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餵食者協會

第11章 第十章黑夢

餵食者協會 那多 9858 2018-03-22
這是我回到上海的第三天。 我已經和報社請假,十天內不進報社,如有稿件直接發到發稿郵箱裡。只是說說而已,這段時間我不准備採訪不出席任何記者發布會更不會寫什麼稿子。沒辦法,我必須盡可能地打亂自己的行為模式,每天睡不同的地方,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為了活命行踪不定。但如果我還得每天進一次報社,或者堅持採訪,就等於把自己的一部分行程交給別人來決定,這在當下的情況絕對是致命的,托盤要藉此把我算死再簡單不過。請假於我是家常便飯,這些年來報社並不在這上面為難我,不管他們出於什麼原因,希望可以保持。 三天來我沒回過家,需要隨時改變行程的生活方式出乎意料地累,瘦了三四斤。好在托盤的殺招沒有第二次出現,這證明我的辛苦是值得的。照常理在第一次行動失敗後,協會方會立刻再次向托盤提出讓我死去的請求。現在一直沒動靜,說明托盤還沒有抓到我的行為模式。

但我心裡明白,我不可能永遠這樣拖延下去。 這三天我在面臨選擇時,大都是在挑出幾個備選方案後,用擲硬幣或擲色子的方式隨機選定其中之一。但隨機真的就能對抗托盤嗎,我不這麼認為。每個人回顧自己的一生時,都會發現有許多關鍵時刻和巨大變化,是由一些隨機事件決定的。這些隨機事件平攤到全球六十億人身上,就等於每天在世界各地的許多人身上,都發生著一些會對這些人產生重大影響的隨機事件。托盤既然要充當命運之手,那就必然要面對這些隨機事件。我不明白具體它是怎麼做到的,但原理可以推測一二,即每個人都生活在社會網中,再怎樣的隨機事件,都無法讓這個人掙脫大網,不管這個人是往前還是往後,往左還是往右,都還在網中,就像逃不出如來佛掌心的孫猴子一般。相信所謂的混沌學模型,解決的就是這個問題。

我的隨機選擇,充其量能為我多爭取一點時間而已。托盤會迅速適應我的新“節奏”,從而製訂出新的方案來。 更何況,我的所作所為並非真的完全隨機,終究是圍繞著一個中心的。只要行為有目的性,預判起來就會容易很多。這個中心,當然就是中國區的複雜測試了。 有很多事情,再危險我也非做不可,比如追查鄭劍鋒。 王美芬已經完全蟄伏起來,短時間內是指望不上了。 你自己小心,盡量別主動聯繫我,什麼時候我方便了,會告訴你。她這樣對我說。 也就是說,即便協會又通過托盤發出了死亡指令,她也不會再行通知我。而對鄭劍鋒下落的追查,就更不必說。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我也想過是否去請梁應物幫忙,X機構的地下勢力非常龐大,對鄭劍鋒的前世今生做出全盤分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甚至他們如果決定追查一個人的下落,往往要比警方更有辦法。但轉念一想,X機構由大量科學家組成,誰知道裡面會否有人兼具餵食者協會會員的身份。

根據郭警官給我的警方內部消息,最高級別的通緝令已經對鄭劍鋒頒出。但我心裡明白,這並不意味著,警方的力量已經總動員起來。最高級別的通緝令每年總會發出幾張,如果按照鄭劍鋒持有核彈的威脅性來說,起碼夠中央級的大員下明確指示,公安部部長領銜成立專案組,全國警力總動員,各路口關卡提高兩個級別以上的戒備……建國以來,警方從來沒有面對過如此大的威脅,豈是區區一張通緝令就足夠的? 但現在的確就是這一張常規範圍內的頂級通緝令,究其原由,只因警方並不真的確信鄭劍鋒手上有成型的原子彈。這張通緝令,更多的是針對死者歐陽德身份背後的聖戰天堂殘餘分子,以及鈾235的可能下落。 站在警方立場,有這樣的判斷沒有錯。

