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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死亡筆記

撈屍筆記 金万藏 10721 2018-03-22
金樂樂靠在病床上,故弄玄虛,說一半藏一半,鬧得我都沒耐心了。過了一會兒,我看金樂樂還是那副德性,轉身就想走出去,卻被岳鳴飛一把拉住了。金樂樂不是傻子,知道凡事有個度,於是就叫我們把門掩上,她接下來就會和盤托出了。 “等了那麼久,你連這幾分鐘都等不了嗎?”金樂樂不滿道,“我父母明天就會為我辦理手續,轉院去南寧了,就算我傷好了,也不會回彝山鎮,你想問我,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既然你明天就走,不打算回來了,那就快點說啊!”我焦急道。 “你明天要走?”岳鳴飛很意外,“你怎麼不早說?” “你捨不得我?”金樂樂冷笑道,然後答,“實話告訴你們吧,那晚我根本不知道要見的人到底是誰。”

金樂樂此言一出,見我和岳鳴飛不相信,她就馬上承認手機是她偷的,但偷的地點並不在宿舍裡。那個人並不傻,偷了唐二爺的手機,如果藏在自己宿舍裡,那不是等著被捉贓嗎?於是,那個人把東西藏在辦公樓的第二層,那裡很少有人再上去了,本應該不會被別人發現,偏偏金樂樂有一天晚上發現樓上有人,等人離開了,她就摸上去找了找,結果找到一堆可疑的東西,其中包括唐二爺被偷走的手機,以及斷臂雕像。 金樂樂也不簡單,拿著手機瞧了幾眼,讀了幾條短信就心知肚明了,有人在暗中整我和岳鳴飛等人。之前,金樂樂聽說我曾去找秦望報警,當下就醒悟過來,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不過,金樂樂沒有拿著手機報警,而是抓住機會,想要勒索一筆錢財。想了想,金樂樂就留了一張紙條,叫那個人把錢放到水庫邊上,只有這樣她才會保密此事。當然,金樂樂原本沒打算和那個人碰面,只是被我們撞見了,因此才落荒而逃的。

我聽到這裡,懷疑地打斷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騙你幹嗎?我都變成這副鬼樣子了,包庇那個人有什麼好處?要怪就怪你們打亂了我的計劃,否則我早就抓到偷手機的人了。”金樂樂不滿地答道。 我啞口無言,又氣又惱,岳鳴飛就在一旁問:“你不是說這事很離奇嗎?你說的也不怎麼離奇啊?除了這些事,你還知道別的嗎?” 這時候,金樂樂忽然神色黯然,慢慢地道:“我不是說自己的事離奇,而是說唐二爺。那天我看見他回來,以為出了什麼事,等我放好DV機再從房間出來,他就悄悄地溜到那棟廢棄小樓裡去了。我跟在後面,雖然距離挺遠,但我親眼看見他走進去了。奇怪的是,等我追進去,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怎麼都找不到他。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了?”我和岳鳴飛緊張地問。 “後來我在那樓裡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應該是唐二爺的聲音……不,絕對是!我那時不知怎麼搞的,可能嚇壞了,聽到那聲音就跑出來了,也沒找韓嫂一起再進去瞧瞧。沒想到,後來你們回來了,說唐二爺在水下失踪了。我不相信有鬼,可你們都那麼說,於是就以為真的見鬼了,等到唐二爺的屍體又出現在宿舍裡時……” “他去過廢棄小樓?”我驚訝地問,然後回憶起胡嘉桁有一天晚上也去過那裡。那天晚上,我和唐紫月去找阿修翻開凝塊的打撈日誌,還在老圖書館找到了一份醫學檢驗報告單,等我從師院回到渡場就發現有一串奇怪的腳印延伸到廢棄小樓。我冒雨走到那邊,結果就在廢棄小樓外面聽見胡嘉桁在和誰吵架,可卻看不到對方是誰。

