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一個喪樂手親歷的的詭異事件3

第5章 第四章陰人

曾銀貴講述完他的這個夢境,蹲在山洞的石壁下,還有些心有餘悸。爺爺上前,在他的後背上添上一件衣服,可明顯無濟於事。 “師兄的死和我在夢裡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曾銀貴說,目光放到洞外,看著洞口處正飄著的簌簌白雪。 喻廣財走上前來,說:“你不要想得太多,這件事情我看真的沒有那麼簡單,難道我們真的走進了啥子有超高道行的迷魂陣?對方可以通過控制我們的夢境,來控制我們幾個人的命運?” 連喻廣財都思索不出答案的問題,爺爺自然也是找不到答案。不過對方如果是跟幾人有仇,這個陣法算是用到家了,控制其中一人的夢境來,在夢境之中害死其餘的人,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害人的最佳方法。這樣想著,爺爺突然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做的那個夢,在廣東的無頭塘,李偉被紅色怨念所包裹,張七直接被要了腦袋。在此之前,他注意到李偉頸項上的紅色斑點,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那正是在夢裡,李偉被紅色怨念包裹之後,留下的紅色印記。可夢醒之後,他頸項之上為何還保留著那紅色斑點?現在李偉死了,又和曾銀貴夢中所經歷的死法一模一樣,也就是說,夢裡出現的場景,誰死了,誰受傷,在現實裡,在這個山洞裡,所對應的人都會有相應的反應。如果是這樣,那張七豈不是……

這樣想著,爺爺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幾絲擔憂來。 “肯定是那個叫雪兒的女娃。”曾銀貴說道。 “是她又能咋樣,我們現在連這個洞子都出不去。”莫晚這樣說道。 羅琪見曾銀貴有些驚魂未定,便蹲到他身邊,安慰他:“堅持一下,這場雪肯定會停的。” 這句話從幾人踏入這片雪地開始,就不知道已經被人說了多少遍,可是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這大雪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下越大。再這樣下去,可能這個山洞的口子都要被越積越深的大雪所堵住。 “我想出去看看。”爺爺說道。 喻廣財連忙伸手將他攔住,他說:“我曉得,你是想出去找張七,你的那個關於無頭塘的夢,讓你現在非常擔心他。” “嗯,李偉已經死在了銀貴師兄的夢裡,我現在想確定張七的生死。”爺爺望著喻廣財,眼神像是在乞求。

可喻廣財還是搖搖頭,說:“不行,你一旦出去了,那肯定是有去無回,外面茫茫大雪,你不回來,第一個坐不住的莫晚,她又想要確定你的生死,接著是我和他們兩個中的一個,這樣的話,我們全部都要死在這裡。” “那現在我們能幹啥子?”爺爺問道。 “現在只能等。”喻廣財回答。 “等啥子?等大雪停?你覺得這場大雪它會停嗎?”爺爺開始著急起來。 “我不曉得,但這是唯一的辦法,如果我們出不去,那肯定也是我先死在這裡面。”喻廣財的言辭非常懇切,說話的時候不疾不徐,讓爺爺在心裡又添了幾分信心。 莫晚將布袋子裡所有的食物都已經分盡,吃過了這一頓,下一頓就徹底沒了著落。幾人吃著餅子,口渴了就到洞口前捧一捧冰花,在手心裡捂得融化,然後一口喝盡。

爺爺在心裡想,這眼前的大雪或許並不是大雪,也有可能這山洞,這洞裡的幾人都是一場夢境而已,等到睡夢清醒,一切都還能還原。他已經將李偉的屍體從雪地裡拖了回來,然後用他身上的衣服將他的臉蓋住。這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情了,在做完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後,他才回過來聽曾銀貴講述的丹鳳鎮的那個夢。這樣細細一回想,爺爺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怪怪的。之前李偉倒在雪地裡掙扎,脖子上突然多出來幾個牙洞,接著鮮血如注。可是,根據曾銀貴的講述,當時李偉在被拖進那個山洞之後,被啃咬得只剩下了一顆面目全非的腦袋和一身沾著肉屑的骨架,難道…… 這樣想著,爺爺緩緩地朝著李偉屍體所躺的方向靠過去,一點點地接近了蓋在他臉上的那件衣服。

“在你們幾人之中,李偉是第一個跟著我跑江湖的。”喻廣財突如其來的話,把爺爺嚇得縮回了手。他回頭望了喻廣財一眼,此刻他正閉著眼睛在回憶著。 “他二十歲那一年,剛剛結婚,他的叔叔就將他介紹給我,說他已經學過了一些手藝,後來以前的師傅病死了,希望他可以跟著我。”喻廣財回憶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實話實說,在你們幾個之中,李偉是最肯幹的一個。可他比不上林子和峻之,這兩個娃娃比他有悟性。” 爺爺漸漸將李偉臉上的那件衣服扯開來,如他所料,他那張被啃爛的臉上的皮肉連在了那件衣服之上,扯動的時候,發出“噝噝”的撕裂聲。那一副景象,讓爺爺頓時退回了莫晚身邊,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你咋了?”莫晚問道,右手邊距離差不多兩米的喻廣財也瞇起眼睛來看他。

爺爺搖搖頭:“沒啥子沒啥子,聽師傅說。” 喻廣財繼續閉回了眼睛,說道:“那個時候,其實我也剛出師不久,三十來歲,憑著以前跟著我的師傅學的一些手藝,結交的人脈,勉強還算能夠養活我們倆。平時沒事幹的時候,他就跑到鎮上去買酒,我們煮一些水煮花生和著酒吃,吃醉了,他就開始套我的話。這個李偉最笨,比不上銀貴,他想假裝無意地從我口中討些絕學,平時又不敢問,就只能等到我喝醉了來套話,可他笨得不行,每次糊弄他兩句,他都要回去琢磨半天,琢磨不透了,也不敢來問我,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意思。” 整個山洞裡一片寂靜,除了喻廣財說話的聲音,就是找不到源頭的滴水聲。爺爺仔細地觀察著喻廣財的表情,他每每回憶到與李偉所干的一些趣事的時候,臉上就會浮現出笑容來,可這笑容停留不過兩秒,等到話音一落下,就在他的臉上很快就消失了。

喻廣財說:“記得差不多在他二十八歲的時候,他的婆娘丁曉月去世了。丁曉月的父親是個赤腳醫生,自己也懂一些醫術。李偉跟著我出來之後,就很少回家,一年也不超過兩次。有一次,他回到家中,丁曉月提議兩人生個孩子,可李偉想到我交給他的事情,就拒絕了,說下次回來一定生。可真正等到下次回家,也就是差不多大半年後,丁曉月就已經病入膏肓了。其實丁曉月在提議生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患了絕症,她算是通一些醫理,也曉得自己的病不好治,可還是去找了醫生來看,醫生是學西醫的,診斷出她患有癌症。如果進行手術的話,可能以後就不能再生育了。丁曉月曉得自己不能這樣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不能讓李偉背上這個家族罵名。加之這巨額的醫藥費,是李偉家裡根本就承受不起的,於是丁曉月決定將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裡,直到李偉回家之後才發現。唉,等到丁曉月死後,李偉就一直很內疚,他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發現丁曉月的病,才導致她的死,這麼多年,可能到現在他才算真正放下了。”

