在早已枯萎的花叢中。
方媛扭過頭,怔怔地望著441寢室大廳。大廳裡沒有一個人,蘇雅還在水房裡洗漱,那種聲音,不像是普通人能發出來的。
“怎麼了,方媛?”
“我……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你們沒聽到?”
“沒有啊。”
“你別開玩笑了,我也沒聽到。”
“是啊,我也沒聽到。”
奇怪了……
那種神秘的聲音被她們這一打斷,突然消失了,這狀況,彷彿她夢中聽到的“嘩嘩”水聲與“滴答”的石英鐘聲。
難道,夢中聽到的並不是幻覺?
又或者,夢中發生的將在現實中重演?
“沒事吧,方媛?”三人看到方媛的臉色突然間變得慘白慘白。
方媛用力地呼吸幾次,說:“沒事。”
“沒事就好,我們可以走了嗎?”
“走吧。”方媛話雖然這麼說,腳下卻沒有一點移動的意思。聲音雖然消失了,她心裡總有股不安的感覺,似乎在雲中漫步,腳底虛浮隨時可能跌下萬丈深淵。
哪裡不對勁?
方媛的眼睛再次將441寢室大廳的所有空間細細搜索一遍。然後,她的目光在一個衣櫃前停住了。
大廳裡面對著臥室的那堵牆壁的中間是空的,裡面被木板隔成了八間,分成了八個衣櫃,分配給住宿的女生堆放被子、衣服等大宗物件。方媛的目光,停在7號衣櫃,分配給她自己的衣櫃,也是自殺女生程麗用過的衣櫃。因為她沒有帶太多的行李,7號衣櫃她至今還沒有打開過。
她雖然不能判斷聲音的來源,但此時,隱隱覺得,7號衣櫃似乎隱藏著什麼,等待她發掘。
“等一下!”
方媛迅速地跑向7號衣櫃,尋出鑰匙,費力地打開。
衣櫃的門緩緩推開,一股嗆人的灰塵迎面撲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種濃郁的腐爛氣味。方媛咳嗽了兩聲,等灰塵過後才看清7號衣櫃裡面的物品。
一些書本,一台電腦。
書本是醫學院裡的教材,雜亂地堆在一起。電腦是一台長城品牌的舊電腦,顯示器的背面有些焦黑,鍵盤上面的字母也磨損得看不清,看來很有些年頭了。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