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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病

噬魂影 燕垒生 8226 2018-03-22
我猛地推開門,衝到過道裡。那個清潔工還沒走下去,我大聲叫道:“餵,等一等!” 他停住了,道:“是你的麼?” “讓我看看。” 我走到他跟前,翻了翻那幾件衣服。衣服並不太乾淨,看來是穿過的,雖然不能肯定,但明顯很像是溫建國穿過的。我伸手摸了摸,只覺得嘴唇也一陣陣的麻木,似乎說不出話來。 我伸手摸著,突然,手指摸到了衣服口袋裡一個硬硬的東西,似乎是張卡紙。我摸了出來,卻是一張廣告紙,是那種經常塞在人家門縫裡的下流廣告,賣的是種天知道有沒有效的壯陽藥,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了幾個字。字太潦草,也非常淡,不知道是不是溫建國寫的,寫著一個八開頭的八位數字。 會是溫建國寫的?我怔住了。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他的信箱密碼明明七五零九一八,難道這個號碼是另一個信箱的密碼?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溫建國還有別的信箱,大概只有打開溫建國的電腦才能知道。只是溫建國的家已經被公安局注意了,他們已經搜查過溫建國的家,現在我根本不可能再到溫建國家裡去看他的電腦。如果這真是溫建國寫的,他昨晚上到這兒來究竟想告訴我什麼?而他的人又到哪裡去了?

猛然間,我想起了昨天做的那個夢。即使現在是白天,我還是不禁打了個寒戰。 “到底是不是你的東西啊?”那清潔工大概被我嚇著了,“你剛才說不是你的我才拿走的,我可不是偷東西。” “不關你的事。”我拿著那張紙片,又翻了翻,可是那些衣服裡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回到家裡,突然覺得沒事可干。平時這時候都在辦公室裡忙,現在空下來,倒有點不習慣。我坐在椅子上,又拿出那張紙條來看著。這幾個數字寫得歪歪扭扭,顏色是紅褐色的,有點像油漆,但怎麼看都不像油漆,而是血,只是顏色太淡了,幾乎看不清。可是如果說溫建國昨天晚上到我家門口,脫掉衣服,赤條條地跑了,只留下這麼一張亂七八糟的血寫的紙片,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我呆呆地坐著,猛然間,腦海中一閃。這個八位數,很像是個電話號碼。本市的電話是八開頭的,完全對得上號,不過並不是溫建國的。難道是林蓓嵐的電話?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打了個寒戰。林蓓嵐已經死了,連新聞都已經播過,如果真是林蓓嵐的電話,溫建國來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意思?恐怖片裡有打一個神秘的電話,可以和死人交談的情節,難道這種詭秘的事我也遇上了?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忘掉這些荒誕不經的想法。不管怎麼說,如果真是電話,那打一個不就明白了?如果這八位數並不是電話,打通了我也可以說是打錯了,根本沒什麼損失。 想定了,我拿起電話,開始按那個號碼。剛按了三個數字,又不禁停住了。 會不是溫建國逃亡後的聯繫電話?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溫建國沒有親人,大概也沒幾個朋友,現在倒是和我最熟一些。如果他從精神病院逃走的話,住處已經被公安監視了,也回不去,很有可能就是到我這裡來尋求幫助。如果我真的聯繫上了溫建國,那該怎麼辦?勸他自首?他要不聽怎麼辦?

猶豫著,電話響起了忙音。我按了下叉簧,又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將那八個數字都按了下去。 電話接通了,從話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餵?”聲音有點慵懶,似乎沒睡醒,不過我還是鬆了口氣。這不是溫建國的聲音,絕對不會是。可是知道不是溫建國,卻又讓我有點失落。 “餵,你找誰啊?” 電話裡的那個男人有點不耐煩。我回過神來,想了想,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和溫建國有聯繫。 我正盤算著該怎麼說,那男人忽地罵道:“王八蛋,到底是什麼人?” 雖然被他罵了,我還是急急道:“對不起,請問你是誰?” 那人脾氣顯然不夠好,反問道:“你是誰?” 我盤算著,正打算著是不是該對他說我的真名,他忽然道:“哈,是老溫麼?感冒了?怎麼聲音這樣?”