喻廣財的話,倒是讓莫晚忍不住抽泣起來。爺爺見她不停地抽動著肩膀,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這時候,坐在對面的羅琪和曾銀貴卻沒有吱聲。天色又暗了下來,洞裡的視線並不明朗。爺爺突然問道:“銀貴師兄。” “我在。”曾銀貴回道。 “師姐呢?”爺爺的話問出去之後,就沒有等來回應。 曾銀貴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太對勁,喊道:“羅琪,羅琪!” 羅琪並沒有回答他的話,曾銀貴開始著急地在四周摸索起來。他記得剛才進來的時候,羅琪就坐在他的身邊。他沿著那方向摸出去,大約在半米之外,摸到了羅琪的臉。他輕輕拍拍羅琪的臉:“餵,醒醒。” 羅琪沒有反應,曾銀貴連忙將手湊到她的鼻息前,試了試還有呼吸。他戰戰兢兢地說:“羅琪她睡著了。”

喻廣財聽到這話,連忙從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曾銀貴旁邊:“趕緊將她叫醒!” 曾銀貴照著喻廣財的意思,抓住羅琪的肩膀,不停地搖動,一下接著一下,羅琪好像一朵枯萎的花朵一樣,隨著他的動作前後擺動,卻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看來,這個覺一旦開始,就只有等到見了血光才能醒來。”喻廣財頹然坐倒在地上。 爺爺這時候也感覺到了恐懼開始在洞子裡蔓延開來,閻王爺此刻應該就端坐在這洞子的某個角落裡,等到羅琪在夢中夢見誰死了,他就會立即索了這人的命。只是,這最後倒霉的究竟是誰,答案根本沒人知曉。 羅琪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這房間里布置著不少粉紅色的絲帶、床簾、窗戶,還有身子下面的粉紅床單,身邊的被子已經被拆開,上面繡著龍鳳的圖紋。

這時候,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莫晚似乎並不知道羅琪已經醒了,瞇著眼睛,響起略微起伏的鼾聲。 羅琪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周圍的一切散發出曖昧的味道,她感覺這像是一間新房,可又有點怪怪的。她努力地回憶在入睡之前的情形:青龍山對面的山洞、張七不見了、有一個叫雪兒的姑娘、李偉死了,被曾銀貴的一個夢境害死的。這樣想著,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哪裡。沒錯,就在自己的夢裡,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並且在這場虛幻之中散佈著恐怖的氣味,這氣味正從一個自己完全不知的方向朝著自己靠近。 莫晚從睡夢之中逐漸清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說:“羅琪姐,你醒了?我給你倒杯水。” 羅琪回頭望了她一眼,說:“現在是在哪兒?是不是又遇到了啥子麻煩事?”

莫晚回過頭來,有些詫異地望著她,似乎她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莫晚說:“沒有啊,我們現在在回去的路上,這裡是重慶城,現在我們住在客店裡。” “客店?咋個會有這麼奇怪的裝飾?”羅琪伸手摸了摸床簾。 莫晚這時候降低了聲音,湊到羅琪耳邊說:“我也覺得這客店有問題,像一個窯子。” “哪個提議住進來的?” “銀貴師兄。”莫晚遞過手中的茶杯,說,“當時是他負責先一步到街上找客店,也不曉得為啥子,所有的客店都滿了,就剩下這間客店。之前走到這間客店門口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發現啥子不對勁的,直到進了這房間,才覺得有點怪怪的。” “莫晚,不用怕,我們現在只是在一個夢裡。” 羅琪的話弄得莫晚更加莫名其妙,她伸手探了探羅琪的額頭,說:“你不會還沒有睡醒吧?” “我想醒,可是醒不過來。” “那現在在跟我說話的人是誰?” “羅琪,不過是夢裡的羅琪,我們正在等待著一場災難。” 莫晚不解地望著她,從她懇切的表情之中,莫晚也看到了真誠。她並沒有撒謊,那她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呢?是我們都在做夢? “羅琪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喻師傅和峻之他們,差不多該吃晚飯了,今晚要好好休息,明天要趕路。”說著,莫晚準備出門,卻再次被羅琪叫住。 羅琪問:“我們是從哪個地方回去?” “從萬州,做了一個簡單的喪禮,這個你都不記得了?” 羅琪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可能是我睡昏了。” 等莫晚出門之後,羅琪從床上站起身來,她開始慌張起來。爺爺做了一個夢,導致夢裡張七死了,雖然一直沒有找到張七的下落,可他遭遇不測的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後來曾銀貴做夢,又導致李偉死了,這可是她親眼看見的。那自己的夢裡豈不是又要害死一個人? 這樣想著,羅琪在心裡作了一個決定,既然現在一切都是夢境,那如果打破這個夢境的話,就能拯救那個正處於危險之中的人。在正常情況下,其實羅琪也遇到過好幾次這樣的狀況,明明自己在做夢,夢裡的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做夢。通常這種情況都是在做噩夢的時候,將自己真正從夢中驚醒的那一刻,肯定是自己受到了什麼強烈的刺激。有一次,她夢見自己被一個臉上纏著繃帶,渾身惡臭的屍體按在地上。當時她就在夢中告訴自己,你儘管殺了我吧,反正我不過是在做夢而已。可就在那屍體手中揚起一根鐵釬,朝著自己捅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感覺到了明顯的恐懼,那一刻她醒了,躺在床上大汗淋漓。 如果要從這夢中醒來,一定要讓自己受到與之相似的刺激。於是,她隨手搬起了高凳上的花瓶,對準自己的腦門砸了過去。 “住手!”喻廣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房門,看到面前的這一刻,迅速大聲喝住。 羅琪停下手中的動作,茫然地看著幾人,曾銀貴連忙上前將她手中的花瓶取了下來。他責罵道:“你是不是腦殼被門夾了?這麼大個花瓶往腦袋上砸,還有活路嗎?” 羅琪對喻廣財說:“師傅,你要相信我,現在我們都在夢中,必須醒過來不然我們之中有人會很危險!” “哪個很危險?”喻廣財問道。 “不曉得,但頭一次是峻之做夢,夢死了張七,第二次是曾銀貴做夢,夢死了師兄李偉!”羅琪瞪大了雙眼,希望面前的喻廣財能夠相信這話。 喻廣財蹙著眉頭,緊盯著羅琪看了一番,他悠悠說道:“你可能是睡昏了頭,張七的死是在廣東無頭塘撞了邪,李偉是在丹鳳鎮被一個猛獸的亡靈咬死的,那些都是我們實實在在經歷的事情,不是在做夢!” “師傅,你相信我,我們現在所有人都還在青龍山對面的那個山洞裡,大雪漫天,我們出不了洞口,頭晚我們睡覺的時候,峻之和曾銀貴分別做了一個夢,一個夢是在無頭塘,一個是在丹鳳鎮。”