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瑪格麗特的秘密

第14章 第九章

瑪格麗特的秘密 蔡骏 8542 2018-03-22
在充滿迷霧的黑夜森林裡,林海見到了一個幽靈般的影子,暗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下,漸漸照出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遠方不時響起野狼的嚎叫。霧越來越重,飄滿墳墓般的森林。那個人影裹在黑色的斗篷裡,無聲無息地來到林海面前,伸出一隻乾枯的手,掀掉了蒙在頭上的黑布。 林海看到了一張蒼白的面孔,鷹鉤鼻樑下是充滿皺紋的嘴唇,那雙灰色的眼珠緩緩向前,凝視了他片刻。 然後,那人緩緩吐出一句話:“Tu va mourir sans doute!” 這句話是法語,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就是——你必死無疑! “不!” 林海掙扎著跳了起來,卻發現黑森林已不復存在,只看到幽幽的光線,透過佈滿老虎窗的膠帶照射進來。

原來又是一個噩夢。 “我還活著。” 林海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了這句話,他揉了揉眼睛,自己還在小閣樓裡,手機顯示的時間是清晨6點。 正當他還在慶幸自己活著時,忽然聽到下面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那是瑪格麗特的聲音,她看到了什麼? 林海飛一般衝出小閣樓,幾乎是滾下了狹窄的扶梯,只見在幽暗的臥室裡,瑪格麗特蜷縮在床上,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面色異常蒼白。 他趕緊撲到床邊,抓著瑪格麗特的肩膀問:“怎麼了?” 瑪格麗特的手指顫抖著,指著窗戶的方向,嘴裡卻喃喃地說不出話。 林海抬頭向窗戶看去,只見幾行紅色的墨水寫在窗玻璃上——“Tu va mourir sans doute!” 瞬間,那行字母就像是雷電一樣,從天空打中了他的頭頂,讓他差點窒息了過去。

還是在夢中聽到的那句話——你必死無疑! 眼前似乎又浮現起了霧氣瀰漫的森林,那黑色斗篷下的蒼白臉龐,一雙灰色的眼珠。林海知道他是誰了,幽靈進入了林海的夢。 瑪格麗特終於說話了:“諾查丹瑪斯!這行字是諾查丹瑪斯寫的!” 但林海放開了她的手,緩緩走到窗玻璃前,昨晚這扇窗已經被膠帶封了起來,簡直已經密不透風了。但就在窗玻璃的中央,寫著那行血紅色的字,竟如傷疤般異常醒目。 他下意識地攤開了自己的左手,依然留在掌心的“Aider moi”,與窗玻璃上的那行文字,有著幾乎完全相同的獨特筆跡。 這說明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同一個幽靈所寫的? 林海又回想到了在圖書館前的那個夜晚,那個充滿著腐屍味的黑衣男子,剛才出現在夢中的那個幽靈不正是他嗎? !

他就是諾查丹瑪斯? 可奇怪的是,既然諾查丹瑪斯在林海手心留下了“Aider moi”,在他真的救出了瑪格麗特之後,又為何要說“你必死無疑”呢? 難道這一切都是諾查丹瑪斯安排好了的?林海只不過是一隻懵懂的小動物,乖乖地等待獵人的宰殺? 他回過頭看著瑪格麗特,她的眼神同樣無比驚恐,他顫抖著問:“你剛才看到他了?” “不,我沒有看到。但他一定進來過,只有他會在窗戶上寫字。” 是的,諾查丹瑪斯不單單進入過這房間,而且還進入過林海的夢境。 清晨的老屋依然昏暗,林海立刻衝到房門口,卻發現大門完好無損,桌子依然頂在門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進來過。而所有的窗戶也都關死了,膠帶也封得很好,沒有任何撕開過的痕跡。他又衝到了小閣樓上,發現老虎窗也是完好的,整個房間依然是間密室,沒有人進來過的跡象。

