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撈屍筆記

第16章 第十五章綠光

撈屍筆記 金万藏 9828 2018-03-22
人影走出樹下的黑暗時,胡隊長念了“唐二爺”三個字,我如同做夢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巧,天雷滾過夜空,震耳欲聾,更讓人心慌意亂。唐二爺的確死了,早就被燒成灰了,如何還能跟著我從老渡場回來!果然,我定神一瞧,那人和唐二爺完全不像,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胡隊長呆住了,沒有再說話,倒是對方先答:“胡嘉桁,好久不見。” “老唐,你不是……不是在監獄裡嗎?”胡嘉桁吞吐道。 我和岳鳴飛尷尬地站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話,直到院子裡的學生們炸開一波波驚叫,事情才有所緩和。我們顧不上知道“老唐”是誰,轉身就跑進渡場裡,卻見賈瞎子倒在血泊裡,正痛苦地抽搐著。不少學生被鮮血濺到身上,嚇得哇哇大叫,還有幾個膽小的女學生大喊鬼來了,將現場氣氛渲染得跟拍鬼片一樣。

“誰幹的!”苗姐衝著人群大吼。 “怎麼回事?!”我驚恐道,“賈瞎子怎麼從樓上掉下來了?” 岳鳴飛擠進人群,看清後又退了兩步:“搞什麼名堂!” 其他人沒有回答,仍在邊上大喊大叫,我抬頭往辦公樓上看,那裡有盞昏黃的路燈投下光影,看不清有沒有人站在上面。雖然辦公樓只有兩層,但賈瞎子摔得太厲害了,轉眼就不再動彈了。這是我見過最慘烈的場面,一時間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打急救電話。可我剛拿出手機,有一個人就從樓上走下來,大家頓時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過去。 “你……怎麼在樓上?”其中一個女學生意外道。 “你跑到樓上做什麼?”另一個女學生跟著問。 岳鳴飛也納悶兒道:“怎麼是你?是你把人推下來的?”

我一樣感到不可思議,正準備撥電話的手也停住了,沒想到走下來的人竟然是毛貓貓。在這種情況下,答案可想而知,大家都認為是毛貓貓把賈瞎子推下樓的。這樓只有兩層,金樂樂在賈瞎子變瞎後,早把辦公室搬到一樓了,二樓極少有人再上去。現在夜深了,樓上又沒人,賈瞎子摸上樓去做什麼?我原本也覺得毛貓貓是兇手,可他好歹是個大學生,不會那麼笨,選在人那麼多的地方將人從樓頂上推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毛貓貓回過神來,連忙否認:“不是我幹的!我在樓上沒看見他!” “別報警,可能是意外失足。”苗姐提醒道。 “救人要緊,先打急救電話!”唐紫月從飯桌那邊走過來,叫我快點撥電話,分清事情的急緩。 我不樂觀,一看賈瞎子的模樣,心裡就料到他已經死透了。胡隊長在我打電話時,和不請自來的“老唐”走入院子,還像模像樣地摸了摸賈瞎子的脈搏,然後猛地搖頭。一見這情況,我們在場的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再出聲了。我心情極其複雜,本以為摔下來的人是金樂樂,哪裡會想到是賈瞎子。如果金樂樂沒趕到渡場,那麼她現在在哪兒?是否平安?

