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密室之無可逃脫

第6章 第六章恐怖密室

密室之無可逃脫 贯越 13129 2018-03-22
我是被疼醒的。腦袋上像裂開了一道縫,某些液體凝固在頭頂,結成了塊,變得硬邦邦的。 我昏昏沉沉地坐起來,覺得頭重腳輕,身體失去了應有的平衡。我的手在周邊徒勞地摸索著,這裡的空氣是潮濕的,似乎有些泥土的芳香。 四周是無盡的黑暗,我失去了方向感,感覺大地在旋轉,以一種不易覺察的速度旋轉。 我只是做了個噩夢吧,不必擔心,夢總會醒的,睜開眼時我還會在那個不算太大卻很溫馨的小屋內。我在等醒來的那一刻,夢會在什麼時候結束呢?我沒有經驗,也未曾留意過,順其自然吧,我只需耐心等待,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時間緩緩地流逝著,不快也不慢,按著以往的習慣邁著四方步向前行走。而我卻一點點失去耐心,我的內心焦躁起來,像燒起了一把大火,無法平靜下來。

時間在黑暗面前不堪一擊,我的頭腦徹底混亂了,搞不清剛剛過了是一個小時還是十個小時。 漸漸地,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我根本不是在夢中,殘酷的現實其實就擺在面前——我被人關在一間漆黑的小屋裡。 一間密室裡。 我依稀記起最後一刻的情景,一道白光讓我暫時閉上了眼睛,緊接著一個堅硬的東西砸在我的腦袋上。後面的事我完全沒有印象了。 我摸了摸頭上的傷口,那地方血肉模糊,已經分辨不出傷口到底有多大。此刻我的頭腦是木木的,像是昨晚喝光了一瓶二鍋頭。 我到底被關了多久呢?我摸了摸曾經光滑的下巴,現在多了些硬茬,有些紮手,按我的經驗應該不會超過八個小時。沒想到鬍鬚還有如此功能,呃,做男人真好啊。

必須承認我低估了方煒,他早就知道我躲在車裡,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始終用短信與外界聯繫。他開車到了荒郊野嶺之處,然後抽冷子向我出手,那時我還在美滋滋地做我的偵探美夢呢。 襲擊我的人是誰?我猜是張平,我們終於又見面了,他說過再見面時會殺掉我,現在,他可以承兌諾言了。 其實在出租房裡我和方煒攤牌的時候,他就動了殺機,即使我不自投羅網鑽進他的車內,他也會找機會幹掉我。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託生嘛。 口腔內如沙漠般乾燥,我的舌頭艱難地移動著,四處尋找水源。我豎起耳朵,試圖蒐集各種信息,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自己死在什麼地方。 沒有任何聲音,小屋彷彿與人間隔離,或許我早已死去,從被襲擊的那一刻起,其實小屋是我的棺材。

可能我被埋在山林裡,離地面五六米的樣子,難怪空氣中有股泥土的味道。我會常年禁閉在土層裡,肉體會逐漸腐爛,最後變成一堆白骨,供螞蟻們享用。 沒有人會發現我,這裡不會蓋起摩天大樓,也不會改建成濕地公園,我將永遠留在泥土中,與大地融為一體。 會有人尋找我嗎?何美麗大概會做一些嘗試,她當然要索回她的工資,房東大概也會找我。對了,還有王哲,他的一千元定金連個響都沒聽到,他一定會認為我是個大騙子。 當然,最擔心的人是柳飛雲,他現在可能已經急瘋了。 我閉上雙眼,在這裡眼睛成了多餘的器官。我試圖站起來,可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為了保存體力,我躺下來,堅硬的石頭弄疼了我的後背,我側過身,讓右側的胳膊承受這一切吧。