因為在警方掌握的信息裡,並沒有鄭劍鋒的父親鄭元龍和聖戰天堂組織有瓜葛的證據。一切只是從歐陽德的死亡得出的倒推。 歐陽德的死亡意味著鄭劍鋒和聖戰天堂之間有某種關係,這種關係只能是由鄭元龍而起,鄭元龍是核物理學家,受到打擊前的聖戰天堂可能掌握了六公斤的鈾235,所以兩者的關係也必然與鈾235有關。聖戰天堂是極端組織,既然想盡辦法獲得了鈾235,就一定要把這可怕的東西用起來,怎麼用,原子彈是唯一路徑。鄭元龍的意外死亡現在看來不會是意外,很可能是因為他不願意配合聖戰天堂所致。可他既然死了,為什麼歐陽德還會事隔三年,又找上鄭元龍的兒子鄭劍鋒呢? 想來想去,原因只有一個,還是鈾235。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讓鄭劍鋒去造原子彈,這也太過兒戲,一個恐怖組織再怎樣落魄,也不會把這麼貴重的資源交給一個少年。那麼,聖戰天堂為什麼要派出得力干將歐陽德來找鄭劍鋒呢?歐陽德顯然沒有一見面就下殺手,否則鄭劍鋒不可能有機會無聲無息幹掉他,另一方面,鄭劍鋒造出弩匣,表明他有所提防,對歐陽德的出現早有準備。唯一能解釋這些的,就是鈾235這幾年並不在聖戰天堂的手中!

鄭元龍死時,一定已經把鈾235拿到手中,而他的突然死亡,使得這六公斤的鈾235去向成謎。所以恐怕他是主動去死的,為了不助紂為虐,造成意外之象,是不想禍及家人吧。他在死之前對鈾235的去向一定做了很好的掩飾,以至於聖戰天堂在三年之後才找上他的兒子鄭劍鋒。 這樣的分析,從邏輯上完全能講通。警方也必然能做出如上推論。問題在於,推論不等於結論。更重要的是,到此為止,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1,鈾235一定在鄭劍鋒的手上;2,鄭劍鋒有能力做出原子彈;3,鄭劍鋒已經做出原子彈。 要知道,警方正在調查鄭劍鋒的購買記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他買過製造原子彈的一些必備材料。這讓警方鬆了口氣,但我卻不這麼認為。鄭劍鋒是個隱忍的人,從他父親鄭元龍用自己的生命做出的佈局來看,這個兒子也必定不會簡單,他反殺歐陽德這件事本身就說明了這點。他可不會做出網購引爆裝置這樣的蠢事,警方一時查不到,並不能說明問題。更何況,鄭元龍當年既然已經拿到了鈾235,那麼聖戰天堂非常可能把相應的其它材料也給了他,這些材料會和鈾235一起被鄭劍鋒繼承。

其實,在火車上,接到郭警官電話的第一時間,我就確信,鄭劍鋒必定造出了一枚原子彈。因為既然托盤選了他作為關鍵的一環,那麼他就一定有牽動全局的能力。還有什麼,比引爆一顆原子彈更有推動力的?正如我和王美芬的一致判斷,正常情況下,中國政府絕不可能放棄D島,只有戰爭才會將不可能變為可能。中國戰敗放棄D島,或者中國主動放棄D島以達到某個戰術戰略目標。不論哪一種,都太可怕了。中國為什麼會和日本開戰呢,這顆原子彈會給出一個足夠有力的理由! 廣島之後,第二顆在日本本土炸開的原子彈? !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戰爭還能避免嗎?沒錯,這不是國家行為,這只是個人恐怖行動,比911後果更嚴重百倍的恐怖襲擊,日本未必會對中國宣戰。但不要忘記,在一切的幕後,那隻恐怖的命運之手。在舉國哀傷,群情激憤之下,連我都覺得有太多可以下手挑拔的方法,更何況托盤?一旦這顆炸彈爆炸,戰爭必然不可避免。要切斷托盤的反應鏈,必須趕在這之前。

但這些話,我怎麼可能對警方說?換位思考,如果我是警方,一定會把這個叫那多的記者控制起來,慢慢調查他所說的這個聽起來不可思異的“餵食者協會”是真是假,絕不會在第一時間相信。且不說這裡面耽擱的時間,一旦我被警方控制,幾小時內就會被托盤製造的意外害死!這簡直就是在插標賣首。 我看著警方給鄭劍鋒的常規通緝待遇乾著急,卻沒什麼好辦法。郭警官是個聰明人,我不能表現得太過,他說起來不過問我的秘密,但畢竟他是官我是民,哪可能有無限信任,真起了疑心調查起我來,就麻煩了。 到了第三天警方還沒逮到鄭劍鋒的踪跡,我就知道不能再乾等下去。凡事還是得靠自己,王美芬縮頭了,梁應物不敢去找,警方無法倚為臂助,逼到了路的盡頭,只有自己。