岳鳴飛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瞧了我一眼,見我沉默不語,他就說:“金樂樂,你又想騙我們?編個鬼故事糊弄我們,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唐二爺的事都是真的,我一個字都沒撒謊,騙你們不得好死!”金樂樂氣道,“我都傷成這樣了,還會騙你們尋開心嗎?我為什麼沒報警?就是因為沒看見兇手!還有啊,是你們口口聲聲說唐二爺在水庫下失踪的,既然如此,我當時再去反駁,會有人相信我嗎?你們肯定會像現在這樣,認為我在撒謊!” 我原本對金樂樂沒有好感,聽到她那麼一說,又感同身受。可不是嘛,秦望也不相信我們,我們一直將這些事保密,不正和金樂樂擔心的一樣?金樂樂不是瘋子,若知道兇手是誰,她早就報警了,誰會喜歡和兇手同住一屋簷下?更何況,金樂樂甦醒後第一個人想到的是我,足見她也不知道推她下江的兇手長什麼樣,估計那個人是從身後偷襲的,她根本沒有機會看到。

果不其然,金樂樂大大方方地承認,她沒看見害她的兇手,甚至拿不准是不是自己走回來時不小心摔下去的。不過,金樂樂卻對我們說,她當時覺得有人跟在後面,不禁地害怕起來,瞎跑了一陣就摔下江里去了。因此,金樂樂不確定是否有人追上來,在後面推了她一把。 說到這裡,金樂樂的父母回到了病房,我們再沒有機會問下去,只能悻悻地離去。這時候,胡隊長和苗姐辦好了手續,拿到了賈瞎子的死亡證明。要火化遺體,不是交錢就能行得通的,還得拿到死者的死亡證明,火葬廠才會執行火化。幸好,秦望沒有深究,醫院方面很快就開具了死亡證明,胡隊長打算明天就去火葬廠聯繫火化遺體的事。我看到醫院開具的死亡證明,心裡沉甸甸的,賈瞎子並不是兇手,他只是好心幫唐二爺,可卻惹來殺身之禍,並二度雙眼失明,命運對他太殘酷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走在最後面,心說沒想到這麼快又要去一次火葬廠。要火化就必須交付死亡證明,這些手續都是省不去的,說不定能跟那裡的工作人員打聽一下,霍尼是誰送去火化的,這樣就能知道那罐骨灰為什麼會被擺在渡場裡了。到現在為止,誰都不知道霍尼是誰,他就像從石頭里迸出來的一樣。 回到渡場,大家散去了,韓嫂剛好也買菜回來了,我就一個人坐在宿舍裡發呆。那天,唐二爺瞞天過海地回到渡場,到底是想幹什麼呢?必須那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遺憾的是,我沒法向他討答案了,而可能知道答案的賈瞎子又蹊蹺地死去了。 一下午,我都沒有出門,岳鳴飛見我悶悶不樂,他就敲了敲門,在外面大喊我的名字。我懶得回應,倒頭裝睡,結果裝得太專心了,竟然真的睡著了。等我再醒來,天已經黑了,韓嫂沒叫我去吃晚飯,大概岳鳴飛對他們說:“黃丁意在屋裡難過得哭暈過去了,你們誰都別去吵他。”

我被蚊子咬得又癢又疼,起來拉亮昏黃的電燈,正想去找點東西充飢,這時就看見一張紙躺在門下。 “誰又塞這種無聊的東西進來?金樂樂躺在醫院裡,應該沒人玩這種把戲了!”我奇怪地走過去,拾起來一瞧,立刻深吸了一口氣。這筆跡十分眼熟,很像唐二爺的,跟那些寄不出去的生日卡片都差不多。我冷靜下來,對自己說唐二爺已經死了,不可能還給我寫信的。接著,我認真地看了看紙上的內容,那上面僅有一句話——李小愛就在你身邊,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然下一個死的人是你。 “李小愛在我身邊?誰啊?怎麼不說清楚!”我氣道,同時打開門一瞧,外面黑黢黢的,一個鬼影都沒有。 再一看手機,時間已經到夜裡10點鐘了,我一睡竟然睡了那麼久。這張紙是誰塞進來的,肯定沒人看到,我問其他人也是白問。這信的字跡實在太像唐二爺的了,我一時忍不住,立刻撥了一個電話給唐紫月,想請她來辨認一番,誰叫她上回誇自己有這種能力呢。