羅琪盡力讓面前的幾人相信自己的話。 喻廣財思索了一陣,說:“羅琪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經吩咐了樓下的丘二準備飯菜,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莫晚你陪著她。” 莫晚點點頭之後,準備轉身送幾人出門。誰知幾人剛一轉身,就注意到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投在紙窗上。喻廣財反應很快:“哪個?有事請進。” 本來以為是店小二,喻廣財這樣喊了一聲之後,那人影動也不動,就直直地愣在原地。爺爺心想,這大半夜莫不是還能碰到什麼污穢東西。曾銀貴反應最快,連忙上前去,將那門拉開。可就在他做出這一系列動作之時,那人影朝著房間的右手邊衝了過去。 曾銀貴開了房門,站在門口,愣了半天也沒有說話。 “咋了?是哪個?”爺爺問道。 曾銀貴回過頭來,臉上滿是詫異。爺爺和喻廣財跨出門去,當看到右手邊的場景之時,不由得心裡一顫。羅琪和莫晚的這個房間是在二樓的最右邊,走過這個房間就是走廊的盡頭,那右手邊的位置除了一面牆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也就是說,剛才的那個人影往右手邊跑,能夠跑出幾人視野的可能性就只有憑空消失。 “你們都確定,剛才看見了那個人影?”曾銀貴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爺爺看了喻廣財一眼,兩人都相繼點了點頭。 三人從二樓下來,走到底樓的櫃檯前,那個老闆正在櫃檯前算著賬,老闆的臉上露出一臉飽含深意的微笑。 爺爺問:“剛才有沒有看到啥子人出去?” 老闆搖搖頭:“沒有啊,半個時辰之前,有個客人訂了房間,之後就沒有人進出,我一直在這裡,你們不會是丟了啥子東西吧?” “哦,這倒是沒有,不好意思打擾了老闆。”喻廣財拉著兩人準備往樓上走。 老闆這時候又添了一句:“如果你們需要啥子,儘管給我說。” 三人都明白這老闆的意思,只是沒想到窯子和客店都已經融合到了一起。喻廣財搖搖頭後,低頭沉思著,引著兩個徒弟上樓。走到木樓梯邊的時候,他停下來仔細地觀察了這個客店的房頂,二樓最右邊那個房間的樓下放著一口石缸,石缸裡裝滿了水,裡面的水看樣子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換過了,水面上泛起了青苔。而那個房間的頂上有一個房間,那個房間是封閉著的,三樓和二樓的走廊也不是完全對齊的,羅琪和莫晚她們的那個房間外面的走廊頭上是沒有走廊的,房頂也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可剛才那個黑影到底去了哪裡呢? 爺爺也正在思索這個問題,這時候,他注意到三樓走廊最右邊的那個房間的窗戶半遮半掩,一個女孩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看了看,然後伸手取下了窗戶下那個支撐窗戶的木棍,將窗戶關了下來。如果說那個黑影真的是個人,很有可能從那個窗戶鑽了進去。 “那個窗戶有點古怪。”曾銀貴也看見了那個窗戶,說道。 喻廣財搖搖頭:“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黑影應該是個男人,而且並不是小娃娃,要從那裡鑽進去不可能。” “那個房間裡的女娃看到我們就把窗戶關了,有點問題。”曾銀貴繼續說。 “如果你站到窗戶口看到樓下有人在看你,你也會做出相同的反應。”說完,喻廣財就趁勢上了樓,走到二樓走廊的時候,他又叮囑了一句,“不管這個客店裡面有啥子,只要不危及我們,就不用去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們就起身回去。” 爺爺點了點頭,他見曾銀貴還有些意猶未盡地望著樓上,就伸手將他拉進了房間裡。 現在這個喪樂隊之中,就剩下了他們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為了節約房錢,只訂了兩個房間,一個房間裡有兩張床,爺爺讓喻廣財獨自睡一張,而曾銀貴和爺爺睡一張。 回到房間之後,三人都沒有說話。爺爺其實在心裡是讚同曾銀貴的想法的,只是不知道那個女孩跟剛才莫名其妙消失的黑影有沒有關係,她的樣子的確有些可疑。不過因為之前的事情,喻廣財接連失去了兩個徒弟,心裡自然有了幾分忌憚,帶著喪樂隊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同行也算接觸得不少,真的碰到麻煩鬧死人的情況還的確不多。這種事情一來讓喻廣財有些收斂,他實在不忍心看著徒弟一個個的鬧得這樣的下場,二來這事情要是傳揚出去,他的面子掛不住不說,因為沒有生意,這個喪樂隊就只有散了。於是,爺爺尋思了半天,也沒有開口糾纏這件事情。 吃過了晚飯,爺爺感覺羅琪還有些不太對勁。她一直聲稱現在幾人經歷的都是夢境,爺爺倒是有些想不通。可她口口聲聲說張七和李偉的死亡就是在自己和曾銀貴的夢中造成的,這倒是讓爺爺心裡有了幾分猜忌。 店小二來收了碗筷,爺爺提議,乾脆到街上去走走。喻廣財也並沒有阻止幾人,只是叮囑幾人早去早回,說完之後,自己就上樓進了房間。 難得有一天空閒,能夠在重慶城裡轉悠,羅琪很快就在莫晚的帶動下,忘了之前一直糾結的問題,開始四處逛起來。當走過一個糖舖的時候,莫晚非要讓爺爺買些糖給她吃。爺爺出門忘了帶錢,頓感囊中羞澀。羅琪見狀,很快就化解了尷尬,上前讓作為幾人師兄的曾銀貴來掏這筆錢。曾銀貴倒是一點也不摳門,拿出幾塊大洋,讓幾人想吃什麼就挑什麼。 買了差不多三塊大洋的糖,羅琪和莫晚一人提了一個口袋裝著。兩個女人倒像是撿了什麼寶貝似的,臉上跟開了花一樣。 幾人正要轉身離開,那糖舖的老闆突然開了口。這老闆大約五十來歲,臉部尖瘦,頭上戴著一個地主帽,帽子已經有些舊了,帽簷已經裂了口。 “幾位是那欣雨樓的住客?”糖鋪老闆問道,他微斜著眼睛,像是有什麼話已經到了嘴邊。 爺爺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來問道:“是的,咋的了?” 糖鋪老闆搖搖頭,說:“也沒啥子,就是問問,不過你們住在那店裡可要當心一點。” 爺爺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因為肚子裡揣著一些這個客店的故事,有些倚老賣老的意味,若不主動上前懇求一番,想必他是不會主動說出口來的。 “老先生,你是不是聽過那客店裡的啥子故事,為啥子不講出來聽聽,也讓我們這些晚輩長長見識。”爺爺順著他的意思,這樣說道。 糖鋪老闆見這時候也沒什麼其他客人,就乾脆將四人迎進了鋪子的小圓桌旁。他剛一坐下來,臉上就跟沾了煤灰似的,全都黑了。他悠悠地說:“你們可曉得那欣雨樓是個啥子名堂?” 爺爺搖了搖頭,曾銀貴突然插了一句:“我曉得,白天是個客店,晚上是個窯子。” 糖鋪老爺臉上也顯露出幾絲笑意,他說:“這一點你倒是說對了,沒錯,這種事情那個老闆不敢白天干,做窯子要給官老爺交點銀子,雖然老闆有些關係在局子裡,但也不敢太大張旗鼓。不過我跟你們說的不是這件事情,那你們可以想想,他為啥子放著好好客店不做,要做這一塊?” “那當然是,現在這種年頭,客店生意是一個比一個好,尤其是在重慶,做窯子的生意一來不那麼好做,二來做起來會給那個老闆添很多麻煩。