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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逃離死亡現場

荒墓 宫小桃 11415 2018-03-22
我的四周充滿了血腥味。自己的身上臉上都是還未冷卻的鮮血。但奇怪的是,我自己的身上並沒有痛覺。等我讓眼睛重見光明後,我看清自己面前的地上躺著一個人,額頭正中間有一個洞,還在汩汩地流著血。一顆子彈從後腦進入再從這個位置穿出來。我面前的地上已經積了一灘的血,此時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他睜大了雙眼瞪著我,神情十分恐怖。這個人就是剛才拿槍指著我額頭的老蘇。我終於明白髮生什麼事了。剛才開槍的不是他,被打的也不是我。之所以面前有層血霧是因為老甦的血濺到了我的眼睛裡對視力造成的瞬間影響。這場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無論是我、羅秘書還是被綁著的晶晶、肖隊長、達雅,沒有一個人不是目瞪口呆。短短幾秒之間,大家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大家才留意到,羅秘書最後一個進來以後,辦公室的門剛剛是虛掩著的。一支手槍就是從這個角度對老蘇進行的近距離射擊。因此才能產生一進一出的強大威力。讓老蘇當場斃命。 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的那支槍上了。我們每個人都在猜想那支槍的主人。但願,但願不是集賢社的那個老大。否則我們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這種情形之下也只能任人宰割了。腳步聲音,持槍人進了屋子。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身影逐漸在我們眼裡清晰了起來。 我深呼了一口氣,解除了自己全身崩得緊緊的神經。大家也鬆了一口氣。雖然來人我們並不認識,但我們卻認得他的服裝。一身十分標致得體的警服,原來來救我們的真的是可愛的人民警察。他開始替每一個人鬆綁。緊接著燈亮了,我們剛剛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又突然面臨強光,都被光線刺得暫時睜不開眼。我注意到在門口開燈的是另一個人——方小膽。

“我來晚了,讓大家受驚了。”那個警察最後把我和肖秘書的綁繩也鬆開。和靄可親地和大家打招呼。此時大家才有空仔細打量來人,此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高有一米八零左右,中等身材,鼻直口闊四方大臉,一身筆挺的警服,外套武警棉大衣,頭戴棉軍帽,英氣逼人,典型的北方軍人形象。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武警根河中隊滿歸林業局支隊的邊防警察,我叫程飛。現在請大家不要亂動,我們要保護好現場。誰有相機,我們要為現場拍些相片留作證據。”程飛的長相生來就讓人有種嚴肅而不失親切的感覺,而且言談舉止中似乎有種我久違的熟悉。 “我是公墓的主任小桃。多謝程警官的救命之恩。”程飛伸出大手,有力地和我握了握手。我的手在他的大手中間綿軟無力。估計他要是加上兩分力道,把我手握碎也不在話下。不用說,這個程飛身上有著不錯的功夫。這就好了,可盼來救星了。

晶晶如夢方醒。她第一次來公墓玩,隨身正好帶著一款迷你的相機。此時正派上了用場。程飛一邊熟練地用相機拍了不少現場照片,一邊拿出身上的對講機。 “洞兩洞兩,收到請回話。”對講機裡“吱吱嗚嗚”收音機調台時的那種音波聲音。 “洞兩洞兩,收到請回話。”還是沒有人回答。 “這要命的鬼天氣,連對講機都用不了了。”程飛拿著對講機出了門,看樣子他想試一下在門外會不會有信號。 大難初赦,每個人都在伸胳膊踢腿,活動一下剛剛掙脫束縛的四肢。晶晶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眼淚“嘩啦啦”地流個不停。 “桃子師傅,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你把我們大家嚇死了。”晶晶一邊哭一邊說,委屈的像一隻受傷了的小綿羊。 “怎麼會,怎麼會呢,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不住地安慰她,看著她害怕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真後悔今天不該帶她過來,讓她受了這樣大的驚嚇。

