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一個喪樂手親歷的的詭異事件3

第3章 第二章無頭塘

“喂喂,臭小子,該起來了!”曾銀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過濾了一下,顯得格外不真實。 爺爺努力地睜開眼來,曾銀貴正睜大著眼睛盯著他,還帶著滿臉狐疑。曾銀貴見他睜開眼來,嘆了一聲:“你個憨冬瓜,總算是醒了!” 爺爺甩了甩腦袋,猛翻了幾下眼皮,眼前的一切才稍微真實了一些。這應該是一間旅店的客房,裡面的桌椅都是紅實木製成,上面整齊地倒扣著六七個茶杯,中間的茶壺被一旁的張七提著,正仰頭把茶壺裡的茶水往嘴巴里倒。 “這是啥子地方?”爺爺拍了拍腦袋,開始在腦子裡搜尋入睡前的記憶。 大雪、山洞、飢渴難耐的幾人——對了,還有那個全身雪白的雪兒,以及鑽進風雪之中消失的張七。可是,對面那個正咕嚕嚕往嘴裡灌水的人不正是張七嗎?

曾銀貴雙手抱在胸前:“我看你真的是睡憨了,這裡是廣東無頭塘。” “無頭塘?是啥子地方?我們不是要去青龍山找林子師兄嗎?”爺爺撐著腦袋,從床上爬起來。 張七喝夠了水,轉頭說:“啥子青龍山,林子不是在當兵嗎?” 爺爺聽後驚訝萬分:“你們都不記得了?青龍山、大雪、山洞、雪兒?” “我看你娃娃不僅僅是睡憨了,還有點精神錯亂!”曾銀貴跳到一邊去收拾包裹。 這時,師傅喻廣財和莫晚從門口進來。莫晚見爺爺醒來,連忙上前來,問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爺爺搖搖頭:“沒有啊,就是頭有點暈暈的,感覺像是睡過了頭。” “你當然是睡過了頭,已經睡了將近十個時辰了。”莫晚瞪著眼看他,“三天前我們從重慶出來,昨天下午到這個地方,你就一直在睡,現在快要吃晚飯了。”

爺爺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這個地方,可大家眾口一詞,自己也不好再爭辯什麼。只是他有一點特別的想不通,自己入睡之前明明就在南京郊外的青龍山腳下的山洞裡。如果自己是中途喪失了意識,空缺了這段記憶,那大傢伙兒應該都還記得啊,不至於全部都忘得一干二淨。 “你收拾一下吧,東家準備吃飯了。”莫晚叮囑了一句,將他從床上拖起來,然後開始疊床上的被子。 爺爺想,既然這曾銀貴說自己睡蒙了,乾脆就順水推舟。爺爺笑了兩聲之後,拉住曾銀貴的手臂:“師兄,你看我一覺睡起來,都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說說,我們來廣東是做啥子啊?你看現在這戰火滿天飛,多危險啊!” 曾銀貴回頭怔怔地望著他,蹙著眉頭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小子真的有點不對頭,你這一覺睡了這麼久也就算了,一覺睡醒還把我們為啥子來廣東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你就跟我說說嘛,我保證這一次,絕對不會搞忘!”爺爺伸手指著天,做出發誓狀。 “行啦行啦,那我就從頭到尾好好跟你說說,這個事情,也算一樁大怪事。”曾銀貴說著,在凳子上坐下來,“幾天前,我接到……哦,不對,是師傅接到一個朋友寄過來的信,在信裡就跟我們講述了這裡發生的一件怪事,這種事情還真是頭一回碰到。” 幾天前,喻廣財和幾個徒弟正在大院子裡休整,瘸腿的信差送來了一封從廣東寄過來的信件。喻廣財二話沒說,讓李偉拆開信念給大家聽。寫信的人是喻廣財的舊識,三兩句敘舊之後,就直奔了主題。 在廣東有一個叫無頭塘的地方,在很多年前,這個地方因為過於偏僻而出名。如果是外地人或許很難理解,為什麼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景色,怎麼就那麼知名。這件事情應該追溯到清朝年間,封建社會之中,每一個省會定然都會有三個像徵著政治權威的地方。第一個地方自然是衙門,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政府;第二個地方就是牢房,大多罪犯都被關押在裡面,有的罪大惡極,有的卻純屬冤枉;第三個地方就是菜市口,菜市口本來是北平城的一個地名,因為專門用來砍殺重刑犯而聞名天下,很多省市的法場也被民間百姓稱為菜市口。而當時,在清政府執政期間,廣東自然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菜市口”。

那個年代的廣東其實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有傳教的洋人,有走私的商人,也有一些掩藏在百姓之中的秘密團體。清政府為了維持這個地方的秩序,不得不亮出一把鋒利的大刀,實施嚴苛的法令,每日在法場被砍頭者不下五人。 這些被砍者多半都是些找不到親屬家眷的人,這些人迫於生活,或偷或搶,也有收了錢做替死鬼的,死了之後屍體無人問津。在當地有一種說法,這種被砍頭之後的孤魂野鬼,頭和身體不能埋在同一個地方,否則這死人的冤魂會回來找活人的麻煩。於是就將死者的身體和腦袋運往兩個地方掩埋,其中掩埋死者腦袋的地方就是無頭塘。 這麼多年過去了,清政府的政權早已經土崩瓦解,當時鬧革命的時候,第一個被砸的是衙門,第二個被砸的就是廣東的“菜市口”。這砍頭的酷刑,現在倒是被換成了槍斃,菜市口雖然仍是用以處決犯人的法場,卻少了那些血腥的場面。

怪事就是大約一個月前發生的,一天晚上,無頭塘的屠宰場的謝屠夫趁著凌晨推著一頭剛剛殺了的大豬往集市里送。謝屠夫雖然生得十分壯實,可這重達兩百公斤的大豬推起來也實在叫他有些吃力。謝屠夫有一個剛跟著他殺豬的徒弟,這個徒弟姓孫,人高馬大,比謝屠夫還高出一個腦袋,可是殺起豬來卻文文弱弱,一見血就腿軟,讓謝屠夫非常頭疼。當然,頭疼的不是教不會他殺豬,而是這樣一個廢物,會浪費自己每天的兩頓飯錢。這天,謝屠夫見這頭豬實在太大,就將掏空了的豬身子,用刀砍去了腦袋,讓徒弟捧著這豬頭跟自己一道去城裡,這樣也可以為自己推的豬身子減輕不少重量。 本來這種體力活是應該交由徒弟來幹的,可這孫姓的徒弟一來力道不足,要是讓他推這豬身子,估計到這天晌午都到不了集市。二來,這徒弟生性膽小,從屠豬場到集市要穿過無頭塘,這個地方關於牛鬼蛇神的傳言向來不少,一想到要凌晨天還沒擦亮的時候一個人從這兒過,就跟要他命似的,說什麼都不肯。無奈之下,謝屠夫只好親自上陣。

謝屠夫在裝好豬身之後,推著板車走在前頭。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掛在頭頂之上好像離兩人也不到一百米的位置,連上面的斑駁條紋都看得很清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南方的夏天是極熱的,可那個晚上卻吹著涼風,一陣陣的讓謝屠夫不停打著擺子。這個孫姓的徒弟像個娘們一樣,捧著個豬頭跟在師傅後面。為了給徒弟壯膽,謝屠夫跟徒弟講了一些自己在學殺豬時候的趣事。徒弟聽了倒是樂了,腳下這條恐怖的無頭塘的大路也變得不那麼可怕。 可就在兩人走著走著,你一段我一段地擺著一些黃段子的時候,這個孫徒弟突然感覺到師傅那個板車上的豬身子好像動了一下。孫徒弟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發現根本沒有動靜,就並沒有在意。當他正準備轉頭跟師傅說點什麼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抱著的那個用黑布包著的豬頭變得有些不太對勁。剛出門的時候,他跟師傅過過稱,這個豬頭肉很多,將近四十斤那麼重。可現在抱著的在黑布中的東西最多不會超過五斤。

