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忘川堂夜話

第8章 第八個故事:離別珠

忘川堂夜話 七日鸣 12208 2018-03-22
外面的地上躺著一串珠子。 那是一串十分雅緻的木珠,暗沉的木色,油光水滑,應該是佛珠吧。 它在地上已經有大半天了,像個被遺棄的孤兒一樣,等著有人來注意它。 其實珠串是不會說話的,但它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對它投以半分關注,直到天快亮了,也沒有人來把它帶走。 街上已經見不到什麼人了。 遙說過,不許我亂撿東西回來。我有些猶豫,卻還是輕手輕腳地跑到門口,把它撿了回來。 它在我手心裡擱著,似乎比剛剛更加美麗了,棕黑色的木料上浮著雲朵似的淺色紋理,我托著它,就听到旁邊一聲怪笑。 “冰糖葫蘆……” 血貨郎推著小車,像往常一樣在街上叫賣他的糖葫蘆。 這麼久來,我還真沒見他賣出去過東西。

“吃糖葫蘆嗎?剛出鍋的,新鮮……” 他瞅著我手裡的珠子,笑得讓人發毛,不待我回答,便慢悠悠地離開了。 我把珠子放進衣袋裡,便準備關店歇業了。 遙大概是在房裡睡著了,我在門口喊了他兩聲,不見回應,便把早飯放在桌子上,隨便扒了兩口飯,也準備回房睡覺。 待到一進我的房間,才發現一個黑毛團蜷在我的枕頭上,睡得正香。 遙最近似乎很喜歡跑到我房間來睡,時不時半夜醒來,就發現一個黑毛團睡在旁邊,剛開始還嚇一跳,後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基於他很自覺地每次都變成貓的樣子,我也默許了他的這種行為,畢竟,有個真皮抱枕的感覺也挺不錯。 “餵,不吃飯了?” 我爬上床,把毛團從枕頭上移開,揉揉它,它哼唧了幾聲,打了個噴嚏,伸著小爪子拍上我的臉。我捉住那條腿,使勁揉上面的粉嫩肉墊。

“小夏,你是不是撿了什麼東西?” 貓爪變成大手,把我的手包在了拳頭里。 遙恢復了人形,懶洋洋地躲在床單下,只露出肌肉結實的上半身來。 他的眼睛打量著我,另一隻手就要往我口袋裡掏。 我有些心虛,忙摀住口袋。 “哪有,我什麼都沒撿。” “那你捂那麼結實幹嗎?” “女孩子的口袋怎麼能隨便給人翻?”我索性胡攪蠻纏一氣。 “哦?女孩子?你也有身為女孩子的自覺了?” 遙扯了扯我短短的頭髮,嗤嗤地笑了半天。 “回你床上睡去!” 我氣了,一腳把他踢下床,他哀叫一聲,看我不理他,只好裹著床單,可憐巴巴地走了,一邊還兀自念叨著什麼女大當嫁,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之類的話。 我知道他一向是嘴上念叨幾句就完了,倒也不去管他,自顧自地睡了。

我做了個夢。 古色古香的屋子裡,有一張大床,上面躺了個人,隔著幔帳,看不出是男是女。 雖然看不清床上躺的是什麼人,我卻沒來由地覺得很憂傷。 床上躺的,感覺上應該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只是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情景呢?又有著什麼意思呢? 醒來的時候滿頭是汗,好像剛跑了八百米一樣。 遙趴在床邊,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你撿了東西對不對?” 我無法否認,因為那串珠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他看著我,嘆了口氣。 “你什麼時候能夠乖一點呢?” 我知道自己可能又惹到麻煩了,有些理虧,乖乖地不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不准看我。” 遙兇巴巴地遮住我的眼睛,半天不說話。

我看不見他,卻突然微微笑了。 “你幹嘛一臉要哭的樣子?” “胡說,本少爺為什麼要哭?” “誰知道呢。” 我不再說話,遙也沒有再說話。 在這樣安靜的氛圍裡,我又沉沉地睡去了。 這次我沒有再做夢。
天黑的時候,我醒來了。 店裡已經開始營業了,遙和白夜坐在堂裡,一個慢悠悠地喝茶,一個窩在藤椅裡,難得地拿了本書在看。 氣氛是少有的平和。 聽見響動,兩個人同時看向我。 “小妞兒,睡得不錯?” 白夜先開口了。 “嗯。”我朝他點點頭,拉了把椅子,在遙身邊坐下。 “廚房裡有東西吃。”遙看了我一眼,繼續翻他手裡那本書。 “我不餓。”我有些好奇他手裡那本破書的內容,湊過頭去看,卻被他一掌推開。