肖隊長邁著虎步走到我的面前,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桃主任,俺今天服了你了。料事如神呀。誰也沒想到老蘇竟是個潛伏在公墓兩年多的大盜墓賊。他給俺們做了兩年的飯,說實在的他要是在飯裡下點毒,俺們小命就全交待了,好險好險呀。剛才你說外面埋伏著武警俺還以為你是嚇唬老甦的呢,沒想到你早就設計好了。高,太高了。” 我如夢方醒,知道大家都誤會了,想和大家解釋這根本就是個巧合但又覺得現在沒有必要。轉身向方小膽說道:“老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小膽一瘸一拐地走到我們近前,哭喪著臉,眼淚都快下來了,嘴不停地哆嗦著握著我的手說道:“桃主任,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別急,你慢慢說。” 達雅就看不慣他這個樣子,說道:“就是,瞧你那個膽小的樣子,有啥話慢慢說,咱這裡這麼多人,你怕個啥嗎。”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圍住方小膽問明究竟。

方小膽給我們講述了剛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早晨把我們送到公墓上以後,他像往常一樣開車回局裡待命。誰知不多時天上就開始飄起了雪花。起先他以為就是天氣預報裡說的小到中雪,並沒有引起注意。九點多鐘局裡就收到了上級的緊急通知,氣象局發布臨時暴雪警報,說是兩股冷空氣突然在根河上空交匯,進入山區之後形成強對流天氣,會形成較強的降雪,下午還將出現六級的偏北風。請各單位通知林區內作業人員,做好防雪撤離準備。 聽到這個情況時方小膽就慌了手腳,立刻拔打公墓的座機電話,但電話一直是接通的狀態就是沒有人接,再一一拔打我、肖隊長、羅秘書的手機,竟然都是關機。他意識到這個事情非常嚴重,不知我們為什麼都關機也不接電話,立刻和局裡打了個招呼就開車上山。

開始的時候還好,天氣並不像天氣預報裡說的那樣惡劣。只是零星的雪片而已。等過了凝翠山進了盤山道之後,雪就逐漸地大了起來。而且越下越大。方小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手排擋調到了爬坡的全時四驅狀態,小心翼翼地在盤山公路上爬升。 車子開到路兩邊都是樹林的路段,天色就陰沉了下來,雪花也變成了鵝毛大雪。方小膽覺得前方的能見度越來越差,只好開起了霧燈。燈光下,雪花斜刺裡向下飄落,很容易讓司機產生一種視覺上的錯覺,注意力也很難集中。他的腦中開始琢磨,為什麼公墓上的人都關機呢?為什麼座機也沒人接呢?難道是有歹人洗劫了公墓?難道上次在樹林裡自己碰到的那伙人沒走?他們一直躲在山里?他憶起了那天幾個匪徒的對話:“能確定是在前面的山里嗎?” “沒錯,再翻過前面的山就是了。”“告訴老五,等我們踩好點子,讓他直接把東西送上山。為了那塊破銅板子,咱們得做好長期蹲坑的打算。……”

“踩好點子”,“直接把東西送上山”,“長期蹲坑”,這些說明什麼?豈不是說明這夥歹人為了寶藏要在這山里安營扎寨。再聯繫到秋天輝輝的死、一拔接一拔的挖墓人,方小膽越想越害怕。如果真是他們把公墓上的所有人都抓起來了,那自己去的話豈不也是兇多吉少。想到這裡,他多了一個心眼,再往西沿山路拐出不到一公里,就有一處武警設的林區管理站。林區的警務站有點像城市里街道派出所的概念,不過規模要小的多。很多林間的管理站執行倒班制度,只留一位上崗執勤的警察。他們的工作職責是維護一下林區的治安狀況,監管盜獵盜伐者,排查森林火險隱患等等。雖然他們是武警的編制,但一般人都管他們叫做森林警察。森林警察比地方上一般的警察裝備要好一些。手槍更是森林警的標配。偷獵者都有槍,除了單管雙管獵槍之外,沙槍、口徑、半自動什麼玩意兒都有,如果警察不帶槍,別說管偷獵了,弄不好自己都得成為獵物了。當然了,這也只是個誇張的說法,森林警的工作根本沒那麼危險,相反還十分地枯燥。