“黃丁意?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嘟了幾聲,唐紫月就接通了電話,在那頭問道。 我把原委說明,然後問:“你現在有空嗎?我知道我們已經確定唐二爺死了,不過這奇怪的紙條又出現了,實在是……” “沒問題,你過來吧,剛好我有點事情也想找你談談。” 唐紫月並沒有在電話裡說明,等我匆匆趕去時,這才看見她和毛貓貓站在政法系的樓下。見我來了,唐紫月就叫我們走到附近的一座花圃裡的石桌邊,有什麼事坐下再說。花圃裡有幾盞白色的路燈,飛蛾和蚊子在燈光下飛來飛去,還有蟈蟈叫個不停。我坐下後就不停地驅趕蟲子,然後就听到毛貓貓開口說,他不是兇手。 “你叫我來就是給他洗刷冤屈嗎?”我無奈地問。 “當然不是了。”唐紫月答道,接著和氣地對毛貓貓說,“你把剛才告訴我的再說一遍。”

“昨晚沒人叫我去渡場,也沒人給我發什麼奇怪的短信約我去,都是我自己想去的。我走進去時,在場的人太多了,沒人注意到我。剛走進去,我就看見有兩個人影在樓頂上,因為光線不夠,所以我就走上去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可是我還沒趕上去,有一個人就摔下來了,當我順著樓梯爬上去,樓頂上的另一個人影已經不見了。”毛貓貓不緊不慢地解釋。 我將信將疑:“你說你看見有兩個人影在樓頂上,怎麼不告訴其他人,反而一個人跑上去?” “我本來就不該去那裡,只不過認為自己應該去一趟,不然對不起唐二爺。”毛貓貓邊說邊看向唐紫月,“總之,我怕老師有意見,當然就沒敢和其他人聲張了,而且我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摔死。” “那另一個人真的不見了?就這麼從樓頂上飛走了?”我苦笑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毛貓貓坦承,“我那晚就想告訴你的,可大家都以為我殺人了,我怎麼說啊?說樓頂上的人不見了?誰會相信我?” 唐紫月似是有意地望了我一眼,彷彿在說,這情況和我們的一樣,讓我理解毛貓貓的苦衷。實際上,我的確理解毛貓貓,可一個人怎麼憑空在樓頂上消失呢?這和唐二爺在廢棄小樓消失有聯繫嗎? 毛貓貓知道的就那麼多,說完了這些話,唐紫月就將學生打發走了。我也不想為難毛貓貓,等他走後,這才對唐紫月說:“你相信你學生說的話?” “你不是說過嗎?沒人會傻到在無法洗刷嫌疑的情況下,在那麼多人面前殺人。”唐紫月提醒道。 我點點頭道:“這話沒錯。對了,這張紙條你怎麼看?” 說到這裡,我把紙條鋪在石桌上,在慘白的路燈下,字蹟有一種極度扭曲的感覺,猶如滲出了黑色的黏液,一摸就會腐蝕身體。唐紫月瞧了幾眼,確定這和彩色密碼的信件一樣,都是出自同一個人。我聽後,寒意襲遍全身,不知道是該相信科學,還是相信封建之說。鬼能寫信嗎?既然能寫信,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李小愛是誰?這一切都是李小愛在使壞嗎? 唐紫月費解地拿起紙張端詳著,我們沒有檢驗指紋的技術,秦望也不會幫忙,只能從辨認字跡著手。過了一會兒,我被蚊子又叮了幾個紅癢的包,想要說別坐在花圃裡了,唐紫月卻忽然開口道:“你看,這張紙……難道你之前都沒注意到這一點嗎?” 