“少兒不宜。” “餵,我都二十多歲了!” 他只是不管不顧,索性轉了個方向,把書藏得嚴嚴實實。 看他似乎是真不想讓我看的樣子,我只好轉移下自己的注意力,跟白夜說起話來。 “怎麼今天有空過來啦。” “因為突然想來看看我的小妞兒。”白夜一臉皮笑肉不笑,說起話來肉麻兮兮的。 你的小牛兒,還你的小豬兒呢!當自己是飼養員啊! 我在腦內幻想了一下白夜戴著草帽在山坡上放牛的情景,把拉風的皮衣換成夏威夷草裙,那畫面簡直太搞笑了,我情不自禁就笑出了聲。 “什麼事這麼高興?” 白夜不明就裡,還以為是什麼有意思的事。 我不肯說,只是瞅著他嘿嘿地笑。 “死到臨頭還能笑得這麼開心的人,估計也只有你了。”他看著我手腕上的珠串,不懷好意地說道。

“白夜!你這傢伙!” 我被他看得發毛,正要問個清楚,旁邊就傳來遙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說小貓兒,你也不要事事都想自己扛下,這回的事情,只能是小妞兒自己去解決才行。” “不勞你費心!” “你翻了半天的書,有結果麼?” 遙不說話了,只是恨恨地合上書,扔到了一邊兒。 我瞟了一眼封面,似乎是××秘法之類的書籍。 這回即使我再傻,也明白自己可能又惹下了什麼大麻煩了。 “告訴我吧。” 我看著遙,他只是垂著眼睛,很安靜地坐著。 “是這串珠子的原因?” 我扯著珠子,皮膚有種被拉扯到的生疼,它緊緊貼著我的手腕,細密得幾不可見的根鬚,已經長到了手腕的肉裡,我有些麻木地看著它,完全不覺得那是我的手。

“你被離別珠選中了。” 半晌,白夜開口說道。 見我一臉迷茫,他又解釋了半天。 離別珠並不是一串珠子的名字,而是由一塊千年梨木製作而成的兩串珠子組成的。其實這兩串珠子本身倒沒什麼特別之處,只是萬萬不能分開。一旦兩串珠子被分開,分別屬於不同的人,那這兩人就會比較倒霉了。 因為離開得久了,珠子離別的怨念會侵蝕到主人身上,時間長了,持有此珠的人就會死去,珠子會接著尋找到下一個主人,在與另一串珠子重逢之前,不停重複地釋放著怨念。 直到某個主人能夠替它完成心願,尋找到另一串珠子,將兩串珠子放在一起,這種局面才會結束。 也就是說,我被離別珠“幸運”地選中了。 如果我不去幫牠找另一串珠子,那我就會死掉,更可惡的是,另一串珠子的主人也會死掉。

問題是,天下這麼大,到哪裡去找一串小小的珠子呢? “它也太霸道了吧?” 我撫著手腕,不想看見那些噁心的根鬚。 白夜笑了,又講了個故事給我聽。 據說很多年前,在大山里面,有一戶人家,這家有兩個孩子,兄弟倆從小同吃同睡同玩耍,相依為命,感情十分深厚,但是由於家裡太窮,做爹的沒辦法,就想把年長的哥哥賣到財主家做長工,好歹也省下一張嘴,多一條活路。 一聽說爹爹要把哥哥賣掉,弟弟當然不願意,哭得不成樣子。爹沒辦法,於是趁某天弟弟外出挑水時,把哥哥賣掉了。 哥哥很懂事,知道家裡窮,二話沒說就跟著財主走了,弟弟打水回來,發現哥哥不見了,就哭著追出去了。一直追了很久,才在山腰上追上了哥哥,山路險峻,弟弟又追人心切,結果不小心踩落了塊石頭,一下子摔死了。哥哥眼睜睜地看著弟弟為追自己而喪命,心中悲切,一時傷心,也跟著跳了下去。

他們的屍體隨著山下的河水順流而下,最後被一個和尚發現,把他們合葬到了寺院旁邊,第二年,他們的墳上就長出了一棵梨樹。 很多年過去了,梨樹長成了參天大樹。 有一個工匠偶爾路過這裡,躺在樹下睡了個覺,夢到了這兩兄弟,醒來後就截一塊木料,做了很多佛珠分贈路人。 接受佛珠的路人漸漸地都死了,死狀甚異,人們才開始調查,後來有高人發現了這個原因,費了很大勁毀滅了大部分珠子,只有兩串逃過一劫,留到了後世,還得了個雅緻名字,叫離別珠。 當然,我手上戴的就是其中一串。
我還真夠倒霉的,連這種萬里挑一的事情都被能我碰到。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斜眼看著白夜。 “沒有。”

白夜回答得很乾脆。 我轉頭撲向遙。 “看在咱們這麼久以來的情分上,逢年過節時你一定要給我燒點紙錢啊!記得燒座房子給我,我要別墅型的!哦,還得要個帥哥!” “說什麼傻話呢。” 他沒有推開我,只是轉向白夜。 “你不要嚇她。” “我可沒有危言聳聽,信不信由你。”白夜攤了攤手,一副很無辜的表情。 啪! 遙把書扔到了他臉上。 我獨自跑到後院裡坐著,這裡是整座建築裡最安靜的地方了。 我看著離別珠,它的根鬚似乎跟剛剛沒什麼不同,又似乎更擴散了一些,靠近皮膚的根部已經變成了隱隱的紅色,用手一碰,就有痛感襲來。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要去找另一串珠子,又談何容易呢?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卻聽得另外一個悅耳的聲音說道:“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呢?” 我抬起頭來,看見牆頭上坐著一個紅衣少女,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姿容氣質看起來很迷人。 “倘若你知道自己得了絕症,很快就會死去,能不嘆氣嗎?” 