他之所以這麼搞,是因為他那客店的生意不好,就算平時其他客店都客滿,他那裡入住的人數也不會超過一半。”糖鋪老闆一邊說著,一邊略帶深意地點著頭。 “這個你倒是說得沒錯,我過來訂房間的時候,找了差不多兩條街,全部都客滿,這是唯一一間有客房的客店。”曾銀貴說。 糖鋪老闆笑出聲來,他說:“那是因為曉得這間客店或者住過這間客店的人都不會再去住第二次。” “啊?為啥子?是不是這客店不干淨?”莫晚問道。 “也可以這麼說。”糖鋪老闆壓低了聲音說,“聽他們說啊,那客店裡有鬼,就在客房三樓的那個小閣樓裡。” 三樓的小閣樓,爺爺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個躲在房間裡的女孩。 “據說那個閣樓裡有一個女鬼,只在晚上出現,好多在那裡住店的客人都被嚇走了。”糖鋪老闆說著,一對眼睛睜得老大。 “那個女鬼長啥子樣子?”曾銀貴問道。 “我聽說啊,女鬼長了一張白臉,晚上走路都是用飄的!” “那這個女鬼一直都是住在這個客店裡嗎?”爺爺追問道。 糖鋪老闆聽後,搖了搖頭,說:“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當我曉得那個客店之後,就听說了那裡面的怪事,以前我有幾個朋友不相信,還專門在裡面去住了一夜,被那個女鬼嚇得半夜就跑了出來。” 曾銀貴聽後,沒忍住笑了起來,他顯得有些不屑一顧:“這個女鬼難道還能有李偉的屍體嚇人?” 爺爺聽到這話,心裡突然湧起了一陣難過,他回頭瞪了曾銀貴一眼。曾銀貴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做出把自己嘴巴封死的動作。爺爺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又回過頭去望著那個糖鋪老闆。 “哎,我也是剛才看見你們從那個客店出來,又一路看著新鮮,才猜想你們是那個客店裡的住客。”糖鋪老闆從凳子上起身來,拍了拍屁股,說:“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你們要有自己的判斷,反正哪,住在那個客店裡,晚上還是留點心。” 天色越來越晚,街上行人漸漸回巢,當幾人從糖鋪出來的時候,過路的人都屈指可數。 “你說這個老頭會不會故意編故事騙我們?”曾銀貴問道。 “剛才三樓上那個女孩你看清楚了嗎?”爺爺反問。 曾銀貴這時候卻打起了馬虎眼,說:“看清了吧,應該。” “其實我並沒有看清楚,我就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她的頭髮很長,所以覺得是個女娃。”爺爺說。 曾銀貴看著爺爺,擰著眉頭仔細回想,他也點了點頭:“我也差不多。” “會不會是我們眼角的金粉還沒有失去功效?”爺爺回想起在丹鳳鎮上的事情,幾人為了看見倀鬼,而不得已在眼角塗上了特製的金粉。這段時間,老是有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在眼前飛來飛去。 曾銀貴也不知所以,他不敢肯定爺爺的推斷是否正確,於是說:“在這裡猜來猜去,不如我們再到三樓去看個究竟?” “這樣不好吧?師傅都已經交代過了,不要管這間客店裡的事情。”爺爺有些擔憂。 “你說我們悄悄上去看一看,他咋個會曉得?”曾銀貴臉上帶著試探的笑意。 爺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說著,四人回到了客店之中,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糖鋪老闆的話在心裡起了作用,爺爺一跨過那客店的門檻,就不由得覺得後脊背有些涼涼的。 走到大堂的時候,那個客店老闆斜著眼睛望著幾人。 爺爺想了想,還是先問問這個老闆。他說:“老闆,你們三樓是不是還有客房啊?” 老闆從他的話裡似乎聽出了什麼意思,放下手中的算盤,對爺爺說道:“小兄弟,我們的三樓是專門用來堆積雜物的,上面沒人。” “可我們明明都看見了呢,我們四個都看見了,不可能四個都眼花了吧?”爺爺接著追問。 老闆說:“你們是不是聽別人說了啥子?那些都是別人胡亂說的,都是旁邊幾個客店請來的托兒,天天詆毀我的這間客店,鬧得現在也沒人敢來住了。” 曾銀貴想開口繼續追問,被羅琪給中途按住了。羅琪說:“原來是這樣,剛才聽外面那個老頭說的時候,嚇得我一身冷汗,我還在想今晚還要不要住在你們這裡,現在倒是放心了,那我們就先上樓了。” 羅琪拉著曾銀貴轉身上樓,幾人穿過堂屋,走到那木樓梯口前,曾銀貴從她手中掙脫開來。曾銀貴沒好氣地說:“你剛才拉著我幹啥子?” “哼,我不拉著你,你再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估計他就會死死地盯著我們,你就別想上三樓去了。”羅琪一臉嫌棄地看著曾銀貴。 羅琪說得沒錯,如果讓這客店老闆聽出點什麼,而他又正好想要隱藏什麼的話,那接下來幾人的行動將很難開展。曾銀貴反應也還算快,被羅琪這麼一說之後,他立刻會意,招呼著幾人朝樓上走。 剛走到二樓拐角處的時候,爺爺看到那門柱邊上靠著一個女人。這女人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正在整理頭上已經亂掉的頭髮,見了幾人,她連忙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媚笑。爺爺這時才注意到她胸前的幾顆釦子都沒有完全扣好,露出胸前雪白的皮膚。 “哎喲,兩位大哥,要不要耍一哈嘛?”女人靠在柱子上,扭動著她的小蠻腰。 爺爺連忙伸手攔住她:“不好意思,我們只是單純想在這裡休息一下。” 女人連忙站直了身子,鄙夷地看著爺爺和曾銀貴身後的兩個人。曾銀貴說:“對頭,我們都是有家室的人,不方便,你還是找別人嘛!” 他的話一出口,就被羅琪狠狠在身上掐了一下。他忍住劇痛,連忙從爺爺身邊衝了上去。本來他想就勢上三樓,沒想到二樓到三樓的樓梯拐角處,被一道大鐵門牢牢鎖住,上面的鐵鎖要是沒有鑰匙的話,估計要好幾人用鐵釬合力才能撬開。 “你們住在三樓?”那女人好奇地問道。 爺爺搖搖頭,說:“我們只是想上去看看。” “啊?老娘勸你還是不要上去,上面的房子裡不太乾淨。”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她都沒忍住打了一個寒戰。 “你也曉得?”爺爺問。 女人點點頭:“這一片的人有幾個人不曉得,這間店沒有啥子生意,來住的都是路人,老娘要不是不喜歡賣身進窯子,才不會在這種地方來做生意。” “哦,謝謝你啊。”爺爺朝他點點頭。 “謝謝光靠嘴巴子說,那好沒得意思哦。”女人又做出了要解釦子的動作,嚇得爺爺忙不迭地逃回了房間裡,惹得那女人大笑。 回到房間之中,喻廣財正坐在燈下看書。見幾人回來,他將書收了起來,問道:“你們在跟哪個說話?” “哦,一個拉生意的女人。”爺爺說著,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喻廣財邊上坐下來。 羅琪也坐下來,說道:“這種地方還是少來,地方不干淨,人也不干淨。” “啥子不干淨?”喻廣財問道。 “是這樣的,我們剛才出門的時候,在外面聽說了這個客店鬧鬼的事情……” 羅琪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喻廣財打斷,他說:“行了,不要說了,這件事情你們不要管,晚上睡覺的時候,放些法器在床邊,安安穩穩睡一覺,明天我們就走。” 