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瑪格麗特的秘密

第13章 第八章

瑪格麗特的秘密 蔡骏 5519 2018-03-22
雨依然沒有停。 看著窗外巴黎清晨的雨,我已經心急如焚了,總不能把大好春光耗在這裡吧。於是我打定主意——雨中游巴黎。 上午9點,我帶上一把傘走下大樓,胖胖的女管理員已經和我很熟了,我用新學的幾句法語和她打了招呼。 按照地圖上的指示,我坐地鐵直奔Place de la Concorde——協和廣場。 走出地鐵站不遠,就見到了那片古老的廣場,在霏霏細雨中靜默著。因為下雨,遊人不是很多,我很愜意地撐著傘,在Place de la Concorde 漫步,聽著細雨敲打傘面的聲音,如果身邊再多個美女就好了耶。 協和廣場建於路易十五年代,大革命時期相當於北京清朝時期的菜市口,路易十六、瑪麗王后、羅蘭夫人還有羅伯斯庇爾,都在這裡走上了斷頭台。不禁讓我想起當年羅蘭夫人那句臨刑前的遺言:“自由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義施行!”

自從看了大美女蘇菲·瑪索主演的《盧浮魅影》,我就開始嚮往協和廣場的古埃及方尖碑了——這是1831年埃及統治者穆罕默德·阿里送給法國的禮物。 方尖碑果然非同一般,周身雕刻著歌頌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的象形文字。這些文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看到這裡我就想到了羊皮書卷,凡是我們不能解讀的古代文字,其實就和密碼差不多了。廣義而言,人類的文字本來就是一種密碼符號,那麼在這些密碼背後又隱藏著什麼秘密呢?也許本來並不是秘密,但因為歷史的流逝而成為了秘密。當年路易九世也去過埃及,曾經在那裡做過多年俘虜,他看到過方尖碑和金字塔嗎? 離開協和廣場時已是中午,隨便在路邊吃了點,便趕去法國的櫥窗——香榭麗舍(Champs Elysees)了。

其實就是從協和廣場走到凱旋門的這段大馬路,直譯過來就是“愛麗舍田園大街”,但我更喜歡“香榭麗舍”這個名字,因為這四個字在漢語裡太富有古典詩意了。終於走到Louis Vuitton的門口,才發現雨中排了很長的隊,反正我本來就不哈洋貨,看一眼就拜拜了。 走到香榭麗舍大街的西頭,就看到大名鼎鼎的L'arc de Triomphe——凱旋門了,從這裡輻射出十二條大街,據說地下就是巴黎最大的地鐵轉換樞紐。 從凱旋門出來,趁著時間還早,我馬不停蹄地趕往巴黎榮軍院——同時也是拿破崙的安葬之地。 1821年5月5日,拿破崙·波拿巴死於流放地聖赫勒拿島,他的遺體運回國安葬在巴黎榮軍院,由戰無不勝的法國軍團戰友們陪伴著他長眠。

在榮軍院的圓頂之下,我隨同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瞻仰這個曾經震撼歐洲的人物。拿破崙的骨灰安放在六個不同材料做成的棺材內,外面是一個紅色的花崗岩石墩,十二尊勝利女神像環立於石棺上方,象徵法蘭西人民團結在偉大英雄周圍。 從榮軍院出來,雨差不多已經停了,門口有許多流浪漢,看來這個世界無論走到哪裡都不平等。正好對面有個人過來,與我迎面撞了一下,他趕緊說了聲:“Excusez moi!” 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總感覺有點不對勁,這時我聽到有人喊了一聲,我聽不懂那是什麼話,只見一個坐在路邊的男人沖向了大街,前面撞到我的那個人也在撒腿狂奔。 我趕緊摸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果然錢包不見了踪影,原來剛才撞到我的人是個毛賊!我立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飛快地向前面追去。而前面也在上演一場追逐戲,撞過我的男人在前面跑,後面緊追著一個邋裡邋遢的男人,而我則跑在了最後面。

終於,我目睹了一幕法國版的“見義勇為”,那個小偷已經被壓在了地上,“見義勇為者”大聲斥罵了他幾句,從他手裡搶過了我的錢包。這時我也跑了過來,“見義勇為者”回頭站了起來,把錢包交還到了我的手中。 這時我才看清這位好人的臉,沒想到我居然還認識他,就是那天在塞納河邊的橋洞底下,給了我一把破雨傘的法國丐幫。 世界真是太小了啊。 他也微笑了起來,用那“不堪入耳”的英語向我比畫著,大意是他早就看出那個賊不懷好意,那三隻手的一幕正好被他收入了法眼,他是法國的有為青年,自然要挺身而出見義勇為,維護巴黎的旅遊形象啦。 正當他這麼比畫著,那個小偷已經趁機腳底抹油溜走了。不過我已經查看過錢包了,裡面什麼都沒少,八百歐元現金外加一張信用卡,更重要的是我的護照。

拉著這位法國見義勇為好青年的手,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碰上小偷已是難得的遭遇,再碰上這位丐幫英豪出手相助,錢包失而復得,這實在是緣分了。 我結結巴巴地問他:“what's your name?” 他回答說:“Jack.” 這名字在英文裡念“傑克”,在法語裡就是“雅克”,許多法國男人都叫這名字。 雖然我和雅克的英文都慘不忍“聽”,但似乎很快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雅克又說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英文,意思是我還記得在塞納河邊遇到過你,現在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 就這樣我交了一個法國丐幫的朋友。 我原本想要謝謝他的,從錢包裡拿出一張歐元鈔票,但他卻笑了笑死活不肯收,真個是法國版的活雷鋒啊!