我躺了很長時間,頭腦逐漸清醒了,我知道自己還沒有死,也沒有埋在土地裡。方煒把我關在小屋裡,打算活活餓死我。 求生的慾望被喚醒,我要活下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個小時。 我慢慢向前爬,雖然我早已不辨方向。剛爬了幾步我就頂到一面牆上,傷口疼起來,眼前一片金色的星星。 我跪在牆下,展開雙臂摸索起來,牆體是木質結構,相當粗糙,木板間有一定的縫隙。我感到很幸運,自己還在地面上,如果他們把我關在地下室,恐怕我現在已經崩潰了。 我沿著木牆往前爬,這次我變得謹慎起來,腦袋再沒有和其他物品相撞。我在小屋裡轉了一圈,然後回到想像中的原點。 現在我有了一個初步的判斷,小屋大概有十三四個平方,呈長方形,高度應該超過兩米,四面是木板圍成的牆。小屋應該不是新建的,白天我肯定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況。

屋內還有某些物品,但目前無法分辨。眼下只有耐心地等待天亮了,我的心逐漸平靜下來。衣服兜里空空如也,手機、錢包以及工具包都不見了。方煒很小心,他不會給我任何逃脫的機會。 我的手在身體上摸索著,檢查一番,皮鞋少了一隻,上衣袖子磨出了一個大口子,大概身上還有些輕傷。但這些已不再重要了,我現在要做的是養足精神,準備逃離這個人間地獄。 我重新躺下來,盡量調勻呼吸。氣溫很低,我不得不縮成一團,像動物冬眠的樣子。一陣陣刺骨涼風從木板的縫隙處吹進來,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起來,牙齒間不間斷地碰撞,發出脆脆的響聲。 我的腦海裡出現了無數次旭日東昇的模樣,恐怕只有這樣我才能挺過這無情的黑夜。我用各種辦法打起精神,如果現在睡過去,就別想再醒過來了。

我睜大眼睛躺在地上,突然,我聽到了某些細微的聲音,很輕,但離我相當近。我慢慢坐起來,豎起耳朵,尋找聲音的來源。 那聲音又響了一下,我後背冒出了冷汗,因為我聽出了聲音來自小屋內。 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一直在冷靜地觀察我! “是誰?”我戰戰兢兢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我像是對著空氣說話。我又喊了一聲,小屋裡迴盪著我發狂的聲調,我的聲音嘶啞、壓抑,聽上去毛骨悚然,彷彿是鬼在叫喊。 我是不是瘋了? 可能是在極端條件下出現了幻視幻聽,我曾在某本醫學書裡讀過。我自我安慰般地鬆了口氣,再次躺了下來,不過這回我的神經始終處於緊繃繃的狀態,黑暗總是給人無窮無盡的想像。 我的注意力始終停留在左前方,我總覺得那裡有一個神秘可怖的東西,或許是死神吧,它在等待時機帶我離開。

密不透風的夜色把我團團包裹起來,風停了,死一般沉寂。世間好像只剩下我一個,孤孤單單地活著,心卻死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呼吸聲,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間凝結了,因為那不是我發出的聲音。 我的左前方確實有個人,是方煒還是張平?如果要殺我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這裡可是個分屍的好地方,沒有人會打擾他們,也不必擔心會留下痕跡。 “餵!你是誰?”我又喊了一聲。 對方沒有回答,呼吸聲卻愈發沉重起來。會不會是另一個被囚禁的人?我很快便否定了這個一廂情願的想法,如果方煒想置我於死地,就不會留給我任何與活人接觸的機會。既然如此,對面是個什麼東西呢? 我朝前爬了半米,然後停下來觀察對方的反應。老實講我還沒有適應黑暗,所有的感覺器官好似都失靈了,我無法判斷對方的具體位置。

