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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溫建國的秘密

噬魂影 燕垒生 7631 2018-03-22
走出大樓時,我覺得一陣茫然。丟了工作,一切都要從頭來起。 走到街上,從ATM機裡取了些錢出來。取消合同的違約金已經打到我的卡上了,省著些用,這些錢夠我活幾個月。我到家裡整理了一下,一直都忙碌慣了,現在一下清閒下來,還有點受不了。在路邊水果攤上買了兩斤蘋果,我上了去七院的公交車。 七院是精神病院,位於郊外。和市中心大不一樣,這兒顯得很破舊,我摸索著才找到七院的所在。這是家很老的醫院了,大門藏得很好,沒來過實在不太容易找。在門口傳達室裡填了張單子,我才被放進醫院的大門。 乍一看,七院和一般醫院沒什麼不同,整齊而陳舊的病房,不同的是植物特別多。溫建國在第三病區,我拿著會客單,一邊尋著房子上的字符。雖然樓房並不很多,但實在不容易找。我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走過,連忙走過去,道:“醫生,請問三病區在哪裡?”

他看了看我的會客單,道:“重病區啊,往前走,再往右拐就到了。” 三病區位於七院的角上,也是這兒最偏僻的。和別的醫院不同,大門緊閉。我按了下電鈴,門上的一個小窗子開了,一個人露出一張臉來,道:“找誰?” 我把會客單從小窗子裡遞進去,他看了看,道:“進來吧。” 國外的電影裡,精神病院總是粉刷得雪白耀眼,然而眼前的這條走廊都顯得十分破敗,連牆上的石灰都有不少剝落了。我跟著他向前走去,到了一間房間前,他推開門,道:“在這兒。” 我走進門,這是一個六個人的病房,我一眼就看見溫建國平躺在靠窗的床上。床是鐵的,溫建國的四肢都用布條綁在上面。我吃了一驚,道:“為什麼綁起來?” “剛做過電擊療法,情緒還不是很穩定。”那個男護士愛理不理地說著,“都這樣。水果放到儲存室裡,病人不能拿刀子。”

的確,這六個人的病房裡,還有三個人都綁著,另外兩個可能要好一點,只是呆呆地坐著。我把蘋果交給他,坐到床上,道:“溫克,你認得我麼?” 陽光很好,照在他臉上,看得出他並沒有塗粉。皮膚雖然很粗糙,但絕對沒有什麼異樣的斑塊。溫建國轉過頭,呆滯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著他的樣子,我突然感到一陣心酸。 這時,我突然聽到溫建國清楚地說道:“秦成康,真的是你。” 我又驚又喜,道:“是我。你還好麼?” 溫建國盯著我的臉看著,讓我感到一陣不舒服。他的眼睛邊上是一圈黑色,完全是那種失眠人的樣子。我正有些失望,覺得他還是個瘋子,卻聽得溫建國長嘆一聲,道:“我根本沒想到會是你。” 我苦笑了一下:“我好像沒這麼不近人情吧。溫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動了動,可是四肢被綁著,根本動彈不得。他道:“幫我解開吧。” 我看了看四周,一個膀大腰圓的男護士坐在門口,捧著一份跟《傳奇大觀》同一類型的雜誌看得津津有味,根本沒在意邊上的人,有個中年漢子已經掙脫了手上的布條,坐在床上正在出神地打量著綁在腳上的繩結,可能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我解開了他手上的布條,在解開時發現他手上傷痕累累,簡直像惡鬥過一場。我有些惴惴不安地道:“溫克,你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溫建國撇了撇嘴,自己去解開另一條布條,坐了起來,開始解腳上的布條了。他的動作十分流暢,根本看不出那是個精神病人。我坐在床沿上,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溫建國解開了腳上的布條,站起來,厭惡地看了看四周,道:“去陽台吧。在瘋子當中,我自己要真變成瘋子了。”

他的話有條有理,完全不像個神經錯亂的人。我跟著他走上了陽台。和一般病房不同,陽台外裝著粗大的鐵條,簡直像個監獄。溫建國站在陽台邊,伸手舒展了一下,道:“阿康,我真想不到會是你。” 難道你還盼望著林蓓嵐來看你麼?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只是道:“我給你帶了點蘋果了,那個護士拿走了。” “謝謝。”他伸手摸了摸衣袋,轉過身道:“有煙麼?” 我摸出一支煙來遞給他,又給他點著了。他狠狠地吸了口,簡直要把所有的煙氣都吞進去。憋了半天,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尼古丁有麻醉作用,果然不假。” 我站在他身後,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前天公安局有人來找我,問你的事。” 他笑了笑,道:“大概那時我迷迷糊糊地說了你的名字吧。那時我身邊還有你的名片,怪不得他們來找你。”

