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噬魂影

第7章 七、吸血人

噬魂影 燕垒生 8163 2018-03-22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雖然沒好全,但也不得不去上班了。走進大樓,別人還沒來,樓裡空蕩蕩的。等電梯時,另外兩個女子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也走了過來。她們是另一個公司的,在十樓,平時根本連招呼都不打,她們顯然也當我不存在,顧自說著什麼,其中一個似乎抱著個孩子。 電梯來了時,我讓她們先進去。剛走進電梯門,從那個抱孩子的女子懷裡突然發出“汪”的一聲,我嚇了一跳,才意識到那並不是個孩子,只是條小黑狗。這小狗穿的衣服比農村里的小孩穿得還好,狗毛也梳理得很是整齊,本來全埋在一條毯子裡,乍一看是很像個小孩。 這小狗一叫,那個女子拍了拍,柔聲道:“步步乖,媽媽下班了就給你買豬肝吃,別鬧。” 另一個女子道:“阿冰,步步生病了麼?”

“是啊,有點感冒,我等一會帶它去看寵物醫生。” 電梯在十樓停下來的時候,她們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去。我按了一下關門鍵,電梯門緩緩關上了。在這個狹窄的鐵屋子裡,還留著她們身上的香水味道,卻總顯得與我如此格格不入。 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我整理了一下電腦桌,才有幾個同事進來,我向他們打了聲招呼,他們看了看我,卻沒和我說話。可能是因為昨天那個公安在過道裡說的話沒有發揮應有的效用,我笑了笑,泡了杯茶,打開電腦準備把那天沒弄好的稿子接著整理一下。 剛乾了一會,門外響起了文旦的聲音:“阿穎,上班了麼?” 李穎來了?只是她只是“嗯”了一聲,老總的聲音卻插了進來:“文旦,快去幹活。” 門被推開了,文旦走了進來。討了個沒趣,他倒沒有什麼難堪的樣子,一進門便小聲道:“李穎生病很重啊,臉色都不好。”

一個同事哼了一聲,道:“文旦,人家生病有男朋友關心,又不干你的事。” “可是……”文旦還要說什麼,那個同事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道:“這兒有個來稿,你看看。” 那疊稿子很厚,文旦接過來,埋頭看著,倒不再多嘴了。如果不讓他幹活,天知道他還會說出些什麼話來。辦公室裡都在幹活,一時十分安靜。正忙著,門外忽然有個人道:“這裡是《傳奇大觀》編輯部麼?” 我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只見門外站著個人。文旦放下手裡的稿子,站起來道:“是啊,請問你找誰?” “你們總編是哪個?” 文旦道:“他在隔壁,我帶你過去。”他站起身,走到隔壁,敲了敲門,過了一會才過來。 “文旦,有什麼事麼?” 文旦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個同事大概有些不放心,問了一句。文旦抓了抓頭皮,低聲道:“不知道,老總臉色不好看。”

“沒你那樣子難看吧。”他打了個哈哈,“要不就是老總的房租欠著沒交,人家來催了。” 如果真是房租沒交的話,只怕我們的日子會更加難過,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沒把這當一回事,顧自做著手頭的工作。手頭這篇稿子錯別字不少,我改得天昏地暗。人忙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中午。送外賣的送來了快餐,我們都開始吃了起來。快餐自然不會美味,可是今天吃起來比往常更加不是個味道,我吃了兩口,只覺得肚子裡很難受。雖然仍然覺得惡,可是看著飯盒裡那些黃黃的青菜和幾片肥肉,就覺得噁心,文旦他們倒是吃得很歡。正吃著,老總突然探進頭來,道:“文旦,你先過來一下,有急事。” 文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擦了擦嘴,惴惴不安地站起來走了過去。他一走,一個同事馬上低聲對邊上那人道:“餵,會不會真要開人了?”