爺爺早已經猜到喻廣財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將莫晚從凳子上迎起來,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有啥子事情喊我們一聲就可以,晚上睡覺還是留點心。” 莫晚點了點頭,也招呼羅琪回房。羅琪被喻廣財這麼一說,感覺這個故事已經勾起了她傾訴的慾望和好奇心,一時間有些收不住。她一邊跟莫晚討論著,一邊往門外走去。 兩人離開之後,爺爺和曾銀貴做了簡單的梳洗。正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外傳來那個女人與人爭吵的聲音。曾銀貴和爺爺扭頭隔著牆朝那聲音的源頭望了一眼,喻廣財說:“沒得啥子好看的,風塵女子,就曉得招男人的眼。” 誰知,他的話音一落,那女人突然驚叫起來。喻廣財也感覺到了有些奇怪,連忙下床穿鞋。爺爺和曾銀貴第一時間衝了出去,只見那個女人坐在二樓樓梯的拐角處,整個身子蜷縮在地上,身子劇烈地發抖。 爺爺和曾銀貴連忙衝上前去,喻廣財也跟了出來。 “出啥子事情了?”爺爺問道。 女人不停地搖著頭,樣子還處於極度的恐慌之中。她顫顫巍巍地說:“那個人!” 爺爺連忙扭頭望去,果然,在走廊的另一端,一個穿著長衫的人正朝著一個房間快步走去。沒等爺爺開口叫他,他就鑽進了一個房間裡。 “他咋子了?”曾銀貴問道。 “剛才我準備下樓,他直沖沖地走上來,把我撞到了地上,我本來想讓他給我道歉,哪個曉得他站在原地理都不理我。”女人驚慌說道。 “那也不至於把你嚇成這個樣子嘛?”曾銀貴覺得有些可笑。 “剛才那一撞,他拴在腰上的口袋也被我撞落在地上,那口袋裝著人骨頭,骷髏頭!有這麼大一個!”女人在面前比畫著那骷髏頭的大小。 爺爺緩緩站直了身子,朝著剛才那個男人進去的房間看了一眼,那個房間正好與他們三人住的房間正對著。這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女人的聲音,他伸手熄滅了房間裡的燈。 爺爺越發感覺到奇怪,這個客店,這一晚上莫不是要住齊了妖魔鬼怪? 送走了那個驚魂未定的女人,幾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被她這麼一鬧,原本剛剛襲來的睡意,這下又被驅散得一干二淨。 曾銀貴坐在那張圓桌旁,問道:“剛才你們看到那個男人沒有?” 爺爺點點頭。 “我覺得不像一個正常人。”曾銀貴撇了撇嘴。 “那你覺得他是個神仙?妖精?” 曾銀貴搖了搖頭:“也不是那個意思,反正我總覺得那個人的背影給我的感覺有些怪怪的。” 喻廣財這時候也湊了過來,他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應該是個巫師,他身上的穿著和走路的神態,看著有點眼熟。” “這個巫師和道士到底有啥子區別嘛?”曾銀貴問。 “巫師要比道士起源早得多,他們是最早成為人與天溝通的橋樑的,遠古時候祈求天晴下雨,占星卜卦這種人就被稱為巫師。比如我們的祖先巴人就傳說有十個巫師曾經幫助當時的皇帝安邦定國,這十個巫師長居深山,被稱作'靈山十巫'。其中巫咸就創造了筮占卜,曾經在商朝是個大官。後來巫咸常住在巫山,巫山就是因為他來命名的。”喻廣財喝了一口水,接著說,“後來,巫師逐漸退出政治舞台,逐漸替代巫師的就是僧人和道士。這之後,巫師們紛紛隱蔽於民間,有的地方沿襲著這種秘術,並且將它們改進,用以治病等等。大部分後來都逐漸精於其中一門,比如現在的關亡婆、湘西的巫蠱師等。” 聽了喻廣財的講述,曾銀貴有些雲裡霧裡,過了半天,他問道:“那剛才那個男人,應該是屬於哪種?” 喻廣財嘆了口氣:“後來民間的巫師最終分為兩種,一種是善類,一種惡類。善類就幫助人趨兇避災,用巫術看病之類;而惡類就利用一些旁門左道,害人。” “我一向都不敢招惹這樣的人。”爺爺說道。 喻廣財說:“這個人或許只是單純地來住店,和我們一樣,明天就走了,所以沒有必要管這麼多,人家也沒有招惹我們。” “嗯,過了今天晚上就好。”爺爺說著,拍了拍曾銀貴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睡下了。曾銀貴倒是對住在對面的男人有幾分好奇,可還是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跟著爺爺走到了床邊。 “不過,如果那個女人說的話沒錯的話,我覺得這個人應該帶著的不止一個人頭骷髏。”喻廣財說,“這些骷髏頭應該還不是撿來的。” “師傅,你是不是猜到啥子了?”爺爺問道。 喻廣財搖搖頭:“也沒得啥子,不關我們的事,早點睡。” 爺爺聽出了喻廣財話裡有話,喻廣財肯定已經了解了那個男人所干的行當,不過他選擇了不說。爺爺猜想,既然喻廣財是這樣的反應,那就說明很有可能這個男人所干的事情比爺爺和曾銀貴事先猜想的要復雜許多。 曾銀貴聽後,也瞄了爺爺一眼,他肯定聽出了喻廣財話裡的意思,他給爺爺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追問,先睡覺。 這天晚上,爺爺一直不停地望著天花板,他總覺得那個住在三樓的女孩跟新來的那個男人有幾分瓜葛。可具體兩人有什麼聯繫,爺爺也說不出來。這樣想著,爺爺就漸漸睡了過去。 在那個夢裡,爺爺再一次跟著曾銀貴走到了三樓的那道鐵門前。曾銀貴告訴爺爺,三樓裡到底藏著什麼,這個問題讓他實在睡不著覺。於是,他找來了一個鐵鉗子,據說這是鎖匠的專業工具。在爺爺與他的合力之下,將那把鐵鎖給夾斷。當那扇鐵門被打開的時候,爺爺聞到了一股從裡面飄出來的黴臭味。那股陰冷的空氣,讓爺爺感覺像是受了一陣冬天裡最冷的寒風,不由得渾身一顫。 曾銀貴見爺爺有些發楞,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將他拽進了通往三樓的樓道裡。這木製的樓道上像是長滿了青苔,腳落在上面,總是覺得有些站不太穩。兩人相互扶持著,一步一步上了三樓。 兩人走到三樓最右邊的那個房間前,只見那房門虛掩著,裡面漆黑一片。那陣霉味再次籠罩著爺爺的鼻息,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覺自己吸入了許多不干淨的東西,讓他非常彆扭。 正在爺爺用力地搧著鼻前空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非常刺耳的聲音,那聲音“吱吱”地叫著,非常尖銳,聽了兩聲,爺爺感覺到了,那是磨牙的聲音。 曾銀貴拐了爺爺一下,爺爺扭過頭去,只見曾銀貴正對的那個房間的角落裡,蹲著一個白衣服的長頭髮女孩。這女孩抱著自己的膝蓋,腦袋埋在膝蓋里,那陣磨牙聲正是從她的嘴裡發出來的。 爺爺看了曾銀貴一眼,然後邁步走上前去,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在他的手剛剛接觸到她的身體的時候,爺爺突然縮了回來。她的皮膚非常僵硬,不像是一個活人的身體,而且皮膚冰涼得如同一團冰雪。 “你,你是不是生病了?”爺爺這樣問道。 那埋頭的女孩突然收起了那陣磨牙聲,緩緩朝著兩人抬起頭來。當她的臉顯露在兩人面前的時候,兩人被嚇得差點破了膽。那女孩的臉上除了一張猩紅的嘴巴,其他什麼也沒有,嘴巴以上的位置如同一塊平整的木板,而且這木板還像刷了油漆一樣,一片雪白。 這時,那女孩從地上站直了身體,舉著雙手撲過來,長長的指甲陷進了他臉上的皮膚裡。一陣劇痛,讓他沒忍住大叫起來。 爺爺從床上猛地撐起身來,額頭正好撞在了曾銀貴的鼻子上,一瞬間,他的鼻子血流如注。 “你他娘的,要醒來之前,能不能給點先兆啊?”曾銀貴壓低了聲音,想必鼻子上的劇痛,夠他受得。 爺爺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剛才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本想給曾銀貴道歉,曾銀貴卻一手摀著鼻子,一手把食指豎在了嘴邊。 “咋子了?”爺爺在說話的時候,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 曾銀貴指了指頭頂:“樓上有聲音。” 他的話徹底讓爺爺從對曾銀貴的自責中抽身出來,他甚至屏住呼吸,仔細地聆聽著樓板上面的聲音。 “嘎……吱……”這兩個音調相隔的時間很長,都是因為樓上木板鬆動發出來的。那像是一個人的腳步聲,這人走路的習慣是先腳跟著地,然後緩緩放下腳尖。腳跟和腳尖落到樓板上的時候,驚動了原本並不結實的樓板,於是發出了那兩個奇怪的音調。 爺爺聯想到那個在三樓的女孩,心裡突然生出了幾絲好奇來。他和曾銀貴都無法肯定,那樓上的女孩究竟是人是鬼,而且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兩人,它像是一條毛蟲,在兩人的心窩上不斷地蠕動,原本這天晚上已經被對面那個男人轉移了注意力,可現在又被這條神秘的蟲子一點點牽引住了,心中的疑惑又慢慢被提了起來。 曾銀貴朝著門口甩了甩腦袋,示意爺爺現在跟著一起出門。爺爺思索了一下,還是咬著牙從床上翻了下來。 那頭頂上的腳步聲還在持續著,在那種緩慢的節奏之下,那個走路人的心態就更加值得人揣度。 兩人貓著身子一步步走到門邊,輕手輕腳地將那門後的栓子取下來,然後將門打開之後,悄悄邁了出去。 這天晚上,天上的月亮隱沒在了厚厚的雲層之中,這雲層像是一條棉被一樣捂在重慶城的上空,悶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曾銀貴拉了爺爺一下,指了指走廊的對面。爺爺立刻會意,他並不是想要去看對面那個房間裡的男人,而是站在對面的走廊上正好可以看到兩人頭頂上三樓的動靜。當然,如果可以探察到一點關於那個男人的蛛絲馬跡,也可以算作意外收穫。 兩人盡量讓自己的腳提得高高的,落下的時候也盡可能地放輕聲音,可儘管如此,那“嘎吱嘎吱”的聲響依舊不絕於耳。兩人硬著頭皮走到了走廊對面,蹲在那欄杆下面,想讓自己處於隱蔽狀態。 兩人抬頭望向那三樓的走廊,果然,有一個身著白色衣服的女孩正高高地坐在那走廊的欄杆上,她的頭髮很長,一直垂到了她的膝蓋上。這時候的她微微抬著臉,也許她是想讓自己的臉頰沐浴在月光之中,可遺憾的是,那月光卻遲遲不肯從雲層後面露出來。雖然兩人隔她很遠,可依舊能夠聽見輕微的哼歌的聲音,那歌曲曲調怪異,一起一伏,像是喪樂一般。 “你們兩個在搞啥子?!”走廊對面傳來一陣呵斥聲,是喻廣財的聲音,他站在門口處,惡狠狠地瞪著爺爺和曾銀貴。 兩人見已經露餡,連忙從地上站起身來,無奈地回房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爺爺再次抬頭去看三樓的走廊,那女孩已經不見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回到她的那個房間裡去了。 當爺爺跟著曾銀貴從房門口進去的時候,喻廣財的目光卻並沒有落在兩人的身上,而是遠遠地看著對面。爺爺走到喻廣財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回去,只見對面的那個男人此時也開了門,和喻廣財同樣的姿勢站在門口,眼睛直愣愣地望著喻廣財。這兩人的樣子倒好像是在對峙一般,只是爺爺這時候感覺心裡有些毛毛的,難道剛才他和曾銀貴蹲在地上看三樓走廊那個女孩的時候,他就一聲不吭地站在兩人身後? 在兩人進門之後,喻廣財漸漸將門給合上。爺爺和曾銀貴知道這一次一定會被喻廣財痛斥一番,就乖乖地坐在圓桌前等著喻廣財折身回來。喻廣財轉過身去,在兩人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師傅,我們曉得錯了,晚上這房頂上有腳步聲,我們想出去看看。”曾銀貴擺出一副小孩子認錯的樣子。 喻廣財說:“我聽到了,那聲音的步伐沉穩,不可能是個鬼。你們剛才走到對面就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站在你們身後?” 兩人對望了一眼之後,搖了搖頭。曾銀貴想到那一幕,覺得有些怪怪的,他問:“他一聲不吭地站在我們身後是要幹啥子?” 喻廣財似乎也不能理解那人的行為,如果是兩個徒弟吵著了他睡覺,他大可出言訓斥,可他不吭聲也不驅趕兩人,就那麼直直地站著,的確讓人匪夷所思。 “你們最好不要去招惹他,我感覺這人一定不簡單。”喻廣財說,“既然你們現在不想睡了,我們就等著天亮吧。” 兩人立馬給喻廣財認了錯,連忙跑到床邊上了床。等兩個徒弟趴到了床上,喻廣財卻坐在桌邊若有所思地嘆了兩口氣,隨即才緩緩朝著那床上走去。 第二天,等到天色剛剛亮起,喻廣財將兩人叫醒,此時的他早已經穿好了衣服,整理好了包袱。兩人見窗外剛剛透出了一絲幽幽的日光,太陽還沒有完全露出頭來,加上昨天晚上的事情,實在有些睜不開眼睛。喻廣財想把兩人硬生生從床上拖起來,卻好像不太管用。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羅琪和莫晚的聲音,兩人一听就慌張起來,忙不迭地穿好了衣服褲子,裝出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等兩人收拾好了包袱,喻廣財帶著幾人從樓上下來。爺爺看得出,喻廣財一刻也不想待在這是非之地,他不想再這樣無緣無故地把大家捲入一些無謂的紛爭之中。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曾銀貴一直在跟羅琪和莫晚描述昨天晚上的經歷,說得兩人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化。爺爺走到那樓道的時候,倒是特意回頭望了三樓的那個房間一眼,那房間裡的女孩到底是個什麼人?為什麼會被一直鎖在三樓的閣樓裡?如果她不是人,那她又該有怎樣的一段故事? 當幾人走到樓下大堂的時候,客店老闆也才剛剛起身,一邊取著門頂上的插銷,一邊打著哈欠。這時候,爺爺注意到羅琪在聽完曾銀貴的講述之後,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她一直在嘀嘀咕咕地念著什麼。 “老闆,我們要退房間。” 老闆聽後,連忙轉身鑽進了櫃檯裡,他一邊打著算盤,一邊問道:“幾位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喻廣財笑了笑,並沒有接話。倒是曾銀貴突然冒出一句:“你那床挺舒服的,就是半夜的時候樓上太吵了,嘎吱嘎吱的腳步聲,吵得我們兩兄弟睡不著。” 老闆稍稍頓了頓手中的動作,笑著說:“我保證幾位下次再來的時候,不會再有這樣的聲音了。” “這麼確定?”曾銀貴笑著問道。 老闆點點頭:“是的,以後樓上就乾淨了,我們也清淨了。” 這老闆的話裡有話,不過爺爺可以從他的言語之中猜出來,他這麼肯定,應該跟那個住在爺爺房間對面的男人有關。很有可能,這個男人是一個捉鬼的妖師,以捉鬼為生,而面前的老闆完全信任他可以幫他解決三樓的那個麻煩女孩。爺爺見喻廣財現在一心只想從這個地方出去,早點踏上回家的路,也就沒有再多問什麼。 