我清楚地知道,一旦我親自去追查鄭劍鋒的下落,我的行為模式就會變得很好判斷。比如我判斷出了鄭劍鋒下一小時會出現在上海洋山港三號碼頭,需要盡快趕去那裡截住他,那麼我對交通工具和行進路線就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簡直就是把腦袋伸到了托盤的鍘刀下面。 但我已沒有選擇。有些事情,逃不掉。 然而,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一個求救電話。 電話是席磊打來的,希望和我碰面。說求救可能稍嫌誇張,他並沒有說出類似“救命”的詞語,但從語氣來聽,情緒非常不穩定,處於六神無主的慌亂狀態,顯然是遇到了對他來說非常致命且難以解決的大難題。 我甚至都沒有在電話裡問他遇到了什麼難題,就直接拒絕了。 我說我自己也遇到了大問題,一時難以他顧。然後我說了聲抱歉,就掛斷了電話。

半個多小時後,我出現在席磊面前。我以為會看見一個埋在一大堆啤酒瓶後大哭的男孩,出乎意料,他只是在喝咖啡。看見我他很意外,問我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我說因為我猜你和她分手了,而這裡是你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不過他立刻否認說,不是我和她分手,而是她要和我分手。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一個完成時態,一個未完成時態。我立刻就了解了他的堅持。 “我以為你不會來的。”他說。 “我以為你看上去會很糟糕。”我說。 “半小時之前還是。但是你說不來,這讓我有點絕望。那時我對自己說,沒人能幫我了,我只能靠自己,要是我變得狀態很糟糕,她就真的沒可能再回頭,你說對不對?” 我聽這話愣了一下。戀愛寶典中的重要一條是把自己變得更好,這話許多戀愛專業人士都在講,能知行合一的卻不多。席磊能這麼快從打擊中恢復,讓我刮目相看,這小子的心理素質,倒真是挺強悍。

“倒是你,電話裡說不來的,怎麼又來了呢?”他問我。 “這事情說來話長。”電話這種通訊工具,對托盤來說是全然開放的,我心裡想著要來,嘴上也不能說,現在我就是在玩一場輸不起的猜心遊戲。 何況接席磊電話的時候,我也沒想好要不要和他碰面。畢竟我現在的重心在鄭劍鋒上面,席磊的事情再嚴重,也是他一個人的事,而鄭劍鋒所涉及的,說的少了,也有成千上萬人。且我一接電話,就猜到發生在他身上的“天大的事”,無非就是Linda,男女情事而已。 所以我本心是不願意在這樣的時候,把時間花在安慰少年情傷上,但這樣的做法太符合正常行為模式,易被托盤算中,於是我就把決定權交給了硬幣。 儘管席磊現在看上去情況尚好,我也不能直接說我本不打算來,擲硬幣翻到代表你的菊花那一面才來。 “還是先說你吧。”我說:“和Linda出問題了?你不會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席磊苦笑一下,完全就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樣。經歷過一次死別又經歷了一次愛情,這都是最能讓人成長的人生磨礪。 “我告訴她了。” 我對此早有預料,但此刻聽席磊這麼說,還是不禁搖了搖頭,說:“你瘋了。” 這不是驚嘆,只是一句評價。 “你說了多少?” “全都說了。” 我以手加額。 席磊似還嫌不夠,說:“我說了那個郵箱不是我的,根本不存在什麼我看了幾年的信終於忍不住回信這麼回事;我還說了我向願望滿足器提了要泡她姐姐的癡想然後就莫明擁有了這個郵箱;我甚至還說了自己之前提了一個願望,害死了我的叔叔。” “所以你說了願望滿足器。” 