急救車不可能開進渡場,即使能開進來,至少也要半小時的時間。我怕賈瞎子還有一口氣,再拖延下去會錯過搶救的黃金時機,於是不顧胡隊長反對,堅持背起人往外跑。諸如破壞犯罪現場的藉口,哪裡比得上一條人命重要。 大家看我把人背起來,紛紛追出去,只留下韓嫂一個人在渡場善後。等我趕到鎮上的人民醫院後,醫生就給賈瞎子判了死刑,說是他頭部受到重創,因顱骨粉碎性骨折導致死亡。同時,醫生問我賈瞎子是怎麼摔死的,我答不上來,胡隊長就補充那是一場意外。我懷疑地回頭望過去,又不好當面質疑,等醫生去處理屍體的問題後才敢開口。 夜裡醫院的人不多了,我們站在大廳角落,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胡隊長先對我們說:“黃丁意,你別意氣用事,賈瞎子是不是被人推下來的,這不是我們說得算。”

苗姐點頭:“賈瞎子失明後,有點抑鬱,可能真的是想不開。黃丁意,你不要把世界想得那麼危險複雜。” “可也不能證明他是自己跳下來的啊!”我又氣又惱。 “我看就是那個毛貓貓幹的,大夥都看見他從樓上走下來,那麼多證人在場,他想否認都難。”岳鳴飛激動道。 “他不可能殺人。”唐紫月不同意,在我送人到醫院時,她也跟來了,但那群學生被她留在學校裡了。 “那他到樓上去做什麼?為什麼不像其他學生一樣待在院子裡?”岳鳴飛反問,“要是我沒記錯,毛貓貓應該不在今晚慰問活動的學生名單裡吧?今晚我可盯著每一個人呢!” “毛貓貓不在名單裡嗎?”我疑問,然後醒悟地想,難怪那群女學生這麼驚訝,原來她們都知道毛貓貓不該出現在渡場那邊。

“他是不在今晚的學生名單裡,因為他和陳十萬關係不錯,我怕這事影響他心情,所以沒叫上他。至於他為什麼出現在渡場,我也不清楚,不過不能因此斷定他和案子有關。”唐紫月冷靜道。 “毛貓貓還是個學生,我看他挺單純的,不像幹壞事的人,這事就算了吧。如果把秦望他們牽扯進來,就算毛貓貓最後被證明是清白的,那他在學校的生活也毀了。”苗姐說道。 實際上,我也不認為毛貓貓是兇手,沒有誰會蠢到當眾殺人。可是,夜裡從樓上走下來的人只有毛貓貓,除非賈瞎子是自己跳下來的。胡隊長和苗姐可能是認為最近渡場出事頻率太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極力要將這事壓下去。對於是否報警,我們爭執不下,醫院方面也沒有動靜,只是把屍體暫時存放在太平間裡。

又等了一會兒,胡隊長從醫院方面那裡確認,這事會當做意外事故處理,不會與公安派出所機構扯上關係,我們這才各懷心事地離開醫院。 “老唐”沒有跟來,我想起了這事,便在路上問胡隊長,那個老唐是誰。岳鳴飛也很好奇,我們都以為老唐就是唐二爺,可他們長得不一樣,可以說完全不像,不可能是親戚。 穿過了校園,唐紫月離開了,胡嘉桁才對我們說,老唐的全名叫唐山泉,以前也是舟橋部隊的老兵。二十年前,唐山泉因在炸橋墩任務中犯錯,意外炸死唐二爺的大姐和三妹而鋃鐺入獄,被判無期徒刑。這事一直是唐二爺的心病,大家都不敢提起,因此除了胡隊長這輩的人,其他渡場的人都不知道。 我邊走邊想,原來唐二爺真的是排行老二,只不過他沒有大哥和三弟,而是有大姐和三妹。胡隊長回想往事,一陣惆悵,還告訴我們彝江當年有三座橋,二十年前洪水來前,有一座就已經垮了。為了在洪水來前疏通江道,舟橋部隊的老兵去炸掉橋墩,唐二爺的大姐和三妹下河操作時被炸得血肉橫飛。後來經過調查,發現是唐山泉操作失誤,提前引爆了炸藥。之後,唐山泉就被判了無期徒刑,一直關在廣西的一所監獄裡。

我們走過了師院,進入樟樹林後,胡隊長就說:“唐山泉被關了二十年,應該一直關到老死,沒想到今晚他會出現,所以我才那麼驚訝。” “難道他是越獄犯?”岳鳴飛皺起眉頭問。 “這倒不會。你們進去看賈瞎子時,我問了唐山泉,他說他在監獄表現良好,已經從無期徒刑減到有期徒刑20年了。”胡隊長解釋。 “可他怎麼從老渡場那邊回來……好像跟踪了我。”我疑惑地問。 “老渡場?對了,你不是說今晚不舒服去醫院了嗎?怎麼會從那個方向回來?”胡隊長醒悟道。 我意識到說漏嘴了,便支吾起來:“我……我是……我想回來參加學生的慰問活動……可跑回來又覺得肚子疼,於是就去林子那邊解手……” “渡場不是有廁所嗎?你跑外面去幹嗎?”胡隊長揪住問題不放,狐疑地望著我。