孫徒弟對著師傅指了指懷裡的那個黑布包著的豬頭,它已經明顯變小了許多。謝屠夫也發現了異常,他放下手裡的把手,走上前來,低頭看著那塊黑布包著的豬頭。在出發之前,這塊黑布被反复捆了又捆,想要打開它必須要將豬頭翻一轉,然後逐一揭開上面捆著的麻繩。謝屠夫感覺很不對勁,於是麻利地將豬頭在徒弟的手掌裡翻轉過來,用最快的速度解開了麻繩。當他撥開那黑布的時候,那裡面躺著的東西讓謝屠夫嚇了一跳。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最嚇人的是,那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徒弟的人頭。 孫徒弟在看到這一幕後,被嚇得驚叫了一聲,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臉,拍了拍,臉和腦袋還在脖子上。他還有些不太確定,於是用力地甩了腦袋兩下,這一甩,整個腦袋都飛了出去,脖子與腦袋的斷裂處鮮血噴濺出來。那顆腦袋在地上跳啊跳啊,最終隱沒在了地上,好像它的存在不過是一場幻覺。

“那後來這個謝屠夫沒事兒吧?”爺爺問道。 “屠夫倒是沒事兒,只是他的那個徒弟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曾銀貴說著,嘆了口氣。 爺爺回想起那個孫徒弟斷頭的畫面,不禁冒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爺爺問:“那我們這趟過來是要替他的徒弟報仇?” 曾銀貴笑了一聲:“對了,我還沒有講完。” 看到徒弟在眼前斷頭的畫面之後,謝屠夫當即就被嚇暈了過去。等他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還倒在那條大路上,幾個熟識的鄉親圍著他。他連忙從地上坐起身來,回頭看去,之前他徒弟站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而那個位置上還有一片血漬。謝屠夫當時以為自己撞鬼出現了幻覺,回到家裡,妻子告訴他,凌晨的時候的確是徒弟跟著他倆人推著豬肉去集市的,徒弟跟著他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她還以為倆人在集市上瞎混去了。

爺爺聽後,唏噓不已:“徒弟即使是死了,身體咋就不見了?是被人搬走了,還是自己走了?” 爺爺收拾起床之後,剛從房間裡出來,就遇到了那個曾銀貴口中的謝屠夫。這謝屠夫和一般意義上的屠夫的外形差不多,長得不算太高,卻腦滿腸肥,滿臉的大鬍子。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喻師傅,你久等了,我想到你們大概是在昨天半夜才到,所以就下午出的門,大家收拾好沒有,收拾好了我們要快些出門,不然待會兒等到天黑了,又要路過那個破地方。” “呵,就是要路過那個地方才好,不然我們不是白來了?”李偉笑道,他看了喻廣財一眼。 喻廣財點點頭:“不如我們就稍坐一下,等到天色晚一點之後再出門,正好你給我們細細講講那天晚上的事情,再帶我們到那條路上走走。”

幾人回到客房之中,李偉給謝屠夫倒了一杯涼茶,他端著水杯仰頭喝盡。咂巴了兩下,他說:“那天我託人寫給你的信,你都看了吧?” “都看了。”喻廣財笑著點點頭。 “那好,那我就從你們已經看了的那封信之後講起。”謝屠夫放下水杯,眉頭緊鎖。 那天,謝屠夫回到家之後,越想這事越覺得不對勁。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是和孫徒弟一起出的門,而且妻子也可以證實的確是這麼回事。在那段路上,謝屠夫也記得孫徒弟的腦袋驟然落地的情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地面上也確實有血跡,可那屍體最終到哪裡去了呢? 等到謝屠夫稍稍平復了心情,還是硬著頭皮倒轉回去。在路上正好碰到答應供貨的肉店主,他等了半天沒有等來謝屠夫,就只好親自找上門來。謝屠夫給店主說了凌晨遇到的怪事,這店主倒是覺得絲毫不奇怪。店主告訴他,這無頭塘本來就是個大邪地,撞上怪事也不稀奇,而且當初雙方達成買賣協議的時候,謝屠夫就曾經提到過運送豬肉的事情。謝屠夫希望在殺完豬之後,店主可以專門指派一人來取,可店主死活不肯,當時的謝屠夫以為店主摳門,這時候他才得知,原來店主早就對那條到集市的必經之路有所忌憚。 店主告訴謝屠夫,很多年前,在他還很小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走過一次那條路。那天正好是過大年,店主到謝屠夫的屠宰場所在的村子給一個親戚拜年,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兩父子走在那條路上,本是吃了滿嘴的油葷,心情極好,可走著走著,這年幼的店主就覺得有點怪怪的,他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盯著自己。店主每走開兩步就回頭望一眼。那條路上的樹林並不算茂密,多是些光溜溜的樹幹。店主的父親看見他不太對勁,就問了他一句,店主以為是自己過於膽小的原因,就乾脆不去管身後的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跟著父親加快了腳步。可就當他走到謝屠夫遇到怪事的位置,他終於忍不住再次回了頭。這一回頭,差點嚇飛了店主的魂,他看到滿地的人頭在地上亂跳。店主大驚了一聲,父親收住腳步,回頭一望,看到那滿地的人頭正朝著兩人的腳邊蹦來。父親被嚇得連忙拖著兒子就開始往前跑,兩人悶頭一直跑進了集市,才敢停下腳步來往身後看,那些令人恐懼的人頭並沒有追來。從那天晚上之後,這個店主就再也沒有走過那段路,後來等到兩父子回過神來,才發現那天晚上在逃跑的路上丟了一件在跳蚤市場淘來的古玉。 “呵,看來這古玉救了兩人性命。”喻廣財嘆了一聲。 李偉點點頭:“這玉越是老,越是有驅邪避凶的作用,丟的應該是一塊好玉。” 謝屠夫嘆了口氣:“只是後來,這店主隨我一同回到事發地點的時候,他根據我的描述,在那條路上找到了與一些細節對應的線索,地上的血跡、車輪碾壓過的痕跡,還有我被嚇暈之後倒在草地上留下的人形痕跡。只是我那徒弟……” 喻廣財輕嘆了一聲:“現在是個啥子情況,我們也說不好,看這天色已經差不多了,不如你現在就帶我們去看看。” “師傅說得對,你再難過也是沒用的,這倒霉事哪個碰上哪個就倒霉,當時路過的就只有你和你的徒弟,要么是他,要么是你,你已經算是幸運的了。”李偉說道。 謝屠夫抹了抹要出未出的眼淚,從凳子上起來,朝幾人揚了揚下巴,示意幾人可以動身了。喻廣財點點頭,招呼幾人趕緊收拾東西上路。 那天晚上,月亮特別地亮,薄薄的月光給路邊的景物蒙上一層朦朧的輕紗。穿過了小鎮,走上土路的時候,好像到了一個人間之外的地方,一切都顯得極不真實。 