我們做的這份野雞雜誌發行量一直上不去,老總這些天總是愁眉苦臉,聽說他一直有炒掉幾個員工的打算,沒想到輪到了文旦。我一陣心酸,更吃不下去,把大半盒飯一蓋,道:“你們吃完沒?我去扔掉。” 他們的盒飯倒是吃得很乾淨。我把幾個飯拿塞進一個塑料袋裡,走到樓角。那兒有個大垃圾桶,我一打開蓋子,裡面就散發出一股剩飯菜的餿味,讓我有些作嘔,可是肚子裡卻仍是空空的,更加讓人難受。我怔了怔,扔掉飯盒,剛轉過頭,卻突然和文旦打了個照面。我嚇了一大跳,差點摔倒在地,罵道:“文旦,你做什麼啊,悄沒聲的,嚇死人了。” 文旦看了看垃圾桶,道:“你扔垃圾啊?” “廢話。”文旦一向喜歡多嘴,可是今天他也太多嘴了。我道:“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文旦點點頭。我心一沉,道:“老總要開人了?” 文旦又點點頭。我嘆了口氣,道:“開就開吧,反正這份雜誌都不知還能辦多久了,哪兒不能吃飯。” 我還想再安慰他兩句,文旦卻舒了口氣,道:“你能想得這麼開就好了,老總說了,會給你一筆違約金的。” “什麼?”我像被當頭打了一棒,“我被開了?前天你沒聽到麼,那個公安是因為我的一個作者的事才來詢問的,不是我幹什麼壞事。” 文旦仍是一臉木然地道:“不是因為這件事。剛才老總接到派出所的一張通知,說我們雜誌因為涉嫌宣揚色情迷信,要停刊整頓。” 這消息像個晴天霹靂,我吃了一驚,道:“不會吧,真有這事?” “我騙你做什麼,老總一肚子氣,說是你招來的事,把你辭退了。”

難道是我給那個公安人員一本雜誌惹出事來了?我急道:“可我的合同還沒到期呢,他怎麼能辭我。” “所以老總寧可付你違約金,也不要你乾了。阿康,不是我不幫你說話,實在是沒辦法。” 我的身體也已涼透了,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老總讓你跟我說?” 他突然笑了:“他怕你會惱羞成怒之下,一刀捅了他。” 我也笑了,儘管有些苦澀。老總大概仍然覺得我被公安詢問過,一定不是好人。我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 文旦好像也有些說不出口,嘆了口氣道:“你的違約金已經打到卡里了,你看看吧。以後想過怎麼辦?” 我伸出手來看來看。這隻手因為打字太多,指肚都已經磨得發白。我道:“有手有腳的,總餓不死。不過要是我以後淪落了要飯到你家門口,你可要賞點剩飯給我。”

文旦再忍不住,“撲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人。”老總沒炒他魷魚,炒的是我,他一定大大慶幸。為了跟我說這個事,他憋著一臉的傷心樣,也實在有些難為他。看著他的樣子,我一陣心煩意亂,道:“得了,老總對我也不算太薄,犯不著為了這麼點事鬧條人命出來。” 我向樓下走去,文旦還跟在我身後,喋喋不休地道:“阿康,你不要緊吧?別多想了……” “沒事,我去樓下的洗手間。”我笑了笑,“要自殺也不會死在廁所裡。” 文旦怔了怔,道:“好吧。” 如果心情不好,坐在抽水馬桶上抽根煙是個排遣的好辦法。雖然十二樓一樣有洗手間,而且就在邊上,可是我更想一個人靜一靜。從樓梯走下去,以前租用十一層的公司倒閉了,新來的那個公司正在裝修,今天卻停工了,這屋樓裡一片死寂,洗手間裡也積著一層灰塵。我坐在抽水馬桶上,默默地抽著煙,突然有些想要落淚。

現在找工作很難,新畢業的大學生有很多都找不到工作,不要說我這種畢業了好幾年的。活著真是不容易。這句話以前聽到,雖然也有些感觸,卻更像句不關痛癢的套話,現在卻別是一番滋味。 我抽著煙,煙氣瀰漫在狹窄的隔間裡,眼前也變得模糊起來。 算了,總能活下去的。我想著,把煙頭扔到地上,剛要踩滅,眼前卻覺得有些奇怪,耳朵裡也突然聽到了一個細小的聲音。聲音很輕,彷彿一個人在極小聲地抽泣,有一種難言的痛苦。 這是誰?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難道還有一個人和我同病相憐麼?我走出衛生間,在過道裡向外看著。因為沒有燈,門又關著,過道顯得非常陰暗,幾如一條深邃無盡的隧道,而在這一片黑暗中,這聲音就像要凸出來一樣清晰。