“他怕在唐紫月老師面前丟臉嘛!年輕人的心思,你老了,你不懂的。”岳鳴飛會意地幫我岔開話題。 等我們走回渡場,韓嫂已經把血跡沖洗乾淨了,可是院子裡不只有她一個人,唐山泉竟然還賴著不走。韓嫂見我們回來了,忙跑來把事情講清楚,說她已經趕過人了,可是人家不肯離開,她也沒辦法。我看韓嫂忙了一天,又要處理血跡,實在辛苦,當即就勸她快去洗澡休息。可韓嫂卻不停地問我,賈瞎子怎麼樣了,當得知人已經去了,她就不停地哀嘆。 “你去睡吧。”胡隊長體貼道。 “唉,好吧,我先去洗澡了。”韓嫂應道。 “等等,金樂樂有沒有回來過?”我忽然問。 “金樂樂?她不是昏迷躺在醫院裡嗎?”韓嫂和胡隊長異口同聲地問。

“她今晚用座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來渡場找我,有事要說,可現在都沒見人影。”我擔心地道。 “這還不簡單,打電話到人民醫院,一問就知道了嘛!”苗姐說完就拿出手機,替我打電話過去確認。 唐山泉對金樂樂的事不清楚,也不關心,看我們將他晾在一旁,便道:“你們不想知道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們這裡不缺人,苗梨花已經請了何鄺來幫忙了。”胡隊長提前回絕。 “你以為我想來討飯吃?我去年就出獄了,現在在鎮上一家汽車拆解廠打工。要不是半年前唐二爺來找我,我根本不會跟你們再接觸。”唐山泉不屑地道。 “他去找過你?怎麼可能?”胡隊長不信。 “就是,你不是炸死了人家的大姐和三妹嗎?”岳鳴飛口無遮攔。

“我跟他也沒什麼接觸,他死了那麼久,我今天才從師院裡得到消息,聽說有學生要來這裡做慰問活動,所以來看看。”唐山泉解釋,“他託我辦一件事,說如果他死了,一定要去老渡場把一個東西挖出來。我也不知道要挖什麼,反正沒挖到,地上很多地方被動過了。” 唐山泉說話時,不停地望向我,想必晚上在老渡場撞見了我,可我卻沒有註意到他的存在。現在唐二爺一命嗚呼,死無對證,任唐山泉怎麼講都可以。唐二爺又沒老糊塗,托誰辦事不好,非要託一個不共戴天的仇家,這有可能嗎?今晚唐山泉一出現,賈瞎子就死了,這兩件事也太巧合了。 我們站在草地上不說話,江風呼呼地吹了幾陣,苗姐就插進來,拿著手機叫我接電話。幸好,金樂樂被醫院找到,並送回病房裡了,現在她情況穩定,並沒有再昏迷下去。在這之前,我很怕金樂樂被謀殺了,或又陷入昏迷,就跟狗血的懸疑劇情一樣。在苗姐的周旋下,醫院方面同意金樂樂與我通話,雖然只有一分鐘的時限,但已經夠分量了。 “餵,黃丁意,你想知道唐二爺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渡場,瞞天過海的嗎?明天來醫院見我,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 一分鐘轉眼即過,金樂樂掛斷電話後,我恨不得飛去醫院,當晚就听她要講些什麼。無奈,醫院方面通知了金樂樂的父母,此刻他們陪在她身邊,我不方便現在就衝過去。除了唐山泉,其他人對金樂樂的清醒都感到意外,紛紛議論這事會不會讓真兇曝光於人前。 唐山泉不是渡場的人了,他亦無意逗留,絮叨了幾分鐘就走人了。離去前,唐山泉意味深長地回頭望了我們一眼,不知心裡在想什麼。我想多問問唐山泉的事,胡隊長卻叫我別多嘴,趕緊幫韓嫂洗碗,別讓她一個人從早忙到晚。我也體諒韓嫂,看她已經去洗澡了,於是就開始打掃場地。 苗姐和胡隊長都不知道金樂樂跟我說了什麼,也不好奇,只有岳鳴飛假意幫忙打掃,然後問我金樂樂到底在電話裡講了什麼。