我心頭猛地一跳。那天那個姓陳的公安人員並沒有跟我說他們是在溫建國口袋裡發現了我的名片才來找我的。我猶豫地道:“溫克,那天的公安說,林蓓嵐……” 溫建國猛地轉過頭,盯著我。我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生怕他又犯病了,可是他只是嘆了口氣,道:“林蓓嵐死了。” “是……是你殺了她?” 雖然我不想這麼問,但還是問了出來。我實在太好奇,在溫建國和林蓓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溫建國雖然不是那種樹葉掉下來怕打破頭的老實人,但我從來不曾想過他會殺人。寫東西的人,總是耽於幻想,怯於行動。即使他真的有什麼犯罪念頭,寫個故事就發洩完了。 溫建國垂下頭,半晌沒說話。我心頭隱隱有些不安,小聲道:“溫克,你沒事吧?”

“也可以說是我殺了她。”他抬起頭,眼中滿含著痛苦,“對,是我殺了她!” 我道:“'也可以'?難道,並不是你殺了她?” 他苦笑了一下,道:“這有什麼不同麼?我害了她。如果我不帶她去那地方就好了,她也不會染上夜王。” 我渾身都震了一下。夜王!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了。在夢中,我也問了他這個問題,那時他也這麼回答我。那麼說來,我的那次夢遊並不是我的幻覺。我道:“夜王是什麼?” 溫建國的嘴唇突然顫抖了一下,木然地看著我,眼光中已沒有了神采,彷彿剎那間又成了一個瘋子。我打了個寒戰,道:“溫克,夜王究竟是什麼?” 他嘴唇上下蠕動了一下,低低地道:“是什麼?” “對啊,是什麼?”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鐵欄杆,大叫道:“不!你不要去!快讓我走!我要回去!回去!”一邊叫,一邊拼命拉著鐵欄。但這些欄杆非常牢固,溫建國也不是什麼力舉千鈞的大力士,鐵欄只是被他拉得“嘩嘩”作響。 他叫得太突然了,邊上幾個本來呆呆地坐著的病人也跟著叫了起來,一時間病房裡像開了鍋一樣亂成一團。我手足無措,抓著溫建國的肩膀,道:“溫克,別這樣,別這樣!”這時那個男護士一個箭步衝到陽台上,一把抓住溫建國的肩膀,用力一拉,溫建國被他拉得摔倒在地,後腦勺重重地撞在地上,登時不再作聲了。 我看著溫建國被拖到床上,又被綁了起來。剛才他的樣子還沒什麼不對,現在一張臉卻又青又白,直如死人。那男護士把溫建國綁好,沒好氣地對我道:“你跟他說什麼了?病人不能受刺激的,不要刺激他。”

“我也沒說什麼啊。”我喃喃地說著。剛才我說了什麼了?溫建國的反應太出乎意料,我都忘了剛才我和他說什麼話了。他聽到什麼會這樣?我想著剛才的一切。剛才,我和他說的是…… 夜王! 耳邊突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抬頭看看四周,但周圍那些病人已經安定下來,並沒有誰在說。難道我有了幻聽?我知道幻听就是精神病的前兆,難道我也快要瘋了? 我越想越怕,看著躺在床上的溫建國,覺得周圍的氣溫越發冷了。如果不是外面明媚的陽光,我幾乎要以為自己又陷入一個噩夢中,無法醒來。我走到床前,又看了看溫建國,小聲道:“溫克,我先走了,保重。” 正要走,溫建國突然轉過頭,呻吟著向我道:“七五零九一八。” 我一怔,道:“什麼?”