少女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 “可是你並沒有生病。” “反正都差不多,活不了多久了。” 我有些自暴自棄,乾脆把戴著珠子的手腕舉起來給她看。 她看了一下,倒又笑起來了。 我有些惱了。 “沒什麼好笑的吧?” “你這個人,有時間在這裡反駁我,還不如省省力氣,去找另一串珠子呢?” 我看著她:“你也知道離別珠的事情嗎?” “我不單知道離別珠的事情,連另外一串珠子的下落也知道哦,想知道嗎?”她坐在牆頭上,兩隻小巧的腳晃來晃去,氣定神閒地看著我。 “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麼?” 我沒有傻到以為別人會平白無故地幫我。 “待你找到另一串珠子,把兩串一起給我,怎樣?” “成交。”
回到店裡,白夜已經不在了,遙在廚房忙活著,似乎在準備做飯,我背著個小包,躡手躡腳地從門口悄悄溜了出去。 火車站永遠是個熱鬧的地方,人來人往,帶著一張張冷漠的臉,行色匆匆。因為不是節假日,所以我很容易就買到了去重慶的火車票。 幾十個小時的旅途,旅伴的品質如何自然很重要。 我買的是臥舖,車廂是最後一節的,害我跑了半天,才找到檢票口。 車廂里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上座率大約只有大半。對面下舖是個學生模樣的年輕男孩,皮膚很白,看得出來是擦了粉,眉毛修得細細的,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很是和氣。 上舖的男生,看樣子是他同學,外表倒是反差很大,是個高高壯壯的北方男孩,嗓門兒很洪亮,愛說愛笑。 白臉男生毫不掩飾對上鋪男生的好感,剛上車就擺出了一大堆零食,對上鋪男生關懷備至,十分殷勤。 我買的是上鋪,下舖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畫著黑眼線,塗著很鮮豔的口紅,身材很豐滿,胸口開得低低的,身上一股子嗆人的香水味。 將這幾個人都看過一遍後,火車也已經開了。 下舖女人一坐定,就開始跟對面的兩個男生聊天,沒多久,就打得火熱起來。 列車行進時特有的節奏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我靠在舖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們聊天調笑,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車廂裡已經關燈了,一片黑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連外面偶爾滑過的燈光也看不見。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出來得匆忙,連手機也忘了帶,心裡不免有些懊悔。 不知道誰在聽收音機,音量調得很低,裡面一個女聲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子。 “幽僻處可有人行,點蒼苔白露泠泠。隔窗兒咳嗽了一聲。”
完全沒有了睏意,我慢慢地從床上爬下來,打算在過道裡的凳子上坐一會兒。掀開窗簾一角,果然天已經黑了,車行駛的這一帶似乎是山區,黑乎乎的一片,連亮燈的人家都沒見幾戶。 打開在車站買的水,抿了一口,滋潤下乾渴的口腔。旅途還很長。 我有些後悔睡得太早了,因為列車上的夜晚相當無聊,連風景都沒得看。遙應該早就發現我不見了吧,雖然偷偷跑掉有些抱歉,不過如果告訴他,他一定會跟來,而我不想讓他跟來。 這次出來,找到那串珠子當然好,找不到的話,死在外面倒也罷了,無論如何,死亡的場面不想被他目睹。 因為我虧欠他的實在太多了,我應該被他遺忘掉。他應該擁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為我白白浪費掉。 火車仍然在飛速前行,我站起身來,打算到車站連接處吹吹風,順便看看有沒有值班列車員,問問幾點鐘了。 乘務員室黑著燈,大約是去別的車廂巡邏去了。 車廂連接處很是空曠,一個男人靠在門邊抽著煙,從門上的大塊玻璃可以看到,火車現在仍然行駛在人煙稀少的山區裡。 我站在門邊,努力睜大眼睛朝外看,卻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天和地都是黑乎乎的一團混沌。眼角余光窺到男人手腕上似乎戴了塊表,便向他搭話。 “大哥,請問現在幾點鐘了?” 男人認真地看了看手上的表,回答我。 “十一點三十三分,不,已經是三十四分了。” 我謝了他,就在車廂接頭處到處轉悠,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列車時刻表之類的東西,卻發現這節車廂與下節車廂相連的地方是封閉的,門被鎖住了,扭了兩下不見動靜,我只好放棄了。 