聲音是從這條過道盡頭傳來的,不是我的幻覺。是老鼠麼?可這是十一樓,老鼠想必不會跑到這麼高的地方來。我小心地向前走去,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一種中邪一般的感覺充溢著我的肢體,我只是小心地挪動著步子,慢慢地向前走。 一一零七號房,聲音就是從這里傳來的。我站在門外,深深吸了口氣,抓住了門把手,想要推門進去。雖然上下兩層都有人,可是在這兒卻什麼都聽不到,一切喧囂都已遠離,只剩下死一般的靜謐。雖然每天都在十二樓上班,可是這十一樓我從來沒有來過,一開始的熱鬧散去後,剩下的淒涼就更加讓人難受。 屋裡到底是誰?那個聲音非常含糊,聽不清是男是女,也許是個討不到工錢,沒法回家的民工吧。這些不幸的人,比我的運氣還要糟。就在要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背後似乎有一股寒意,手也僵住了。

這一層大概剛粉刷過一遍,有一股石灰水和石膏的味道。可是在這股有些刺鼻的氣味中,一絲血腥氣如尖針一樣刺入我的嗅覺。 他在割脈自殺? 我幾乎懷疑屋裡那人聽到我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了,可是卻又不敢開門,手反而鬆開了門把手。可是手一鬆,門卻極輕地動了動。這動彈太過突兀,我差點驚叫出聲,馬上發現是因為這間屋子的門鎖早就壞了,並沒有鎖上,我的手一鬆開,使得門開了一條不到兩毫米的空隙。只是有了這空隙,屋里傳來的抽泣聲更加清晰,讓我肯定那不是我的幻聽。 屋裡確實有人。我湊到縫隙間,向裡看去。很奇怪,照理這過道兩邊沒有窗,的確很陰暗,但屋裡有很多窗,卻似乎比過道更暗一些。 我眨了下眼。從這個角度看進去,只能看到裡面的另一間房間的門口。這幢大樓的每一間屋子都相去無幾,如果一個人第一次來到這裡,恐怕會迷路。因為太高,一般都坐電梯,樓梯的利用率也極低,這一層雖然上下兩層都有人,但根本沒有人會想到來這兒散散心——除了我。可是,這個聲音分明告訴我,這一層樓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 是的,還有一個人。 這個抽泣的聲音彷彿立體的一般,凸現在空氣裡,雖然輕,但又極其清晰,甚至有些過於清晰了。也許,這個與我同病相憐的人正在拿一把小小的刀片往手腕上割著,每一刀下去,皮膚就像春天被犁開的土壤一般翻開,從中滴出殷紅的血液來。即使是想像中,我仍然感到一陣暈眩,舔了舔因為乾燥而有些裂開的嘴唇。 不,無論如何,都要勸他別走上這條絕路。也許我們總有一天會走投無路,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放棄。 我一把推開門。 推開門的一瞬間,我恍惚中覺得自己是到了某個異空間,而並不是這個一一零七號房。因為我看到的,並不是如我想像中那樣有一個拿著小刀在手腕上比劃,正站在窗邊垂頭哭泣著的人。的確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完全是黑色的。 影子!我的心頭猛地一震,但馬上明白這並不是影子。那是一個人,但這個人渾身上下,都爬滿了青黑色的蒼蠅。蒼蠅是能夠躲在隱蔽而溫暖的地方逃過冬天的嚴寒的,但這個人渾身上下都爬滿了蒼蠅,已經看不出一寸肌膚,也根本看不出衣服的顏色來。 那些蒼蠅在人身上彷彿被粘蠅紙粘住了,根本沒有一隻飛起來,只是仍然不停地蠕動,發出輕策的“嗡嗡”聲,而這正是我所聽到的那種誤以為是抽泣的聲音。聽到了我開門的聲音,那個人忽然扭過頭,在擠成一堆的蒼蠅中露出了兩隻眼睛,而在他的手上,抓著一個沾著紅色的毛絨玩具。 天啊!我倒吸一口涼氣。這一定是做夢,一定是,現實中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景像的,我一定和那種恐怖片裡膽大而愚蠢的主角一樣,從現實中一下墜落到一個噩夢中去了。