爺爺看著漸起的薄霧,感覺身上有些涼津津的。他扭頭看了身邊的莫晚一眼,她完全沒有懼冷的意思,挽著袖子走起路來風風火火。 莫晚也注意到了爺爺的目光,她扭轉頭來,微微一笑:“咋了?” 爺爺也報以微笑,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跟著前面的曾銀貴朝前走。在那一刻,爺爺突然感覺自己有些厭倦了這種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多想有一天,能夠找一個寧靜的池塘,蓋一間草屋,跟莫晚就這麼無憂無慮地生活上一段時間。掐指算來,爺爺進這喪樂隊也已經有好幾年了,這幾年的確跟著師傅喻廣財學了不少的本事。現在如果他離開這支隊伍,自己出去接活,一般的喪葬之事他是完全可以操辦下來的。或許正如喻廣財以前所說,這喪樂隊本來就是讓死人安安生生地去,讓活人無憂無慮地活。 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最前頭的謝屠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就是這裡。” 喻廣財回頭看了李偉一眼,問道:“你覺得咋樣?” 李偉環顧了四周一圈,說:“這條路應該是很多年前的官道的一條支路,走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後來慢慢被荒置了。” 謝屠夫點點頭:“說得沒錯,晚清的時候,這條路是官道的支路,主道通向海邊的漁村,這條支路就通向咱們村里。” 爺爺也扭頭看了一圈,他發現這個地方有些奇怪。這路邊的草叢讓爺爺生起了疑心,這一前一後的路非常平整,路面也相對比較光滑。正前方和正右邊中間的位置長滿了雜草,草深將近一米。而正右邊有差不多腳下這條路這麼寬的位置卻只有低矮的草叢,而且那草叢有些泛黃,好像這塊草叢還處在難以維生的寒冬一般。爺爺看了看左手邊,那正左邊的情況和右邊相同。 “當時,我和我徒弟就是在這裡出的事。”謝屠夫朝前走了兩步,指了指腳下的位置。 李偉蹲身下去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地面上的黃土,似乎發現了什麼,隨著自己的判斷一步步朝前方挪動。挪到這條大路邊上靠左邊的那塊荒草地的時候,他停下來,抓起一把土來,在鼻前輕輕一嗅。他臉上的眉頭驟起,扭頭對喻廣財說:“師傅,這地方有問題。” 喻廣財似乎有些懷疑他的判斷,也上前嗅了一下:“你把夜光粉拿出來照一照。” 李偉很快從布袋裡掏出了一個瓶子,打開瓶蓋,在剛剛抓土的位置撒過去一圈。稍過片刻,他面前果然顯現出怪異,在那條大路靠近荒草叢的最左邊,有兩行腳印。根據夜光粉分散的狀況來看,這腳印的主人在走路時還在流血。 正在這時,爺爺突然注意到大道左邊的那片荒草地一直延伸到了遠處,而在遠處月光照到的地方,也是和這左邊的草地一樣,已經乾枯殆盡。爺爺之所以會突然注意到這片草叢,是因為剛才李偉在撒夜光粉的時候,他的余光瞟見那草叢之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還發出一陣急促的咕嚕聲。爺爺有些好奇,為什麼其他人都沒有聽見。 根據謝屠夫的描述,這位姓孫的徒弟是在他的注視之下突然就扭斷了腦袋,謝屠夫被這一幕嚇暈過去,而在他醒來之後,孫徒弟的腦袋連同身子一塊消失。就在剛才,李偉用夜光粉鋪撒在事發地點,可以明顯看出有腳印,而且腳印上還沾有血跡。那排腳印一直延伸到了最左邊的那片荒草地裡,這片荒草地不如旁邊的草地,裡面雜草並不算太深,可是爺爺沒搞懂為什麼師傅沒有到那片荒草地裡去找一找。 幾人跟著謝屠夫到了他家裡,爺爺一路上都沒有開口說他看到荒草地裡的動靜。在爺爺看來,師傅喻廣財觀察入微,剛才的動靜要么是他刻意不說,要么就是不值一說。 謝屠夫的家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宅子,只是宅子中裝潢並不奢華,算是一般人家中的佈置。 “這宅子是我的祖輩傳下來的,當年爺爺從一戶地主家中購買過來,傳給了我父親,父親再傳給了我。”謝屠夫嘆了口氣,“只是啊,這宅子裡的物甚是越來越少,起初這堂屋中間有一張很大的木雕桌子,說是當初大清朝正二品的省總督賜給爺爺的,後來傳給了我父親,家道中落,這木雕桌子還有堂屋裡的花瓶罐子之類的,全都給賣了,現在看上去有點空落,各位師傅就將就一下。” 謝屠夫給幾人指定了房間之後,告訴幾人:“正好昨天我殺了一頭豬,豬肉送去了集市,可我留下了一些肚裡貨,晚上咱們就吃這個。” 說著,謝屠夫樂呵呵地從堂屋出去了。 張七在一旁吧嗒著嘴巴:“還不錯,在這種偏僻的村子裡,還能吃到點油水。” “就曉得吃,我看你上輩子就是被餓死的。”曾銀貴狠狠地訓斥了張七一句,沒想到話音剛一落下,自己的肚子就咕嚕嚕叫起來,惹得大家都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李偉輕咳了一聲,等大家都安靜下來,他才開了口:“大家不要開心太早,我發現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了?”張七一邊整理著布包,一邊問道。 李偉說:“剛才我們用夜光粉撒在那條路上,明明出現了一排腳印,腳印旁邊還有血跡,這說明了啥子?” “我們的夜光粉是專門用來探查屍體的,既然有亮光說明就有屍體的痕跡,也就是說那一雙腳印是來自一具屍體。腳印旁邊的血跡,就正好說明這屍體是剛死不久,而且還在流血。”李偉解釋道。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曉得,既然是這樣,那剛才我們為啥子不順著那排腳印追下去呢?”張七追問。 “呵呵,這個就是問題所在。你想想,按照我們普通人的想法來推斷,如果看到那排腳印,就說明那具屍體走過這個地方,而這屍體很有可能就是孫徒弟的屍體。為啥子不順著腳印追下去?這是一個普通人心中都會生起的疑問,更何況這個死者的師傅呢?” 李偉的話讓大家恍然大悟,的確如此,如果這個謝屠夫真的有那麼想找到孫徒弟的屍首,那剛才就應該追問那排腳印的事情,就算他不懂,至少也會問這夜光粉的作用,可他隻字未提,這難免會讓人生疑。 曾銀貴癟了癟嘴,問張七:“那剛才在路邊你咋個不問?” 張七頓時顯露出無辜的表情:“我當時是想問的,因為我也覺得那片荒草地裡有問題,結果不曉得是哪個在身後拐了我一下。” 曾銀貴回頭問道:“哪個拐的?就該追問下去,看看這個謝屠夫有啥子名堂。” 身後的幾人都疑惑地看著彼此,並沒有人在曾銀貴面前自首。曾銀貴冷哼了一聲:“你個張七,不懂還裝懂!少在這兒編謊話了。” 張七無奈地笑了兩聲,指天發誓:“哪個龜兒子、生娃兒沒屁眼兒的撒謊,當時絕對有人拐了我一下,我以為是個暗號,就沒有問,結果回到這個宅子,被謝屠夫說的'肚裡貨'一岔,就給忘了。” 喻廣財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說道:“幸好當時你沒有開口,不然咱們的線索就斷了,這謝屠夫的舉止有些怪異,這我一早就發現了,從他來旅店接我們開始。” “哦?咋個怪異法?”曾銀貴在一旁靠下來,雙手交叉在胸前,整個人騎在一張獨椅上。 “你想想看,當時他來接我們,跟我們講了那個店主小時候在那段路上遇到的怪事,你們仔細想想,這個謝屠夫從小就在這個地方長大,如果這個地方鬧鬼,他會不曉得?”