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下槍響,杜三中槍倒地,到現在,已經四小時了,數百名警員,在大富島,展開搜索,駐大富島的警員負責人宣稱,他們在接到了木蘭花的電話之後,就立時出發,不讓任何船隻離開,其間所化的時間,絕不超過十五分鐘。 兇手如果要搭船離開的話,自大富島酒店,到最近的船隻停泊地點,也至少要這個時間,所以,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兇手還在島上。 那個管理員,在這四小時中,不斷地在認人,有很多人,原來就是大富島上的居民,也有一百多個,是前來游覽的,那管理員認來認去,也未曾認出那個自稱作家的人來。 所有前來游覽的人,登記了身份,住址之後,都可以自由離去,島周圍的船隻,也都有警員上去搜索過,還有三百多名警員,正在島上進行搜索。 天羅地網已經撒開,但是還未曾找到兇手。 酒店的餐廳,成了高翔臨時的指揮部,許多記者趕到了大富島來,但是高翔什麼也不發表,只是禮貌地請記者離去。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來,警員還沒有收隊,高翔一面抹著汗,一面喝著一個警員遞給他的飲品,抬起頭來,向木蘭花苦笑了一下。 木蘭花一直只是坐在一角,她幾乎對這好幾小時的搜索,一點也沒有發表意見,她也未曾看到高翔向她望來。高翔抹著汗,來到了她的身前,木蘭花抬起頭來,道:“我看,我們又犯了錯誤了。” 高翔苦笑著,道:“你是說,兇手已改變了容貌,混在遊客之中,我們已將他放走了?” 木蘭花搖頭道:“那倒不成問題,不是每一個人都登記了住址麼?我著兇手不會蠢到再落下什麼線索在我們的手中。” 高翔道:“那麼,他一定仍匿在島中!” 木蘭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高翔,一個人,運用犯罪手段,得到了大量的現鈔,又擁有一隻價值連城的翡翠船,他又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你想,他會對自己作什麼樣的安排?” 高翔皺著眉,道:“這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木蘭花道:“是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但是聰明人的想法,卻和普通人不同,首先,他絕不會離開本市,躲在本市,反倒是最安全的!” 高翔點頭道:“是,可是——” 木蘭花揮著手,打斷了高翔的話頭,又道:“還有一點,聰明人挑選助手,自然也十分嚴格,他的助手是杜三,這一點已經可以肯定的了!” 高翔訝地道:“是啊,誰也沒懷疑這一點。” 木蘭花的聲調有點遲緩,她道:“杜三根本是一個毫無線索可尋的人,警方不容易找到杜三,杜三自然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案,他是一個典型的犯罪份子,你想,像杜三那樣的一個人,在有了錢之後,會想到他的姐姐,要他姐姐來享福?” 高翔皺著眉,道:“按說沒有什麼可能。” “而且,”木蘭花又道:“我們已詳細擅查過杜三的房間,可曾發現有什麼錢?” 高翔又搖了搖頭,然後,他望著木蘭花,道:“你在懷疑什麼?” 木蘭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眉心打著結,她道:“我在懷疑,我們自始至終,都在被人播弄,兇手用極巧妙的安排,在播弄得我們團團轉!” 高翔駭然道:“你的意思是——” 木蘭花倏地抬起頭來,道:“是的,我的意思是,兇手是故意讓我們知道杜三的下落,將我們引到大富島上來的!” 高翔對木蘭花的推理能力,一向是信服的。