一聽到“老溫”兩個字,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道:“啊,對了,我想問一下,你說的是不是溫建國?” 那人“咦”了一聲,道:“你不是老溫?你是誰?” “我是他的朋友。你是他朋友麼?” 電話裡,那人又罵了句髒話,但這句髒話顯然不是罵我的,只是自言自語。溫建國這人平時也文縐縐的,沒想到還有這種髒話不離嘴的下層朋友。他髒話說出,算是清清嘴,道:“算是吧,這傢伙躲到哪裡去了?我正找他呢。” “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笑了起來:“大概又在他那狗窩裡跟文學女青年瞎搞了。這個王八蛋,真他媽的好色。” 我有些不悅,道:“他現在正在躲人,多半不會幹這事了。” “哈哈,”他在電話裡又笑了兩聲,“把人家文學女青年的肚皮搞大了,被戴綠帽的老公追殺麼?”

“他有殺人嫌疑,公安正在找他。” 我剛說出口,那人的聲音馬上變成沉穩起來。頓了頓,他道:“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是假的。” “我只是他的中學同學,以前都沒聯繫的,前一陣他突然來找我時我還覺得奇怪呢,不關我的事!” 他的話裡不再夾雜髒字,倒多了幾分慌亂。我道:“我不是警察。” 他“噢”了一聲,似乎也才回過神來,過了好一陣,我幾乎要以為他把電話掛了,這時突然又聽得他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是啊,要做什麼呢?我本以為這個電話會和溫建國有聯繫,結果也只是溫建國的老同學而已。如果這人不是在演戲,那他也根本不知道溫建國的下落。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忽道:“對了,溫建國交給你什麼東西沒有?”

我心頭忽地一跳。那個公安說在溫建國家裡找到一些古董,這個滿嘴髒話的漢子很有可能是個販賣文物的不法份子。這種人錢來得快,現在公安正在找他,要是能敲他一筆,也算不義之財,取不傷廉。我道:“是啊,讓我跟你聯繫。你在哪兒?” 他乾笑了一聲,跟我說了個地址。我道:“好,我馬上就來。” “我叫陳濤。快點,你不來我就要找你了,你的電話是********不是。”他又笑了笑,我不等他笑完,放下電話就走出了門。 那人說的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坐公交大概得四五十分鐘。坐在公交車上,我摸著口袋裡那個班指,一邊估計著這個能值多少價。雖然不會有那個金佛值錢,可這也算個古董,如果他不肯給個高價,我就跟他說要跟公安去告發他,諒他也不敢硬氣。

摸著那個班指,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噁心,似乎要嘔吐。猛然間,我身上一凜,似乎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去敲詐一個不法份子!如果那人是個亡命之徒,會不會殺我滅口? 我越想越害怕,幾乎要站起來馬上下車。可是還沒等站起身,卻又想到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說什麼了? “你不來我就要找你了”,他的電話無疑有來電顯示,只要知道我的號碼,完全可以去電信局根據號碼查到我的住址的。想了想,我又坐了回去。 如果他很橫,那我就不要個離譜的高價就行了,隨便給個一百兩百也賣給他。這樣一想,我又不禁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很好笑。這些做不法生意的人,一樣對命看得極重,哪會輕易殺人,要不我說溫建國有殺人嫌疑時,他也不會緊張成那樣子,急著撇清了。

車晃晃蕩盪地走著,隨著外面的高樓漸漸變得稀疏,終於到了那人說的地方。下了車,我看看四周。這兒剛清理過門牌號,不難找,我沿著路走過去。那人說的是一百四十七號,單號在路南邊,我一路看著,走到一百四十七號時,不禁怔住了。 這的確是座豪宅,佔地面積很大,大得總有上千平米了,可是,門口掛著一塊大牌子,寫著“微生物研究所”幾個字。 那人居然也是個知識份子!雖然知識份子搞走私販毒的都有,可是現在看到的實在和我想像的相距太遠了。不過這樣一來我也更加安心,在這種研究所裡,那人就算再是個亡命之徒,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我剛要走進去,一個老頭忽然像從地上冒出來的一般出現在我面前,叫道:“餵,你找誰?” 我站住了,道:“我找陳濤。這兒有這個人麼?”

“噢,陳博士啊,填會客單。” 他指了指傳達室,先走了過去。我走到傳達室門口,他拿出一張紙道:“填一下,等一下讓他簽完字再拿出來。” 會客單倒不復雜,無非是來人姓名、身份證號碼、會見何人、會見原因幾欄。大概微生物研究所不無敏感,萬一出了什麼事,好查外來人員吧。可是那個滿嘴髒話的陳濤居然是個博士,實在讓我大感意外。我填完了,交給那老頭道:“陳濤在哪裡?” “那邊那座小白房子。就他一個,過去敲敲門就在了。” 他說的是在大院西側的一座小房子。我向前走去,不時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匆匆忙忙地走過,幾乎讓我錯認為這是個醫院。那小白屋也很乾淨,門緊緊閉著,老頭雖然說敲敲門就可以,可是我看見門邊明明有個門鈴的,就按了一下,可是根本沒有聲音傳出來,看來門鈴早就壞了,就又敲了敲門。