溫建國又道:“七五零九一八。逃不了了,快回去吧!”說完這幾個字,又轉過頭,呆滯地看著臟兮兮的屋頂。 七五零九一八。這個六位數字是什麼意義?走出醫院時,我還在想著。本地的電話號碼是七位的,如果是外地的,又少了區號,溫建國告訴我也沒用。難道,是湖南的電話麼?可是湖南一省也有那麼多區號,我總不能每個區號都去試試吧。 回到家裡,照例泡了一碗方便麵。端著滾燙的麵碗,我仍在想著這事,連面是什麼味都吃不出來。吃下幾筷子麵條,身上開始有些舒服的暖意,可是一想到馬上要過年了,我卻一個人在這異鄉,又丟了工作,只能靠泡方便麵度日,心頭就有點像被針扎著似的刺痛。 我該怎麼辦?在這個世界上,我像是一件被拋棄的廢物,即使自己不承認,那也是一回事。我有些悲哀地想著。的確,從小到大,我好像從來沒有順利過,四處碰壁,直到頭破血流也總是覺得那是時運不濟,從來沒想過那隻不過因為我是個廢物。

的確,我是個廢物。我自暴自棄地想著,突然有種沒來由的惱怒,把手中的筷子也一把拗斷了。當筷子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我才像從噩夢中驚醒,身上也不由一凜。 家太遠了,遠得幾乎已記不起。現在因為時常都發電子郵件,好久都沒寫信。可是就算寫信,我能寫給誰? 信…… 我腦中突然一亮,猛地想起溫建國告訴我的那個數字。那數字難道會是他的信箱口令麼? 溫建國的信箱我一直記在FOXMAIL裡,一想通這點,我登時來了精神。電子郵箱的口令一般是六到十二位之間,溫建國人馬馬虎虎,只怕也用六位數字,好記些,而這個數字明顯是他的生日,以溫建國的個性,只怕不會記住一串無意義的數字的。他告訴我這個數字,也許是讓我去他的信箱裡看? 我找出他的信箱地址,打開了登錄頁面。他沒告訴我用戶名,即使是這是密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信箱的密碼,現在只能試試了。 把信箱名和密碼輸入後,敲了下回車,我看著頁面,心中有些不安。現在上網的人多,打開頁面有些慢,看著頁面成為一片空白,好一陣沒反應,我正有些失望,只道是錯了,突然熟悉的登入頁面跳了出來。 成功了!我一陣驚喜,但不知為什麼又有些茫然。雖然電子郵件只是屏幕上幾行字,但也屬於人們的隱私,按理我是不該看的。可說實話,看別人的私信總有種偷窺的快意,那大概也是人的劣根性。 信箱打開了,裡面雜七雜八的很多,大多是些垃圾郵件,不少是色情網站裡來的,還有一些是文學女青年的來信,看樣子都是十幾天前就來的,一直沒有收過。有一封信特別大,竟然帶了個七十幾K的附件。純文本七十多K,那足足有三萬多字,那就是溫建國讓我看的? 我點開那封信。這信只是幾個數字當主題,多半是溫建國隨手打的,而那個附件的名字也正是叫“新建文本文檔”。我把那文件下載了,七十多K,得等幾秒鐘。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在移動,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我終於要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可是這個時候我卻好像沒半點興奮,只是迷惘,還有幾分恐懼。 彷彿一扇門就要在我面前打開,然而我不知道門後那是什麼。 裡面是一個很大的純文本文件。打開後,我才發現這文章前前一小半就是他一條條發給我過的那些信息,不知那一次他為什麼不直接發給我,卻要用那麼麻煩的辦法給我看,可能那時他還不想讓我全知道吧。我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他的文字功夫也當真不差,即使寫得那麼語無倫次,看上去卻仍然讓人明白他要說些什麼,不至於有不知所云的感覺。我找著上次看到的地方,由於手有些抖,鼠標都在打滑。 “我聽到哭聲,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彷彿有許多無形的眼睛正在看著我……”溫建國這麼寫道。 上一次他是寫到這裡。雖然電腦上看不出筆跡,但我也猜得到溫建國在寫這些文字時的驚恐萬狀。我彷佛可以看到他戰戰兢兢地打著這些字,一邊不住往身後看的樣子。 夜王。這究竟是什麼?我吃了一口面,仔細地看下去。 ※※※ 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彷彿有許多無形的眼睛正在看著他。溫建國打了個寒戰,關上門,不敢再看。這幢大屋子白天還沒什麼,到了夜晚,就顯得妖氣瀰漫。他抱住林蓓嵐,正想把手伸到她胸脯上,林蓓嵐忽然伸手打掉了他的手道:“你聽!” 風很大。在嘶嘶響著的風聲中,有一連串很輕的腳步聲。