我像受驚的動物般爬爬停停,一邊爬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或許我該老老實實地等待天亮,可我實在無法控制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漸漸地,我覺得自己已經靠近那個東西了,我清晰地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我停下來,幾次深呼吸後,試探性地把手伸進黑暗中。之後的幾秒,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血液倒流,我遇到了最恐怖的事—— 我摸到一團毛烘烘的長發! 我根本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 小屋裡還有一個人,或者說有一個鬼。長髮披肩,兩隻黑色的眼睛陰森森地盯著我,咧著大嘴,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在黑暗中閃著幽光。 我猛然跳起來,狼狽不堪地向後退,直挺挺地撞到牆上,腹內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倒地後我迅速換了個位置,盡量調勻呼吸,觀察對方的動向。或許我是在做無用功,那個東西可以在黑暗中看到我。

“你到底是人是鬼?”過了一陣,我嘶啞地問道。 我的話似乎被沉重的夜色融化了,沒有人回應我。我退到牆角,雙手劇烈地哆嗦起來。忽然間我覺得小臂上黏黏糊糊,用手一摸,有些溫熱。 難道是下雨了,我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屋頂,頭頂上死氣沉沉。我用舌頭舔了一下手臂,聞起來有些腥味,但真正的味道是鹹的,那應該是我的血。 現在才感覺到疼,想起來真有些後怕,剛才短暫的接觸時對方用鋒利的指甲把我抓傷了,我懷疑流出來的血已經不再是紅色的了。 我猛吸了幾口,然後把血吐掉,雖然是自己的血,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噁心,嘴巴里一股怪味道,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現在真想喝口清水呀。 對方終於有了動靜,它在一點點靠近我。雖然我看不到,但我感覺它也是爬著過來的。

我怕極了,在這間詭譎的密室裡有一個披頭散發、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正一聲不吭地朝我慢慢爬過來! 它大概會扯斷我的脖子,然後掰開我的腦殼,吃光裡面白花花的腦漿。或者咬碎我的胳膊,吸乾裡面的鮮血,最後我將成為一具乾巴巴的屍體。總之,下場不會很體面,當然後面的事我是不會知道的,任憑對方隨意處理吧。 聲音離我愈來愈近,我的全身已經繃緊了,像一根被冰水凍住的棍子。我脫下僅有的那隻鞋,用盡全力向前投去,我可不願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鞋子幸運地擊中對方,腳步聲出現了混亂,對方退了回去,危險暫時過去了。一隻鞋竟然起到瞭如此之大的效果,我實在想不通,方煒為我設了一個怎樣的局。 我一動不動地蜷縮在牆角,焦急地期盼天亮。萬幸的是對方沒有再次撲過來,我又多活了幾個小時。 手腳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就算是被切斷大概也不會有任何疼痛。我不停地搓揉,如果天亮之前遇到襲擊,我好歹也要抵抗一陣。 不知過了多久,我通過木板間的縫隙朝外面張望,天邊終於露出了一些微光,我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麻木的手腳好像也有了反應。 曙光在一點點擴張,黑色被驅散了,天際變得朦朦朧朧的,神秘的紫氣籠罩著大地。幾朵形態各異的雲彩從天邊慢悠悠地飄過來,它們被染成柔和的粉紅色,真是漂亮極了。 兩行熱淚滑下來,我第一次覺得日出是如此彌足珍貴。萬物復甦,驚恐不安的夜晚終於過去了。 太陽終於從山後面露出了頭,圓圓的,像個雞蛋黃。我的身體暖和起來,血管裡汩汩的流動聲都清晰可辨。 屋外的一草一木逐漸顯現出模糊的輪廓,屋內的光線也充足起來。我立刻睜大眼睛,我要在第一時間看清楚那個披頭散發的是個什麼東西。 對面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一動不動地縮在我的對面。