除非那是個幽靈。 如果諾查丹瑪斯真的進來過,那他要殺死林海簡直是易如反掌,這也是推理小說中才有的“密室殺人案”吧。 可他為什麼不殺死林海呢? 林海摸著怦怦亂跳的心口,為自己還活著而感到慶幸。但他隨後又感到了徹骨的恐懼,因為諾查丹瑪斯隨時都可以取他的性命,他的生死完全被捏在那個幽靈的手中,說不定在下一分鐘下一秒鐘,自己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他戰栗著回到瑪格麗特身邊,他們只能以互相依靠來驅散恐懼,但這依然沒有用,幽靈的氣息正瀰漫在這間屋子裡。 瑪格麗特匆忙地穿好外衣,是上次在淮海路買的黑色上衣,還有燈心絨的褲子。她靠在林海耳邊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林海茫然地看著窗戶上的字,難道要在這裡坐以待斃嗎?不,他必須要活下去,瑪格麗特不能失去自由。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逃出去。 老屋已被佈置成了銅牆鐵壁的密室,但這對諾查丹瑪斯沒有絲毫作用,反而會成為林海葬身的墳墓。他再也不能停留下去了,雖然逃出去的危險很大,在外面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但畢竟還有生的希望。 林海抓住瑪格麗特的手說:“Margueritte,我們趕快離開這裡,逃出去吧。” 她也似乎完全亂了方寸,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然後他們收拾了一下東西,林海除了書包外什麼也沒帶,倒是給瑪格麗特帶了個包,放了許多從淮海路買來的衣服。 一切準備停當,林海移開了頂在門後的桌子,把封在門縫上的膠帶都撕了下來,好不容易才打開了房門。 門外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他們手拉手走下樓梯,每走一步都停頓一下,生怕黑暗中會伸出一隻乾枯的手來。

小心翼翼地走出這棟房子,外面的天已經很亮了。林海給瑪格麗特戴上一副墨鏡,免得吸引別人的注意,他自己也不知從哪兒弄了頂鴨舌帽戴著。 他們低著頭離開弄堂,來到上海清晨的街道上,全都低著頭豎著領子,就像藏在衣服裡的“套中人”。 林海走到路邊想要攔輛出租車,但總覺得迎面開來的空車裡,坐著的全都是諾查丹瑪斯,正等著他們上來呢。 就這樣在路邊站了十幾分鐘,他一輛空車都沒敢攔,無奈地退到瑪格麗特身邊說:“看來我們只能到處流浪了。” 他們在僻靜的小馬路上走了很久,直到瑪格麗特說自己又累又餓了,林海才停下,在路邊小吃店吃了些早點。小吃店裡瀰漫著蒸汽,許多上班族到這裡吃早飯。他不時地向四周張望,似乎蒸汽裡隱藏著某個人影,隨時都會凸現出一張蒼白的臉。

林海心裡一顫,他想不該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否則諾查丹瑪斯很快就會找來的。他們又匆匆地離開這裡,拐到北京東路上,向外灘方向走去。 清晨的黃浦江面上瀰漫著濃霧,瑪格麗特冷得瑟瑟發抖,茫然地註視著波濤洶湧的江水。海關大樓上忽然響起了悠揚的鐘聲,她回頭看著那些歐洲風格的外灘建築,驚嘆著說:“真像Notre-Dame de Paris。” 林海點了點頭,Notre-Dame de Paris就是有名的巴黎圣母院。 他們在外灘的迷霧中走了好一會兒,潮濕的風弄亂了瑪格麗特黑色的長發,幾縷髮絲遮擋在她眼前,配著那副墨鏡簡直像時裝寫真。她在防汛牆的欄杆邊停了下來,輕聲說:“我們該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就藏在這霧中吧。也許我們經歷的一切,都像霧一樣難以看清楚。”

在欄杆邊停留了足有半個小時,直到霧氣漸漸散去,看清了黃浦江對面陸家嘴的建築。瑪格麗特仰望著東方明珠,整個人都像雕塑似的不動了,目光裡充滿著震驚,如果你從四百年前來到現代,恐怕也會有同樣的感受。 此刻,他們暴露在了眾多遊人的目光裡,瑪格麗特立刻低下了頭說:“快離開這裡吧。” 林海帶著她快步向前走去,一直來到黃浦江邊的輪渡站,買了兩張去浦東的票,擠進了趕輪渡的人流裡。 瑪格麗特從沒坐過輪船,面對渡輪時顯得異常緊張,林海在她耳邊安慰著說:“你就當這是巴黎塞納河上的橋吧。” 林海也很久沒坐過輪渡了,但小時候有親戚住在浦東,經常要坐輪渡過江,所以留下過深刻的印象。趕輪渡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浪漫的事情,當渡輪靠岸後,等候許久的人們會一擁而上,或步行或推著自行車,全然顧不得風度和麵子。從堤岸到碼頭之間,由幾條鐵橋式的通道連接,通道底下是鏤空的,可以從網格狀的縫隙間,看到黃浦江水拍打著堤岸。