腳步聲“沙沙”的,由遠而近,雖然被風撕扯得支離破碎,但仍然聽得很清楚。 外面月亮很亮,雖然有些雲,但地上還是亮得嚇人,可又正刮著那麼大的風,這個夜本身就讓人感到異樣,再加上這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更讓人覺得妖異。 林蓓嵐的牙都在“咯咯”地作響,溫建國摟著她的手臂也隨著她的身體顫動。他拍了拍林蓓嵐的臀部道:“鄉下起得早,說不定是乾夜活的人。” 說完了他就覺得不對。現在大約是十二點,如果是起早的人,那也起得太早了。林蓓嵐抬起頭,膽戰心驚地道:“可……可是……”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可是來。溫建國看了看,床鋪上面是一扇窗。這種鄉下的老式房子,窗子都是木板的。這扇窗開在外牆上,而那串腳步聲正是從外面傳來的。他爬到床上,伸手要去推窗,手指剛碰到窗板,林蓓嵐猛地撲過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溫建國有些吃驚,看了看林蓓嵐,卻見她的臉色已變得煞白,沒半點血色。她一聲不吭,兩隻手只是執拗地抓著他的手臂。她留著指甲,尖利的指甲尖已經刺入了他的皮膚,讓他感到一陣疼痛。溫建國正想讓她鬆一下,卻聽得窗外有人道:“會有人麼發覺麼?” 這聲音壓得很低,風聲又大,溫建國一時也沒聽清楚。他的手指已經觸到了窗上,但一下子沒有力量推出去了。 “這麼晚,柳文淵一定睡著了,不用怕。” 另一個人也低低地說著。這人的聲音明顯要老一些。這時又有一陣風吹過,從遠處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嘆息。這聲音雖然不響,但是夾雜在風聲中,如此憂鬱,幾乎不像人世所有。溫建國即使在屋裡,身上仍感到一陣寒意,林蓓嵐也不自主地把他的手臂抓得更緊,他回過頭,拍了拍林蓓嵐的肩膀,以示鎮定,可是他心中也實在鎮定不下來。 外面那兩個人想必也被嚇著了,一時間聲息俱無,只有風吹得如同虎嘯。在低沉而幽遠的風聲中,“彷彿是一個人在空曠的山谷中吹塤。” 溫建國突然夾進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比喻,讓我一下子明白自己只是個看客。塤這種古樂器原本就是簡單得甚至是粗糙,但吹奏出的聲音卻渾厚低沉,幽遠如夜,也許,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在一個詭秘的深夜裡聽到的風聲真的如同吹塤吧。可是,我仍然感到茫然。 溫建國為什麼要加這個比喻?對於敘述而言,這種比喻打斷了敘事節奏,完全是蛇足。但我隱隱約約覺得,溫建國在寫這些字時正是驚恐萬狀,他加進這樣的比喻,只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一些,不至於半途而廢。 也許,我在看他寫的這篇東西時,也需要有這些比喻來打斷我的思路,讓自己明白自己只是個看客,不至於太過沉浸在裡面。 “是隻貓。”屋外那個聲音蒼老一點的人說著。 那隻是隻貓。被風吹得在屋頂上立足不住後掉了下來,發出的一聲低低的咆哮。貓叫春時的聲音很像小孩的哭聲,平時叫起來也和人哭著差不多。溫建國聽得那人這麼說,竟然自己也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可是很奇怪,那種叫聲卻仍然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好像那隻貓正在走近。 那不是貓了。溫建國心頭突然一凜。那不是貓,是人在哭。正是那外面的兩個人中的一個。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突然哭了起來,這聲音像是咯在喉頭,吞吞吐吐,聽起來說不出的難受。 “哭什麼,”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老子活了六十年,什麼沒見過,日本人來的時候也沒尿過褲子,站起來!” “阿爸,其實我們在這兒過得挺好……” “好個屁,這狗不拉屎的鬼地方你還想呆麼?老子反正壽數到了,橫豎橫做這一趟,弄到了那個金佛,你們兩個拿了錢就可以去鎮上做點小生意,做街上人。” 金佛!即使是坐在電腦前看著,我仍然像被刺了一下。這個詞我見得多了,不過多半是在雜誌上的破故事裡。不知為什麼,那些作者寫的奪寶故事裡的寶物,不約而同地幾乎有一半是金佛,都是沉甸甸,金光燦燦,值好幾十萬,此時看到這個詞時馬上就有種讀故事的感覺了。 “那個老人說的確實是這兩個字。我看了看林蓓嵐,她也在看著我,以示我沒聽錯。”