小屋中央躺著只皮鞋。我爬過去把皮鞋套在腳上,然後站起來,僵硬的關節噼叭亂響。 那團東西有了動靜,身體慢慢舒展開,我不禁笑起來,原來是一隻野狗。它的毛髮是棕黃色的,身體大概有一米長,肋骨隱隱可見,估計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它長得不算難看,只是身體臟兮兮的,像是剛從泥裡鑽出來。 它蜷成一團趴在地上,腦袋枕在兩隻前爪上,頭頂上的大耳朵耷拉著,兩隻眼睛無神地看著我,那樣子怪可憐的。 昨晚我險些被一隻野狗活活嚇死,回想起來,我笑了好一陣,說實話,那笑聲像哭似的。野狗眨了眨紅紅的眼睛,疑惑地看著我。 我無意中瞥見手臂上的傷口,紫黑色的血已經凝固了,變成了硬繭,摸上去還有些疼。什麼時候受的傷呢?我費力地想了想,對了,是被這個狗東西咬的。 我文質彬彬地對著野狗說:“混蛋,你怎麼能咬人呢!” 野狗終於抬起了腦袋,它沒有自我辯解。 “你有狂犬病嗎?”我惱火地問。 野狗垂下腦袋,愛搭不理地瞟了我一眼,準備重新回到睡眠狀態,繼續做它的春秋美夢,絲毫沒有懺悔的意思。 算了,沒時間跟它生氣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從這裡逃出去。我轉過身,打量這間禁閉木屋。小屋不算大,頂棚卻很高,其結構非常簡單,全部是用木板搭建而成,四面沒有窗戶,顯得異常壓抑,陽光只能從縫隙處滲透進來,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不規則的白線。除了一把木製椅子外,屋內沒有任何物品。隨處可見的灰塵說明這裡已經被遺棄多年了,可能是獵人建造的臨時落腳點。 我的心往下沉。 我朝外面張望,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樹,每個方向都是同樣的景觀,小屋可能處在樹林的中央。樹與樹之間瀰漫著濃稠的霧氣,看上去很不真實,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裡。三四隻鳥兒自由自在地從頭頂上飛過,讓我既羨慕又嫉妒。 寬大的木門無比堅固,我使出全部力量踹了幾腳,木門紋絲不動,繼續堅守崗位。 我在小屋裡轉了幾圈,試圖找到某些破綻。那隻野狗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樣子它沒有幫忙的打算,我猜它除了咬人外其他的什麼都不會。 四面牆體和上面的頂棚都相當牢固,逃出去的可能性比較渺茫,我頹然地坐在地上,萬念俱灰。毫無疑問,木屋就是我的墳墓,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接手的第一件案子會是這樣的結果,我莫名其妙地捲進來,然後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方煒這個混蛋,居然使用了這個殘忍的手段。我忍不住高聲罵了幾句,聲音在樹林間迴盪著,幾隻鳥兒慌慌張張地騰空而起。 必須要節省體力,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定要想辦法出去,跟他算清這筆賬。我看著那隻野狗,百思不得其解,小屋里為什麼會有一隻狗呢?它是什麼時間進來的?如果它是後進來的,那說明屋內有條通道。 希望重新燃燒起來,我又開始搜尋,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尋找,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逃生的機會。 我花費了很長時間卻連一個蟲洞都沒找到,最後我蹲在野狗面前,客客氣氣地詢問道:“你他娘的是怎麼進來的?” 野狗懶懶地翻了個身,將臀部對准我。 怎麼辦呢?這樣下去我連一天都堅持不下去。 “有人嗎?救命呀!”我有失體面地大喊起來,希望有奇蹟出現。 我聽到樹林裡的回音,好像還有個人在拼命呼叫。