話題有些扯遠了,想到這裡方小膽就把車頭一拐,準備把車開到警務站,如果能帶上警察一起到公墓去,自己心裡還有點底。往西去的山路都是那種車走多了軋出來的土路。車速明顯降了下來,也就保持在二十邁上下。雪下的漫無邊際,把整個天空變成了一個大漏斗。方小膽只能集中自己的精神,穩穩地抓住方向盤,任車身上下不斷地顛簸。車載收音機裡根河電台播放著那首黎明的老歌《今夜你會不會來》:“今夜你會不會來,你的愛還在不在……”方小膽為了給自己提神,也跟著輕聲哼唱。 “噝……噝……”黎明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終於變成了讓人鬧心的雜音。方小膽知道,現在已經進入了無收音信號的地段了。他無趣地關上收音機,左手調整方向盤開車,身子右傾,準備用右手從手套箱中翻根煙抽。方小膽是個老煙槍,每天至少要抽掉兩盒“紅梅”。就在他做這個動作的瞬間,突然發現車前面站著一個黑影。他下意識地急踩剎車。 “吱……”一聲長音,雪地路滑,車子沒能及時停住,這輛沒安ABS的老切諾基車頭當作車尾,車尾當作車頭,轉著圈地飛了出去。 “當”地一聲,右後車玻璃重重地撞在了樹上。車這才停住。

就這一下子,雖然方小膽沒受傷,但他的心臟差點嚇得跳出來。他趕快跳下車,查看車子的損壞情況。好險,右後車門撞壞了一大塊,車玻璃也碎了,如果這車再多轉半圈,那碎的可就不是玻璃了,搞不好就是自己這吃飯的傢伙。雪簌簌落下,無聲無息,山林中一片死寂。咦,剛才的黑影呢?難道自己看花眼了?不會啊。可是這大雪下得人都看不清路,這荒山野林中怎麼會有人呢? “狐仙?”想到這一層上,他可著實被自己嚇了一大跳。一個月以前,他下班載我回程的路上軋死了一隻狐狸。北方農村比較迷信,特別是狐狸這種動物,更被認為是仙中之仙,最有神靈色彩的動物。過去講的“狐狸”和現代不同,指的是兩種動物。 “狐”說的是狐狸,“狸”說的是野貓。狐仙可是不好惹的,傳說你要是衝撞到了她,她會化作人形來整你,而且狐仙是最狡猾的,你永遠也鬥不過它。蒲松齡的《聊齋》中關於狐仙的描寫就很多,大家對於狐仙的敬畏更是由來以久,如果說到狐仙整人的故事,上了些歲數的人都能講上兩段。現在大雪封山,方小膽又是一個人,這正是狐仙報復他的最好時機,難怪他害怕。他不敢再在此處逗留了,屁滾尿流地爬回駕駛倉內,把車前掛的一串桃木寶劍摘下來掛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發動車子,準備離開這個鬼地方。

踩了離合,剛加了一腳油,車子就滅火了。他再次打火,並用余光看了眼左後視鏡,哇,嚇得差點跳起來。一個黑影就站在車門旁邊。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真來了的話就算死在這兒也沒人知道。方小膽急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不住地打火踩油門。萬幸火打著了,車燈隨之也亮了起來。媽呀,車前還有人影。右邊也有。方小膽覺得真的是世界末日到了,怎麼得罪了這麼多孤魂野鬼。 “噹噹當”,那個黑影開始敲車玻璃。方小膽哪裡敢開窗,他嚇得已經快失去了理智,他一咬牙一狠心,決定加油衝出去,前面不管是人是鬼,撞倒了算他們倒霉,現在的自己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可是,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他剛要踩油門的腳立刻又軟了下來。他聽清了,敲車窗的聲音十分清翠。不像是人手發出的,更像是某種金屬,他也看清了,那不是別的東西,是一把閃著寒光的手槍。 方小膽雙手舉起下車,嚇得魂不附體,幾個黑影原來確實都是人,一共有四五個,個個是彪形大漢。而且他們臉上都帶著大狗皮帽子白口罩,把臉遮的結結實實,只露出一對對凶神惡煞般的眼睛。 “轉過身去。趴在地上。”其中的一個人說道。 這個聲音一響起,方小膽就差點尿在了褲子裡。沒錯,這正是秋天時他碰見的那伙人。真是冤家路窄,怕什麼來什麼,怎麼今個兒又讓自己碰上了。