等喻廣財結完了賬,一行五人就邁出了那個叫作欣雨樓的客店。 這時候正是清晨,街上除了一些擺攤賣包子油條的攤販,很少有過路的人。本來這條路就有些冷清,在這樣的時間段裡,更顯蕭條。 幾人剛剛走出了一段,還沒有拐出這條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喊聲。 “給老子站住!” 幾人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兩個警察,一人提了一根警棍站在不遠處,惡狠狠地瞪著幾人。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其中一個警察就說:“看啥子看,說的就是你們幾個瓜娃子!給老子過來!” 這種欺軟怕硬的警察著實要比妖魔鬼怪更難纏,喻廣財深諳此道。於是,連忙露出一副恭敬的樣子走上前去,對兩個警察說:“兩位官爺,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們只是從這個地方過路的,在前面的欣雨樓住了一個晚上。” “認錯人?既然在那個客店裡面住過就對了,現在懷疑你們幾個之中有人是殺人犯,全部帶回去,接受檢查!”那個警察揚起手中的警棍,一臉不屑地指著喻廣財的臉。 爺爺有些看不過去,連忙上前來將喻廣財拉到了身後。他說:“我們沒有殺人,昨天晚上就在上面好好住了一晚上,啥子事情都沒有乾,甚至樓都沒有下過,咋個可能殺人?” “你個小流氓,還想不認賬是不是?這個女人你認不認識,你們都來看看,認不認識?”警察掏出了一張照片,遞到了幾人的面前。爺爺一看那照片上的人就驚呆了,正是昨天晚上在客店樓道上搔首弄姿的女人。照片上的她,塗著紅豔的嘴唇,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妖媚。 “是那個妓女!”曾銀貴突然開了口,“她咋個會死了呢?” “少他媽給老子演戲!全部都要給我走!”警察上前來,拽著幾人朝著警察局趕去。 等幾人走進警察局的時候,發現昨天那個男人和客店的老闆坐在審訊室裡。其中一個帶頭的警察說:“將他們全部分開,挨個審問,人是不是都已經到齊了?” 剛才那個氣焰囂張的警察說:“老大,基本已經到齊了。” “啥子叫基本?”老大追問。 “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在欣雨樓過夜的只有三撥人,這裡是兩撥,還有一個進城賣煤炭的男人,天還沒亮就已經走了,我已經叫人去找了。”警察這樣禀報導。 警察老大點了點頭,將在場的幾個人各自帶到了一間單獨的審訊室。爺爺從那間審訊室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他長了一副長臉,嘴角泛起了胡楂,身上的長衫也不像是本地人的樣式,有些怪怪的。自始至終,這個男人都沒有回頭看過爺爺等人。 帶爺爺進審訊室的警察是個小年輕,一看就讀過不少書,興許還上過大學,可惜被分到了這裡,乾著一些不想幹的事情。爺爺看得出,他對審訊犯人幾乎沒有一點興趣。 爺爺將昨天晚上見到那個女人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這個年輕警察,當他聽到那個死去的女人說看到那個陌生男人袋子裡裝的是人骷髏的時候,微微抬了抬眼,但也沒有多問,就將這個細節記錄了下來。 “那個女人到底是咋個死的?”爺爺問道。 年輕警察沒有抬頭:“我不曉得。身上沒有一處傷口,不是勒死,不是毒死,也不是捂死。” “那還能咋個死?”爺爺問。 “鬼才曉得!”說完,那警察就出了審訊室。 爺爺望著這四周黑漆漆冷冰冰的牆壁,感覺像是進了地獄一樣,他討厭極了這個地方。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之後,那個年輕警察打開門來,說:“你現在可以走了。” 爺爺覺得有些驚訝,可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從審訊室裡出來,只見喻廣財等幾人已經在外面的長條椅上等著他了。 “你們現在基本被排除了嫌疑,但你們還不能離開這裡,必須待在那個客店裡,等候我們,隨時接受調查。”年輕警察放下了手中的筆記本,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在兇手被抓到之前。” “官爺,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看看那具屍體,說不定我們能回憶起點其他東西。”喻廣財這時候終於開了口。 年輕警察看了看他,然後從凳子上起身來,說:“走吧。” 這屍體是早上才發現的,暫時被存放在警察局後面的停屍房裡。爺爺幾人走進去的時候,只見一個男人趴在一旁的長條椅上,在打著瞌睡,他的眼眶黑漆漆的,樣子非常疲憊。 “這位是死者的丈夫。”警察說道,那男人清醒過來,看見幾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喻廣財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走到那屍體面前,伸手將蓋在上面的白布掀開,幾人就看到了昨晚那個女人。 這時候的她穿著一身白色,臉上的妝容也已經洗淨,容貌看上去要乾淨許多。喻廣財仔細地查看了她身上的每一處可能受傷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一處傷口,可當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天靈蓋之後,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說:“沒得啥子其他的發現。” “我看你們也是行家,我帶你們來看屍體的事情,不要讓其他警察曉得了,能幫忙就幫忙,盡量別添亂。”年輕警察說著,將幾人送了出去。 等到走出了警察局,喻廣財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說:“太慘了,這女人被抽了魂。” “難怪這看不到傷口,警察再這樣查下去可能查到死都查不出兇手。”曾銀貴說道。 喻廣財笑了笑說:“你真把這幫人當成警察看啊?過一段時間找不到兇手,死者的家屬也被磨得沒有耐心,就自然而然的不了了之,再說了,屍體上找不到傷口,哪個可以證明是兇殺?說不定是猝死,現在醫學上有很多問題就得不出答案,隨便安一個啥子稀奇古怪的名頭也就糊弄過去了。” “真是可憐了。”爺爺也感嘆了一句。 “不過這個喻師傅,啥子叫抽魂哦?”莫晚探出腦袋來問道。 喻廣財看了爺爺一眼,說:“峻之,你來給她解釋吧。” 爺爺轉過頭來,對莫晚說:“抽魂這個很好理解嘛,就是將一個人的魂魄抽離出來,然後關在一個地方,具體關在啥子地方,用來幹啥子這個也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如果人為的抽魂非常麻煩,需要挑選一定的時辰,一般在陰時動手最佳,被抽魂的人身上沾的陰氣越多越好,通常要被抽魂的人自願那樣效果最好,需要在天靈蓋上紮針什麼的,非常複雜。但抽魂還有一種方式,就是鬼魂來抽魂。這種抽魂就有多種多樣的了,比如鬼魂來勾你的魂,這樣就要簡單得多,一般老人小孩和女人比較容易碰到這樣的事情,陽剛正直的男人,通常的鬼魂是不敢輕易靠近的。” “那你的意思是……”莫晚已經猜到了什麼。 爺爺點點頭,說:“是的,十有八九,這個女人是撞鬼了。” 