我走到廚房那邊,看不到胡隊長他們了,便答金樂樂約我明天去醫院,到時候才見分曉。岳鳴飛大大地鬆一口氣,笑說金樂樂能清醒就好,至少能還他清白,不會被秦望冤枉了。 我敷衍地嗯了幾聲,邊洗碗邊猜金樂樂會跟我說什麼,既然她醒了,為什麼不直接報警?難道,她真的是失足摔下河崖,並非有人推她的?不對!以金樂樂的個性,即使她是不小心摔下河崖,她也會找一個人出氣,起碼岳鳴飛是逃不掉的。想來想去,我都想不出答案,只能明天等金樂樂說清楚,但願沒有電影裡的情節——在她說出真相前會遭人毒手。 我還在洗碗時,韓嫂就提著水桶和臉盆走回來,她看到後就笑說:“小黃,辛苦你了,這些事讓我這個老婆子做就好了。” “胡嘉桁逼他做的。”岳鳴飛擠對道。 “已經很晚了,你們也去洗澡,然後睡吧。”韓嫂體貼道。 “算了,我們快洗好了。你先去睡吧。”我笑道。 韓嫂不會假裝客氣,見我那麼堅持,她就問:“對了,我聽苗梨花說金樂樂醒了?知道是誰推她下水了嗎?” “還不清楚。我想她醒來沒報案,估計是自己掉下去的。”我猜道。 “我想也是。”韓嫂點頭道,“可能是她晚上和男朋友約會,自己沒看清楚腳下的路,所以才……” “男朋友?”我呢喃一句,登時想起金樂樂的DV機裡曾拍過一段脫衣錄像,在錄像裡她說那是送給她男朋友當生日禮物的。可是,我們誰都不知道金樂樂有男朋友,自從看過那段錄像,我也未曾往那方面想過。渡場裡的男人少得可憐,金樂樂一個都沒看上,她的男朋友應該是外面的人。金樂樂現在不肯說明怎麼墜河的,莫非是想保護她的秘密男朋友?她會那麼癡情嗎? 想了想,我就問:“韓嫂,你知道金樂樂的男朋友是誰嗎?” “我哪知道,只聽她提過,就在她出事前一天吧,好像說她要幫男朋友過生日什麼的。”韓嫂回憶道。 “過生日?就是那個脫……”岳鳴飛想起來,但又馬上把話頭止住。 過了一會兒,碗都洗好了,夜裡蚊子多如牛毛,我就叫韓嫂快進屋休息,別在外面晃悠了。韓嫂不願進屋,還向我們吐苦水,同情賈瞎子的遭遇,怎麼都不願意相信他是自殺的。我不便揣測,只答胡嘉桁會查清楚的,好不容易才把韓嫂應付過去。實際上,我和岳鳴飛都清楚,這又將是一樁懸案,賈瞎子恐怕永遠不會得到昭雪了。 等我和岳鳴飛洗好澡,各回各屋,時間已經到凌晨了。我關上燈,躺回床上,抓起手機一看,竟然有三個未接電話。我好奇地點開一看,打電話的人是唐紫月,剛才我去洗澡了,沒有接到她的電話。現在已經凌晨了,我不想打攪唐紫月休息,可她最後一個電話是在幾分鐘前。 “打過去問問吧,今晚事情太多,我和唐紫月都沒好好聊過,她一定很想知道我在老渡場發現了什麼。” 我打定主意,剛要回撥過去,唐紫月卻在這時候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電話響了一聲,我就在漆黑的房間裡按下接聽鍵,想听聽對方有何要事相商。只聽,唐紫月開門見山,問我在老渡場等到了誰,是不是今晚第一次出現的唐山泉。我直言,在老渡場一個鬼都沒看見,唐山泉肯定不是約我們的人,說不定那個人真的被岳鳴飛拖住了,分身乏術。 唐紫月思索片刻,懷疑道:“岳鳴飛真的看住所有人了嗎?那為什麼毛貓貓跑去樓上,他卻沒看見?賈瞎子離開岳鳴飛視線,他也沒注意。” “那時岳鳴飛跑到門口,我剛回來就看見他了,可能那段時間有人走出了他的視線範圍。再說了,後來賈瞎子摔下來,渡場每個人都馬上圍過去了,沒人離開過。”我解釋道。 “毛貓貓今天有點怪,我問過他了,可他答不上什麼,還以為警察會找他。”唐紫月在電話那頭說。 “找什麼呀,這事算是過去了,賈瞎子沒金樂樂那麼好運氣。”我嘆道,接著又說,“對了!我在老渡場看到牆上還有一份彩色密碼的對應樣本,和阿修找的都不一樣,你要不要和我去一趟,再對照一次?我覺得唐二爺話裡有話,他怕有人解讀出來,所以搞了一個連環密碼。” “能對應兩種,那可不一般。”唐紫月佩服道,“唐二爺這麼聰明!” 我趴在床上,惆悵道:“聰明的話,他就不會死了。