男人看見我東摸西摸,就問:“你找什麼?” “我想找找看有沒有時刻表,不知道下站該到哪裡了。” 男人搖了搖頭。 “要那東西沒用,這車只停一個站的。” “直接就到重慶了嗎?” “不,直接到豐都。” 豐都是沒有火車站的。 我在火車站時已經問過售票員,豐都根本就不通火車,必須先去重慶或成都,再轉汽車才行。 況且,我買的明明是去重慶的火車票。 我不動聲色地把車票從口袋裡掏出來,上面的“重慶”兩個字果然已經變成了“豐都”。 看來我極其幸運地搭上了鬼城專列。 對面這個人,還有滿車的乘客,大約也都不是什麼正常人類吧。 我偷偷打量著這個男人,這才發現,他手上戴的那塊表已經七零八落,玻璃面都沒有了,臉頰的另一邊,有很多凌亂的傷口,有的還沒有結痂,不斷地往外滲著血絲,胸口也有一條深深的傷口,看上去像是致命傷。 但奇怪的是,他的樣子雖然有些可怕,卻並不是鬼魂。 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上還殘存著些許生氣,存在於某處的肉體,應該還沒有死亡。 他似乎只是一個生魂,如果能及時發現自己的處境,大概還有一線生機。 我不動聲色地跟他聊起天來。 “大哥,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洛陽人。” “洛陽?那是河南的嘍,離豐都還遠得很哪……” “嗯哪,是遠得很。” “這是去豐都工作?” “不是。” “那是?” “到底是要來幹啥?……我好像想不起來了……”他撓了下頭,臉上浮現苦惱的神色。 看來他已經有些疑惑了。 我不動聲色,繼續引導他。 “大哥,你下午上車之前在幹什麼?” “跟平常一樣,騎著車子去上班。” “上班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是……遇到了個小偷,有人在喊抓小偷,他正好朝我這邊跑過來,我就攔住他了。” “然後呢?你有沒有覺得哪裡疼?” “好像是有點疼……我記得,好像有人送我上醫院了。” “醫生說了什麼?” “醫生弄了一陣子,讓我好好休息……”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我……在坐火車。” “你想一下自己在幹什麼?這個時間,你應該在醫院休息,對不對?” “對,我應該在醫院休息,我應該在醫院休息。”他撓著頭皮,“我為啥會在這裡?” “你該回去了……” “我該回去了,不然兒子該急了。” 車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他對我笑了一笑,頭也不回地跳下去了。
列車仍然在繼續前進,我注視著窗外的黑夜,轉身往車廂裡走去。 乘客們都在沉睡,在這詭異的列車上,引起別人的注意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我也爬上舖位,悄悄地躺下,裝作睡著的樣子,卻沒想到弄假成真,真的睡了過去。 直到半夜時,才被一陣晃動吵醒。 我睜開眼睛,並沒有起身,只是翻了個身,視野正好對上對面的床。 眼睛習慣了黑暗之後,看東西就很清楚了。 對面舖位上是空的,被子隨意地掀開著,看樣子主人只不過剛剛下去。 或許是去衛生間了吧,我這麼想著。接下來的聲音卻讓我不得不否決掉這個猜測。 從我的下舖傳來一陣陣抖動,其間夾雜著男人和女人的喘息聲,看樣子,在我睡著的這一段時間內,列車上剛剛誕生了一對露水夫妻。 列車真是艷遇的好地方。 他們的動靜並不小,白臉男生應該也被吵醒了。回想起他情真義切的臉,我突然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是什麼樣子的。 從我這個角度可以很方便地看到他的床,他側睡著,眼睛卻沒有閉上,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我所看不到的,活春宮上演的地方。 我研究不出他的眼睛裡究竟是什麼表情,又對床下這一對不怎麼感興趣,手腕一動,不小心碰到了舖位上的欄杆,很痛。 他的手應該更痛吧?畢竟,一直在流血,流到整床被子都濕透了。 情字這一關,無論男女,總是很難過的。 只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沒有人能夠改變。 我又翻了個身,決定閉上眼睛繼續睡,卻已經沒了睡意。 我突然有些想念一個人。