李偉替喻廣財解釋了一番。 喻廣財點點頭:“既然他曉得,為啥子不直奔主題,跟我們講這條路在人們口中相傳的怪事,而要繞到店主身上?這條路要是鬧鬼出了名,那他以前聽到的傳聞,肯定要比店主講的更嚇人吧?” 張七似乎沒有聽懂喻廣財的話,他想,這謝屠夫給大家分享店主小時候在無頭塘遇到的怪事,這並沒有什麼稀奇的。琢磨了一陣,他就拉著同樣沒有聽得太明白的曾銀貴出了堂屋。 等到兩人走後,整個堂屋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爺爺這時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試探著說道:“師傅我……剛才在那個事發地點看到左手邊的荒草地裡有東西。” 喻廣財看了爺爺一眼,笑起來:“你看見了?” “嗯,真巧那時候我扭頭望了一眼。”爺爺說。 “那你看到啥子了?”喻廣財問道。 爺爺搖搖頭:“其實也沒看到啥子,就看到那片荒草地裡的草叢動了一下。” 喻廣財深吸了口氣,說:“幸好,那片荒草地裡的東西,我暫時說不出是啥子,但我能感覺到,那裡面的東西可能會出乎我們大家的想像。” “那跟這孫徒弟的死會不會有關係?”一直沒有說話的莫晚,問了一句。 喻廣財點點頭:“十有八九。” 聽到這裡,爺爺埋著腦袋幻想著那片荒草地裡藏著的東西。這時候,他的腦中突然閃過在鎮上那間旅店之中突然醒過來時,聽大家講述的關於無頭塘的過去。那片荒草地之下,會不會就是當年菜市口處決犯人之後,埋人頭的地方? 李偉看爺爺在出神,走上前來輕輕扯了他一下:“現在就不要想這麼多了,等這一頓吃飽喝足之後,再想想法子。” 爺爺點點頭,剛一迴轉身來,就看見曾銀貴從門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他渾身都被水給打濕了,一臉狼狽的模樣。 “你慌慌張張乾啥子?!”李偉呵斥了他一聲。 曾銀貴喘著粗氣說:“不是,是張七,他掉進水井裡去了!” 幾人跟著曾銀貴來到謝屠夫家的後院,這個院子比爺爺想像之中的要大許多,只是比較空曠,沒什麼花草做擺設,看上去很是單調。曾銀貴口中的水井就在那個後院的正中央,井口之處用木框攔住,上方有一根粗實的木頭,旁邊有一個木製的手動滾筒,滾筒上纏著一根井繩,和別處的水井沒什麼兩樣。 “就,就是那口井!”曾銀貴的模樣有些害怕,他顫顫巍巍地拉住師兄李偉的衣袖,怯怯地躲在他身後。 這個張七一輩子是出了名的福大命大,爺爺小時候就是跟著他學的游泳,還記得有一次幾人在涪陵江邊,也是遇到這麼一個邪地,關於水鬼傳言盛行的水域,張七想都沒想一頭扎進去,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凶多吉少的時候,他卻光著身子從水底里冒了出來。那一刻,爺爺就斷定,這個張七生來一副賤骨頭,興許是老天爺都難得收這麼爛賤的命。 “餵,張七,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李偉站在離井口還有些距離的地方,朝著那水井裡吼了一聲,可是過了半晌都沒有聽到回音。 爺爺也跟上前去,走到那井口邊上,往那深井之中探頭望去,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爺爺扯著嗓子喊道:“張七?死了沒有?!” 眾人都凝神細聽,卻並沒有聽到張七的答复。 正在這時候,謝屠夫穿著圍裙從廚房走過來,他瞪著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問道:“幾位師傅,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聽到他的聲音,幾人回過頭去,李偉非常鎮定地說:“我們有個師弟掉進這口井裡去了!” “啊?這個井口我不是攔上了嗎?到底怎麼回事?”謝屠夫一臉的驚訝。 謝屠夫算是問出了幾人心中的疑惑,都回頭去望著一旁的曾銀貴。曾銀貴連忙就慌張起來,他說:“那,那口井下面有東西……” 聽到這話,爺爺突然緊張起來,他拉住曾銀貴:“你趕快說,到底碰到啥子了?” 曾銀貴深吸了口氣,說:“剛才我跟著張七從堂屋出來,本來是想四處逛逛,但想到待會兒要吃飯,就不敢走得太遠,只好在謝師傅的宅子裡閒逛。謝師傅這宅子倒是挺大,只是也沒有啥子多餘的擺設,找不到稀奇可看,我們兩個都很無聊,就坐在這後院的石凳上吹牛。吹著吹著,也不曉得是咋個回事,我們就听到院子裡突然有啥子東西'咕嚕'一聲響起來。這個聲音很沉,但又很大。張七反應很快,他說那聲音是從那口井裡發出來的。於是,他就走到那口井邊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著那口井。他看了半天,也沒有出聲,我就問他,有沒有看出啥子名堂。他頭也不回地在嘴邊豎起食指,讓我不要說話。我想這個崽儿是不是餓出毛病了,就乾脆走上前去,站在他的旁邊,也一道往那井口裡看。那井口裡很黑,頭上的月亮也照不進去。可就在我覺得太無趣準備轉身走開的時候,那井底下突然有一團鮮紅色的東西翻動了一下。我被那東西嚇得哆嗦了一下,張七倒是來了興致,他指著那團東西說,是條大魚,看來今天晚上要加餐了。可我明顯感覺到那東西根本就不像是魚,倒是有點像……” “像啥子?”爺爺追問了一句。 曾銀貴別過頭來,瞪大了一雙眼睛,口氣非常緩慢地說:“像是一具裹滿了鮮血的屍體。” 曾銀貴的話讓一旁的羅琪忍不住渾身打了個寒戰,羅琪挪動兩步,離那個井口遠了些。 “那後來呢?”李偉問。 “後來,我就勸他,說那井下面的根本不是魚,再說了,就算是魚,也是謝師傅家裡養的,你也不應該去捉不是嗎?”曾銀貴揉了揉鼻子,說,“也不曉得他是聽了我的話,還是咋個的,就轉過身朝石凳的方向走過來,可沒走開兩步,他就一步一步倒退回去,就好像倒著看連環畫時候的樣子,倒回到那井口邊上,仰著倒進了那口井裡!” “你看好了是這個樣子嗎?”李偉朝著那井口倒退了幾步。 曾銀貴點點頭:“我當時就被嚇傻了,連忙衝上去看,結果那井口里黑漆漆的,啥子都看不見,我喊他的名字也喊不得應,就趕緊過來叫了你們。” 喻廣財聽完之後,並沒有吱聲,他低沉著腦袋,思索了一陣之後,對李偉說:“先封住井口,丟一顆黑曜石下去。” 李偉“嗯”了一聲,從布袋子裡取出一圈銅絲、四張靈符、一顆黑曜石。他將銅絲正好捆在井口上方的木框上,將四張靈符貼在銅絲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然後拿著黑曜石走到井口邊,對準井口的正中心將它丟了進去。 “行了,咱們先回屋裡去吧。”喻廣財說道,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可是,當爺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曾銀貴的話沒有假,那就說明張七現在正在那口水井裡,這麼久他沒有出來,叫他也沒有應聲,加之井底那個紅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這些都讓人難以放下心中大石。 “那張七咋個辦?”莫晚替爺爺問出了這句話。 喻廣財嘆了口氣說:“按照剛才銀貴的說法,這井底肯定有古怪,張七的水性好,如果他能活著回來自然好,如果不能,我們也不能就這樣貿貿然地下井,不然去一個遭殃一個。” “那師傅的意思是我們就只有等著張七死掉,然後再去給他收屍是嗎?”