我聽唐紫月的語氣不對勁,下意識地低頭朝紙上一瞧,隨即就大吃一驚:“開什麼玩笑?這也太嚇人了吧?” 那張紙是一張信箋,又薄又脆,頁面嚴重發黃,似乎稍微用力一捏都會碎掉。我掃了一眼,起初還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後來才注意到信箋上頭有一行紅色的印刷字。有些單位的信箋都是特製的,單位的名稱就印在頁眉上,我往上一瞅,他奶奶的,赫然印著五個字:“彝山火葬廠”。 路燈慘白,投影重疊,我怕看不仔細,把信箋拿在手上,一看到那行字,又趕緊就放回石桌上。我一頭霧水地想,用哪個地方的信箋不好,怎麼偏偏用火葬廠的,渡場也有自己的信箋埃更何況,火葬廠離鎮子很遠,誰吃飽了沒事幹,會跑去那個鬼地方偷信箋,然後再來嚇別人。 我一邊趕蚊子,一邊嘀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鬼?唐二爺變成鬼給我寫信?” “你怎麼老往那方面想?世界上不可能有鬼!”唐紫月堅持道。 “那你說,這個人是誰?他的筆跡為什麼和唐二爺那麼像?就算有人能臨摹別人的筆跡,那信箋怎麼說?總不會有人那麼巧,在路上撿到火葬廠的信箋吧?”我連珠炮似地問。 唐紫月倒不急著下結論,只是叫我把東西藏好,將來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現在時間不早了,我們再討論下去也不會有答案,於是就決定先回去休息。而且,我明天還要送賈瞎子的遺體去火化,不早點起床的話,苗姐肯定又要不厭其煩地教育我了。 我一個人走回去時,不知是不是受到信箋的蠱惑,總覺得樟樹林鬼氣瀰漫,就好像許多隻手會從地裡伸出來,把我拖到無底深淵中。好在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回到渡場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不過,我打開門,到拉亮電燈這段時間,心臟狂跳不止,很害怕又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從門縫下塞進來。這一次,我開門後沒有異狀出現,除了那張紙還在我手上,一切都平靜無奇,之前的事彷彿只是我的夢境。 這一晚,我半睡半醒,甚至好幾次爬起來把門打開,每一次都覺得外面有人,可每一次卻又失望又驚恐地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早上,苗姐天剛亮就來到渡場,叫韓嫂把早飯快點做好,她要和大家一起去火葬廠。我洗完臉望瞭望天,江風把葉子刮離樹枝,漫天飛舞,橫掃過渡場上空。看來,暴雨將至,夏天的高溫隨之驟降,藍天也被塗上了一層死灰色。 “黃丁意,別磨蹭了,快去穿衣服啊!”苗姐看我拿著毛巾走回宿舍,便跟來催促。 上次,唐二爺被送去火化,大家都穿著黑西裝,像黑社會一樣,唯獨我穿得最隨便。倒不是我不想穿,而是苗姐沒給我準備,我也沒閒錢去買那種衣服。哪知道,苗姐看我不以為然的樣子,她就說我不遵重死者,特別是死者還是相處半年多的朋友。我想辯解天氣炎熱,穿那些衣服會出汗,可偏偏天氣如秋天一般涼爽。 胡隊長聽到聲音,邁出房間後就出了個餿主意:“黃丁意可以穿賈瞎子的衣服啊,他們身材差不多,應該很合身。” 我唉了一聲,吞吐道:“這……這怎麼行,這更加不尊重賈瞎子了吧?” 岳鳴飛已經穿戴好了,他走出來後也附和道:“我看行。黃丁意,你就听大家的吧。” 我左右為難,穿死人的衣服,這怎麼合適,尤其還要送對方去火化呢。糾結再三,我擰不過大家,只得同意胡隊長的提議。