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我知道他還活著,因為我手心裡的紅月還存在著。 無關前世,唯有今生。 我對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並不太感興趣,即使那是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的,我也無法體會。 唯一留下來的,只有感情。 只有它不會欺騙人。 下舖的動靜漸漸平息,接著女人的驚叫聲響起,“啊”的一聲,劃破車廂內的黑暗,幾行腳步聲匆匆響起,不一會兒,有束燈光照了過來,原來是列車員來了。 有人割脈自殺了。 這並不是一件小事,列車員卻沒有什麼驚慌的表情,彷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略微探了下鼻息,就斷定沒有救了,招呼著上鋪男生和他一起,把屍體抬去車廂連接處的庫房了。 我以為這不過是情景重演,心懷不甘的自殺靈魂,會常常徘徊在死去的這一刻情景裡,無法解脫。而剛剛看到的列車員,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那個列車員都是個活生生的人。 但是不對勁也就在這裡,如果一個正常的列車員,看到這種事件發生,怎麼會是這種反應?他的態度,就好像不過是旅客的嬰兒尿了床一樣,僅僅覺得有些麻煩而已。 而且,去豐都的直達火車,本身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不存在的列車,不存在的列車員。 很快列車員就和上鋪男生一起回來了。 他動手把沾滿了血蹟的被褥收拾了一下,拎著走了。 圍觀的幾個人也陸陸續續地散去了。 下舖的女人顯然很有些害怕,不敢呆在自己舖位上,乾脆爬到對面上鋪,和那個男生光明正大地抱成一團。 我冷笑了一下,朋友剛剛死去,屍骨未寒,他倒也真的沉得住氣。 “他為你夢裡成雙覺後單,廢寢忘餐。羅衣不奈五更寒,愁無限,寂寞淚闌干。” 收音機裡的女聲仍然幽怨個不停。 “你將何郎粉面搽,他自把張敞眉兒畫。強風情措大,晴乾了尤雲雨心,悔過了竊玉偷香膽,刪抹了倚翠偎紅話。” 男生抖了一下,抱緊了身邊的女人,眼睛一瞟,又看見對面的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又悄悄地鬆開了手。 “姐姐,你一直在睡啊。” “嗯,一直在睡。” “這車真慢,開這麼久了也不見停,不知道下一站到哪了?” “現在幾點鐘了?” “十一點三十五分。” 他看了看手機。 發生了這麼多事,原來只過了一分鐘而已。 “姐姐,你不冷嗎?我覺得車廂裡的空調好像開得太大了。” 我看著伏在他身上,只露出半張臉的女人,平靜地答道。 “嗯,是有點冷。” “姐姐,你到哪裡下車?” “終點站。” 我打了個呵欠,無視他還想繼續說什麼的表情,決定不再理他了。 也許一覺醒來,這個人也就不存在了。 只是時間過得太慢了,照這個勢頭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終點站。耳邊是火車輪子轟隆轟隆的聲音,我翻來覆去了半天,終於還是爬起來,打算找列車員問問。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我走到外面,才發覺這並不是什麼收音機裡發出的聲音,而是一個坐在窗邊的女人唱的。 看背影很年輕的樣子,她執著手帕,身型優美,一直在唱著同一支曲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曲子應該是罷。 曲子的結尾是張生中了狀元,回鄉娶了崔鶯鶯,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當然,團圓結局只是後人美好的願望而已。最初版本的里,因為過於美麗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鶯鶯被道貌岸然的張生拋棄了。 不知道她唱的又是哪個鶯鶯? 列車員站在車門處,神情看上去很是悠閒。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若無其事地問他。 “下一站到哪裡?” “豐都。” “豐都幾時有了火車站啦?我都不知道的。”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我。 “幾十年前就有了。” “幾點到站?” “十二點整。” “那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三十六。” 時間過得還真是慢啊。 “半天前我就問過別人時間,那時是十一點三十四,這麼久,只不過過了兩分鐘。” 他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有什麼辦法,這只能靠他們自己。” “什麼意思?” “你不也是一樣,想著要去死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發覺自己潛意識裡,果然抱著死了也無所謂的想法。這就是我之所以在這趟車上的原因嗎? 他的意思,大家都死去,列車才能抵達終點嗎? “我不想去死,卻想去豐都。” 