他麻利地轉過身趴在了雪地上,這次他做這個動作比上次熟練多了。 那隻腳又熟練地踩在他的腦袋上。還是那個聲音開口了:“你小子行啊,夠牛B的呀。是不是把我們當初和你說過的話當耳旁風呀?” “哪敢哪敢,殺了我我也不敢呀。大爺饒命啊。”這個啊字還沒說完,頭上的腳一加力道,方小膽一腦袋就扎到雪坷子裡了。 “你以為你做了什麼能逃開我們的睛睛?你是不是把看見過我們的事和公墓的人說了?他們拿著獵槍滿山地搜,還說不是你告的密。還有我們老大那塊價值連城的狐狸皮在哪裡,據說是被你們新來的主任給偷走了。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那個人越說越來氣,用腳狠狠地踹了幾腳方小膽的腦袋。 方小膽鼻子戕地,都流出了鼻血。嘴根本就張不開,沒法說話。又聽那個人說道:“上次我說過了,如果回去和誰說個一言半語,不管你走到哪裡,老子一樣要你的狗命。今天你說是不是個好日子呢?” 方小膽聽了此話兩腿之間一股暖流噴薄而出。看來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正在這決定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又出現了:“且慢。這小子不是什麼要緊的人物,他的狗命咱們隨時可以要來。這樣吧,讓他回去給公墓的那個主任報個信,如果銅章找到了就立刻放到公墓後山根的那個信筒子裡。如果讓我們知道你們找到了銅章還不按我說的去做,你們都得死。而且我會每天殺一個人,直到你們把銅章交出來。” 毫無疑問,這個聲音就是那個所謂的老大。方小膽雖然此時害怕到了極至,但他心裡還對那個老大萌生了一股感激之情,因為這兩次都是他發話才保住了自己的這條小命。他終於可以把腦袋抬高幾公分,開口道:“謝謝爺爺饒命,謝謝啊。” 身後的那個可怕的聲音又開口了:“讓他回去可以,但我多少得給他留點記號,要不江湖上的人會瞧不起咱們弟兄的。”方小膽一聽這話,以為那人又像上次一樣,會拿他的腦袋當球踢。立刻用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腦袋。可是這回他猜錯了,“乒乒”兩聲巨響,方小膽再次昏了過去,這次對方用的不是鞋子,而是粗木棍,打得也不是腦袋,是腿。 二十分鐘後,方小膽忍著巨痛爬回車子,他覺得自己的左腿好像折掉了,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開手動檔的車是需要兩條腿做配合的,這下他根本沒法把車開走,在這荒山之中他感覺到的是一陣陣地絕望。他本能地向遠處高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用儘自己全身的力氣。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在警務站值班的警官程飛竟聽到了他的呼喊,從警務站步行兩公里找到了他。他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和程飛說了,程飛這才開車隨方小膽一起趕到公墓。沒想到一到公墓就趕上了老蘇為我們上演的這一出好戲。他們一直潛伏在外面伺機行動,直到老蘇要和我動真格的,程飛在沒有其它辦法的情況下才迫不得已把他擊斃。 聽完方小膽的敘述,我們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此時我們才發現他是扶著桌子站立,有一條腿沒有吃力,看來傷的不輕。 “看來那伙人並沒有離開山區,一直都在咱們的周圍。我說怎麼總感覺有一些眼睛在偷窺著咱們。”肖隊長說。 “看來通過老方的遭遇可以確定他看到的那些人和咱們在鬼屋櫃子裡時發現的那些人是一夥人。他們應該都是集賢社的。”發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羅秘書。 肖隊長和達雅此時才發現,羅秘書竟然恢復了自由之身。他倆又是詫異又是氣憤。 “桃主任,這是?” 我怕他們傷害羅秘書,趕快伸出一隻手,做了個拒絕的手勢:“你們先別問怎麼回事,回頭我再和你們解釋,我們都誤會羅秘書了,他根本不是集賢社的人。這裡面別有隱情。” 聽我這麼說他們也不便再多問些什麼,達雅狠狠地瞪了羅秘書一眼向後退開。