林海拉著瑪格麗特,匆匆走過這鐵網格,腳下發出轟轟的金屬迴聲。渡輪與碼頭靠得非常近,僅一小步就跨進了渡輪裡,瑪格麗特緊張地轉過身來,只見船舷的鐵欄杆放下,渡輪嗚咽幾聲便緩緩開動了。腳下的船舷率先與碼頭分離,混濁的白浪洶湧了起來。林海趴在冰冷的鐵欄杆邊,只見碼頭正越來越遠,隨同遠去的還有一排排巨大的古老建築。 渡輪隨著波濤顛簸起來,外灘在他們視線中一上一下地向後退去。林海拉著瑪格麗特從人群中擠過,一直擠到渡輪的最前頭去。呼嘯的江風使瑪格麗特的髮絲揚起,拂到林海的臉上。 清晨他們還躲在老屋裡,幾小時後就在同一條渡輪上了,這簡直太奇特了,讓林海想起了一句古話:“十年修得同船渡”——至於後面那句話就屬於“非分之想”了。

也許,人生就如同一艘渡輪,永遠往返於一條河的兩岸。而可能相愛的男人和女人,就站在兩岸互相凝視,緣分就通過渡輪連接在了一起。 林海搖了搖頭,自己在想些什麼啊?為何在生死存亡的時刻,還會想到這種問題? 渡輪終於抵達了對岸,穩穩地靠在碼頭上,鐵欄杆打開,人流匆匆湧出,彷彿一道小小的決口。 走出輪渡站,來到浦東的土地上。林海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只能拉著瑪格麗特到處亂走。天空中漸漸下起了小雨,他們沒有傘,只能到一棟大廈底下避雨。 一直等到中午,雨勢越來越厲害,整個陸家嘴都籠罩在一片煙雨中。林海感到肚子餓極了,外套披在瑪格麗特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襯衫,寒氣直往身體裡頭鑽去。他實在忍不住了,索性抓起瑪格麗特的手,把外套蓋在兩個人的頭頂,一口氣沖人了雨幕中。 兩個人飛奔在大雨中,冰涼的雨點砸在頭頂的衣服上,腳下飛濺起無數朵雨花。林海伸手攬著她的腰,就像愛情電影裡的場景。 冒著雨跑了很久,終於找到一家餐廳,兩人將就著吃了頓午飯。又冷又累的瑪格麗特哪兒都不想去了,只是賴在餐廳裡不走,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 外面的馬路上,人們撐著雨傘匆匆地走過,許多人的臉被傘簷遮蓋住了,似乎又隱藏著一張諾查丹瑪斯的臉。林海提心吊膽地註視著外邊,瑪格麗特則顯得困極了,她索性倚靠在林海肩頭,閉起眼睛小憩了起來。 肩上枕著瑪格麗特的頭,林海不免有些心猿意馬了,撫摸著她被淋濕的頭髮,她就像傳說中有著海藻般頭髮的女子。此刻,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衣服大半都已經濕了,彼此可以感受到體溫,他倆就依靠這個來驅散寒冷。 就這樣過了兩個小時,瑪格麗特忽然打了個噴嚏。不行,這樣睡著她會著涼的,林海急忙把她弄醒,她幾乎是跳了起來,大聲地問:“諾查丹瑪斯?” “不,是我啊。” 瑪格麗特這才看清了他的臉,驚魂未定地說:“我們快點走吧,也許他很快就會來了。” 餐廳外邊正好有個公交站,他們還沒看清幾路就跳上了一輛公車。幸好車子很空,他們並排坐在座位上,任由公車帶著他們在這座城市漫遊。 林海始終摟著瑪格麗特的肩膀,她已經摘下了墨鏡,身上的衣服依然沒有乾,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感冒的,不知道她在油畫裡的四百年有沒有生過病呢?不,不能再這樣流浪下去了,一定要找個地方給她換衣服,起碼要讓她洗個熱水澡。 車窗外的雨依然很大,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落腳點——那就是父親住的房子。可是,他不願意讓父親知道這一切,父親一定會以精神病醫生的目光來看他的,說不定會打電話給精神病院,將他和瑪格麗特都送進去治療。 可現在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到父親那裡暫住一晚也可以嘛。 車子從隧道開過黃浦江,林海和瑪格麗特又換了一輛車,趕往父親在西郊的房子。 又折騰了一個多鐘頭,當他們抵達那片田埂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在一片陰冷的雨幕中,可以看見父親的農家小樓,門前幾棵橘樹在風中搖擺著。 他們吃力地走到樓前,用力地敲響了房門。等了好一會兒,房門才緩緩打開,露出了父親驚訝的臉——他看見了瑪格麗特的臉。 瑪格麗特立刻羞澀地低下了頭。林海尷尬地說:“爸爸,她是我的朋友,我們遇到了一些急事。” 父親把他們讓進了客廳,依然用狐疑的目光盯著瑪格麗特,但還是給她泡了一杯熱茶。