爺爺瞪著雙眼,滿臉的怒氣。 “混賬!有你這樣跟師傅說話的嗎?”李偉呵斥了他一聲,“你曉不曉得這銅絲和靈符是乾啥子的?這是用來封住井口,讓井底的東西沒法上岸來。而那顆丟進去的黑曜石,正是為了淨化井底的水,不過這淨化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要是張七回來了那自然好。如果不能回來,那我們就下去找他,這樣也能成功避開水底下的東西,確保我們安全。” 被李偉這麼一說,爺爺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些,他問道:“那這個時間是多久?” “不久,兩刻鐘。”李偉說著,招呼大家進屋去等著。 爺爺和莫晚跟在大家的後面,走進迴廊的時候,他回頭望了那口井一眼,遠遠的,他總覺得那井口處有一股煙霧騰起來,讓他視線裡那井口後面的景物顯得非常不真切。 謝屠夫已經準備好了晚餐,幾人圍坐在堂屋的大圓桌前,看著滿盆的“肚裡貨”,慢慢來了食慾。曾銀貴第一個拿起了筷子,他伸出筷頭,夾起一塊粉腸,在嘴邊吹了吹,然後一口咬進了嘴裡。他一邊嚼著,一邊說:“好吃。” 爺爺看著幾人的樣子就非常著急,他一想到那水底下的東西,心裡就有些發寒。身邊的莫晚也拿起了筷子,輕輕拐了他一下:“先吃飽再說,張七肯定會沒事的,實在不行,待會兒我陪你到井底去找。” 說著,莫晚給爺爺夾過來一塊豬肝。爺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悶頭吃了起來。 所謂的“肚裡貨”一鍋煮的菜式,在我的家鄉叫做刨豬湯。在爺爺生活的年代,很多窮人在地主家裡幫工,除了每月的例錢,逢了年關,地主家殺豬吃肉,就會把不吃的“肚裡貨”留給下人。可這些“肚裡貨”各式各樣,用來煎炒,也沒有那麼多油來浸鍋,只好就將這所有的東西倒進鍋裡用開水一起煮了,然後大家圍著吃。這種吃法倒是並不罕見,在四川樂山一帶,就流行一種菜式叫做“翹腳”。其實這“翹腳”與“刨豬湯”在做法上沒什麼區別,不過一個是牛的“肚裡貨”,一個是豬的罷了。 吃罷了晚飯,幾人坐在堂屋裡等待著時間快些到。爺爺有些如坐針氈,只好在堂屋之中焦急地走來走去,喻廣財在旁邊望著他,也是眉頭緊鎖。 莫晚扯了爺爺一下,示意他在凳子上坐下來。可是爺爺哪裡坐得住,他滿腦子都是張七從小到大與他一起調皮時的情形,如果這張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爺爺肯定會內疚一輩子的。想到這裡,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在凳子上坐下來,扭頭問莫晚:“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是啥子時候從青龍山出來的?” 莫晚聽了,眉頭緊鎖,反問道:“青龍山在哪裡?” “有啊,我們去找林子師兄,傳言那座山里有一個兵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爺爺盡可能地給莫晚更多的提示。 莫晚還是搖了搖頭,吸了口氣:“我實在不記得啥子青龍山了,在我師傅回四川之後,我就一直跟著你們,從雲南迴來,在喻師傅的家裡休整了幾日,我們就來了這邊,沒有去啥子青龍山啊。” 爺爺還是非常不解,難道那青龍雪山里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一個夢嗎?如果真是那樣,那夢中張七跟著那個非常古怪的雪兒出了那洞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和現在的情況也是差不多,生死未卜,這傢伙連在夢裡都讓人放心不下。 “時間差不多了。”李偉說了一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喻廣財也緩緩起身,點了點頭說:“你們現在願意下井的就下去,水性不好的就別去了,雖然那水底的東西不敢作怪,可水井不比通常的江河,下去之後可沒有淺灘。” 爺爺哪裡顧得上這麼多,快步踏出堂屋穿過迴廊,來到了後院的那口井前。爺爺二話不說,上前將身上的衣服扒光,只剩下了一個褲頭。李偉跟上來,說:“峻之,我隨你一起。” 李偉也跟著扒光了身上的衣物,跟著爺爺走到了水井口子上。爺爺看了他一眼,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來,點了點頭,然後順著那根井繩慢慢滑進了那口深井之中。 爺爺記得,那口井就如同一個冰窟一般,當他整個身子都沒入其中的時候,感覺水井的四壁都彷彿是用冰做成的,凍得爺爺渾身都在發抖。那井繩應該是長時間在濕冷的空氣之中,變得有點濕滑。爺爺小心翼翼地朝下滑動,在不知道井底水位深淺之前,他不敢輕易地撒手跳進去。 在爺爺鑽進水井之後,李偉也跟著抓著井繩滑了下去。原本,他有些擔心那井繩使用的年限太久,承受不起兩個人的重量。可他伸手使勁地拽了拽,看那井繩在木框之上紋絲不動,那木框也是相當結實,這才跟了滑下去。 這口井像是一個無底洞一般,爺爺每往下一段,就扭頭看看曾銀貴口中那個紅色的怪東西在不在腳下,在確認沒事之後,才繼續下滑。頭頂上的李偉像是也有些奇怪,他罵道:“這狗日的,剛才扔黑曜石的時候,明明感覺這水並不深的,咋個就還沒到底呢?” 爺爺根本就沒有力氣去回答李偉的話,他小心翼翼地朝下滑著。當他看到那井底水面泛起的微微的波光的時候,心裡稍稍安穩了一些。他撲通一聲跳進了水里,不出他所料,那水的溫度肯定已經到了臨界點,只需要稍稍再冷一點點,水面就有可能會結冰,這情形與這水井之外的確判若兩個世界。 李偉也跟著跳進了井水之中,當他的皮膚接觸到水的時候,渾身打了個寒戰,他說:“沒想到這水還真他娘的冷!” 爺爺沖他笑了笑,然後開始在水里摸索起來。 這口井的水深爺爺到這時候都還無法確定,只是懸在水中的雙腳告訴爺爺,這水井至少有他身子那麼深。他和李偉在水里摸索了一圈,並沒有摸到什麼。爺爺說:“看來還得去水下看看。” 李偉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埋頭扎進了水里。爺爺也深吸了一口氣,埋頭扎了進去。那水底之下像是要比水面上更加透亮,他一邊在水里游著,一邊仔細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讓爺爺有些吃驚的是,這水底並不是一個窄小的圓柱形的空間,而就像一個水庫那麼大。爺爺朝著前方遊了好久,既沒有發現張七的踪影,也沒有看到那水域的盡頭。直到他憋在口中的那口氣被用盡了,他才不得已往回游。 他從水面上露出頭來,深吸了兩口氣之後,李偉也鑽出了水面。他抹乾臉上的水漬,說道:“不對啊,這水井下面咋個那麼大?” 爺爺搖搖頭:“看樣子這水井不像個水井,而是個地下水城。” “那你看到張七了嗎?” “沒有,難道這水井可以通向別的地方?” 爺爺的這個推斷並不荒唐,很有可能這是一個連著江河的水井。 李偉想了想:“咱們再下去看看,不要游得太遠了。” 爺爺點點頭之後,再一次扎進了井水之中。這一次,爺爺從遠到近,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找。他遊出了差不多五十米的距離,然後一點點往後搜尋。