我把肖隊長叫到了一邊耳語幾句,他不住地點頭。 我指揮大家分頭行動,自己再回過頭來安慰晶晶。達雅出去找了塊床單暫時先把老甦的屍體蓋上,肖隊長把方小膽拉到一邊坐好,挽起他棉褲的褲腿,一道深深的淤血印赫然出現在眼前,讓人不忍觀看。 “這怎麼處理?”他對料理皮外傷並不在行,一時有些手忙腳亂。晶晶擦乾眼淚鬆開一直抓緊我的手臂湊了過去。她用纖手按住了方小膽的小腿根,再從上到下一直用力捋下去。痛得方小膽“嗷嗷”直叫。晶晶長出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傷到骨頭。不過還是得盡快地到醫院檢查。”然後從隨手的手包中拿出一小瓶藥水仔細地為他塗上。大家都被晶晶這套專業的動作驚呆了,她自己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解釋道:“沒什麼,以前在學校學的就是急救,這套東西一直都帶在身上,習慣了。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她說完這句話我才如夢方醒,想起晶晶以前可是在醫學院唸書的。 我蹲下身,雙眼不輟地盯著老甦的眼睛。直到他的屍體被一張舊床單蓋在了下面。雖然剛才我就在他的槍口下命懸一線,可是我仍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生死離別。無論是什麼人,哪怕他是盜墓賊、黑社會,他一樣有好的一面,我總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平時勤勤肯肯任勞任怨為大家服務的樣子。一個好端端的人,到了該知天命的年紀,怎麼就不明白錢財是身外之物的道理,還要這樣苦苦地去追尋。不容易呀。沒了老伴,丟了家產,孤苦零丁地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公墓,每晚只能和狼狗相伴,用了整整兩年的光陰隱藏、挖掘,耗盡了自己的心力。人最難的不是乾一件大事,而是堅持乾一件小事。如果以這樣的精神把心智用在正途上不怕沒有所成。可他到最後得到什麼了呢,僅僅是公墓辦公室這冰冷的地面,一張破舊的床單。這讓我不禁想起中的鳳姐,一生容華,最後竟以一葦舊席裹之而去,“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追逐名利,到頭來不也都是一場虛空嗎。我搖了搖頭站起了身,現在我有些憎恨那塊銅章,他成了引發人們身體內罪惡的源泉。我只想快些把它護送到文物局手裡,快些結束這一切的罪惡。 程飛重新進得門來,抖落一身的雪花。 “要想下山就得快些了,我看雪再照現在這樣子下下去,再過兩個時辰就得封路了。我和中隊聯絡不上,只能出了山區再報警讓他們來這裡了。” 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現在要下山的人有程飛、方小膽、肖隊長、達雅、我、晶晶、羅秘書七個人。而切諾基本來只有五個座位,再加上現在有一個後門被撞癟了一塊全是玻璃碴子,根本沒辦法所有的人一起走。肖隊長說話了:“桃主任,我看這樣吧。程警官要開車,老方的腿需要趕快去醫院治療,晶晶可以照顧他,還有最重要的是你要護送銅章到文物局。那就你們四個先走。我和達雅、羅秘書留下。達雅這裡有獵槍,我也不是吃乾飯的,我們在這裡等一兩個鐘頭,等公安局的人過來再一起下山。你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想了一下,看來只好如此了,事不宜遲,程警官趕快出去發動車子。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氣,防凍液也無能為力。只需要再過個把鐘頭車子完全冷卻了,再想發動可是比登天還難了。這部老爺車還是很給面子,竟然一次就發動成功了。達雅幫著掃掉車裡的碎玻璃碴子,肖隊長又找了塊棉墊子堵在被撞壞的後窗口上。這個是必需要做的,否則車開快了冷風灌進來會要了大家的性命。羅秘書扶著方小膽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我和晶晶坐在後面。大家相互叮囑凡事千萬要小心。程飛一踩油門,車子向山下一路絕塵而去。 雪下的終於比之前小了一些。