還有啊,金樂樂醒了,她明天叫我去醫院看她,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說。” “你真的確定今晚跟你回來的人是唐山泉嗎?我怕那密碼樣本會被破壞掉,你要是不害怕的話,不如我們今晚就去對照一下。”唐紫月商量道。 我其實也有這個擔心,彷彿躲在暗處的人總能先發製人,唐山泉既然主動現身,那麼他就不怕被逮住,或許跟我回來的真有兩個人。我權衡了一會兒,唐紫月都不怕,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怕的,索性就贊同她的提議,夜裡溜到老渡場再看一次密碼樣本。這一次,我沒把岳鳴飛叫上,因為走過他門口時,呼嚕聲已經震耳欲聾了。 二十分鐘後,唐紫月拿著手電,悄悄地來到老渡場門前。這段時間裡,我等得心急火燎,就怕唐紫月半路被水鬼拖下江里。人齊了,我們倆就一前一後,靜靜地穿過了河崖,爬到了老渡場那邊。一路上,什麼怪事也沒有,只有滔滔江聲,不停地給人催眠,讓人永遠有一種在江水上行走的錯覺。 老渡場附近的草比人高,不過最近有人來過,一半的草堆都被踩倒了,留下了顯眼的軋痕。唐紫月只來過一次,瞧見這種變化,不禁地好奇還有誰也來過此地。我憑著記憶走進老渡場,來到那間破敗的房子裡,拂去倒掛的藤蘿,一幅斑駁的彩色密碼樣本就躍入眼簾。此前,我用手機拍過牆上的彩色密碼樣本,唯恐走開後樣本就被人破壞掉,但是手機拍得不清楚。 唐紫月拿出手電,認真道:“有的顏色變色或褪色了,要轉換解讀出來需要點時間,你幫我看著外面,不要讓人打攪我。對了,那封信你拿過來,我再看一次。” “不用勉強,對照不出來就算了。”我盡量不給對方壓力。 接著,為了不打攪唐紫月,我就輕輕地走到外面,折下一根樹枝在外面來回走動。這鬼地方蟲蛇鼠蟻滿地亂爬,我握著樹枝在草堆裡隨便一翻,一下子就竄出許多爬行生物。另一邊的草堆有幾個大坑,那些坑里已經長草了,但土色還是新的。上個月,我和唐紫月來過這裡,看到有人在挖東西。除了那本日誌,土坑里應該還有其他東西,可惜我們發現時,東西已經不見了。 之前,唐紫月和阿修解讀密碼需要不少時間,我看月亮爬過正空,已經往西邊去了,不由得擔心今晚沒機會合眼了。我踱步了幾圈,唐紫月還沒解讀出來,其實信上只有21個同心圓,即21種顏色,不知道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我走得全身發熱了,想要脫衣服,又不好意思。 等了大約半小時,唐紫月終於在裡面喊了一聲:“黃丁意,快進來,第二個答案已經解出來了。” 我一陣欣喜,想要跑進去滿足好奇心,可是外面的草堆忽然沙沙作響,竟現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異象。我停住腳步,轉身一看,毛骨悚然的感覺立刻就襲遍全身。 野草之中,濃綠的邪光像被點燃一樣,轟地冒起來,在炎熱的夜風中來回搖擺。這場景跟鬼片一樣,每當有鬼出現,濃綠的邪光就會出現,然後一個鬼披頭散發地飄出來。幸虧,僅有綠光從草堆下散發出來,並沒有進一步的異象,只不過將老渡場的氣氛渲染得更加陰森了。 唐紫月在裡面喊了我幾聲,沒見我進去,她就走出來問怎麼回事。當看到濃綠的邪光,唐紫月就嘖嘖地讚了幾句,說綠光就是傳說中的鬼火,她小時候在鄉下見過一次,但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從沒見過鬼火,還以為真的見鬼了,剛才還想搞一泡童子尿灑過去,鎮一鎮這該死的邪氣。 眾所周知,鬼火即磷火,通常會在深山老村的夜間出現,多見於炎熱的盛夏之夜。要產生鬼火,不是埋一兩具死屍就夠的,因此我下意識地就想,難道草堆裡的土坑里曾埋過許多具屍骸?我們沒挖到的東西,就是那些能夠瘆人的骷髏嗎?可老渡場只是軍隊泅渡時要依靠的部門,又不是亂葬崗,怎麼會有這麼多屍體呢? “死人?”我奇道,“坑里以前埋的是死人嗎?