瑪格麗特抓過茶就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吸著熱氣,看來確實已經凍壞了,父親看了看她的頭髮說:“你淋雨了吧?要不要換換衣服?” 瑪格麗特聽不懂中國話,茫然地看了看林海。 林海急忙點了點頭,把瑪格麗特帶到後面一個小房間裡,讓她在裡面換身衣服。 當瑪格麗特在裡面換衣服的時候,客廳裡父親一把拉住了林海,緊張地說:“她究竟是誰?” “我說過只是一個朋友而已,她是法國人。” “法國人?” 父親怔了半天,目光變得虛無縹緲起來,似乎對準了另一個時空。 “爸爸你怎麼了?我們想在你這裡住一晚上。” 父親驚訝地張大了嘴;“你和她一起?” “是的。但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我只是在保護她而已,沒有你想像的那樣齷齪。” “我齷齪?”父親一下子勃然大怒起來,“你把一個外國女人弄到這裡來過夜,反倒教訓起我來了,你說到底是誰齷齪?” 林海也忍無可忍了:“我們又沒有犯罪,為什麼要背負齷齪的罪名?” 父親氣得把手舉了起來,正要像過去那樣扇兒子耳光時,里間的房門忽然開了,瑪格麗特換了身乾淨衣服走了出來,還是那天在淮海路買的衣服。 “作孽!” 父親長嘆了一聲,又把手放了下來。瑪格麗特看到他臉色很不好,便也識相地退到林海身後。父親仔細地看著瑪格麗特的臉,他的目光裡隱藏著什麼東西,彷彿看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現象。他又後退了好幾步,接連搖著頭說:“你究竟是誰?” “瑪格麗特。” 林海猶豫了片刻,還是代替她回答了出來。 父親沒有說話,轉身退到了廚房裡面,然後林海聽到了開煤氣爐的聲音,父親大概在為他們準備晚飯吧。 林海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幽幽地對瑪格麗特說:“你不要介意我父親,其實他是個好人,就是性格有些孤僻。” 窗外的雨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這孤零零地噩立在野外的房子,讓林海想起了英國的哥特式小說。 父親忙了好一會兒,總算把飯菜端上了桌子,林海和瑪格麗特都是又累又餓,全然顧不得風度地吃了起來。 他們很快吃完了,倒是父親一個人在細嚼慢嚥著。林海忽然提出了問題:“爸爸,你還記得爺爺的過去嗎?” “你問爺爺幹嗎?” “在爺爺年輕的時候,他是不是去法國留過學?” 父親乾脆地回答:“我不知道,你爺爺從沒向我提起過這件事。” “那你聽到過他說法語嗎?” “不,他幾乎從不說外國話。” 林海感到一陣絕望,他大聲地說:“爸爸,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實話呢?你知道嗎?我可能很快就會死了。” “我警告你,是不是要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我沒有開玩笑,如果你再不幫我的話,可能就會失去你唯一的兒子!” 父親第一次被兒子的話震住了,他默默地看著兒子和瑪格麗特,半晌都沒有說話。 林海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他指著瑪格麗特的臉說:“爸爸,你看看這張臉吧。十年前,在爺爺的小閣樓上,你究竟看到過她沒有?” 父親的眼神立刻變了,心中隱藏最深的東西被兒子點破,使他的臉色異常難看。他緊張地踱了幾步,又回頭盯著瑪格麗特的眼睛,瑪格麗特只能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與他說話,希望他能相信林海的話。 忽然,父親走到瑪格麗特跟前,盯著她的眼睛說:“你真的和畫裡的女子一模一樣。” 林海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爸爸,你終於承認了?你看到過那幅畫像是不是?”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父親終於繳械了,他看到了瑪格麗特,這張臉龐讓他無法拒絕。 父親嘆了口氣說:“你真是作孽啊!好的,我承認在爺爺的小閣樓上,確實掛過一幅小小的畫像,而畫像裡的女子,正與這位瑪格麗特長得幾乎一樣。” “這就對了!”林海興奮地抓緊了瑪格麗特的手,“爸爸,為什麼上次問你的時候,你卻回答說沒有呢?” 