車子上了盤山道,我看到車窗之外無限蒼茫的大興安嶺山脈蜿蜒連綿,視野之間冰天雪地沒有盡頭,才第一次領略到主席在《沁園春.雪》中描寫的壯闊場景。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如果沒有這麼多不愉快的事情,現在眼前欣賞的將是多麼美妙的場景啊。其實生活不也是如此嗎,雖然有那麼多的不盡人意,但只要自己能夠保持一顆積極對待生活的心。那些污垢終將被這潔白的冰雪全部覆蓋。 晶晶兩手始終緊緊地抓著我的左臂,而我卻得用右手把棉被按在窗子之上,抵抗車窗外寒氣的侵襲。方小膽指路,而程飛警官在專心地開車。這條盤山路中有一段路並不寬闊,晴天時也就只能勉強容兩輛車擦身而過。更加可怕的是山路靠西的一側下邊就是懸崖峭壁,在這種冰雪天地出行,稍有不慎就得車毀人亡。車子上下顛簸著,我們的心也隨著車子晃動的節奏起起伏伏。 我不無感慨地說道:“程警官,今天可多虧了您呀!要不是您來的及時!槍法還那麼準,今天我的小命就交待在那裡了。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來表達我的感謝之情。來日方長,您的大恩我一定報機會報答。” “桃主任,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你們公墓這一兩年來治安事故頻發,都是和那找寶的事件有關,為這個我們支隊開過好幾個會了。你們這裡的安全是考核我們工作的重點。對這裡的情況幸好我還有些了解。我們沒把車開到門口,而是停在了管理處的另一側,再悄悄地摸過去就是為了應對突發事件,敵明我暗,咱們就主動得多。開槍擊斃犯罪嫌疑人,這種事情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不是實在迫不得已,我絕對不想這樣做。唉。等事情完了之後,還得煩勞你們到局裡去給作作筆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迎合道。 方小膽回過頭來:“桃主任,沒想到為了一塊銅章,連老蘇這樣的鄉下老頭都瘋了,竟然敢把你們綁起來?而且還拿槍指著你的頭。” “是呀,都是那個破銅章給鬧的。”經歷了生死存亡的考驗之後,我之前尋找銅牌時的期待嚮往一掃而光。現在取而代之的竟是對它一種不屑。 “不過還好,等到送到文物局就安全了。” 方小膽一提到銅章就氣不打一處來:“那破銅牌子就是個取款憑證,至於讓那些人迷成這樣嗎,都拼了身家性命地去搶奪。我又不稀罕又不想要躲還躲不及呢,我招誰惹誰了,為啥就偏偏要讓我挨兩頓打,還差點丟了性命。” 晶晶捅了我一下,關切地向我耳語道:“桃子師傅,銅章收好了嗎?最好還是找個地兒藏起來吧,現在這麼危險,可不能再讓那幫流氓奪去。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咱們的安全。” “嗯,放心吧。” 看著她那嬌美的臉龐我憐惜之情油然而生,我伸出手臂把她輕輕地攬在懷裡。真是對不起她,這些天來讓她為我承載了這麼多的擔心和責任。等到銅章交上去之後,我一定盡全力讓她過上好日子。 方小膽老毛病又犯了,車子越往前走他就越害怕:“程警官,您可一定要小心呀,前面有個啥情況您就加大油門兒踩,千萬別停車。越往前走可越接進那幫亡命徒的地盤了。他們搞不好還在那裡等著呢,我們這裡只有您有一把槍,他們手裡可有好幾把槍呢。搞不好我的小命就交待了。我的小命是小,如果桃主任護送的東西被他們搶走責任可就大了。” 程飛的表情逐漸緊張起來:“老方,不要吵。大家隨時提高警惕,我盡量快點開車。如果一會有什麼特殊情況大家不用驚慌,只要把頭盡量躲到座位下面,用兩手抱住就好了。我在警校畢業之前得過市級的射擊冠軍。三個五個應該可以對付。” 一聽這話,又增加了車裡幾人的緊張情緒。方小膽更是沒完沒了的嘮叨。方小膽這人平時還好,一遇到他害怕的事情,絮叨勁兒一上來比女人還婆婆媽媽。也許這就是他排擠恐怖的一種心理調節方法。我平時膽子還算不小,不過就算天不怕地不怕,有人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地絮叨我是最害怕的。 “行了行了,老方你少說兩句。我服了你了。不過你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搶不走銅章的。” “為什麼?”