剛敲下門,就听得里面有個人急急地過來,一打開門,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探出頭來,看了看我。我不由一怔,這個人渾身上下很整潔,頭髮也一塵不雜,大概上過摩絲髮油之類,用舊小說上的話叫“滑倒蒼蠅”,怎麼看都不像是電話裡那個滿嘴髒話的人。我點遲疑,正要開口,他忽然道:“請問,你是溫建國的朋友吧?” 這正是電話裡那個聲音!我連忙道:“是啊,請問你是陳濤?” “是我,進來吧。” 裡面仍然很乾淨,乾淨得有點讓人不自在,還有一堵玻璃幕牆攔著,玻璃門前放了一堆拖鞋,幕牆後擺放著一些儀器。我不禁有點遲疑,道:“這是無菌室麼?” “沒這麼誇張。”他笑了起來,笑容倒也很平和,實在不像電話裡的腔調。 “研究室裡每個地方都這樣,沒關係,換了鞋進來吧。溫建國叫你帶來的東西呢?” 我伸手到口袋裡,有點遲疑地摸出那個班指。這個陳濤與一個文物販子的形像相去太遠,我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人和電話裡動轍罵“王八蛋”的人聯繫起來。 我剛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滿面堆笑地要來接,剛看到我張開的手,卻是一怔,道:“這是什麼東西?” 不對麼?我突然有點心慌了,道:“這是個古董啊。” “我知道是古董,可是溫建國要你給我帶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我突然覺得我該是會錯意了。的確,他根本沒跟我說過什麼古董,全是我自己想的。可是我哪裡知道溫建國給過他什麼,現在只能硬著頭皮道:“可是溫建國就給過我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皺起眉頭,從我手裡拿起那個班指,另一隻手用兩根手指託了托金絲眼鏡,仔細打量了一下,突然眼裡閃過一絲亮光,道:“等等,我看看。” 他一屁股坐到了桌前。桌子上,放著一架顯微鏡,他把顯微鏡調得高了,又把一塊載玻片放到架上,將那個班指放在上面,開始調起顯微鏡來,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我不想多說什麼,只是看著他,也不知他是想在班指上發現什麼微生物。 看了半天,他一臉沮喪地轉過頭,道:“溫建國真讓人帶這個東西給我?” 我已經知道多半是弄錯了,正想著找個什麼藉口溜掉算了,聽他這麼問我,忙道:“也不是,他留在我這兒,又給了我這麼個電話,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把班指還給我,道:“是麼?他有沒有給過你什麼東西?上面有墨漬一樣的東西?” 我渾身都抖了一下。他顯然發現了我的異樣,興奮地道:“你見過了?在哪裡?千萬注意,那個要密封的,不能用強光照射。” “我沒有。” 他的眼中一下子浮起了失望。 “可是我見過。” 他眼中又有了一絲興奮,叫道:“哪兒?還在不在?” 我搖了搖頭,道:“恐怕沒有了。以前我以為是墨漬,沾在軟盤上,可是居然移進了屏幕,我怎麼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個!”他打斷了我的話,興奮地直搓手,“天啊,就是這個!快說,快說,哪兒還有?” 我搖搖頭,道:“後來在牆上也發現了一塊,可是叫清潔工去擦時,卻什麼都沒有了,消失得一干二淨。” 他怔了怔,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沒有了你還說那麼熱鬧做什麼。唉,真是可惜,否則都可以得生物醫學獎的。他媽的溫建國,要靠他了,居然還出什麼事,他殺了誰了?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連珠炮一般的問題讓我回答不上來,我頓了頓,道:“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他想了想,道:“等等,我給你看點東西。” 他摸出一串鑰匙,打開了桌上的一個抽屜,翻了一陣,從下面摸出一張照片,道:“你看看。” 照片拍得很模糊,看得出是張顯微照片,焦矩沒對好,上面只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我怎麼都看不出那是什麼,彷彿一張仿達達主義風格的拙劣油畫。我道:“這是什麼?” “二維阿米巴照片。” “什麼?”我聽不懂他的話,他馬上回過神來,道:“這是我杜撰的詞。阿米巴你知道吧?” “變形蟲吧。” 他咧開嘴,伸手打了個響指,道:“OK!你也知道一點。阿米巴是一種單細胞原蟲,屬於最原始的原生動物門,肉足蟲綱,因為可以任意變化形態,所以俗稱變形蟲。