木蘭花發表的意見,他也很少駁回去的,可是這時,他聽得木蘭花那樣說,他也不禁搖了搖頭,道:“不會吧,兇手在這裡殺了杜三,可知他定是在大富島上,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置於那麼危險的境地?” 木蘭花苦笑了一下,道:“那我還不知道,我的腦筋很亂,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但是我可以肯定的一點,則是在我們看來,兇手的處境十分危險,但是兇手因為有了極其巧妙的安排,是以在他來說,是一點危險也沒有的,他知道我們找不到他!” 高翔遲疑著,道:“有這個可能麼?” 木蘭花站了起來,道:“怎麼沒有,現在的情形,就是那樣,我們找不到他!” 高翔呆了一呆,道:“現在搜索還在進行,大富島雖然不大,但是一個人藏在島上,要找到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高翔還想向下說著,但是木蘭花卻已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敢斷定,我們用現在那樣的方法,是找不到兇手的,兇手如果殺了人,在島上逃亡,等候我們的捕捉,那麼,他就不能稱是聰明人,而是大笨蛋了,而這一連串的謀奪財產,騙翡翠船,兇殺,卻只有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才能夠做得出來!”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那麼,照你說來,我們又失敗了?是不是立即收隊!” 木蘭花雙眉一揚,道:“當然不,我們繼續搜查,好叫兇手並不知道我們已想透了他的奸計,高翔,你去找酒店的管理員來。” 高翔點了點頭,吩咐了身邊的一個警員,那警員走了出去,不一會,就帶著那管理員走進了餐廳,木蘭花望著那管理員,管理員有點手足無措地站著,木蘭花道:“你說的那王先生,是什麼時候來的?” 管理員道:“今天一早。” “是你帶他進房間去的?” “是。” “酒店中除了你之外,還有幾個人?” 管理員反問道:“小姐的意思是指住客,還是單指我們職工?” “我單指職工。”木蘭花說。 “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女子,”管理員說,“和一個廚子,我們酒店的規模很小,不能僱用太多人,我雖然是經理,但有時連雜工也要做的。” 木蘭花道:“請那兩個女工和廚子來!” 管理員走了出去,不到五分鐘,兩個女工和廚子就來了,三人的神色都很不安,那倒是普通人在知道發生了兇殺案之後正常的反應。 木蘭花問道:“你們之中,誰曾見過住在杜三碼壁的王先生?” 一個中年女工道:“我。” “你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見到他的?” “我在走廊上打掃,”那中年女工說,“他打開門,叫我進去,說是那一壺熱水不夠熱,叫我去換一壺來,我就換了給他。” “當你再次進房中去的時候,他在作什麼?” “他沒有作什麼,只是坐在陽台上。” 木蘭花雙眉蹙得更緊,高翔在一旁,從木蘭花的神情上,高翔看得出來,木蘭花並未曾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木蘭花究竟要得到什麼答案,高翔也不知道。 木蘭花呆了片刻,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們出去吧,我開完了!” 管理員,兩個女工和廚子一起走了出去,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高翔問道:“蘭花,你想在他們的口中,得到些什麼?” 木蘭花道:“我想證明,根本沒有王先生這個人!” 高翔吃了一驚,道:“什麼意思?” 