席磊點頭。 “你是不是還說了餵食者協會?” “餵食者協會是什麼?” 我這才記起,我並沒有把餵食者協會的事情告訴過席磊。 “你的調查有進展了?怎麼不告訴我?我們可是說好的。”席磊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先把你的事說完吧。Linda不會相信什麼願望滿足器的吧。”我的確和席磊有過約定,但一來餵食者協會的事有些凶險,二來我以為他沉浸在天外飛來的愛情中無心他顧。 “她先是以為我鬧著玩,然後就氣瘋了,大哭,覺得我滿口胡話,完全不能信任了。我猜她是沒把那個當真吧。你別這麼看我,我說出來之前考慮了很久,我是真的愛她,愛是不能建立在欺騙上的,所以總是要說的,遲說不如早說。我只是沒想到她會反應這麼大,不給我一點分辯的機會。現在她關了機人不知躲到哪裡,找都找不到了。” “那是當然的了,她之所以會喜歡你這個小她幾歲的普通高中生,就是因為那些信。這還不單單是因為她在信裡對你完全暢開心扉,更重要的是,既然你收到了信,就說明你和她有緣分,她相信了這樣的緣分,你才有機會接近她。現在,你一手把這段虛假的緣分打得粉碎,抽骨汲髓,毀了地基,她的反應叫作又羞又怒又後悔,有這種表現再正常不過了。” 席磊卻搖頭說:“不,也許那段編造的所謂緣分是我們能開始的理由,但是,如果要長久地走下去,愛才是一切的基礎。” 我真想把他打打醒,有些事情,也得等生米煮成熟飯再坦白啊。你那麼喜歡她,過幾年成年了和她結婚,再有個小孩,到時候坦白就不會是今天的結果。 “那現在呢?”我翻起半個白眼問他。 “她不可能永遠關機的。我總有辦法找到她。我決定把真相說出來,是因為我相信愛情。不僅是相信我對她的愛,也是相信她對我的愛。” 說到這裡,他瞧了瞧我看他的眼神,說:“覺得我很可笑?一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傻小子?但我還在相信愛情的年紀啊,幸好她也是。” 這話說的,像是我已經多老了似的。不過面對這樣的少年,自己身體裡那點暮氣還真是無處躲藏的明顯啊。 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說:“好吧,這件事情,既然你已經說了,不說個清清楚楚,是沒辦法再將她挽回的。但是要不要說清楚,等我把這陣子的進展告訴你,你自己決定。以我手上的資料,只要她願意給你時間坐下來聽,最終是會相信你的。可在那之前,你得想清楚其中的危險性。” 然後,我把餵食者協會的事,外加這陣子我遇到的危險,以及中國區復雜測試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席磊。 我說到愛略特的偉大構想時,能看出他很想插嘴問問題,但忍了下來。等我說到遭遇連環撞車事件險些身死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安靜,那沉穩的模樣,竟有幾分像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摯友梁應物,讓我覺得履行約定把進展告訴他,並不是一個太莽撞的選擇。 等我把一切說完,席磊說的第一句話並非發問,而是感謝。 “謝謝你願意把這些告訴我。” 我笑了笑,接受他的謝意。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告訴他這些,是對他的尊重,真正把他當作了對等的成年人,而不是一個可以隨便糊弄的少年。 “我本來以為願望滿足器已經足夠神奇,誰知背後還藏著這麼龐大的……怪物,和餵食者協會比起來,願望滿足器,還有我叔叔的死、我和Linda不可思異的愛情,真是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說到這裡,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雖然對比起來微不足道,但這微不足道,對於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情。