這水底並不像爺爺想像的那樣平整光滑,水底里還長著一些水草,在湧動的水底恣意漂搖。 李偉則朝著爺爺相反的方向遊了過去,跟爺爺所使用的方法差不多,先遊出了幾十米,然後一點點往回搜尋。爺爺看了他一眼,心裡倒覺得好受了一些——這個大師兄看來還是非常擔心張七的,徹底打破了之前爺爺對他的誤解。 當返回游了差不多一半的時候,爺爺突然發現水底的草叢裡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泛白。爺爺不敢開口喊出來,李偉朝他越遊越遠。爺爺只好一點點朝著那草叢遊了過去,那草叢之中的東西一點點漸漸顯露出來,爺爺看到了一雙泛白的腳。 那一刻,爺爺心裡像是被錘子敲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他上前去,拉住那雙腳把隱沒在草叢裡的人一點點往外拽。因為那屍體非常沉重,導致爺爺游動的速度非常之慢。他遊了好一陣,李偉才回過頭來,看見了他,趕緊上前來幫他。 在兩人的合力之下,很快將那具屍體拖到了水面上。爺爺半晌沒有說話,他望著那具屍體,除了兩人喘著粗氣的聲音,整個水井靜悄悄的。 “先把他弄上去吧。”李偉說著,伸手拍了爺爺的肩膀一下。 爺爺沒有多說什麼,伸手將那根井繩扯下來,捆住了屍體的腰部。李偉大喊了一聲:“拉!” 井繩一點點從兩人的面前往上拖動,剛越過兩人頭頂的時候,爺爺從那具屍體從上往下投下的影子看出了幾分怪異。他喊道:“等一下!” 李偉也發現了奇怪之處,他伸手在屍體腦袋的位置摸了摸,竟然什麼也沒有。 “頭呢?!”爺爺大叫了一聲,然後準備一頭往水里鑽,卻被李偉給拉住了。他說:“剛才拖著身體你已經累得不行,張七的腦袋我去找。” 李偉折身扎進了水里,爺爺喘著大氣,狂叫了一聲,使勁地拍打著井水:“你他娘的,老子不弄死你,跟你姓!” 爺爺的聲音在水井裡迴盪起來,等到這聲音落下,他突然注意到對面水井的壁沿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他疑惑地上前去,發現那壁沿上有一窩草,而那發亮的東西就隱沒在草叢裡。他伸手將那草叢撥開,裡面有一顆圓圓的小珠子。爺爺將它從中取出,放到有光線的地方一照,整個人都傻了眼,那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剛才李偉從井口丟下來的黑曜石。也就是說,這顆黑曜石根本沒有丟進水里,那這藏有怪東西的水根本就沒有淨化。爺爺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心裡充滿了擔憂。終於,他憋足了一口氣,再一次鑽進了水里。 岸上的莫晚已經等得非常心急了,她時不時地望瞭望那洞口,由於太深,根本就看不見水底。她朝里面喊了一聲:“峻之,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 可過去了半天也沒有等來回音,喻廣財也因此亂了陣腳,他略帶擔憂地說:“難道那黑曜石沒起作用?” “要不我也下去看看吧。”說話的人是謝屠夫,他正脫了身上的汗衫,露出一雙肥碩的膀子。 喻廣財朝他揚了揚手,說:“我相信我的兩個徒弟,如果他們沒有遇到啥子窮凶極惡的情形,肯定會回來的,如果遇到了,你下去也無濟於事。” 謝屠夫聽到這話,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不耐煩地在一旁的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喻廣財的話音落下沒多久,井口裡突然傳出爺爺急切地喊叫聲:“快拉!” 謝屠夫從石凳上噌地站起身來,連忙拉住滾筒的把手,拼命地搖,可是井下的東西實在太重,他一個人搖起來非常吃力。曾銀貴見狀,連忙上前來幫忙。在兩人的合力之下,井下的幾人終於從井口裡跑了出來。除了爺爺和李偉,還有一具無頭的男屍。 爺爺幾乎是從井口扑出來的,他剛一站穩,就將李偉從地上扶了起來。一旁的無頭屍體,引得羅琪驚叫了一聲。 “你們兩個咋個這副模樣?”曾銀貴好奇地問道,“這……不會是張七吧?” 所有人都一臉錯愕地看著躺在一旁的無頭男屍,只有莫晚懂事地別開了腦袋。爺爺這時候才蹲下身來仔細地查看著這具男屍,根據他的身形來看,不像是瘦小的張七。 謝屠夫從邊上湊上來,他一直在仔細地看著這具屍體,許久,他說:“這不是你們的人,是我的徒弟。” 聽到這話,爺爺無比驚訝,沒等他問出聲來,謝屠夫說:“他胸口右側有一道疤痕,是去年吊肉的時候被板車上的釘子刮傷的,當時流了很多血。” 謝屠夫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無比困惑,這個孫徒弟明明死在離謝屠夫家將近兩里路的地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家的水井裡?這個問題讓李偉突然生出了幾分疑心,爺爺本想問什麼,卻被李偉給拉住了。 “既然這樣,那就證明張七現在很有可能還活著。”曾銀貴說。 爺爺和李偉穿上了衣服,喻廣財說:“先把這具屍體收起來,不過沒有找到腦袋之前,先別下葬,葬了也是個……麻煩。”喻廣財本來想說“禍害”,話到嘴邊卻沒有開口,謝屠夫好歹也是死者的師傅,聽到這話肯定會有些不樂意。 爺爺和李偉草草吃過了晚飯,相繼回了自己的房間。爺爺簡單洗了個澡,就從房間裡出來。莫晚拿出隨身的包裹,裡面有入殮的一些工具和一套臨時準備的壽衣。在爺爺的幫助之下,兩人將這個已經完全僵硬的屍體收拾到了一塊木板上,幾人再將這塊木板抬到了兩張長條凳子上,放置在堂屋的正中間。 李偉從房間裡出來,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喻廣財看出了他不太對勁,於是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問道:“是不是不舒服?” 李偉努力地搖了搖頭,擠出一個微笑來,說:“興許是有點累了。” 他的樣子實在讓人難以放心,喻廣財又問:“你們是不是在那井下遇到了啥子?” “我們碰到了那團紅色的怪物。”爺爺回答道。 “哦?到底咋個回事,剛才聽你們在井下的聲音很慌張。”曾銀貴說。 爺爺點點頭:“事情有點麻煩。” 半個時辰之前,李偉和爺爺都以為這具男屍是張七的,看到腦袋不見了,憤怒不已。李偉擔心爺爺體力不支,於是主動潛下水去,沿著爺爺剛才搜尋的路線去尋找失踪的頭顱。當他沿著那條路線搜尋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身後的水在湧動,就蹬著腳轉了個身。這一轉身,李偉就看到了不遠處一團紅色東西朝著他慢慢靠近。這東西不像是個實物,氤氳在水中,要么是一團氣體,要么是一團液體。李偉也算是久經沙場,這東西讓他嗅到了危險的氣味,趕緊掉頭準備往水面上游。誰知就在他剛轉過身去,那團紅色的東西就飛速流動,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那一刻,李偉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個力大無窮的夾板夾住,並且拼命向著中間擠壓。漸漸地,李偉在入水之前憋在胸中的那口氣被慢慢擠壓乾淨,瞬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那紅色的東西像是一塊巨大磁鐵,將他吸著往水域的另一邊拖去。