我還以為是黃金,或者什麼先進的外星武器。” “鎮上沒有這麼多傷亡記錄吧,會不會是'二戰'時的屍骸?可如果是的話,那麼把它們挖走有什麼意義?就算那時有人被殺死,埋在地下,這時候也不可能去追究他的法律責任了,已經過了追訴時效了。”唐紫月說著說著就犯職業病了。 我笑了笑,答道:“先不說追不追究,兇犯估計早就投胎到非洲去了,你想追究也沒轍啊!” “算了,別管這些鬼火了,你跟我進來。” 唐紫月說完就轉身走進破敗的屋裡,然後把手電遞給我,叫我幫她照明。接著,唐紫月把解讀密碼的過程解釋了一遍,無非就是一種顏色對應一個音。可是,漢語拼音是後來才出現的,“二戰”時根本沒有,所以廣西舟橋部隊用的彩色密碼對應的皆是壯族語音。唐紫月不是廣西人,也非壯族,可她在廣西待了一段時間,竟掌握了當地的語言。 我對壯語一知半解,聽得不耐煩了就直接問:“你把答案告訴我就得了,我對解謎過程沒興趣。” 唐紫月當慣了老師,總喜歡講清楚再揭曉答案,聽我催得很急,她乾脆答:“密碼就是——小心李小愛,她原來的名字是……” “是什麼?”我追問。 “有些顏色不是褪色就是變色了,最後的字讀不出來。”唐紫月對我說。 “什麼?最重要的居然讀不出來?”我喪氣道,“唐二爺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樣本會變色嗎?真是的!這個李小愛到底是誰?從一開始就出現,和這件事有關的人沒一個姓李,這根本解釋不通。” “不是說了嗎?”唐紫月糾正道,“是指她原來的名字,這就是說李小愛是以前的名字,現在那個人改名了。看來,這個人才是真兇。可惜還是沒有頭緒,把這種東西交給警察,他們肯定不會理睬的。” 我點頭贊同,秦望那老不死的決不會相信這種不著邊際的證據,靠警察還不如靠自己。那麼,李小愛是何方神聖?她的名字曾出現在斷臂雕像上,莫非她是一個藝術家?她的名字也在學校的老圖書館出現過,可記錄上沒有,會不會她是一位教師?可我記得她的名字在渡場的一些收據發票上也出現過,這又繞回渡場了。問題是,渡場沒人姓李。能改名字,難道把姓也改了? 外面的鬼火還在燒著,炎熱的夜風一拂過,零星的濃綠邪光就順著風勢躥進房子裡來。有些鬼火散掉了,縈繞在空氣裡,就像螢火蟲一樣。我和唐紫月被綠光映照到,四目相對,感覺彼此都像陰間裡爬出來的惡鬼,一種不可言明的驚恐油然而生。我們已經解出了密碼,雖然並不全,但再耗下去也沒意思,於是匆匆地就跑出了老渡場。 鬼火隨風飄動,我們穿過草堆時,濃綠的邪光就染到身上,跟著帶出了老渡常等我們跑回樟樹林那邊,時間已經很晚了,我不敢耽誤唐紫月,便叫她快點回去休息,有什麼問題明天再繼續討論。不過,我怕唐紫月會被壞人盯上,又將她送回學校,望著她上樓了才放心地走開。 這一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我的腦子都快裝不下了。回到了渡場,我倒頭大睡,一覺到天亮。 太陽爬到東邊的山頭時,苗姐早早就來了,她已經買好了蘋果和幾大盒營養品,說要組織我們去看望金樂樂,順便去醫院辦理賈瞎子的火化事宜。我早就期盼著金樂樂甦醒的一天,可大家蜂擁而至,她怎麼方便跟我吐露真相,一定會有所忌憚。我又不能把大家趕開,只好聽從苗姐的吩咐,一人拎了兩大袋蘋果跟他們走去鎮上的人民醫院。 在路上,岳鳴飛小聲地問我,要不要想辦法支開其他人,否則金樂樂不肯講的。我瞥了胡隊長他們一眼,心想這些人都是裝腔作勢的,並非真地想去探望病人,說不定寒暄幾句就撤了。問題是金樂樂的父母在不在場,他們不離開的話,金樂樂八成也不會說出實情,她只肯對我說,恐怕這事見不得光。 就在我思索時,大夥很快就來到了人民醫院,見到了臉色蒼白的金樂樂。金家父母也在病房裡,看到大夥來了,他們雖然不是很樂意,但仍笑臉相迎,假情假意地聊起天來。我站在最外面,搭不上話,可注意到金樂樂一直盯著我。 好不容易,半小時過去了,大家才漸漸散去。