我只知道蜜蜂是一種群居的昆蟲,有些無聊的人會讓蜜蜂停滿身上,活像穿了一件毛絨絨的大氅,但不知道蒼蠅也會這樣。我想著,用力眨了一下眼,盼望著眼前這個被蒼蠅包裹著的人會突然間消失,一如噩夢中那樣。我眨得很重,眼皮幾乎都有些疼痛,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但這決不是因為感動。可是當我用力睜開眼,眼前仍然有著這麼一個被蒼蠅裹住的人形。 因為震驚,也因為害怕,我已經忘了自己該立刻逃出去,當看到那個人慢慢伸出一隻手,向我肩頭搭來的時候,我腦子里居然仍然想著這個人到底是誰。他的掌心先前還抓著那個毛絨玩具,掌心光光的,上面沾著一些血,向我伸過來時,掌心不停地有蒼蠅落上去,因此快搭到我肩頭時,他的手掌也已經被蒼蠅掩蓋了。 “你是誰?” 我突然聽到自己這樣問道。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由於過份的恐懼,我已經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這個身體彷彿脫離了我的意志,正在按照本能做著。快逃吧,快逃吧!我這樣對自己說著,可是這個身體彷彿是為火焰所吸引的飛蟲,仍然慢慢地、又不屈不撓地靠近。現在靠得近了,可以看得更清楚。蒼蠅雖然密密麻麻地爬滿了他的全身,但仍然可以看出這個人身材很是瘦小。 鬼!一定是鬼!即使我也知道,世界上並不存在超自然的東西,可是看到這副詭異的景像,也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那個人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這隻手上的血已經開始凝固,因此搭到我衣服上時有一些粘性。手剛接觸到我的身體,上面爬著的蒼蠅如同一團紙灰一般猛地飛散開來,有一些甚至沒頭沒腦地撞到我的臉上,以至於都能感到有種輕微的疼痛。然而我已經忘記了恐懼,只是看著這個人慢慢靠近。他的頭上一樣都是蒼蠅,連耳朵裡,也有蒼蠅在爬出爬進,頭髮也彷彿融入了蒼蠅的體色中去了。我的耳朵裡不時響著“嗡嗡”聲,這聲音就彷佛一條長長的蠕蟲正在爬進我的耳朵,爬到我的腦子裡去,可是我無法動彈,甚至,連說話的勇氣也沒有了。事實上,如果我一張口,蒼蠅一定會湧入我的嘴,堵塞住我的嗓子眼的。他的力量大的異乎尋常,搭在我肩上時,我根本無法躲開,只能毫無反抗能力地軟軟坐倒。 這個人慢慢向我湊近。 雖然這個動作於他也相當不容易,但這個人卻仍然在向我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靠近我的……喉嚨。我無法說話,只能絕望地看著這個人,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的呼嚕聲。 他會怎麼對付我? 我的手在地上拼命抓著,只想抓到什麼可以當武器的東西。一條木板,一塊碎磚,甚至一根釘子也好。可是地上除了因為長久不打掃而形成的灰塵以外,什麼都沒有,我在地上所能抓到的也僅僅是一把灰塵。那個人的手移到了我的喉嚨口,用手指慢慢摸著。在這個角度我看不到他的手指,只能感覺到有幾根冰冷的手指在我變得僵硬的皮肉上笨拙地刮動。 突然,我的手指觸到到了一個硬梆梆的不規則的東西。這東西毛絨絨的,似乎就是那人的毛絨玩具,當毛絨玩具應該很軟和,這個東西里面卻似乎襯了一根木頭。我沒有多想,猛地抓了起來,用力向那人砸去。 雖然已是驚慌失措,但我的力量仍是很大,一下子砸中了那人的額頭。那個人被我砸得晃了晃,可是並沒有如我所想的被砸暈。我想再給他來一下,便舉起那個玩具。可是一舉起來,我才發現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個我以為是沾滿血的毛絨玩具,是一具小狗的死屍! 那是一隻收拾得相當乾淨漂亮的小狗,但現在它的脖子卻以不成比例的長度掛下來,身體硬梆梆的。