木蘭花道:“你還不明白麼,那兇手精於化豉,我想,他的化裝法,一定不是普通的化裝法,而是一種新的方法,可以使他隨意改變容貌。他可能早已在酒店中,但是又扮成了另一個人來開房間,等到殺了杜三之後,他根本不用逃走,只要改變容貌就可以了!” 高翔道:“可是後門上有被撞開的痕跡。” “那是可以事先安排的啊!”木蘭花回答。 高翔忙道:“那麼,我們調查的對象,應該集中在酒店原來的住客身上,我已全問過了,酒店之中,一共有八個住客,兩個單身男人,還有三對夫婦。” 木蘭花緊蹙著眉,道:“你不妨和他們談談,高翔,成許我的設想有錯誤,我設想了很多,告訴你,我甚至在想,那個死在酒店中,中毒死的人,不是葉安!” 高翔瞪大了眼睛,訝異地道:“蘭花,你在開玩笑?” 木蘭花卻只是搖頭苦笑了一下,並沒有再說什麼。 高翔忙道:“蘭花,你或者太疲倦了,我指揮人在島上繼續搜索,你回家去休息一下吧,我相信我們的網已漸漸拉緊,兇手走不掉了!” 木蘭花打了一個呵欠,道:“或許我是太疲倦了,我腦中從來也沒有那麼混亂過,好吧,我先回家去,借用一下你的直升機!” “當然可以!”高翔說著,和木蘭花一起走了出去。 天色已全黑了,但是在島上的幾個山頭上,還可以看到不斷的閃光,那是搜索隊伍所發出的燈光,高翔扶著木蘭花上了直升機,當直升機起飛之後,高翔還在想著剛才木蘭花所說的話。 而他一面想,一面搖著頭,自言自語地道:“死的不是葉安?那怎麼可能?蘭花一定是太疲倦了,唉,人太疲倦了,是會胡思亂想的!”
木蘭花回到了家中,安妮還在房間中看書。 木蘭花的開門聲,使安妮迎了出來,安妮看到木蘭花那種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禁吃了一驚,道:“蘭花姐,又有了什麼變化?” 木蘭花揮了揮手,道:“別來煩我,我腦中很亂,要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才能理出一涸頂緒來,你管你去看書吧。” 安妮咬了咬手指甲,她沒有說什麼,而木蘭花則已進了書房,將門關上。 在書房中,木蘭花什麼也不做分只是坐著,想著。 高翔以為木蘭花是太疲倦了,所以才胡思亂想的,但事買上,木蘭花並不是突如其來有那種古怪的想法的,她是有根據的。 的確,接二連三的失敗,會使人在精神上,感到極度的疲憊,但是木蘭花卻還不致於被這種疲憊擊倒,她邊保持著清醒,保持著信心和鎮定。 木蘭花抽出了一張白紙來,她先寫了一個“一”字,然後,又寫下了“葉安是全案的主使人”這一句話。隔了片刻,她才又寫下了另一句:為什麼案子的主持人在大功告成之後死了? 她又過了好久,才再寫道:“死的不是葉安”,她立即又寫道:“死的不是葉安,那麼,是什麼人?” 寫到這裡,木蘭花故下了筆,停了好久,才又振筆疾書:“死的見葉全,葉安和葉全,是孿生兄弟,面貌極其相似。” 木蘭花的雙眉鎖得更緊,但是在她的臉上,卻已浮起了一股興奮的神色來。 她深深地吸著氣,熄了燈,以便在黑暗中,更可以集中力量來思索。葉安是一個大犯罪份子,葉全是一個小罪犯,他們兩兄弟在起初,自然是合謀的,上半部的種種罪案,全由葉全來採取行動,然後,葉安堂而皇之地來到了本市。 葉安自然知道警方對他,有一定的懷疑,但是他卻有恃無恐,因為他遠在加拿大。但是,那種安全卻也是暫時的,因為警方很快就會發現他還有一個兄弟,所以他也一定要將葉全殺死。 殺死葉全,有兩個好處。第一,葉全死了,犯罪所得,葉安可以一個人獨吞,第二,警方不知死的是葉全,以為死的是葉安,那麼,自然不會再去追查葉安的下落,而著力於追查葉全。事實上,葉全已經死了,追查當然也毫無結果。 從葉安和葉全是雙生子這一點聯想開去,木蘭花更可以想到,在最後一兩天,在大酒店進出的,根本已不是葉安,而是葉全了。 葉安自然知道葉全嗜飲薄荷酒,那麼,在薄荷酒中下毒,等葉全喝了薄荷酒,毒發死去,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那也就是為什麼死者死得那麼平靜的原故,因為葉全根本不知酒中有毒! 