看我穿好了,岳鳴飛就取笑我,穿得還像模像樣的。要不是苗姐呵斥,不許我們嬉笑吵鬧,岳鳴飛肯定會說個沒完沒了。折騰到9點,包括韓嫂在內,我們一行人才從渡場出發,前往鎮上的人民醫院把遺體領出來,再送往鎮外的火葬廠。那家火葬廠離鎮子非常遠,等我們到達時,吃過早飯的我又餓了。 這是我進入渡場後,第二次來到火葬廠,沒想到間隔時間這麼短。下車後,我抬頭往上一看,一群烏鴉正好從頭上飛過,發出刺耳的叫聲。強風吹過,我們冷得打戰,松柏林也被吹得呈現一邊倒的樣子,幾乎要折斷了。廣西每年夏天都會有洪澇出現,這種強風強雨年年可見,並不稀奇了。 火化遺體不是一兩分鐘的事,彝山火葬廠的設備很落後,以前使用的是燃煤式火化機,今年才購買了一套燃油式火化機,否則火化一具遺體需要大半天的時間,甚至一天。遠遠地,我們還沒把遺體送進火葬廠,在松柏林帶外面就聞到一股奇怪的焦味。我聞到這味道,心想這是火化遺體的味道嗎?之前送唐二爺來,沒有那麼強的味道擴散呀,難不成有殭屍從爐子裡跳出來了? 火葬廠的火化車間就在松柏林帶裡的一片空地上,還有幾排矮樓在附近,由於平時沒什麼人來,所以雜草比渡場的還高。火葬廠的負責人是一位白髮老頭,我們遞交了文件,簽好了字就由工作人員把遺體推入火化車間。不過,白髮老頭卻告訴我們,他們新買的燃油式火化機出了故障,所有的火化爐都不能用了,今天火化賈瞎子,只能用以前的老設備了。 苗姐一听就犯愁了:“那不是要燒一天?我看這個天氣,馬上就要下大雨了,到時候回鎮上多麻煩。” “沒辦法啊,爐子燒壞了,可能生產商賣了次品給我們,你們沒聞到燒焦的味道嗎?”白髮老頭聲音沙啞地說。 “一天……那我怎麼去買菜啊?”韓嫂也急道。 “沒關係,你們今天午飯和我們一起吃吧。”白髮老頭邀道。 岳鳴飛眉頭一皺,答道:“你們吃吧,我不餓,我不吃。” “有什麼好怕的,打仗的時候,有的吃就不錯了。”胡隊長看穿了大家的心思,一針見血地說。 我也有點抗拒,不想待在火葬廠那麼久,虧得苗姐一樣不喜歡,在她的爭執下,胡隊長只得同意先把賈瞎子送去火化,等火化好了,下午再回來取骨灰。不過,我們還是像徵性地去送賈瞎子最後一程,目送他被推進火化爐裡,並沒有馬上離開。 火化車間外有一條內通道和一條外通道,中間由玻璃隔開,在進入內通道前,上面寫著提示:請由外通道觀看遺體入爐。以前,家屬只能在此止步,並在外等候逝者的骨灰,無法看到火化的全過程。白髮老頭解釋,由於火化爐溫度高,比較危險,而一些家屬往往情緒激動,所以不讓他們進入內通道及火化車間,以防發生意外事故。 老的火化車間已經很破舊了,採光也不夠,沒有新車間那麼明亮,我們一進來就覺得特別壓抑。通過玻璃,我們能看見火化爐門上有三個標識:工作、故障、空爐,如果火化爐正對應哪種狀態,哪個標識就會亮燈。可以肯定的是,新車間的火化爐都亮起了“故障”的標誌。 火化開始後,大家還要看幾分鐘,這時白髮老頭就說要選骨灰罐了,叫胡隊長派一個人跟他去。胡隊長見我神色不對勁,以為我害怕,便將我支開,叫我跟白髮老頭去選骨灰罐。事實上,我根本不害怕,只是想找個機會問白髮老頭,他們的信箋有沒有丟失過。當然,一本信箋不值錢,即使丟了,白髮老頭也不可能知道,我只不過想碰碰運氣。 一走出火化車間,白髮老頭就嘮叨,現在燃油漲價,單純的火化是幾乎沒有任何利潤的,火化一般要開啟45公斤的燃燒器一小時,使用0號或-10號柴油。火葬廠的盈利通常在骨灰盒上,利潤雖然很高,但也不夠填補燃料費。彝山火葬廠是沒有骨灰盒的,只有罐子,這都是80年代由政府定做的,一起做了幾萬個,因此一直賣到現在都沒賣完。白髮老頭說他們賣的罐子很便宜,叫我別擔心,不會痛宰我們的。 骨灰罐放在那幾棟矮樓裡,我跟過去時,總覺得它們和渡場的廢棄小樓差不多。