我微笑著看他。 “活人是到不了豐都的。” 他慢吞吞地打開車門,窗外的風呼地一下撲了進來,吹得人幾乎有些站不穩了。 我就這麼被他推了下去。 耳邊只聽到最後一句話。 “你搭錯了車。” 我聞到了火車里特有的那股味道,混合著濃烈的泡麵味道,人身上的體味,金屬的味道,汗味,被褥的味道,空氣中是吵吵嚷嚷的聲音,收拾行李的聲音,車頂上廣播的聲音。 “旅客們,重慶火車站就要到了。” 我一個激靈,坐起了身,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已經在整理行李,準備下車了。見我起身,對面舖位的大叔笑瞇瞇地說:“姑娘,你可真能睡啊,幾十個小時都被你睡過去啦!” 我勉強笑笑,這才想起來,我對面的舖位的確是個中年大叔不錯,他下舖是個帶小孩子的中年女人,根本不是什麼年輕男生。我的下舖是個年輕小姑娘,一路聽著耳機,安靜得不得了。 這麼說,我從鬼城專列上回來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看了一下,是遙發來的信息。 “一路平安,等你回來。” “嗯。” 我回了簡短的一個字,把手機放回口袋之前看了下時間,上午十點二十五分。 重慶站到了。
豐都是著名的旅遊景點,出了火車站,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去豐都的汽車,兩個半小時就可以到豐都了,相當方便。 車上人很多,我上了之後,剛找了個位子坐下,司機就立刻開車了。 火車上睡了一路,汽車上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幸好座位靠窗,我乾脆拿出在車站剛買的豐都地圖,仔細研究起來。 我要去的地方還挺偏僻,看樣子是條挺小的路,連地圖上都沒有標註。到時候再慢慢找吧,我嘆了口氣,把地圖收了起來。 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也許是坐太久車,不舒服了吧。 幸好車速很快,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下車之後,我看著滿街新式建築的豐都,決定先找家旅館休息一會兒,晚上再出去。 事實證明,我這個決定非常明智。 夜晚的豐都又變成了我曾經見過的那個陰冷的小城。 街上青燈點點,三三兩兩的人表情木然地走著。 我踩著青石板路,隨意地走著。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呼喚著,該向左向左,該朝右朝右,完全不需要我動腦,這恐怕也是離別珠的作用吧。 心中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想,另一串珠子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停在了一處大宅子門口。 說是大宅子,的確是很大,一眼看不到圍牆的邊際,大門緊閉著,看不出什麼來。 我要找的人就在這裡。 我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來。 還沒等我叩門,大門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寬敞的院子裡,有個人背對著我站著。 “你來了。” 是未明的聲音。 看見他,我倒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畢竟這裡是鬼城,看見判官倒也正常,只是他在這裡,也就意味著,我要找的人,怕也並不是什麼普通人了。 “我要找的人,已經死了嗎?” 他搖搖頭。 “跟我來吧。” 這處宅子比判官府大得多,我跟著他,還是走得頭昏腦漲的,正在想為什麼還不到的時候,我們停在西側的一處房門前。 雖然是偏房,房子的裝飾卻毫不馬虎,簷下的木雕栩栩如生,樑上的彩繪也細緻生動,看得出來宅子主人是個很講究的人。 “進去吧。” 他輕輕把我推進了房間。 屋子裡點著燈,光線很好,房間裡坐著一個人,看到我進來,便站了起來。她的身體不太好,光是站起來,就有些氣喘吁籲的。 我呆了一下,因為這人,我原是認得的。 在枕夢書所顯示給我的記憶中,她正是那個被上天寵愛的樂師。 同時,也是一切的起源。 我,清明,遙,那後來的一世又一世,所有的開端,都是由鳴君的那把琴而開始的。 夢裡的畫面沒有什麼真實感,現在活生生的人站在了我面前,光彩奪目的,我一時倒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鳴君握住我的手,靜靜地看著我。 “妹妹,你終於來了。” 等等,她叫我什麼? 我想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傻,因為她笑得很開心。 “我等你很久了。” 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腕,我卻感覺不到痛感,低頭一看,她手上戴著一串一模一樣的珠子。 離別珠的主人竟然是鳴君? 我有些懵了。 鳴君溫和地看著我。 “先坐下吧,待我慢慢跟你說。” 旁邊有人搬過來一把椅子,我道了下謝,聽到一聲低沉的回答。 “不謝。” 我猛地抬起頭來! 是清明! 他似乎更清瘦了些,一襲白衣,神色淡然地看著我。 他眼睛里湖水一般平靜,我在裡面找了半天,連一絲波瀾也沒有。 我本來以為我會哭,卻並沒有。 我幻想過很多種重逢的場面,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原來你一直在這裡。 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接下來便轉過頭,聽起鳴君的講述來。 她的聲音悅耳動聽,放到現在來講,是最適合做電台主播的聲音,講起話來,千迴百轉,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很久很久以前,當時還是樂師的鳴君去崑崙山頂上玩耍,看到了長在山上的文玉樹,恰逢文玉樹開花,被那朵罕見之花的美姿所折服的她,心神所至一般,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花蕊裡,誰知道花卻像有靈性似的,迅速地將血吸收掉了。 後來那朵花就結出了一枚文玉果。 這枚文玉果,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的顏色,嫣紅嫣紅的,非常奪目。 鳴君知道這是自己那一滴血的原因,心下喜歡,常常偷偷去看,時間久了,傳到帝的耳中,便下令將此次的文玉製成瑤琴,賞賜給她。 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然而帝不會因為她的願望而撤回命令。 縱使稀世美玉也逃不過金口玉言,將要變成一塊毫無知覺的石頭,永遠地嵌在毫不相關的琴上。 當玉靈出世之後,鳴君曾經偷偷去看過一回。 看著那個年輕鮮活,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第一次有了妹妹這個詞的概念。 只是仙庭,是不容許這類感情存在的。 仙是高貴的,神玉再有靈性,也只不過是件器物罷了。 她厭惡著這樣的世界,卻沒有逃脫的勇氣,於是將希望寄託在玉靈身上。希望那個身上流著她血的少女,能夠得到自由。 後面的事情就是枕夢書顯示的那樣,清明被派去取文玉,玉靈從他手中逃脫,流落人間,遙也跟著來到人間,開始一代又一代的輪迴。 這一劫,是鳴君早就算好了的,所以她才自己請罪,甘願被幽禁在鬼城一千年。 鳴君的話在我心裡來回碰撞,讓我一時有些恍恍惚惚,腦內亂成一團。 我的身上居然流著她的血? 而這一切,竟然是她有意策劃的? 我有些感動,然而更多的是憤怒和失落感。因為這件事,不僅僅牽涉到了清明,甚至還帶上了無辜的遙。 想到清明之所以一直追著我不放,或許只是因為我身體裡流著鳴君的血,我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 還有遙,一想到以前的事,我就覺得心在隱隱作痛。 整個世界上,我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他了。 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逃下人間是件開心的事。 如果時光倒流,重新選擇,做件沒有知覺的裝飾品,也是另一種存在的方式吧。 “怎麼了?不舒服?手還很痛嗎?” 鳴君見我半天不說話,以為我手上的離別珠還在發作,急忙握住我的手,想要查看它的情況。 我推開她的手,反問道:“你說我身上流著你的血,是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一咬牙,使勁把手腕上的珠子一扯,雖然離別珠的效力已經很弱,卻還留有很多細密的根鬚,它們從皮膚上被連根拔起,手腕上頓時血流如注。 我把滿是鮮血的手腕伸到她面前。 “還給你,我把你的血還給你。” “夏!” 背後是清明有些急促的聲音。 “你閉嘴!” 痛,很痛。 我握住手腕,看也不看便朝他大叫。 鳴君的眼中染上了憂傷的神色,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任血污染上她的裙子。 “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的想法,我一直都以為這樣是對的。” 她抱住了我。 “對不起……” 糟了,大概是牽扯到動脈了,血一直不停地流,我覺得頭暈暈的,視線也開始模糊起來,倒在她身上之前,我還不忘強調著。 “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什麼玉……” 那個溫柔的聲音輕聲安慰著我。 “你就是你,不是別的什麼人。”