野狗的好夢被我攪黃了,它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躲開了我,它的後腿受傷了。 “你別亂跑,我看看你的腿。”我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它還真停下了,像聽懂了我的話似的。 我靠近它,試探地摸了摸它的後腿,它下意識地閃躲一下,好像沒有要咬我的意思。我壯著膽子抓住它的後腿,看到有一根尖樹枝深深地紮在肉裡面,傷口周邊血肉模糊,估計已經許多天了。 “我可以幫你把樹枝拔出來,你可不准咬我。”我和野狗商量道。 野狗木呆呆地看著我,也不知道它聽明白沒有。 “你看那是什麼?”我靈機一動,指著屋頂說。 就在野狗分神的一剎那我迅速拔出了那根樹枝,乾脆利落,一氣呵成。它叫了一聲,我聽出那是歡快的叫聲。 野狗轉過身用它乾澀的舌頭舔了我一下,向我表示感謝,我擺擺手,意思說這不算什麼。我在木屋裡又轉了幾圈,那條知恩圖報的狗跟在我屁股後面,像個忠誠的保鏢。 “你跟著我也沒用,我們倆誰也出不去。”我對它好言相勸道,“你看你還是躺下省省體力吧。” 野狗不聽忠告,依然搖著尾巴跟著我。我蹲下來揪住它的耳朵左右搖晃,它好像更高興了。 “既然是共患難的關係,我還是給你取個名字吧。”我歪著腦袋想了想,說,“乾脆叫你阿黃吧,你願意嗎?” 阿黃脆脆地叫了一聲,它顯然接受了這個大眾化的名字。 “阿黃、阿黃、阿黃!”我蹦蹦跳跳地叫著它的名字,阿黃像腳踩彈簧似的飛來飛去。沒多久我們便熟絡起來。 我倆在狹窄的木屋裡追逐打鬧,被囚禁的恐懼感一散而光。玩累了,我們便躺下來休息,阿黃伸著紅舌頭吐著熱氣,我枕在它的後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我滿以為醒來時會躺在自己的雙人大床上,可無情的現實迎面給我一記耳光,我的旁邊是新朋友阿黃,四周是簡陋、堅不可摧的木板。 “阿黃,我們會死在這裡的。”雖然口乾舌燥,但我還是忍不住說起話來。 “阿黃,你說今天會不會下雨?” “阿黃,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阿黃,你有女朋友嗎?” “阿黃,乾脆咱倆拜把兄弟吧。” …… 阿黃專注地看著我,我們四目相交,我知道它全聽明白了,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這話一點都沒錯。 我的肚子咕咕叫起來,阿黃的肚子也打起鼓來,我倆虛弱地躺在一起,等待著命運的判決。 太陽一點點沉下去,我拍打著木板,希望有人能把我們搭救出去。兩隻手腫得像剛出蒸鍋的饅頭,我基本上絕望了。 我抽抽搭搭哭起來,越哭越傷心。我不怕死,但這種死法我無法接受。阿黃也跟著哭起來,它的聲音忽長忽短,讓人心碎。我抱著它的頭,它的臉上濕漉漉的,阿黃真的哭了,其實它什麼事都明白。 我緊緊地抱著它,它的兩隻前爪扣在我的脖子上,腦袋貼在我的耳朵上,吐出的熱氣把我的頭髮弄濕了。 我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一幕,我生命的盡頭居然跟阿黃在一起。 “阿黃,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我安慰它說。 “阿黃,明天我們就會得救的。”我自欺欺人地給自己打氣。 我抱著阿黃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很溫暖,像抱著一個火爐子。 夜半時分我被夢驚醒了,我夢見自己漂在小溪里,周圍是穿梭的魚群,遠處是轟隆作響的瀑布,阿黃的腦袋貼在水面上,它的泳姿不雅但卻非常實用。 我勉強坐起來,摸了摸乾癟的嘴唇,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口腔裡像是著了一把大火。大限即將來臨,我嘆了口氣,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不明不白地離去了。 