溫建國在這兒這樣寫道,可能他也在懷疑自己聽到的是不是個故事。 “那老人的聲音低了下去,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可是這兩個字如同尖針一樣刺進我的腦海,時時縈繞。” 在這種文學筆法後面,他大概也在想著那金佛到底能值多少錢吧。不但是他,我也在想著。如果是純金的,那麼這金佛即使只有拳頭大,也起碼有二三十斤。算十千克好了,一克金價一百多,那可是在一百萬以上。 一百萬!我被這個數字驚呆了。雖然百萬級的數字在報刊上貪官受賄的數字中也時常能看到,似乎並不太大,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實在是個天文數字,足以嚇死我。我登時提起精神看下去,心中隱隱約約地希望這金佛沒被他們拿走才好。 板窗上有些縫,貼著不知哪一年的報紙,紙張黃得不像樣,上面用粗體寫著某個地方糧食畝產萬斤的好消息,那幾個字更貼在一條比較大的縫上。溫建國用指甲在上面劃了一道,那張紙裂開了,一絲風帶著尖響吹進來,像把刀子。 從窗縫裡看出去,路上的浮土都被吹走了,在月光下白晃晃得耀眼,但看不到人影,大概那兩個人還站在牆根下。從這兒看過去,正看得那口井。井上仍然蓋著石板。石板年深日久,已長滿青苔,看過去黑乎乎的。 窗外,那年輕人突然又帶著哭腔道:“阿爸,老輩子人都說不好動的,阿爸你不要去碰吧。” “小王八蛋,老子打開過一回了,什麼事沒有,你怕什麼?”風聲中又傳來了“啪”的一聲,似乎是打了一下耳光的聲音。 “可是……” “快去。那金佛有三十來斤重,滑溜溜的不好拿,要不是非你幫忙不可,老子才不叫你來。娘的,你這小王八蛋真是老子的種麼?膽子這麼小。你沒聽柳文淵說麼,再不去拿就來不及了。” 有兩個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溫建國的視野中。前面一個背著圈成一圈的粗繩子,看樣子年紀有幾歲了,走起路來有些一瘸一拐,仍是走得很快,跟在他身後的是個年輕人,但腳步虛浮,一步三搖的樣子。 我皺起了眉頭。這樣子和溫建國的故事裡、林蓓嵐和我說的都不一樣,那裡都是說直接看到了一個赤身裸體的人。溫建國是在寫小說,自然可以把一個老人的裸體藝術加工成少女的胴體,但林蓓嵐為什麼也說得和溫建國不一樣?她想隱瞞什麼東西?為什麼這裡出現的是兩個人?那個年輕人到底後來去了哪兒了? 這些疑問仍然沒有答案,那兩個人卻已走到了井邊。由於隔得遠了,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站在井台兩端,彎下了腰抬著什麼。 那多半是井蓋了。溫建國想著。金佛就在井裡?聽兩人的口風,似乎柳文淵也知道這事,所以那兩個人才搞得如此詭秘。他恨不得把柳文淵拉起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覺得手臂上又有種刺痛,扭頭看去,卻是林蓓嵐抓著他。她抓得很緊,尖尖的指甲都掐進了溫建國的皮下,溫建國小心地將她的手拿下,正想說句什麼,林蓓嵐突然小聲道:“建國,你聽到了麼,有三十斤重!” 她把“三十斤”這三個字咬得很重。三十斤自然是個約略數字,並不准確,即使只有十千克黃金,那也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了。林蓓嵐這時神采奕奕,眼睛亮得嚇人。 溫建國寫到這兒時突然感嘆道:“我一直以為她很清純,真想不到會這樣,我們向來只談些文學,口不言阿堵物,可這時她整個人簡直要燒起來。大概就算是美女作家,也很少能價值達到十公斤純金的。” 這地方他胡亂感慨了一長串,可能寫到這兒,心也定了下來,文筆重新變得流利,因此有閒心發表意見了。的確,美女作家們雖然美麗而有才華,不過我想花一兩千準也買得到,絕值不到十千克黃金的。只是這時我心急如燎地急於想知道下面的情形,實在沒心思探討美女作家的價格,連按了幾下翻頁鍵。 “天啊!” 這兩個字跳入了我的眼簾。這兩字單獨占了一段,雖然純文本文件中沒有字體變化,但這兩個字因為很突兀,讓人覺得比別的字都要大一號。如果溫建國是手寫的,寫到這兩個字時一定落筆極重,可能連紙都會劃破。 一看到這兩個字,我又是一凜。在小說中陳述句用這樣的語氣很不好,打破了敘事格局,好像一個人講故事時,突然自己跳出來喧賓奪主,讓聽眾的思路無法按故事發展。但此時這兩個字卻一下讓我提起了神,我知道那一定是關鍵了,重新翻回去尋找方才斷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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