父親停頓了片刻:“對不起,兒子,那是你爺爺在臨終前吩咐我的。” “是爺爺不讓你告訴我?為什麼?” “這個我也不知道。十年前,你爺爺突發急病送進了醫院,眼看就要不行了,在他臨終的前一晚,他緊握住我的手關照我,讓我把小閣樓裡的那幅畫像拿下來,而且不要讓你知道此事。” 林海著急地問:“這就是爺爺的臨終遺言嗎?他沒有說為什麼嗎?” “當時他沒有說原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能照辦就是了。在你爺爺死後不久,我把閣樓上的小畫像拿下來,放在我自己的櫃子裡。” “那麼說這幅小畫像就在你身邊了?” 父親緩緩點了點頭:“對,就在樓上我的臥室裡。” “快點讓我看看吧!” 林海已經等不及了,沒等父親同意,就拉著瑪格麗特往樓上跑了。父親只能跟在他們身後,打開臥室房門,從一個老櫃子的底下,抽出了一個畫框。 十年的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林海睜大著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幅畫像,然後又抬起頭看看瑪格麗特的臉。 沒錯,小畫像裡就是她的臉。 林海忽然有些激動起來,鼻子也有了些酸澀。雖然窗外下著淋漓的春雨,但他卻似乎已回到了小閣樓上,那個充滿著陽光與塵埃的正午。 畫像大概只有16K紙大小,僅僅畫出一個西洋女子的臉龐,她有著黑色的頭髮,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但畫的下沿僅僅到她的脖子就結束了,幾乎看不出任何背景,一定是從四百年前的油畫《瑪格麗特》裡臨摹過來的。 瑪格麗特也驚訝地看著畫裡的自己,就像在照一面鏡子似的,她搖了搖頭說:“這究竟是誰畫的?” “我猜是我爺爺畫的吧。” 林海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又仔細地看了看畫框,甚至連背面都沒有放過,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總之這幅畫也有些年頭了吧。 然後,父親把畫重新包好,小心地放回到了櫃子底下。 “爺爺怎麼會臨摹《瑪格麗特》的呢?”林海用法語輕輕地說,“難道他當年在法國看到過那幅油畫?” 父親聽不懂法語,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現在林海又回到了母語,“爸爸,你告訴我,爺爺在臨終前,除了這幅畫像以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父親又一次沉默了,他低著頭想了片刻,又看了看瑪格麗特灼人的目光,只能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本來我是絕對不能告訴你的,但現在你把這位畫像裡的女孩帶來了,我想一定是有某種原因吧。” “是的,這關係到一個重大的秘密,甚至還關係到你兒子的生死!” “你真的沒有妄想症嗎?” “爸爸,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嚇我了。你看我都把瑪格麗特帶到你眼前了,這個大活人會有假嗎?難道你也是妄想嗎?” “夠了!”父親打斷了林海的話,他打開窗戶深呼吸了幾口,黑夜的風雨吹到他的臉上,使他的臉色更加嚇人,“好,你爺爺說得沒錯,等你長大以後,可能會遇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的。” “爺爺這麼說過嗎?” “是的,你爺爺在臨終前這麼對我說的,他還交給了我一本書。” 說完,父親關上了窗戶,從最裡層的櫃子裡,取出了一本1935年法文版的。 林海撫摸著這本舊書說:“這一定是當年爺爺在法國留學時帶回來的。” 父親提醒了他一句:“你把書翻開來。” 果然,剛把這本書翻到一半,就露出了一張書籤似的紙條—— 竟然是一張銀行保險箱憑證!辦理時間是1995年1月,也就是爺爺去世前的幾個月。 拿著這張憑證,在五十年的有效期內,可以到指定的銀行開啟保險箱。 對,爺爺一定在銀行保險箱裡藏了什麼! 可為什麼沒有鑰匙呢?也許是設定了什麼密碼吧,但密碼是不可能印在憑證上的。林海搖了搖頭,不願再多想下去了。 他拿著憑證說:“爺爺當年只給你這張東西嗎?” “沒錯,就是夾在這本書裡一起給我的,十年來我一直都沒有動過。”