阿黃比我更渴,我摸了摸它的舌頭,那個終年濕熱的器官現在變成了石頭。它一動不動地壓在我身上,生命體徵在慢慢消失。 它被我吵醒了,碩大的腦袋拼命鑽進我的懷裡,像受到驚嚇的孩子似的。 我突然明白了方煒的意圖,他故意放進來一隻受傷的狗,是想讓它活活吃掉我,這樣一來,我就徹徹底底在地球上消失了,最終小木屋裡只會剩下一隻被餓死的狗和一堆分辨不清的白骨。 阿黃身上插入的樹枝估計就是方煒幹的。 我撫摸著它的脊背,它的尾巴像鐘擺似的搖來搖去。不知過了多久,我猛然下定決心,把它搖醒。 “阿黃,你乾脆吃了我算了。”我用力搖晃它,說,“吃了我你還可以多活幾天,也許你會得救的,我們倆不要一起死,那樣一點意義都沒有。” 黑暗中阿黃沒有一點反應,但我知道它全聽懂了。 我捲起袖子,把小臂伸到它的面前。 “你要是能出去,就去給我報仇。”我開始胡言亂語。 阿黃低沉地嗚嗚幾聲,然後喘著粗氣。 我在黑暗中抱著阿黃的頭,迅速掰開它的嘴,把手硬塞進去。 “痛快吃吧,肌肉不少哩,保證合你的口味。”我近乎耳語道。 阿黃拼命搖頭掙脫我,好像我要害死它似的。 “聽話,快把我吃了。”我用最後一絲力氣喊起來。 阿黃哆嗦起來,它痛苦地叫了一聲,然後跑開了,在離我最遠的地方再次嗚咽起來,完全就是小孩的哭法。 “真是個大笨蛋,連人肉都不敢吃。” 我爬過去,阿黃一下子閃開了,我們開始了追逐,直到我動不了為止。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連喘氣的力氣都快用盡了。 通過木板縫隙我呆呆地看著天色的變化,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絲毫意義了。阿黃躲得遠遠的,其實它多慮了,我現在無論如何也抓不到它。 “阿黃,過來吧,我不逼你了。” 阿黃戒備地盯著我,它在猶豫。我不再說話了,現在我只想靜靜地躺著。臨死前應該想些什麼呢?此時我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大腦逐漸失去了功能。 阿黃一聲不吭地臥在我身旁,上半身壓在我的胸口上,我猜它可能會先走一步。 天已大亮,我的身體乾枯了,像蠟像似的。阿黃慢慢僵硬起來,我的呼吸愈發地困難,眼前的景物模糊了,失去了焦點。 “再見了。”這大概是我留下的最後三個字。 我閉上眼,但即刻又睜開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令我奄奄一息的身體重新煥發出活力,或許我死不了! 我發瘋似的脫去外衣,用牙齒把西服的內襯咬開,一把拇指大小的工具刀掉在地上,我興奮得險些暈死過去。 我怎麼沒有早些想起來呢?為了防止意外,我會在經常穿的衣服裡藏入某些特殊工具,如刀片、鐵絲以及刀子之類的,其實我根本沒打算會用上它們,這些隱秘的東西只是尋求心理安慰而已。 我全身顫抖著拾起工具刀,在手心裡搓來搓去,愛不釋手。這是一把多功能的進口刀子,是我半年前買來的,當時只是當個成人玩具,它可以開啟葡萄酒,也可以裁紙,最重要的,它有一把伸縮小鋸。以前我總覺得它很滑稽,現在卻成了我逃出去的唯一希望。 “阿黃,我有辦法了。”我興奮地喊起來,比蚊子拍打翅膀的聲音大不了多少。 “阿黃,你要堅持住。”我用力搖晃它的腦袋,阿黃已經不太清醒了。 “阿黃,你他娘的給我睜開眼!”我兇巴巴地把它的眼皮撥開。 它勉強動了動身體,像孱弱的老人似的。我推開它,掙扎著爬到縫隙最大的木板前,這不到兩米的距離耗費了我大量的體力,我休息了好久才勉強支撐起身體。 我把小刀塞進木板間的縫隙裡,忽然一下虛脫了,整個身子直挺挺地砸在地上,牙齒掉了一顆。我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再次撐起身體,靠在木板上,我知道這樣下去是無法鋸開木板的,必須想個辦法補充體力。 我看了看阿黃,它像球般的蜷成一團。 我之前看過很多紀錄片,人在處於絕境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吃掉身邊的活物,甚至殘殺同類。 