爺爺的話音落下,幾人都陷入了沉默。說完那句話之後,爺爺就回想到了那個昨天夜裡坐在三樓走廊欄杆上的白衣女孩。這件事情會不會和她有關? 正這樣想著,喻廣財突然轉身給爺爺使了一個眼色,爺爺順著他的目光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那個死去女人的丈夫正走在幾人的前頭。爺爺明白喻廣財的意思,於是快步奔上前去。 爺爺走到那個丈夫的身邊,問道:“你是她……的男人?” 這丈夫回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轉了一圈之後,想起面前的人在那停屍間裡見過,臉上立刻擠出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來。他說:“你好,聽那個警官說,你們是行家?” 爺爺回頭望了喻廣財一眼,在喻廣財點頭之後,他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實話說吧,我們是一個喪樂隊的,平日里就給死人送終,正好我跟你們家那位也認識,你看……” 丈夫一聽,立刻抬手阻止爺爺的話語,他說:“行了,我現在還沒有考慮過這個事情,她剛剛死,我曉得肯定是遭人害死的,最好不要讓我抓到這個人是哪個!” 爺爺見他要走,連忙伸手將他一把給抓住了,爺爺解釋道:“你誤會了,雖然我們是喪樂隊,但我的師傅也精通一些陰陽之間的事情,根據我們的初步判定,你的媳婦很有可能不是人害的。” 丈夫凝眉看了幾人一圈,然後將目光收回到爺爺身上。他說:“早看出你們是道士,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還真像,說實話,我起初以為是她被別人下了藥,有點神誌不清了。” “你好好跟我們說說,你昨天晚上遇到的情況。”爺爺說道。 丈夫點了點頭,將知道的事情一點點地講給了幾人聽。 被抽魂的這個女人名叫蘇豔紅,曾經是一個窯子裡的頭牌妓女。面前的這個丈夫名叫陳強,父親曾是開裁縫店的。當時父親還在的時候,裁縫店的生意非常好,城裡就開了四五間店,他也算是一個小闊少爺。後來一次偶然,陳強認識了蘇豔紅,當然是在窯子裡。可陳強知道父親的為人,要讓他同意自己娶一個這樣的女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就這樣跟蘇豔紅的關係保持了一年多,陳強的父親突然患了重病去世了。陳強在蘇豔紅的慫恿之下,把家裡的幾間鋪子都賣給了當時父親的一個幫手,他就帶著這筆錢先贖出了蘇豔紅。可很快,兩人抱著的這些錢就花光了,生活越來越窘迫,被逼無奈之下,蘇豔紅只好重操舊業。雖然已經嫁了人,可她的容貌卻一點也不遜色於那些黃花大閨女。知道她重新出山,很多窯子爭著要她。可蘇豔紅很聰明,那窯子是進去容易出來難,再把自己給賣了,想要出來可能就只有等下輩子了。於是,她就輾轉於一些酒家和客店,做一些零散的生意。起初,陳強也不願意讓她出去再做這一行,可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他開始慢慢給蘇豔紅安排晚上出勤的地點,兩人默契地配合起來。 昨天晚上,蘇豔紅出勤的地方就是欣雨樓。這個地方是蘇豔紅的老窩點,老闆是蘇豔紅夫婦的老熟人,蘇豔紅經常去也帶動著他的生意,所以老闆也比較照顧她。加上這個老闆跟警察比較熟,通常情況下,警察都對這裡面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昨天晚上蘇豔紅回到家之後,把掙來的錢一起丟給了陳強。陳強數著這筆錢,發現比上一次又少了一些,於是就追問她。蘇豔紅實話實說,白天的時候在客店裡接了兩個客人,晚上就遇到了一個賣煤的,本來有兩撥客人,四個男人,卻沒有一個做成的。 陳強本來盤算著第二天要去置辦一些家甚,可這樣一來,錢不夠又要拖到後天了,於是就跟蘇豔紅抱怨了一句。他不知道蘇豔紅這天心情不好,蘇豔紅竟然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吵累了就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莫名其妙地挨了她一頓臭罵,陳強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可他記得非常清楚,在上床睡覺之前,他還專門去檢查了一遍門窗,確認所有都關得好好的之後,才沒好氣地回到了床上。他也懶得理會蘇豔紅,心想女人總有那麼一段時間特別招人厭,也難得跟她置氣。 睡到半夜的時候,怪事就發生了。蘇豔紅伸手拐了拐陳強,將他從睡夢中拽了出來。他迷迷糊糊地罵了一句:“他媽的有毛病是不是?” 蘇豔紅也沒有還口,而是低聲說:“我覺得房樑上有個人,是個小娃娃。” 陳強的睡意還沒有完全消散,一雙眼皮上像是掛了千斤重的東西,睜也睜不開。他見罵人沒用,就變成哄的,他說:“哎喲,我的小心肝,好好睡覺吧,有啥子事情明天再說。” 蘇豔紅從他的臂彎裡掙脫出來,她說:“你困了你先睡,那個小娃娃望著我,我睡不著,她跟我說有人要來取我的命,還是個女娃娃,她的頭髮好長,都到膝蓋了。” “有你媽的毛病!”陳強咒罵了一句,轉過身去,呼呼大睡起來。 第二天醒來之後,陳強見蘇豔紅還在睡覺,就上前去叫她,叫了半天也沒有見她醒過來。這時候他才回想起昨天晚上蘇豔紅跟他說的話,他對蘇豔紅再了解不過了,她是個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人,昨天晚上陳強這樣罵她她都沒有反駁,就只能說明一點,她當時真的很害怕。 想到這裡,陳強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這才發現她已經死了。 “整件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陳強這樣說道。 “警察曉得這些不?如果曉得,他們就沒有懷疑過這件事情不是人幹的嗎?”曾銀貴這樣問道。 陳強嘆了口氣:“我太了解這幫臭警察了,他們在接到這種命案的時候,起初都會一個比一個積極,他們想立功嘛,這時候你跟他們說啥子他們都不會相信,越是困難就越是要來挑戰挑戰。可是當事情過去一段時間也查不出個苗頭,他們就都會紛紛推卸責任,我就沒有指望過他們。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懷疑過,不過我聽老人說,一般人在感覺到自己處於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有可能見到一些不干淨的東西,所以就沒有多想。你們這麼一說,就更加肯定了我的這種推斷。” “那先這樣,你不要太著急,一面警察在幫你,一面我們這邊也幫你看看,如果有啥子消息,我們就去找你,這幾天我們也都在那間客店裡,你要是發現了啥子,都可以來找我們。”喻廣財這樣說道。 陳強將自家的地址留給幾人之後,就朝著街尾走去。看著他的背影,爺爺感嘆了一句:“又是一個讓人揪心的故事。” 曾銀貴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當幾人走進那間客店的時候,老闆也已經回來了,因為出了蘇豔紅的事情,老闆心情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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