方小膽奇怪地問。 我很得意地說道:“因為,銅章根本我就沒帶在身上。” 這次連晶晶也感到意外了,銀牙緊咬為我著急起來:“桃子師傅,你說真的說假的。我們現在拼死拼活地開車下山,不就是為了護送銅章嗎,你怎麼不帶在身上呢?” 我不緊不慢地說:“這個你想的就不對了。那伙亡命徒還在山上,而且即然他們的老大知道是我拿了他們的狐狸皮,這就說明他們對咱們的內部情況是瞭如執掌。咱們現在帶著銅章下山確實是不太安全。我把銅章藏到了一處非常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不說出來,誰也別想找到。到了公安局以後,我們可以讓他們多出動些警力。一方面得處理剛才的現場、定案,另方面也可以保護銅章下山。”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大家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點。窗外的雪又開始由小變大了,一直沒什麼停的意思。現在車子開始順著一個斜坡向下移動,地上已經有了一層十幾公分厚的積雪。按道理這個雪量對切諾基這種越野車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這種不太平坦的鄉間公路來說,最難處理的是雪窩和雪下面的結冰層,稍不留意就有打滑和陷落的危險。車速越開越慢,比人走路也快不了多少。程飛嘆了口氣,踩了腳剎車。我們能清楚地聽見車輪輾在雪上“吱嘎吱嘎”的聲音,聲音越來越慢最後消失了。車緩緩地停在了雪地中間。我們幾個不明原因,立刻又警覺了起來,不住地四顧張望。可是周圍並沒有什麼人,也沒有方小膽說的什麼黑影子。不知程警官為什麼停車。 程飛先下了車。先是用手指測量了一下地上雪的厚度。再向天觀望,伸出雙手迎接天上飄下來的雪花。鵝毛般地大雪片不像先前那樣地簌簌下落了,開始不規則地亂飛。 “怎麼了?”方小膽問道。 程飛回到車上,關好車門,回過頭對我們說道:“桃主任,我不得不和大家商量件事情。” “程警官太客氣了,有事您請講。” “我看我們必需掉頭向回開了。”程飛遺憾地說道。 “為什麼?”我大惑不解,因為看現在的意思,並不是車陷在雪地裡走不了,而是他主動停下的。 程警官拿出紙和筆,在上面隨意地畫了幾個圈圓,再將中間連成線,向我比劃著:“桃主任,你看,這裡是公墓,這裡呢就是滿歸鎮,再向裡就是市區。我們現在我們出發了一共是十五分鐘,只走出了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我們現在離滿歸鎮還有十五公里的路程。而且接下來我們走的路只會越走越慢,不會超過現有的速度。這樣算起走出山口還需要至少一個多小時。可看現在的情形,雪越下越大,馬上又快要起風了。我算了,只要我們再走半個小時,雪量就會再增加一倍。二十多厘米的雪量會讓我們寸步難行。而且厚度只是一方面,雪再大了以後路面就不太好找了,如果我們開出路基是非常容易發生危險的。” “那您的意思呢?”我這是第一次經歷林區的大雪,一點經驗都沒有。只好像程飛請教。 “我們如果到時下不了山被夾在中間就會是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這方圓十幾里地的範圍裡就根本荒無人煙,到時如果前後兩面都走不了,又沒有通訊設施能夠呼救,也許大家就得凍死在山里。但如果現在回公墓的話,只有十五到二十分鐘是一定可以的。回到那里以後,我們可以以公墓作為營盤再從長計議。” 我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程警官小心冀冀地給車掉頭。我拿出手機試著拔打局裡的電話號碼,還是顯示沒有信號。晶晶緊張了起來:“回公墓?那是不是就是說,我們回不去家了?” 方小膽和程飛都是常年在山區居住,見怪不怪。方小膽向她解釋道:“沒事的,這主要看雪量和天氣狀況。雪停後如果有太陽光的話,積雪會有一定的昇華,下午四點多鐘我們就可以安全下山。就算雪一直不停,今天走不了,一兩天之內也應該沒有問題。除非雪像今天這樣一直不停地下,連下個幾天,形成雪災。林區會對外封路,那時我們才需要做好長期安營扎寨的打算。” 長期安營扎寨?晶晶聽了更是心慌,焦急地看著我,又晃著我的臂膀說道:“桃子哥哥,你說這可怎麼辦呀。