在這小狗的喉嚨處,是一個十分粗糙,而又相當巨大的傷口,那時還粘著一些已經開始乾結了的血液。小狗的屍體上一樣爬滿了蒼蠅,方才在那人手上時,儘管沒有他身上的蒼蠅那麼多,但還是使得我方才無法辨認出形狀,現在離得近了,我才看得清楚,甚至可以聞到那隻死狗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干冷而堅硬的死的氣息。只是奇怪的是,蒼蠅對血腥氣極其敏感,但這隻小狗的屍首上雖然滿是乾結的血液,但蒼蠅卻似乎更願意停在那個人身上。 在一剎那,我又彷彿看到了那個噩夢中所見到的狗頭了。那個噩夢中,我拎起了一塊掉在地上的毛皮,卻發現那是一條死狗。現在我手上這條狗要小許多,但一樣呲牙咧嘴,面具猙獰。 我嚇得把那隻死掉的小狗往一邊一扔。 “啪”一聲,因為死屍已經發硬,活像扔掉了一塊木板。儘管這具小狗僵硬的屍體多少可以當棍子用,但我實在不想拿在手上。與眼前這個滿是蒼蠅的人相比,我似乎更害怕另一件事…… 那個人抬起了頭。他被我打了一下,似乎有些暈頭轉向,抬起頭時,臉上的蒼蠅也如同一團煙霧,把他的臉都籠罩在其中。 ——是你。 他的喉嚨裡,突然擠出了兩個字。我怔了怔,這個聲音有些變形,但總還能聽得清。不知為什麼,這聲音總讓我想起溫建國來。 難道這個人就是溫建國?不論溫建國變成什麼樣,至少他還認識我。我定了定神,費力地站起來,大聲道:“真的是你?” 我話音剛落,他身上的蒼蠅忽然“嗡”一下飛散開來。太多了,幾乎就像一場大雨。在這片四處亂飛的蒼蠅中,他的身影猛地向我撲過來。 他是要殺了我! 即使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但我仍然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我沒等他撲上來,猛地向邊上一閃,一下從房門裡衝了出去。蒼蠅幾乎已經充塞了整個房間,而這個人也簡直就是一隻特大號的蒼蠅。 我衝到了走廊上。這走廊仍然陰暗而冷清。身後那扇門裡,蒼蠅拍動翅膀的“嗡嗡”聲穿透木板門,像一根針一樣扎進我的腦子裡。 那個人要追出來了! 我打量著四周。儘管這走廊我方才就走過,但這時候看來卻已經恍如前世,如此陌生。現在如果要逃到過道裡,恐怕來不及,我沒有多想,一下衝進了對門那間空房間。 一沖進去,我立刻掩上門,也幾乎同時,門上發出了“砰”的一聲響動。震動並不大,但蒼蠅飛動的“嗡嗡”聲卻一下大了起來,我彷佛能夠看到由於震動,那個人身上的蒼蠅如同一團黑雲般飛起的樣子。我定了定神,背靠著門,用盡渾身力量抵住。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敢相信剛才這一切都是事實。我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也彷彿脫力一般。門很厚,但隔著木門,我仍然可以嗅到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臭。蒼蠅的氣味,或者是別的?我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這聲音很輕,彷彿從一個極深的幽谷里傳來的,隱隱約約。而這時,我才發現周圍是一片出乎意料的死寂。 是誰?那個渾身都是蒼蠅的人在叫我?我的心抽緊了。如果他認識我,那麼他到底是誰?這幢大樓裡有好幾家公司,人也不少,但每一層都彷彿另一個世界,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我除了自己公司的人以外,連一個都不認識。平時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正常,但在這個時候,卻更加覺得自己的孤獨。 是的,孤獨。如同暗夜行路,周圍走過的都是面目呆滯的陌生人。我背靠著門滑了下來,只是用身體抵住門。