李偉甚至已經作好了與這東西死命相搏的準備,他想這東西竟然毫不畏懼黑曜石,能量必定超出了幾人的想像,如果讓它跟著自己到了水岸上,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到水面,如果到了,可能連他和爺爺都會被吸走。於是,他就憋著最後一口氣朝著水域的另一邊游去,這樣至少會降低爺爺也被這紅色怪物加害的可能性。 誰知這時候,在岸上發現那顆根本就沒有落入水中的黑曜石的爺爺,實在擔心水下的李偉,也跟著潛入了水中。他根據自己的判斷,朝著之前發現屍體的方向游過去,果然看到李偉在水底下精疲力竭地朝著遠處游去。他不太理解李偉這樣的做法,可當他加快速度游到離李偉差不多三米的距離時,才看到了那團紅色的東西將李偉已經包裹了個透。爺爺頓時有些慌了陣腳,他急忙游上前,想要一把抓住李偉的雙腳。可剛一伸手過去,那團紅色氣體的邊沿倒像是長滿了刺一般,伸手一碰就扎得他手臂發麻。爺爺這時候拿出剛才在水岸的草窩邊發現的黑曜石,用兩根指頭夾住再次伸出手去。果然,這一次爺爺成功了,那團紅色的怪物被爺爺這麼一觸,像是被劈開了一道口子,爺爺就順著這道口子游進去順勢抓住了李偉的腿,將他從那團紅色的東西里拽了出來。 “按照你們說的,那口水井並不像普通的水井那樣,是靠著地下滲水來做飲水,而是那井下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水域嗎?”曾銀貴問道。 爺爺點點頭:“我至少在水中前前後後遊了一刻鐘,可一直沒有發現那片水的盡頭或者是水的岩壁。” “我現在想吐。”謝屠夫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幾人扭頭看他,羅琪第一個做出了反應:“……我們剛才吃的晚飯,不會是從那口井裡打的水來做的吧?” 謝屠夫微蹙著眉頭,輕輕點頭。羅琪和曾銀貴當即做出嘔吐狀,恨不得要把吃進肚子裡的所有東西都一點不剩地吐出來。 “其實我倒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孫徒弟既然已經死去了這麼多天了,如果一直是在水里泡著,這屍體不應該是僵硬的,反而應該發腫潰爛,還有,我們之前在那路邊看到的腳印,如果不是孫徒弟的屍體留下的,那會是哪個的呢?”莫晚說著。 她的話引起了喻廣財的注意,他凝眉想了想:“這一點我倒是沒有註意到,這屍體應該是才到那口井裡不久。還有,你們說的那團紅色怪物,應該是長久積壓的怨氣,死人的怨氣作怪,這其實也不是啥子怪事,主要是要找到這怨氣的源頭。一顆黑曜石可以破解它,看來還有得解決。”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李偉說著,望了喻廣財一眼。喻廣財朝他點了點頭,於是李偉問道:“這水井下面的情形,謝師傅以前可是曉得的?” 謝屠夫像是接到了李偉丟過來的一個燙手山芋,連忙擺手:“這個我完全不知,這宅子是爺爺在的時候買下的,而且當時這座宅子早就修好了,有個地主在這裡住了差不多三年,後來因為舉家搬遷去了北方,才空手賣出來的。我父親接手那會兒,我也不小了,在我的記憶中沒有擴建水井的事情。” “那意思是,水井下面到底是啥子情況,可能只有那個舉家搬遷的地主和你的爺爺知道,而你的父親並不知情,所以他並未對你提過。”曾銀貴接了一句。 謝屠夫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 “那謝師傅可曉得你的爺爺之前是乾啥子的?這座宅子根據你之前的描述,應該是一座豪宅,可以買得起這座宅子的人,想必在這個地方一定很有名頭。”爺爺問道。 謝屠夫說:“看來還是瞞不過你們,沒錯,當年我爺爺就是這縣城裡的師爺,他在位的時候,為衙門做的最有影響的事情就是菜市口斬首的一系列事情,所以我對當年菜市口的一些事情還是知道一些的。” “包括斬首之後人頭和屍體的安置?”爺爺接著問。 謝屠夫點點頭:“當時犯人的屍體被埋在了縣城東邊的玉河村,而犯人的腦袋就埋在了無頭塘。其實無頭塘以前並不叫這個名字,而叫做旱村。” “那是為啥子改的名字?就是因為這裡成了埋人腦袋的地方?”李偉問道。 “埋人腦袋的地方咋個可能叫無頭塘?這滿地都埋著人頭,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曾銀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 “這其實是因為當年的一個傳說,因為這裡埋的人頭多了,所以盛傳這個地方鬧鬼,曾經有好些漁民半夜經過這裡,腦袋全部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也就有了一個傳言,說路過此地,有頭變無頭,慢慢地就傳出這樣一個名字來。”謝屠夫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望著幾人。 “那為啥子之前我們來的時候,你不說?你明明就曉得很有可能你徒弟的死跟這個傳說有關!”曾銀貴有些惱怒。 謝屠夫尷尬一笑:“是的,這也是我寄出這封給喻師傅的信之後,才反應過來。我是希望你們來了之後,找不到線索自己就回去了。” “那你徒弟的事你就不管了?你到底是啥子意思?”曾銀貴顯得愈加氣憤。 “這麼說吧,這件事情本來已經過去了,除了村子裡的那些老人,很少有人完全了解當年這個地方關於砍頭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情再被翻出來,肯定又會激起當年那些被衙門迫害過的人的怒火,我個人安危倒是沒什麼大不了,很有可能我們家祠堂都會被砸掉,名字永遠進不了族譜。”謝屠夫說著,沉默地低下了頭去。 羅琪聽後嘆了口氣:“說實在的,起初我還真懷疑是你殺了你的徒弟。” 謝屠夫冷笑了一聲:“我這徒弟自從跟著我之後,就一直對我百依百順,吩咐的事情也是盡心盡力,除了有些膽小之外,他都很不錯,我沒有理由殺他。這一次要不是你們的人也出了問題,我也不會說這些。” 喻廣財點了點頭:“通常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禍事都會先降到膽小的人身上,人要是氣血夠足,一般污穢的東西不敢靠近的。” “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很關鍵。”爺爺像在徵求喻廣財和謝屠夫的意思。 謝屠夫點點頭:“你儘管說。” “當年那些被砍掉的腦袋,最後都埋在了哪裡?” 爺爺的問題勾起了幾人的興趣,紛紛扭頭望著謝屠夫,等待著他口中的答案。 謝屠夫搖了搖頭說:“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據說當年這個地方常年干旱,所以叫做旱村,這是大概好幾百年前就立下的名字,後來為了保證這裡的百姓不被渴死,在滿人入關剛剛建立大清朝的時候,就有一個總督為了建立功勳,在這裡修建了一個非常大的水庫,當地人稱它作十方堰塘。其實這個問題小時候我也問過我父親,可父親也不知道。不過大家都認為,這些人頭很有可能就被埋在那個十方堰塘里,不然也不會傳出'無頭塘'這個名字。” “那這個十方堰塘在哪裡?”曾銀貴反應很快。 “不見了,據說是一夜之間消失的,當時經常在十方堰塘邊玩的人都老得不像樣了,堰塘消失之後,慢慢就搞不清它的位置了。” “一夜之間消失的大水庫?