經歷這驚險的一幕之後,我離開了巴黎榮軍院,也變得異常小心了,把口袋捂得嚴嚴實實的,讓樑上君子們無從下手。 還是坐著地鐵回伏爾泰大學,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個座位,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四周,看著旁邊哪個人具有小偷的可能性。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居然是林海的號碼。 他怎麼會給我打電話了,難道是遇到危險了嗎? 雖然是昂貴的國際長途,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接起了電話。 果然是林海的聲音,萬里之外的他顯得很緊張,但聲音卻非常輕,似乎是故意壓低了說話的,在這巴黎的地鐵裡更加聽不清楚了。我只有大聲嚷嚷著問:“餵,林海,我已經收到你的E-mail了,知道了你碰到的情況。現在我住在巴黎伏爾泰大學,已經把羊皮書交給奧爾良教授了,他們非常重視羊皮書裡的內容,正在解讀文字過程中,你就放心吧。”

在我大聲說話的時候,引起了地鐵車廂裡其他人的注意,他們默默地註視著我,似乎都對中國話很好奇。 林海在電話那頭顫抖著說:“你沒事就好,我一直都很擔心你和羊皮書。再告訴你一件事情——諾查丹瑪斯可能已經發現我了,他很可能會殺死我的。” 最後那句話我總算聽清楚了,平時我打電話從不會一驚一乍的,但此刻我也忍不住大叫起來:“你在胡說些什麼啊!” “我沒胡說!現在瑪格麗特就在我閣樓下面,我差不多已經把老屋給封起來了,那個幽靈真的快要來了。” “你打幾十塊錢的國際長途,告訴我的就是這個嗎?” “不,我想告訴你我新的發現。我爺爺在30年代的時候,曾經在法國巴黎留學,可能是學習美術的吧,我認為這可能與羊皮書的來歷有關,你能不能在巴黎幫我查一查呢?”

這個新發現倒確實有用,我急忙冷靜地問道:“林海,你爺爺叫什麼名字?他當年是在巴黎哪所學校讀書的?” “我爺爺的名字叫林丹青,丹青就是中國畫的水墨丹青。我只知道他30年代在法國巴黎留學,但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就連讀什麼學校我也不知道。” “哦,天哪,這怎麼個查法?” 林海的語氣挺無奈的:“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你人在巴黎,就只有請你幫忙了。” “好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盡力而為的。” “謝謝你了,假如我能活到明天早上的話。再見!” 接完這個來自祖國的長途電話,我坐在地鐵座位上深呼吸了幾口,這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盯著我,大概是我口中的漢語太大聲嚇著他們了吧?我只能抱歉地說了好幾聲:“Excusez moi!”

這時地鐵已經到站了,我急忙衝出車門,快步向地面跑去。現在是巴黎時間5點30分,中國與法國的時差是七小時,這麼說林海是在子夜12點30分打電話的,他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呢?非要在半夜裡打電話,還是特意要照顧我這邊的時差? 回到伏爾泰大學時,天色差不多已經黑了,但我很遠就見到一個光頭男人,站在學校大門口向我揮著手。 原來是於力,他撇了撇嘴角說:“知道你吃不慣法國菜,到我家裡去吃中國菜吧。” 終於有機會填補我的“中國胃”了,我摩拳擦掌地跟著他上了那輛雷諾。剛開出去不到十分鐘,車子就停在了一棟宿舍樓下,於力說這是伏爾泰大學的研究生樓,整棟樓就他一個中國人。 於力住在三樓一個寬敞的房間裡,居然還是二室一廳七八十平方米的樣子,真是讓人羨慕啊。房子裡有個很大的廚房,看起來很乾淨,顯然平時極少開火。料理台上已經放著洗好的菜了,於力讓我在旁邊歇著,自己開了火炒了起來。