再次醒來的時候,鳴君已經不見了。 我下意識舉起手腕來看,上面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也不是很痛,被我扯下的離別珠也不知道扔到哪裡了。 應該已經和另一串相聚了吧。 真可惜,我完不成對那個紅衣少女的承諾了。 看環境,這裡並不是剛剛那個房間,裝飾倒是差不多,應該還是在這幢宅子之中。 既然離別珠的問題已經不存在,那我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我要趕快回去,遙還在忘川堂等著我呢。 我吃力地坐起來,撩開幔帳,打算下床。 清明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我。 “醒了?” “醒了。” “打算回去?” “嗯。” 見我走得費力,他想要上來攙扶一下,卻被我冷冷地拒絕了。 “別碰我。” 我慢慢地往外走,而清明被我這麼一說,真的沒有過來。 我憑著記憶,慢慢找著來時的路,卻被一個人攔住。 說來也巧,這個不是別人,卻是以前來過店裡的青衣客人,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做乘碧。 “你該去看看鳴君。” 我不說話,只是停住了腳步。 他見我不說話,便上來扯住我的手臂,往旁邊的房間拖去。他的力氣不大,卻有種威懾人心的力量,我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地跟著他走。 房間裡跟原來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唯一的不同,只是那張大床上,躺了一個人。 雖然隔著幔帳,看不清面容,我的心還是狂跳了起來。 這跟夢裡的景像是一樣的。 原來夢裡的人是鳴君。 “她睡著了。” 我說。 “沒有意外的話,她會永遠地睡下去。” 乘碧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吵醒她一樣。 我突然覺得心跳停止了。 “什麼意思?永遠睡下去?她不是仙麼?仙為什麼還會這樣?” 我跳起來,幾乎抓住乘碧的衣領,對他吼著。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乘碧平靜地說著,我卻覺得,假如我現在轉身,他的眼淚就會流下來了。 我伏在那張床前,對著幔帳裡的人兒輕道:“再見,姐姐。” 我沒有資格去怨恨任何人。 真正不該出生的罪魁禍首,是我自己。 我慢慢朝外走著,並不知道要走去哪裡。 身後有人追了上來,扶住我的肩膀,我掙了一下,沒有掙脫,便由他去了。 “你要去哪裡?”他問我。 “我要回忘川堂去……” “那就跟我走吧。” “不用了,你還要留在這裡陪鳴君吧?” “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你有心嗎?” “會有的。” “你明白愛是什麼嗎?” “以後會明白的。” “我不是那什麼千年神玉。” “我知道。” “我是夏至。”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清明輕輕地攬著我的肩,耐心地回答著我的問題,我那一點隱隱的怒氣也慢慢地消了。反正對於身邊這個人來說,最不缺的東西,就是時間。 一千年,兩千年,他總會慢慢明白的吧…… 去時千里顛簸,回來時卻只是輕鬆地散了一會兒步。 儘管我很想逞強,卻也不得不承認,的確比我自己回來要方便得多。 忘川堂裡的燈已經亮起來了,遠遠地可以看到遙的身影在店裡走來走去,白夜則坐在一邊,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反正一定不是什麼好話就對了,因為遙立刻就開始拍桌子了。 那兩人似乎看見我們了,便停止了爭吵,遙跑出來迎接我,我朝他撲過去。 “我回來了!” “回來了就好。” 他收緊了手臂,把我抱在懷裡。 不管以前,不管以後,活在當下,就夠了。 此後的日子一如既往,清明依然每日鎮守櫃檯,遙大部分時間也仍然是一副愛吃愛睡愛美女的德性,除了偶爾來店裡坐坐的白夜之外,那些記憶完全就像是夢一樣,沒有什麼真實感。 直到手腕上的傷口完全痊癒,光潔如昔,我也沒再見到過那個牆頭上的紅衣少女,或許她已經通過別的途徑拿到離別珠了吧。 每當我陷入神遊狀態時,就會被遙一掌拍醒,然後指揮著我去做這做那,儼然一副奸商模樣。 時間久了,我常常覺得,那說不定真的只是一場夢罷了。 說不定連我自己,也只是存在於別人的夢裡的虛擬人物而已。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