我三天后就該回長春上班了。如果被困在這裡,連電話都不給他們打一個,他們會擔心死的。而且我的日常用品也沒帶全,在公墓那裡怎麼住呀?” 我安慰道:“別著急,這不是目前還不能確定呢嗎。再說咱們公墓每年冬季都有囤糧備貨的傳統,就是為了大雪封山準備的。就算三五個人在裡面呆上一個月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你不用擔心。還有,我們如果這幾天出不去的話,汪局長那邊也會給你們單位打電話的,特殊情況嘛,你們單位的領導一定會理解的。” 晶晶聽了我的安慰心情終於平靜了一些,我們的目光都開始注視窗外。雪撲天蓋地地下來,幾乎達到了密不透風的程度。只下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我雖然也生長在東北,可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雪。車在不停地爬坡,程警官一句話也不說,我知道現在是非常關鍵的時刻,一旦車子有個一星半點的問題,我們就得面臨著非常凶險的處境。所有人的心都被吊在半空中,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砰!”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是公墓方向。遭了,出事了。 程警官警覺地掏出了槍,猛踩腳下的油門。可是車子並不聽話,只聽見輪子轉的聲音並不見速度加快,反而越來越慢。我們暗叫一聲不好,可是已經晚了,車輪陷到一個雪坑里了。 真是欲速而不達,現在更加沒辦法回去了。 方小膽腿傷嚴重,程飛還要開車,看來推車的任務只有交到我和晶晶身上了。我拉著晶晶快速跳下車子。咬緊牙關,分別踏了幾下腳,踩住一塊深點的雪苛子以免打滑,再躬起身子使勁地向前推車。程飛的駕駛技術不錯,看來是個老司機,先是收著油門起動,等車輪順著我們的推力有了點挪窩的意思了,再不斷加大油門。後車輪甩起的雪沫子像煙炮似的四處亂飛,不住地拍打在我和晶晶的腿上身上。我們咬緊牙關,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幾前幾後,終於車子蹣跚著爬出了那個雪窩。涼風和暴雪颼颼地敲打在臉上或灌在脖子裡,我和晶晶顧不得慶祝這短暫的勝利,都是兩個箭步就跳上車子,不住地打著寒戰,摘下手套搓著快到凍僵的雙手。 現在的天氣和剛才又有不同了,風大起來以後就能感覺到北方山區那種刮骨的寒冷。程飛什麼話都不說了,專心致志地讓車保持在一個二檔的勻速上。前面就是懸崖峭壁。這正是進山口中最險的那一段路。 方小膽回過頭來一臉死灰:“桃……桃主任。公墓那邊怎麼會有槍響。是不是羅秘書和肖隊長他們那裡出了什麼事?” 這也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本來就心緒煩亂,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添堵,不由地氣道:“大雪把你下糊塗了吧。有肖隊長在,還有神槍手達雅,他們能出什麼事?” “程警官,桃主任,別怪我多嘴,你們可要打起精神多加留神呀。那些——那些人你們沒見過,絕對個個都是替人了命的惡魔。達雅再厲害,肖隊長再能打,他們也只有一支槍而已。而那些魔頭,他們可是有很多槍的。” 也不怪方小膽這樣害怕,毫無來由地被人家下了毒手,這條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如果再見到那幾個人,不嚇尿了才怪。聽方小膽這樣一說,我倒警覺起來,想起了他剛才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見不到銅牌就一天殺一個人。”天哪,如果真是那樣就壞了。肖隊長?達雅?還是羅秘書?會是誰呢?或許是羅秘書又要搶銅牌,和肖隊長他們交了手?達雅的獵槍不會再離手的,那一槍又會打在誰的身上呢?這一切都得在幾分鐘後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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