他一邊炒菜一邊嘆起了苦經——原來當初他跟我們說的全都是吹牛皮,什麼剛到法國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貿易公司打工,週薪兩千歐元,連泡了三個法國女朋友,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現在他終於承認了,他剛到法國的第一年,白天待在學校裡上課,晚上就到中餐館裡炒菜,吃了不少的苦。後來他投到了奧爾良教授的門下,受到教授的器重,總算領到了學校裡發的研究津貼,教授每年做研究課題都有經費,於力跟著教授拿了不少好處,這兩年也總算買了輛二手車。 其實於力也不容易,他的父母都是搞學術研究的,照理說也是書香門第了。於力常吹噓自己小時候就有天賦,八歲能背唐詩三百首,父母從小教了他好幾門外文,不到二十歲已精通英、法、俄三國語言了。就在他大一那年,他的父親出國做了一年訪問學者,不知在那裡碰到了什麼課題,全身心地投入進去研究,結果弄得走火人魔,回國後瘋瘋癲癲,不久就出車禍和妻子一起死了。 於力炒菜的動作非常快,很快就完成了四菜一湯,這對我們兩個人來說已是很不易了。吃完了這頓難得的中國菜,於力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再加上剃著的光頭,看起來倒有幾分黑社會的神韻。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說話了:“過去我對你說過,我父親曾經出國做過一年訪問學者。” “難道他是到法國做訪問學者的?” “沒錯,而且就是伏爾泰大學,他研究的課題也正是'路易九世之謎'!”於力忽然有些激動起來,直起身子幽幽地說,“中國幾乎沒人研究這個課題,只有我父親對此深感興趣。他在巴黎伏爾泰大學研究了一年,與奧爾良教授在一起工作。我父親剛來到法國,就接觸到許多神秘的資料,立刻就忘我地投入了進去。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有如此的激情,好像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幾乎連我電話裡的聲音都聽不出了。” “你曾經說過你父親在國外走火人魔了。” 於力怔怔地說:“對,在研究'路易九世之謎'的過程中,他似乎被什麼東西迷住了,最終失去了理智——他聲稱自己在伏爾泰大學歷史系的走廊裡,見到了路易九世的幽靈,還經常與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下國際象棋。當然沒人相信他的話,所有的人都認為他走火入魔了,便把他送回中國治療了。” “許多人因為研究'路易九世之謎'而神秘死亡,難道你的父親也在此列?” “是的,我父親回國不到一個月,就在車禍中和我母親一起去世了。過去我一直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咎於命運的不公。但自從我來到法國,在奧爾良教授門下研究'路易九世之謎',才發現了這個可怕的秘密,我確信我父親死於非命,就是因為'路易九世之謎'!”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繼續下去呢?難道你不怕重蹈你父親的覆轍嗎?” “一開始我也害怕過,曾經猶豫過很長一段時間。但我想這是我父親未完成的遺志,在冥冥之中,一定有種力量操縱著這些神秘事件。我有責任把這些秘密挖掘出來,查明害死我父親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某些事情一旦帶上了個人情感,就變得很麻煩了!” 說到這句話時,我忽然想到了林海和他的瑪格麗特。 “不,這不單單是個人情感,最最關鍵的是,自從我拜在奧爾良教授門下,便發覺'路易九世之謎'可能含有重大的價值,這種重要性遠遠超出了我們現有的想像力。” “天大的秘密?” “對!”於力用了非常肯定的語氣,讓我不由得不相信,他顫抖著說,“我相信我父親絕不會白死,他的死有重大的意義,他是為了破解人類最重要的一個謎而死,也是為了人類未來的生存而死。我必須繼承父親的遺志,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這是對他在天之靈最好的告慰。” 我無法反駁他的話,只能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於力漸漸恢復了鎮定。他的眼角似乎有些閃光,搖著頭輕聲說:“對不起,可能是今晚太高興了吧,把這些不該說的話也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該說?” 他苦笑了一聲:“這你就別管了,我會告訴你原因的,但不是現在!” 停頓片刻之後,我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地鐵裡,接到林海打來的那個電話。我立刻問道:“於力,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說吧。” 我在紙上寫下了“林丹青”這個名字,一邊說:“這個人在上世紀30年代,曾經在巴黎留學,是學習美術的。” “就這些嗎?” “是的,我對林丹青的情況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他讀的是哪個學校。” 於力搖了搖頭:“查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曾經有成千上萬的中國青年到法國勤工儉學,其中有許多人後來成為新中國的締造者,他們在法國留下的只有學籍檔案。如果不知道就讀學校的名稱,要從那麼多人裡查一個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你說得沒錯,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這個人可能很重要……” 現在我非常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原因說出來呢? 於力從我為難的眼神裡發現了什麼,便朗聲道:“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吧,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你的,假如你還把我當做好朋友的話。” 聽到這句話,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隱瞞了,便把林海的事情一股腦兒地全都說了出來—一從林海第一次去美術館,到意外發現羊皮書,再到林海救出油畫裡的瑪格麗特,受到了諾查丹瑪斯的死亡威脅,直到今天接到的越洋電話。 當我說完這些事情時,覺得簡直就是在說一部驚險懸疑小說的梗概,拍成好萊塢電影大概也不錯了吧。 於力聽完也大吃了一驚,他站起來踱了幾步,再看著窗外沉沉的巴黎夜色,眼神裡不知掠過了什麼。 他咬了咬嘴唇說:“果然是不可思議的事,但我寧願相信那是真的。明天我帶你去大學圖書館,我們查一查歷史上瑪格麗特的詳細資料。” “好,這兩件事一定要聯繫在一起。” 我們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晚上10點多鐘,我知道他可能有夜生活,便主動告辭回去了。 於力又開車把我送回了伏爾泰大學,車子一直停在了歷史系大樓下面,我沒有再讓他送,獨自爬上了恐怖的頂樓。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客房裡,聽著19世紀幽靈們的腳步聲,我彷佛能看到遙遠的瑪格麗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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