我看要到了,便鼓起勇氣問:“老伯,你們這裡丟過東西嗎?比如說信箋?就是有紅色頁眉的東西。” “丟東西?最近沒丟過,以前丟過,那是90年代的事了。”白髮老頭停住腳步,答道,“至於有紅色頁眉的信箋嘛,丟沒丟我不知道,但我們不用那種信箋了,現在用的都是綠色的,你說的那種是70~90年代用的。” “這麼久了?”我詫異道。 “是埃你怎麼忽然問這事?我還以為你嫌骨灰罐價格高呢。實話告訴你,其他地方的殯儀館賣骨灰盒都在200%的利潤以上,我們算老實了。”白髮老頭沒有戒心,依舊在解釋為什麼必須在火葬廠買骨灰罐的原因。 我懶得聽那些解釋,繼續問:“你們丟東西是90年代的哪一年?” “我這個老頭子記性不好,不怎麼記得了。反正丟了很多東西,還有一把鑰匙,那鑰匙是開那棟樓的地下室的。”白髮老頭指著遠處的一棟荒樓,好像已經沒有人住了,附近的野樹和雜草長得最高,都快把荒樓都淹沒了。 我一陣激動,心想鑰匙?該不會那麼巧,就是從唐二爺房間裡找到的那半把鑰匙?這件事居然能和火葬廠扯上關係!是我有妄想症,還是事實就是如此? 接著,白髮老頭又說:“那鑰匙丟後,地下室就再沒打開過。廠長後來得了癌症,也死了。我們這裡的人好多都是得癌症死的,因為用的是燃煤式火化機,那機器對我們身體不好。唉……” “地下室裡有什麼東西?為什麼不撬開?”我追問。 白髮老頭望著荒樓,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什麼老一代的器材吧,反正那些老一輩的孩子都去別的單位了,這些樓就慢慢沒人住了。我以前也想撬開,可是那扇門是鋼門,撞不開,鎖匠也沒辦法。火葬廠其實賺不了多少錢,裡面不可能有財寶,開不了就開不了吧。對了,你跟我來,選一個骨灰罐,等下午火化完畢了,你們來把東西裝回去。或者,你想留在這裡也可以,我們能幫保管……” 我跟著白髮老頭選罐子時,再沒心思聽他嘮叨了,也忘了問霍尼是由誰送來火化的,雖然這事不一定能問出來。隨後,我滿腦子裡都在想,那間地下室裡有什麼東西?為什麼打不開?難道唐二爺的半把鑰匙就是火葬廠地下室的? 我漫不經心地跟著白髮老頭去選罐子,冷不防走進一間陰暗的屋子,這才清醒過來。在屋子裡,充塞著一模一樣的骨灰罐,由於擺放時間過長,罐身上的灰塵已經積得比月餅還厚了。白髮老頭就近給我選了一個,反正都一樣,我也沒得挑,擦拭掉灰塵後就急急忙忙地退了出來。 這時候,外面的風越來越大,附近的瓦房搖了搖,幾塊瓦片就從房頂上摔下來,狠狠地砸到地上。我連日緊繃著神經,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上捧著的罐子差點就摔了。白髮老頭就在我後面,本以為我堂堂男子漢一驚一乍,極為失態,沒想到他比我還要驚慌失措。緊接著,附近的松柏不是折斷,就是連根拔起,一副末日來臨的景象。 白髮老頭見狀,趕忙召喚其他工作人員去撿瓦片,固定被大風掀翻的房頂,然後叫我自己去火化車間找胡隊長他們。那些人從一樓的辦公室跑出來,一個不留,只剩下空空的辦公室。那些瓦房離辦公室很遠,又有幾棵松柏擋著,我猶豫了一會兒,便躡手躡腳地溜進火葬廠的辦公室。 這地方只有一間辦公室,這話是上回送唐二爺來火化時,聽那白髮老頭說的,他們的文件應該都存放在裡面。我進來一看,以為能翻翻文件,卻發現他們最近買了電腦,正在將以前的紙質文件轉化為電子檔。我先是把頭探出門外,確定他們搬了長長的木梯,準備修葺屋頂,隨即就放心地去翻閱那些資料和文件。 除了賺死人錢的那部分財務資料,火葬廠的文件算不上機密,他們都把資料攤開桌子上,風一吹就落滿在龜裂的水泥地上。這個地方比渡場還荒涼,任他們再聰明,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來偷窺那些資料。