父親感覺有些虛脫了,他喘了一口氣艱難地說,“爺爺臨死前關照,不能把這本書和里面的東西交給你,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 “對,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在徵得了父親同意之後,林海把這本法文版塞進了書包裡,那張憑證依然夾在原來書頁的位置。 現在父親的表情已經溫和多了,也不再向林海追問具體情況了,趕緊為兒子收拾出了一間空屋子,但房子裡也僅剩下這間了。 瑪格麗特猶豫了一會兒說:“沒關係,我可以睡在這裡。” “那我睡到樓下客廳去吧。” “不,你陪著我。”瑪格麗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幽幽地說,“也許諾查丹瑪斯很快就會來了,我能感知到他的氣味,也許可以提前通知你逃命。” 林海傻傻地站了一會兒,覺得瑪格麗特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他們兩人分開的話,恐怕都會完蛋,合在一起或許還有生的機會。 父親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當林海說要和瑪格麗特住一個房間時,他很是害怕地說:“兒子,她可是外國人啊。” “外國人又怎麼了?我說過我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關係,她需要我在她身邊保護她,僅此而已。” 但父親還是滿臉狐疑:“你能保證嗎?” “當然!”林海斬釘截鐵地說,但馬上又露出了一臉倦容,“爸爸,我們都累極了,白天又淋了雨,這裡能洗熱水澡嗎?” 父親點了點頭,把他們帶到了二樓最裡端,那兒有個小小的洗澡間,地上鋪著瓷磚還算乾淨。林海打開了熱水,讓瑪格麗特先進去洗澡。 父親知趣地走開了。林海獨自打開二樓的窗戶,看著綿綿的夜雨,心裡越發忐忑不安起來。 半小時後,瑪格麗特穿著睡衣,頭髮上冒著熱氣出來了。她看起來很冷,一句話都沒說,就鑽到房間裡去了。 林海也匆匆地洗了個澡,總算舒服了一些。回到二樓的小房間裡,只見瑪格麗特正蜷縮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 “你還不睡嗎?” “我在給你放哨呢,我怕諾查丹瑪斯會突然出現。” 林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要來就來吧,不就是死嗎?我已經厭倦這樣的東躲西藏了,還不如快點了結吧。” 她伸手封住了林海的嘴:“不行,我不能讓你死。” “我知道,你害怕失去自由。” “不,我已經失去了四百年的自由,再失去四百年也不可怕,但我唯獨不能失去你。”瑪格麗特的眼睛突然變得那樣熾熱,幾乎要燒透林海的心了,她用無比憂傷的語氣說,“我已經等了你四百年,我們經歷了千辛萬苦終於重逢,你為何又要離我而去?” “四百年?” 林海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德·拉莫爾侯爵的愛情。 “對,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也要活下去,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要害怕和退縮,這才是我喜歡的男人!” “你喜歡我嗎?不,你愛的是德·拉莫爾,不是我林海!” “在我眼裡這沒有區別。” “我不是你情人的替身,我就是我自己。” 林海的心裡忽然酸酸的,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抑制地愛上了瑪格麗特,但他卻根本說不出口,怎麼能愛上一個四百年前的女人呢?然而,這不可思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即便他可能付出死亡的代價。 瑪格麗特也不再說話了,轉過頭依然看著窗外。林海坐在門口的一張椅子上,身上披了條毛毯,呆呆地守著她,兩個人異常尷尬。 不一會兒,睏意已經纏繞著林海了,他無意識地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窗外,夜雨連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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