更不用提D島的事。我也不知道我能在裡面幫到什麼忙……” 我連忙打斷他說:“你不用幫什麼忙,我告訴你可不是讓你幫忙的。” 席磊苦笑一聲,說:“我明白自己,如果換了我,坐在咖啡館裡就直接被卡車撞死了。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的。你說得對,餵食者協會的事,我要想想清楚,是不是要對Linda說。但是,我是說如果……如果你那個啥了,反正你也不會忌諱這個,如果你死了,想個辦法設置個自動短信或電郵什麼的,讓我知道,我好接過你的槍。” 我哈哈一笑,說:“要是我被托盤整死,你覺得它不會把短信或電郵這種東西刪掉嗎。要知道它在數字世界幾乎無所不能,你已經領教過了吧,Linda的郵箱。” “那可不一定,如果托盤有自我意識,它當然主動會把一切威脅掃除。但顯然餵食者協會不會玩火設計一個可能誕生自我意識的程序,所以只要沒人下達針對性的指令,你的信息是能夠傳出來的。” “你就別管這些了,無論怎樣這事都輪不到你來插手,別忘了還有潛伏在餵食者協會內部的王美芬。” 席磊搖搖頭:“這種惜命龜縮起來的傢伙,能指望她豁出去?” 我愣了一下,這麼說倒也沒錯,王美芬這個始作俑者,現在縮起來的確不夠意思。不過……女人嘛,還能指望多少。寄希望於女人從來不是我的習慣,連漫畫裡的超級英雄和超級反派都基本為雄性,這個世界,不管是毀滅還是拯救,都是男人的事呵。 “所以,你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出通往放棄D島這個最終目的的反應鏈,並且切斷它,對嗎?” 我點了點頭:“對,更確切地說,我要找到鄭劍鋒在哪裡,他身上的原子彈,必然是反應鏈中的一環。” “這樣說是沒錯啦。” 席磊有些猶豫,吞吞吐吐。我問他怎麼了,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你是覺得,鄭劍鋒造了顆原子彈,然後他會通過某種方式把原子彈運到日本境內,最終引爆原子彈,通過慘烈的後果,引發中日兩國間的巨大事端,甚至戰爭,最終達成割棄D島?” “對。” “從邏輯上是也很能說得通,但是……這和中海油有什麼關係?” 我一愣。 “托盤對這項複雜測試給出的第一個動作,是讓中海油上馬了一位女性副總。這條反應鏈,會在什麼時候和鄭劍鋒的原子彈交匯呢?從你現在的分析,好像根本用不到中海油這條線呀。” 我皺起眉頭,這的確是個問題,原子彈這條線看似可以直達最終的結果,但是作為反應鏈的初始,中海油這條線,肯定會達成某個必要條件。會是什麼呢? “也許中海油這條線,會在原子彈引爆後,兩國乃至國際上的複雜形勢中,起到必要的推動作用。”我試探著分析。 “我覺得不會,這是托盤給出的第一個指令動作,序列排在鄭劍鋒之前。從時間順序上說,它發揮的作用,不應該在鄭劍鋒引爆原子彈之後吧。” 我意識到席磊的話是對的。中海油這條線,應該是鄭劍鋒這條線發揮作用的先決條件。因為照王美芬的說法,托盤一直等待著第一個動作產生的影響,發酵到一定程度,才會給出第二個動作指令。 可那會是什麼呢? 如果想不出來,那麼我只靠鄭劍鋒這條線推出的反應鏈,就肯定是錯誤的! 但我和席磊面面相覷,苦思冥想了半個小時,都沒有答案。 “不想了。”我說:“先想法子把鄭劍鋒抓出來吧,總之他身上那顆原子彈,一定是反應鏈的核心,這點絕不會有錯。” 我和席磊說了再見,相約無期。走出去時,心裡卻還是空落落,彷彿一整張兇手拼圖,雖然有了心臟,但缺了腦袋的感覺。 但我不能因為這空蕩蕩的感覺而停下來慢慢想。我沒有時間。不僅對於D島,也對於我自己的性命。 我對席磊說想法子抓出鄭劍鋒,當然不是說從現在起想法子。這兩天我並不是光坐著等待警方的消息,自己什麼都不做。