不過,火葬廠有點邪乎,我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意妄為,闖進來時心裡不停地默念:各位大爺,你們別怪罪我,我這都是為了伸張正義,誰叫警察不辦實事呢。 那些人忘記關窗戶了,辦公室裡紙張嘩啦啦地飛舞著,我一進來就關上門窗,防止資料越來越亂。這樣一來,即便被人逮住,也可以藉口說自己幫忙整理掉落在地上的文件,能夠順利脫身。 我只想找霍尼的死亡證明,以及火化辦理手續,並不想看別的內容。可是,那些資料實在太亂了,不算地上的紙堆,光是辦公桌就有四張,每張桌子上的紙都堆得像墳墓一樣。我頭疼地亂找了找,什麼都沒找到,白瞎了幾分鐘的時間。又過了一會兒,我才想起來,電腦還開著,何不從電腦下手?電腦搜索文件,肯定比人快多了! “罐子先放在這裡,我來搜索看看,碰碰運氣!” 我一邊在心裡念叨,一邊熟練地在鍵盤上打字,然後輕點鼠標,搜索了“死亡”二字。可想而知,火葬廠的電腦裡,和“死亡”二字有關的信息很多,“唰”地一下,電腦屏幕就羅列出一排排的圖標來。不知道我用了誰的電腦,居然還搜索到許多火化的現場圖,有些死屍被燒得內臟爆開,濺出五顏六色的黏液,皮膚焦得像烤過頭的紅薯一樣。 我只看了一眼就要吐了,再不敢看第二眼,火葬廠怎麼會允許拍攝這種圖片?這難道尊重死者嗎?話說回來,我擅闖辦公室,亂動別人的電腦,也不尊重別人,因此正義凜然只是一瞬間的事。 電腦搜索繼續進行著,沒多久,一個名為“死亡筆記”的文件夾就跳了出來。我出於好奇,點開一看,謝天謝地,裡面裝的全是死亡證明和火化手續的掃描圖片。不過,這些圖片的命名方式都是按日期排列的,沒有一個標有死者的名字,這意味著我離真相雖然不止一步之遙,但就在眼前了。 那些掃描圖片有近萬張,甚至更多,我直接選2008年8月30日的圖片來看,因為在霍尼的骨灰罐上標有生卒年月,他的死亡時間就是這一天。蹊蹺的是,那一天死了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叫霍尼,連諧音的人都沒有。我以為搜索得不全,或者是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上傳掃描文件,於是又去翻那些紙質文件,可依舊沒有任何收穫。 “沒有死亡證明,怎麼火化呢?”我奇怪地想。 外面的風越吹越大,拼命地撞擊門窗,那聲音恍若我的心跳,催促著我快點找到答案。我望著堆成山的紙質文件,很快就放棄了,轉而又去鼓搗電腦。在那個“死亡筆記”文件夾中,除了死亡證明,還有火化手續。按理說,沒有死亡證明,就不能辦理火化手續,否則火葬廠就成了犯罪分子的理想毀屍滅蹟的勝地了。我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把圖片拉到2008年8月30日之後的幾天,隨便掃了一眼,不料竟看見了“霍尼”兩個字。 “他奶奶的,終於被我找到了。”我抓緊時間,放大圖片,想看看是誰簽字送遺體過來的,怎知更驚訝的答案接著出現了。 “唐山泉?就是炸死唐二爺的大姐和三妹的人?這怎麼可能?他去年才被監獄釋放,難道從監獄剛出來就送人來火化了?他不怕觸霉頭?而且他跟我們說,他出來後沒再聯繫過渡場,那怎麼會把骨灰送到骨灰房裡?”我呆望著火化文件上簽署的名字,摸不著頭腦。 這是一個大發現,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唐山泉與怪事沒關係,原來他仍與此事有關。我冒險找到線索,不能看過就算了,便琢磨怎麼帶走它。火葬廠的電腦沒有聯網,無法以附件的方式發到我的電子郵箱,身上也沒帶U盤,不能拷貝。