儘管心頭感覺得不到恐懼,但身體還是沒半分力氣,我幾乎要懷疑那個渾身都是蒼蠅的人會和一個影子一樣穿過門飄進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忽然,我覺得背後的門被人用力一推,向裡開了一條縫。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我一下站起來,正想死命頂住,卻聽得門外那人叫道:“阿康,原來你真在這裡!” 是文旦的聲音!他又推了一下,但門被我頂住了,他推不開。我舒了口氣,但仍然不敢鬆手。文旦大概推了兩下仍然推不開,大聲道:“阿康,你在這裡做什麼?快出來吧。” 我深深吸了口氣。在恐怖片裡,那些妖魔鬼怪有時會模仿人的聲音,我害怕,當我一打開門,門外站著的赫然又是那個渾身都是蒼蠅的人。我定了定神,道:“是文旦麼?” “當然是我。”文旦的聲音有些沒好氣,“快開門,別嚇我,這兒黑咕隆咚的,你躲在裡面做什麼。” “沒有別人了?” 文旦頓了頓,大概向邊上看了看,忽然聲音發顫地道:“啊……那兒是誰?別過來!阿康,快救命!” 他叫得很淒慘。我心頭猛地一沉,再忍不住,一下拉開了門。 不管是什麼,我總要去面對。可是當我滿心以為會看文旦正被一個渾身是蒼蠅的人抓在手裡,眼前出現的卻是文旦那張笑嘻嘻的圓臉。大概我驚愕的樣子太可笑,文旦咧開嘴大笑起來:“阿康,你這麼大個人,還這麼會玩。” 我看了看走廊兩道。昏暗,陰沉,但一切都沒什麼異樣,甚至沒看到蒼蠅。我狐疑地道:“文旦,你剛才說……” “真是天真,我騙騙你的。”他撇了撇嘴,但馬上又打量了一下,道:“阿康,你怎麼了?不舒服麼?臉色這麼不好。” 我看了看身上。剛才坐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了很多灰塵。我拍了拍,道:“你真沒看到有別人?” “哪會有人,今天他們停工。”文旦又看了看我,關切地道:“阿康,你沒事吧?唉,你很有才能,哪兒都能幹,不要想不開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剛才是一個噩夢,那現在才算回到了現實。我道:“沒事,就抽了根煙。” 剛才是我的幻覺麼?我無法確認。我和文旦沿著樓梯回到第十二層,我才長長鬆了口氣。儘管只有一層之隔,但這兒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我和他剛走到衛生間門口,李穎正好從衛生間門口,看了我們一眼,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文旦忽然低低咂了下嘴。李穎越發冷若冰霜,他心裡的酸勁大概也越發濃了。儘管知道挖苦他並不好,但我仍然忍不住道:“你挺能幹,誰找不到,不要想不開啊。” “笑話,”文旦撇撇嘴,“我根本沒想她。你身上也太髒了,去洗個手吧,跟剛從土裡刨出來一樣,老總看到你這樣子,說不定會因為內疚而吃不下飯的。” 老總才不會因為我而吃不下飯。但我知道文旦平時被別人抓著痛腳,就會很拙劣地岔開話題。我笑了笑,道:“你先去吧,我洗手。” 剛擰開水龍頭,從樓下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步步!”這聲音突如其來,尖利得可以當刀子用,我被這聲音驚得一激凜,打了個寒戰。文旦聽得熱鬧,馬上回到樓梯處向下望去。我的心卻又沉了下來。 我把水龍開到最大,像要洗脫一層皮一樣拼命洗著。文旦這裡走了過來,道:“哈,有條小狗不知被誰捅死了,我們這兒還有個變態。他……” 他突然頓住了。我抬起頭,看見文旦狐疑地看著我,眼裡,已有一絲懼意。我一陣心煩意亂,道:“走吧。” 我的手上還沾幾根白色的短毛,被水一沖,立刻與手上沾著的灰塵一起被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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