阿米巴種類很多,但引起人類疾病的只有一種,叫溶組織阿米巴,屬於根足原蟲類,像阿米巴肝膿腫、棘阿米巴腦膜腦炎、阿米巴痢疾、阿米巴腸炎……” 我沒等他說完,道:“等等,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你說這到底是什麼?” 他嘆了口氣,指了指一邊的椅子道:“先坐吧。那都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那天我正在做一個滴蟲培養實驗,突然接到溫建國的電話。他是我中學裡的同學,後來考上大學後就一直沒聯繫了。那天接到他的電話,我還很意外,問他怎麼知道我的,他說是偶爾在一份醫學學報上看到我寫的一個論文,後面附有我的聯繫方法和簡歷才知道是我。” 說到這兒,他也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一個裝水的咖啡杯,道:“對了,我還沒給你泡茶呢。” “不用了,你快說吧,溫建國找你有什麼事。”雖然我有點聽不懂他話語中不時夾雜的術語,但一下被他引起了興趣。溫建國找他,肯定不是心血來潮,只怕就是這事的關鍵。他喝了口水,道:“不喝算了。那天他在電話裡氣喘吁籲地說著,好像剛玩過女人,說有東西讓我看看。一開始我還會錯了意,就跟他說梅毒的病因病原體叫蒼白螺旋體,任何一個性病專科做個血常規檢查就可以查出來。可是他說不是那些,是種很奇怪的影子,會動,極快地動。” 是了!這就是溫建國說的那些!我一直沒往微生物那邊去想,因為在溫建國的描述中,總是影子影子的。如果這是種奇特的微生物,倒也完全可以解釋。這是種新的微生物,現在的醫學對此毫無了解,林蓓嵐去看了醫生,怪不得醫生會拿色素沉積一類的話來騙她,那蒙古大夫根本不知道這算是什麼。我道:“是微生物麼?” 陳濤向我手上拿著的照片努努嘴,道:“就是這個。我也感興趣了,就叫他拿來看看,不過他拿來的時候,這個東西不會動了。我一開始根本沒在意,只顧著在顯微鏡下看,卻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就算是墨汁的痕跡,在顯微鏡下也該看得到細小的黑色素顆粒,可是我看到的就是一片黑,連著的黑。” “不是微生物?” 他突然有點氣惱,道:“微生物是什麼,'微'啊,溫建國拿來時的那黑東西是放在一個塑料袋裡,有指甲蓋那麼大,已經比一大半昆蟲還大了,那還叫什麼微?而且我也根本看不到有細胞的樣子,就是這樣黑黑的一塊,溫建國說的影子倒真有點道理,說不定真是影子也有可能。” 不知為什麼,我有種說不出的失望。我還記得在編輯部裡就有人討論過影子會不會是活的,可是眼前這個專家也在說會不會是影子的話。我道:“可是影子有可能單獨存在麼?” “What's in a name?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我怔住了。他說的這一段英語是莎士比亞的話,“名字算什麼?我們稱為玫瑰的東西,換上別的名字,聞起來一樣甜美芳香。”這段話是意大利一個作家艾柯的小說的命名所在。我還記得第一次讀這本描寫中世紀的推理小說時就很喜歡,也同樣喜歡莎士比亞這句話,現在從這個滿嘴髒話的陳濤嘴裡突然聽到莎士比亞的名句,總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名字算什麼?影子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即使那些黑色的東西並不是影子,我們也可以稱其為影子,不管叫什麼,那都是些可怕的東西,可以讓一個活人融化。我不禁又打了個寒戰,一想到溫建國描述的那個老人在月下裂開來的場景,就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其實,更恐怖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要是能找出證據來,今年的諾貝爾生物醫學獎說不准就是我的,轟動世界啊。”陳濤搓了搓手,還沉浸在他的想像中,“他媽的,這麼好一個機會,就這麼丟了。” “那溫建國給你的那個樣本呢?” “就是這。那時我不知道,在看時還把光線打得很強,一開始沒發現,可是馬上就看到這影子在很快地縮小,我只來得及拍了這麼張照片。太急了,焦矩也沒對好,他媽的。”他滿嘴髒字地說著,一定也不像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這東西怕光照,似乎也有個臨界點,超過了這個臨界點,就會發生雪崩效應,一下子消失了。而且我看到的這東西,一定是死掉後的屍體,或者是孢子狀態,根本不能動。唉,要是能有活的樣本,肯定可以轟動整個微生物科學界,諾貝爾獎……” 他還沉浸在白日夢中,我打斷了他的話,道:“為什麼說這是二維阿米巴?” 他回過神來,道:“啊,這名字是我命名的。這種東西說不上是什麼,甚至沒有厚度。你看看這張照片。” 