最好的方法就是帶走原件,反正火葬廠已經掃描了原件,他們不大可能再翻閱以前的文件了,沒人會發現的。 我怕時間拖得太久,胡隊長和苗姐等急了,當下就不再畏畏縮縮的,馬上去找死亡證明的文件袋。有了方向,我找得飛快,在電腦旁就翻到了一沓文件袋,裡面裝的全是死亡證明。文件袋沒有寫明年份,我只得一個個地打開檢查,好在它們都是按年份集中在一個文件袋裡,歸檔並不亂。 事情如同詭變的天氣,一波高潮過後又一波,我才打開到第三個文件袋,居然出現了大翻轉。這個袋子裡裝的並不是2008年的死亡證明,而是1999年的,可是我抽出來掃了一眼,又看到“唐山泉”的名字。 “這……不合理吧?2008年還能勉強說得通,也許是唐山泉剛出獄就送人來火化,那1999年怎麼說?沒聽說犯人還能出來送屍體去火化的!”我心裡嘀咕。 接著,我又打開了其他年份的文件袋,不想二十年間都有“唐山泉”送屍體來火化。而那些屍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即沒有死亡證明,只有火化手續。我唯恐有一部分死亡證明是分開放的,因此又去電腦上搜索其他年份的死亡證明,結果和霍尼的情況一樣,全都找不到相關單位出具的死亡證明。 “這二十年裡,唐山泉真的在監獄裡嗎?他……怎麼可能送那麼多具屍體來火化?他奶奶的,這又不是諜戰片,決不可能有這麼荒唐的事!但文件上就是這麼寫的,該不會火葬廠有什麼秘密吧?”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耗的時間太長,苗姐已經忍不住打電話來催我了。 “餵?黃丁意?你選個罐子怎麼選這麼久?我們準備回渡場了,你再不快點,我們就不等你了,你腿長,自己走回去吧。”苗姐在電話那頭吼道,同時風聲灌進聽筒裡,發出“噗噗”的響聲。 “我選好了,馬上就來。”我一面答,一邊抽出霍尼的火化手續,掩上門後就飛跑出去。 大家已經在路邊等著上車了,苗姐對我有意見,看我抱著罐子跑來,她就丟下一句話:“你下午來一趟,把賈瞎子帶走,我們就不陪你了。至於車嘛,你自己坐那些黑車吧,應該很容易攔到車的,我就不送你來了。” 這話非常刺耳,可我沒時間生氣,因為一上車,就馬上把這事跟岳鳴飛悄悄地說了。他跟我一樣,對唐山泉的事都難以置信。政府不是傻子,如果有人越獄,早就通緝了,怎麼可能讓他二十年間不斷地送屍體來火化,沒準真有同名同姓的巧事。可話說回來,兇案裡的巧合往往是偵破案子的關鍵之處,越巧合越有問題。正如英國著名偵探小說家柯南·道爾在《紅發會》裡說的一樣:不尋常的現象總能給人提供一些線索,而沒有什麼特徵的案子卻是難以偵破的。 車在公路上奔馳著,我和岳鳴飛坐在後面,心想如果兇手是渡場的人,那會是誰呢?現在唐二爺、賈瞎子死了,金樂樂又走了,剩下的人就沒幾個了。除了我和岳鳴飛,還有胡嘉桁、苗梨花、韓嫂,兇手真的就在他們三個人之中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在大雨來臨前趕回彝山鎮,因為苗姐把車送去別處,所以沒有一起跟來。我們心事重重,路上沒有過多的交流,彼此都沉默著。可等我們走到渡場的大門,全都愣住了,因為大門被關上了,這門已經很久沒關上了,何況大家都不在,誰能在裡面把門閂拉上呢?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小偷光臨了,於是就把右眼湊到門縫上,想看看裡面的情況。 誰知道,我剛把眼珠子挪到門縫邊上,立刻就驚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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