事實上,我已經有了相當大的進展。 我的查案能力,能動用的資源,當然和高度重視起來的警方不能比,但我的優勢,在於我所掌握的那些不方便對警方透露的信息。 比如半個多月前,鄭劍鋒曾經在他的QQ空間裡發布過這樣一條心情:又做到那個可怕的夢了,我討厭黑色! 分析疑犯的網絡痕跡已經是當下警方的必修功課,所以這條心情警方肯定也看見了,但他們最多將其分析為鄭劍鋒因為剛殺了一個人,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開始做噩夢。 而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托盤給出了塗黑站牌的指令。 指令發出前幾小時,即當天清晨六點,鄭劍鋒更新過心情狀態——一個豎中指的動態圖。托盤一定據此,或者還有其它某些我不知道的資訊,判斷出鄭劍鋒再一次做了噩夢。同樣的噩夢他已經做過很多次,黑色是夢中的主要基調或者特殊象徵。以托盤的能力,很可能通過無數碎片,把這個夢境還原出了一大半,它下達指令,讓執行者把鄭劍鋒工作場所對面的站牌塗黑,讓鄭劍鋒在上班時不斷看到怪異的黑站牌,從而使他聯想到夢境,以為這是冥冥中某種預兆,終於情緒突破臨界點,做出了一個符合托盤需要,符合反應鏈需要的選擇。 如果我能知道這個夢的具體內容,也許就可以對鄭劍鋒下一步的行為做出判斷。不過我沒有托槃無遠弗界的觸手,看不到更多鄭劍鋒關於噩夢的表述,但幸好,我有其它的途徑來彌補。 既然我已經推測出,鄭劍鋒要把炸彈帶去日本,那麼就只有空海兩條路。空中顯然不現實,不說機場的安檢,只要他的身份證在機場一掃進電腦連進網絡,立刻就會被警方抓起來。 那就只有海路。 偷渡。 不論是在小說影視劇中,還是現實裡,說到偷渡最多的,就是福建。哪怕上網查“偷渡日本”,最先跳出來的那些頁面裡,也都是些以福建沿海為基地,通過漁船或貨輪偷渡的內容。 而鄭劍鋒恰恰祖籍福建,甚至他初二之前,都是在福建讀的書。想必在他幼年時,聽過許多關於偷渡客的軼事。所以他一定會回去,找他的某個有門路的親戚或者同學。鄭劍鋒在福建老家都只剩下了不常聯繫的遠親,所以警方既然不知道他會偷渡,就沒有特別注意這條線。我考慮再三,覺得如果提醒警方的話,指向性太明確,無法解釋清楚理由,所以還是自己先去查探。 我已經在去往福建的火車上。之所以沒有搭乘飛機,是因為飛機上了就下不來,萬一出事,還會連累一整機的人。 一路上我來回翻看著鄭劍鋒的QQ空間、校內社區、騰迅微博。其實這些的主要內容我在這兩天都已經看過,現在我看的算延伸內容,比如他和別人的互動留言,及與他交往密切者的具體情況。 鄭劍鋒對日本的敵意在這些信息中時有體現,意料之中,這和我推測他會攜原子彈去日本呼應起來,說起來有點倒果為因。我也調查了一下這敵意的來源,發現已經傳承幾代。百度百科中鄭元龍的詞條下,提了一句鄭元龍的父親,也就是鄭劍鋒的爺爺。他是一個不幸的幸運兒,極少數從日本731部隊魔掌下逃脫的人,但感染過鼠疫和結核病菌的他,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虛弱,在鄭元龍兩歲時就死了,時年三十三歲。 所以,對於鄭劍鋒來說,對日本的敵意,並不僅僅是民族主義,更有家族仇恨的淵源。當他有一顆可以自由支配的原子彈時,沒有選擇嚮導致父親死亡的聖戰天堂復仇,而是準備將其投向日本(當然,也可能是他面對一個殘破的小恐怖組織無從下手,而日本作為一個國家,總是在那兒)。 這段日子,我的神經處於高度緊繃狀態,看起來精神,其實人非常疲倦。上一刻還在看鄭劍鋒的微博,下一刻從睡眠中驚醒,怎麼睡過去的完全回憶不起來。電腦還在面前的小桌板上放著,顯示器自動保護黑屏,身邊的學生妹還在玩手機,東西沒少,一切如故。我點開電腦看時間,過去不超過半小時。我在心裡給自己敲了個警鐘,托盤是不知疲倦的,但我不是,必要的休息能讓我活得更長。 於是我打算好好睡一覺,要是托盤在這兩小時裡發動就算我倒霉。 