他指著那張照片。照片很模糊,我看不出什麼奧妙來,道:“有什麼問題?” “看這邊緣,有破裂的痕跡,但仍然是一個平面。這照片已經放大了十萬倍,一個紅細胞都能有輪胎那麼大了,可是這塊黑色似乎沒有厚度,比一般的阿米巴還要薄不知多少倍。或者說,即使有厚度,也是現在的顯微技術探測不到的,都說不定到了原子級了。真是妙不可言,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他拼命感嘆著,我看著那張模糊的照片,道:“那麼,這種阿米巴感染人體後,會有什麼症狀麼?” 他怔了怔,忽道:“是啊,這個我倒沒想到。你怎麼想到感染人體了?以這種阿米巴的厚度,細胞膜根本就像一層霧一樣。啊呀,要是能看到活體該多好,轟動世界啊。” 我有點著急,道:“到底會有什麼症狀?” “以這樣的厚度,恐怕對人體沒什麼影響。” 我一怔,道:“有這種事?” “只是我的猜測。這種東西相當脆弱,而且也不會分泌什麼毒素,我真的想不出會引起什麼症狀來。就跟你平常吃飯時吞下一顆小石子一樣,只要石子很小,就能隨著消化系統排出體外,這也一回事。” “可是病毒也很小……” “病毒是兩回事。”他拿起桌上一本厚厚的書,似乎要給我上一堂課,我連忙道:“真的沒什麼影響麼?我總覺得溫建國那時有些異樣。” “這個我也不敢保證。世界太大了,我們不理解的東西也太多,就像人體的內分泌,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徹底了解。”他想了想,又道:“這種阿米巴感染人體的話,影響最大的可能會是神經系統。” “發瘋?” 他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媽的,溫建國這傢伙到底從哪兒搞來的這個東西,對了,你到底是誰?” 他狐疑地看著我,我勉強笑了笑,道:“我只是溫建國的一個朋友。” “你到底和他有沒有聯繫?”他猶豫了一下,道:“要是你能跟他聯繫,就跟他說,要他再把這東西拿一點過來,讓我再看看。” 我苦笑了一下。溫建國已經像蒸發在空氣裡一樣消失無跡,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可是這陳濤似乎認准了我還和溫建國有聯繫一樣。我道:“好吧,要是找得到他,一定跟你說。”說著向門外走去。 “別不把這當一回事啊,”他追了上來,“這個發現有可能顛覆整個微生物界,以原子尺寸存在的生物,這可以讓那些專家都瘋掉的,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一有消息就告訴我!”說著在身上摸了摸,摸出個皮夾來,道:“對了,我先給你點錢吧,讓溫建國跟我聯繫。找到他了我還會給你錢。” 我推開他塞過來的錢,道:“我真不知道,溫建國好像消失了,我也在找他。” 他不由我分說,拿出一張百元紙幣塞到我口袋裡,道:“別管這個,說定了,找到溫建國馬上告訴我!” 離開那個微生物研究所,我坐在公交車上,一邊捻著口袋裡那張紙幣,一邊想著方才陳濤的那堂微生物課。二維阿米巴?我不相信有這種東西。阿米巴仍然會通過變形來進食,如果這種黑影只有原子的厚度,難道吞食原子麼?可是,這次我至少知道了,溫建國的反常,顯然和那些黑色的東西有關,他自己也顯然覺察了。 影響神經系統……的確,溫建國的變化很大,幾乎變了一個人,陳濤這個猜測倒是很有可能。只是現在該怎麼辦?我本來以為溫建國告訴我這個電話,是告訴我他的行踪,可現在顯然不是。那麼,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又為什麼到了我家門口,不跟我實說,卻要用這樣怪的方式來通知我? 已近黃昏,金色的陽光在車窗外掠過,彷彿一縷縷金絲。這個時候是平常下班的時間,車里人很擠。我呆呆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緻不停地後退,近得地方快,遠的地方慢,很遠的地方好像在前進。 忘了吧,溫建國的生死,陳濤的諾貝爾獎,都和我沒關係,我要做的就是再找個能混口飯吃的工作。 一想到混口飯吃,我卻覺得有些異樣。現在我的胃口越來越差,越來越不想吃東西,而且並不覺得餓。也許,我的消化系統也有點問題了。古人有辟穀術,不吃不喝,就可能成仙,要是我也有了這種本事,那找不找工作也無所謂了,到一個地方整天懶洋洋地躺著,看看天,倒也不錯。 我不禁解嘲地笑了笑。太陽已經落到了山的那一邊,一下子變得暗了起來,在窗玻璃上,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也笑了起來。也許是玻璃不平,我的影子笑起來總有股陰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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