當木蘭花想到這裡的時候,整件案子,似乎已露出一線曙光來了。 但是問題卻在於:葉安現在哪裡?殺死杜三的,自然是葉安,那麼葉安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木蘭花的歸納思索,到了這裡,便無法再繼續下去,於是,她又量頭想起,她將所有的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又重頭想一遍。 她其實早己將所有的事,想過好幾遍了,若果不是一個有極度耐心的人,是不可能再將整件事再從頭至尾細想一遍的。 然而,木蘭花卻有這樣的耐心。 她仔細地想著,突然之間,她霍然站了起來! 她發覺自己和高翔,都忽略了其中的兩個人! 那兩個人,一個是婦人,另一個是小孩子。 高翔曾見過那婦人和那孩子,那是杜三帶高翔到他的“家中”去看時,有一個人(假定是葉全)就冒充了高翔,進入高翔的辦公室,偷走了那隻翡翠船。 他們一直只注意杜三的下落,而忽略了那婦人和孩子,因為那婦人和孩子,根本沒有做什麼,看來是毫無份量的角色。 但是當木蘭花一再細想之後,卻發現這婦人和孩子擔任著十分重要的角色。第一,屋子中有婦人和孩子,高翔去了,看到了他們,即使對他們一點也不留意,也會深信杜三的確是一個貧窮人家的家長。第二,這婦人和孩子,也一定和杜三,葉全,有著特殊的關係,尤其是那婦人,一定可以說出了不少關於葉全的資料來! 要找尋那個婦人,一定比找尋葉安要容易得多了!木蘭花一想到這裡,立時打電話到警局,再由警局用無線電話,轉駁到大富島上,等到木蘭花聽到了高翔的聲音之後,她第一句話就問道:“高翔,當杜三帶你到他家中去的時候,你看到一個婦人,和一個孩子,是不是?” 高翔回答道:“是的。” “那婦人是什麼樣子的?”木蘭花問。 高翔遲疑了一下,道:“那婦人,唉,蘭花,她的樣子太普通了,我當時也沒有註意她,我實在想不起她是什麼樣子來了!” 木蘭花道:“你必需想起她的樣子來!” 高翔的聲音,仍然很遲疑,他所講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他道:“那個婦人……她來開門的時候,是的,她的雙手很粗,她……的頭髮也花白了,她的樣子很普通,等一等,我記起來了,她臉上的皺紋很多,看來像是一個勞苦的婦女——” 木蘭花的心中陡地一動,道:“你,你可曾注意到她和杜三有若干相似之處麼?” “一點也不錯!”高翔興奮地叫著,“我當時還曾想了一想,她不知道杜亭的姐姐,還是杜亭的妻子!” 木蘭花失聲道:“杜大姑!” “什麼?你說什麼?” 木蘭花道:“我知道她是誰了,” 高翔忙問道:“對整件案子有幫助麼?” “當然有,”木蘭花說,“高翔,這件案子設計之周詳,遠在我們的想像之上,它可能已經過了好幾年,甚至十年以上的計劃了!” 高翔奇怪道:“有這個可能?” “有的,現在我就去見杜大姑,我相信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我要幾個女警官協助,請你和警局聯絡,我到警局去和她們接頭。” “好的。”高翔忙答應著。 木蘭花放下了電話,走出了書房,當她在黑暗中走向花園的時候,她不禁苦笑,真的,誰能想得到,住在那樣貧苦的地方,看了一臉老實相的杜大姑,也會是同謀,這真是想不到的事! 那瞎眼老僕是同謀,已經是極其意外的事,但是杜大姑是同謀,更加意外! 木蘭花駕車到警局,四個女警官已在候命,木蘭花忙帶著她們上了車,直駛向杜大姑的住所,日間木蘭花曾來過一次,現在夜已深了。 在黑夜中看來,那一區的陋巷,更是污穢和簡陋,甚至連路燈也沒有。木蘭花和四個女警官,找到了杜大姑住的那個樓梯口,有兩個吸毒者,倉惶地自樓梯口,奔了出來,木蘭花上了二樓,在一扇看來隨時可以倒下的門上,用力拍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