關電腦前,我發現有新郵件提醒。順手點開,立刻就忘了剛才的休息計劃。 是郭警官的來信,關於我前天提出的請求的答复。 那天我提醒他,希望警方能多關註一些鄭劍鋒的網絡活動,不僅是他的微博QQ記錄,還包括他平時經常上的網站。同時,能否告訴我鄭劍鋒常去哪些論壇,在論壇上用的是什麼名字。這屬於個人信息,需要網絡警察動用相當的技術手段才能查出來。不過以郭警官對我的了解,他肯定覺得,如果警方不提供,我也總能有自己的渠道去獲得這些密級並不高的信息,就樂得做個人情。他可不曉得,有很多關係,現下的我已經不方便動用了。 郵件裡是鄭劍鋒在失踪前一個月內曾登陸過的論壇,及他在這些論壇中的名字,並附送了登陸密碼。值得一提的是,他失踪到現在,再未上過這些論壇。這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 我掃了一遍論壇的名稱,有雜談類的,有文學類的,還有軍事類的,讓我眼皮一跳的,是一個名叫“湖州鐵血BBS”的論壇。新進展一出現,我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精神奕奕,再顧不得什麼休息,準備把這些論壇一一登陸,搜尋鄭劍鋒留下的蛛絲螞跡。 我從名字看起來最極端的湖州鐵血BBS開始。登陸之後,發現這是個湖州民族主義者的聚居地,從發布的帖子看,觀點都頗“鐵血”。針對的對象,以日本為主。 鄭劍鋒在這個論壇裡的ID叫作“釘子”,發表過幾十個主帖,算得上資深。這些帖子多是說中日關係,或者中國對日戰略的,觀點極端。我點開站內短信,裡面已經被清空,估計是他自己做的,不會是警方。我反倒來了精神,這是否說明了他在這個BBS裡的活動,和他的去向有關? 鄭劍鋒刪了站內信,卻沒有把自己的回帖都刪了。根據這些回复,很容易就篩出一些經常與他互動的ID號,其中一個讓我覺得有幾分熟悉。 這個ID號叫“森林行者”。我苦苦思索半晌,終於啪地一拍小桌板,震得電腦差點掉下來,讓旁邊的女孩側目而視。 想起來了,是劉朝華。王美芬根據臨湖橋公交站牌附近的監控錄像,給出的185個可疑者名單中,經我篩選,最可疑的那個人! 他是一個淘寶店主,而他的淘寶ID,就是“森林行者”。 我相信他們是同一個人,我之所以覺得劉朝華可疑,就是因為他強烈的民族主義傾向。一個在湖州的反日民族主義者,怎麼會不上這個BBS? 那天他經過黑站牌不知是否偶然,或許他進過便利店和鄭劍鋒打過招呼,或許他根本不知道“森林行者”的真實身份。但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多次組織人前往D島的經歷!我立刻搜索他在論壇上發布的帖子,果然,就在兩週前,他發起了新一次的前往D島的召集。 D島離日本本土還有相當距離,哪怕是沖繩也隔了四百公里,但我不會忘記,儘管我推測鄭劍鋒要把原子彈帶上日本本土引爆,但整件事的核心,終究是在D島。 一個在鄭劍鋒常去的BBS上發起的D島示威活動,會和鄭劍鋒乃至整個反應鏈無關?打死我都不信。 也許鄭劍鋒要去的是D島,而不是日本本土?這樣的念頭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就被我排除了,在D島是引爆原子彈是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所以關鍵應該還是在船上,偷渡到日本需要船,去D島也需要船。一艘能開到D島的漁船,一樣也能開到日本。如果在一艘去D島示威的船上,有一名成員忽然提議說,這一次不僅要在D島打橫幅,更要把船開到日本本土去示威,得到響應的機會有多大? 我想,我開始摸到事情的脈絡了。 鄭劍鋒,我就快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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