一開始,先是苗姐和胡隊長去辦理賈瞎子的火化手續,接著韓嫂去買菜了,最後金家父母要去跟醫生討論女兒的身體狀況,也離開了病房。我和岳鳴飛往外面瞄了兩眼,沒看見有人走過來,於是就把病房的門虛掩上——等待了多日的時刻終於到了。 金樂樂病懨懨地笑了笑,說道:“你們沒耐心了吧?” “誰把你推下河的?你為什麼不跟你爸媽或者警察說呢?”我直截了當地問。 “是岳鳴飛把我推下去的!”金樂樂忽然扔出個炸彈。 我驚訝地望瞭望岳鳴飛,金樂樂卻扑哧笑道:“跟你開玩笑呢!” 岳鳴飛臉色大變,不高興地道:“誰跟你開玩笑!” “好啦,我跟你們說實話。”金樂樂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後,慢慢地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 原來,賈瞎子一直不甘心雙眼失明,除了找鎮上的醫院治療,還去找老中醫討方子。皇天不負有心人,就在上個月,賈瞎子的雙眼竟然神奇般地複明了。由於治癒的希望渺茫,賈瞎子對這件事從不聲張,知情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唐二爺。說起唐二爺,他能在水庫下溜出渡場,那就是藉助了瞞天過海的伎倆。 “什麼伎倆?”我忍不住打斷道。 金樂樂不滿意地橫了我一眼,然後問我們:“你們都在水庫邊上,那天的情形還記得清楚嗎?” “那當然了,記憶猶新呢。”岳鳴飛肯定道。 “那時,唐二爺穿好潛水衣,戴好了氧氣瓶,摸下水半小時都沒有反應。之後他浮上水面換過一次氣,後來就在水下失踪了,繩子也磨斷了。”我回憶道。 “沒錯,問題就出現在這裡。你們怎麼這麼笨,到現在還看不穿?”金樂樂得意揚揚。 “我們看得穿,還用來問你嗎?”岳鳴飛氣道。 “我不想說了。”金樂樂耍性子道。 “別跟他一般見識,你說你的,別理他。”我說完就白了岳鳴飛一眼,暗示他別打岔。 金樂樂滿意地笑道:“其實,你們都搞錯方向了,雖然岸上的人都沒有離開過,但渡場裡有個人離開過了,那個人就是賈瞎子。那時他已經能看見了,只不過是剛複明,他本來打算那天晚上跟你們報告那個好消息的。誰知道,唐二爺讓賈瞎子從遠處潛水到水庫下面,跟他換了位置,然後悄悄溜回渡常他們都穿著潛水衣,你們在岸上又那麼遠,編號也淹沒在水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換過人了。唐二爺和賈瞎子換人時,安全繩就綁在水底的一塊礁石上。後來繩子被磨斷,那是賈瞎子乾的,因為他在水下因為壓力的關係,雙眼又失明了。他等不到唐二爺回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賈瞎子後來又瞎了,他並不是裝的?”我詫異道。 “那當然了,他是有苦難言。”金樂樂不痛不癢地說。 “唐二爺為什麼要這樣回到渡場,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我們那裡又不是皇宮禁地,想自由出入還不容易,犯得著花這麼大的心思嗎?”岳鳴飛不明白。 “唐二爺的屍體後來出現在渡場,這是怎麼回事?我看到你拍的錄像了,你是不是看到殺害他的兇手了?”我追問。 金樂樂被我們緊緊地逼問,有點不舒服了,便假裝咳嗽幾聲,想要緩一緩。大家沉默時,病房外陸續有幾個人走過,幸好金家父母還沒回來。金樂樂喝了一口水,斟酌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道:“你們肯定在好奇我為什麼不先跟警察說,反而告訴你們吧?說真的,你們完全想錯了,事情遠比你們想得要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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