這事兒還真是夠玄。”爺爺嘟囔了一句,沉思起來。 正當幾人陷入沉默之際,大院之外傳來嘈雜的人聲。幾人好奇地湊到門口,將大門打開,只見有人慌慌張張地來回走動。 謝屠夫探出頭去,問道:“出了什麼事?” 一人頓足,說道:“又死了一個人,跟你家徒弟一樣,腦袋被切了,滿地的血。” 爺爺聽到這話,頓時有些慌亂,他問道:“啥子樣的人?” 那人好像沒有聽懂爺爺的方言,愣了一下之後才反應過來,他伸手比畫著:“看樣子跟你年紀差不多大,比你瘦小一點。” 爺爺二話沒說,朝著那人手指的方向衝了過去。 又是之前孫徒弟出事的地方,在那條橫亙的大道上,此刻已經圍滿了人。爺爺衝上前去,撥開擋在前面的人牆,只見果真是有一具男屍擺在那大道中間。和之前謝屠夫所指的孫徒弟出事的地點幾乎是同一個位置,左右兩邊的荒草地看上去也沒有踩踏過的痕跡。 爺爺在那具屍體前蹲身下來,伸手將屍體的手臂抬了起來,這屍體已經完全僵硬,因為被水泡過,表皮有些發皺。那一刻,爺爺呆呆地望著那被切去了腦袋的脖子,那傷口從左到右斜斜的,但非常整齊。 莫晚跟著爺爺的身後,也不知道如何去勸說,只得在身後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莫晚是了解他和張七的感情的,兩個人雖然平時打打鬧鬧,但感情卻要比跟誰都要好。所以,在爺爺被他拉扯之後紋絲不動,莫晚就已經可以肯定這具屍體就是張七的了。 “屍體是哪個發現的?”喻廣財走到人群之中,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爺爺深吸了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傷心,轉而望向了人群之中。喻廣財的問話出口之後,人群中有一個差不多四十來歲的女人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你不用害怕,我們是從四川來的,本來是過來為謝屠夫的徒弟超度,沒想到趕上了這樣的怪事,老實說,現在躺在你們面前的這具屍體是我小徒弟的,本來以為過來只是幫幫忙,沒想到卻把霉頭惹到了自己的頭上。”喻廣財努力讓自己的臉上帶著笑容,顯得不那麼嚴肅。 “焦二娘,你就說嘛,他們都是喪樂隊的師傅,沒有惡意的。”謝屠夫也在一旁幫了一句腔。 這個叫焦二娘的女人說:“之前,我從縣城的親戚家拿東西回來,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就有點害怕,也就是老謝你那個殺豬徒弟的事情。其實小時候就听長輩說過咱們這個地方有點邪門,所以都很少走夜路。就當我走到這條路上的時候,我發現右手邊的草叢裡突然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其實我也不知道那草叢裡到底藏著什麼怪東西,說不定只是一隻老鼠,但我不敢去看,就只有埋著腦袋加快了腳步。誰知我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個人跟著我,我一快這個人就快,我一慢這個人就慢。走出差不多兩百米的時候,也就是這個位置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慢慢地回頭去,只見這個男人光著身子站在我的身後,我被嚇得大叫了一聲,順手一巴掌扇過去,沒想到……” “沒想到啥子?”爺爺追問。 “沒想到,我這一巴掌下去,他的腦袋就飛了出去!”焦二娘整張臉又陷入極度恐懼之中。 “那後來那人頭去哪兒了?”爺爺問道。 焦二娘有些遲疑地指了指那條大道左邊的荒草叢,說:“那人頭像是一個皮球一樣,被我從這屍體上打下來之後,就跳進了那片草叢裡。” 爺爺扭頭望了那左手邊的荒草叢,剛要邁出步子,喻廣財走上前來一把拉住了他。喻廣財低聲說道:“你先別動。” 爺爺收住了腳步,聽到喻廣財轉身對一旁圍觀的人說:“大夥就先散了吧,屍體我們抬回去,我們商量一下是不是應該報官。” “報官頂個屁用,現在到處都在打仗,誰還顧得上你一個人的死活。”焦二娘憤憤說道,“之前老謝的徒弟死在這裡的時候,村子裡的老人就讓我們去報官,可到現在警察局的人都沒一個過來的。” 喻廣財嘆了口氣:“屍體總不能這樣擺著,這樣,我們把屍體先抬回去,這個事情我們來想辦法。” “只怕你辦法還沒有想出來,這村子裡又要死人了。”一個男人在人群中說了一句,“依我看,這肯定是咱們村子裡那個斷頭的傳說應驗了,半夜從這裡過,就會斷頭!” 這個男人的話在人群中引起一片嘩然,大家交頭接耳地討論起那個凶險的詛咒來。謝屠夫見這陣勢,心裡不免慌亂起來,他說:“大家也不要多想了,正好喻師傅他們就是乾這一行的,如果是鬼在作亂,喻師傅是有本事收了它的,大家就不要擔心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他有本事?他有本事自己的徒弟就不會死在這裡了。”男人趕緊回了謝屠夫一句,這句話讓謝屠夫和喻廣財等人頓時啞口無言。 爺爺原本就已經怒火中燒,聽到這話,更像是被哽了一下,他隨口回道:“那現在死的人是你們家的嗎?” 爺爺的話明顯刺激到了周圍人的神經,那個男人顯得有些憤怒,他從人群裡擠出來,想要跟爺爺繼續爭執,卻被謝屠夫給攔了下來。謝屠夫說:“先別爭論了,現在死了人,大夥心裡都不好受,大家齊心的話,肯定沒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在謝屠夫的勸導之下,大家都收斂起了心中不滿。喻廣財讓爺爺和曾銀貴合力將屍體抬了回去,和之前孫徒弟的屍體一樣,擺放在謝屠夫家的堂屋正中間。看著這兩具莫名其妙被削了頭的屍體,大家都很是惶恐。 “張七本來是掉進謝屠夫家的那口井裡,屍體咋個會出現在這麼遠之外的那條大道上呢?”曾銀貴這樣想著,推斷了一句:“莫非這水井和那個地方有一個隱秘的地下通道?” 曾銀貴的話讓爺爺恍然大悟,他噌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來:“肯定是這樣的,那口水井下面的水域很寬,說不定就已經通到了那兩里之外,而在那條大路周圍,肯定也有一個類似水井的出口。” “不是吧?這個也太嚇人了。莫非從這座宅子到那大道的地方就是當年那個消失的十方堰塘?”羅琪說著,眉頭緊蹙,努力地思考著,“也不對啊。” “哪裡不對,很有這個可能性嘛!不是說當年的水庫建得很大嗎?”曾銀貴說。 羅琪卻搖了搖頭,說:“這座宅子的建宅時間長,還是那個水庫的修建時間長?” 爺爺聽後,否定道:“你不應該這麼問,你應該問,是這座宅子修建的時間長,還是那個水庫消失的時間長?” 羅琪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兩人都扭頭望著謝屠夫,希望他能站出來予以解答。謝屠夫想都沒想,非常肯定地說:“這個不用想,肯定是這座宅子修建的時間要長一點,因為那個十方堰塘消失的事情,我父親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十方堰塘與這座宅子,應該是有可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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