那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了。 我不同,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失去理智,我不能犧牲其他生命來延長我的壽命。 生命是神聖的,不容任何人踐踏。 死,也是有尊嚴的。 我舉起小刀,定了定神,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撥開橡木塞的螺絲轉,對准我的左臂,狠狠地割開一條約五厘米的口子,鮮紅黏稠的血液一下子湧出來,比我預想中要多得多。 疼痛難忍,無法用語言形容。 我顧不上許多了,把手臂放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吸吮起來,嗓子裡是火熱的,我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我體內流淌的具體位置。 濃稠的血順著我的嘴角滴下來,我及時用另一隻手接住,這是我最後的精華,決不能白白浪費掉。 我吸了很長時間,血液源源不斷地湧進嘴裡,牙齒被染紅了,我猜自己現在的形像一定是毛骨悚然的。 我逐漸恢復了體力,儘管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阿黃被那股獨特的味道喚醒了,它睜開眼睛,疑惑地看著我,它的眼神是驚恐的。 我站起來,三步併兩步地跨到阿黃身邊,它想跑,卻被我按住了。我牢牢地捏住它的腦袋,把血肉模糊的胳膊送到它的嘴邊。 “喝吧,喝下去就能活下來。”我強行掰開它的嘴,說,“放心,我不會怪罪你的。” 阿黃不聽,我便打它,起初是像徵性的,後來我生氣了,掄起拳頭拼命揍它,打得它汪汪亂叫。 我沒有絲毫手軟,它不喝血就死定了。 最終它伸出舌頭把我小臂上的血跡添乾淨,我看出它完全是應付差事。我又打了它幾下,然後用力擠了擠傷口,血液再次湧出來。 “全給我喝光。”我命令它道。 阿黃混濁的眼睛流下了淚水,我伸出舌頭將它的淚珠舔乾淨,和人類一樣,也是鹹鹹的。 我放下它,撕下一塊布把傷口包紮好,然後走到木板前開始我的工作。儘管還像踩在一團棉花上似的,但比起之前的狀態要好多了。 我用鋸條一下一下地切割木板,阿黃安靜地蹲在我旁邊,像在為我鼓勁打氣。 應該說我遇到的難度比想像中要大得多,鋸條的面積過小,要想鋸斷厚厚的木板需要大量的時間,可是,我已沒有太多時間了,太陽落山時可能就是我生命的終點了。 我盡量拋去一切雜念,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中。單調的鋸木聲折磨著我的神經,我咬緊牙關一寸一寸地切割,生的希望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阿黃撐不住了,它又臥下來,縮成一團,彷彿一條棕色的長圍脖。此刻我可沒時間照顧它了,我在跟死神賽跑,輸掉比賽的代價不言而喻。 現在我才知道時間是如此寶貴。 太陽在不停地變換位置,我真希望它能暫時停下來,喘口氣,歇歇腳。 我麻木地重複著我的動作,鋸條深入其中,但離真正的脫逃還差得太遠。無論如何我決不會放棄,我知道如果一動這個念頭,馬上就會倒下。 嘴裡是黏糊糊的,乾渴難耐,殘留的血腥味令我一陣陣眩暈,我只有想到方煒才能繼續下去,他是我唯一渴望見到的人。 太陽偏西,光線漸暗,我鋸開了一半,力盡了。我解開綁在小臂上的布條,用力擠了擠傷口,血液已凝固住了,恰好把那條口子堵上了。 眼前忽然黑了,無論我如何睜大眼睛,依然看不到任何東西,我彷佛墜入了另外一個空間,那裡的一切對我來說是陌生的。 大限到了吧。死神終於走過來,緊緊扣住我的脖子。 耳朵發出嗡嗡的鳴響,血液不再流動,心臟一點點萎縮,像個乾癟的蘿蔔。 儘管這個情節我想過無數次了,我本以為自己會坦然處之,但真正到來的時候我還是畏懼的。 死,真是一個不可捉摸的東西,任何穩妥的準備都是無用的,當那一刻到來時,大多數人仍然還是會驚慌失措的。 可是,除了等死還有什麼辦法呢? “阿黃,來世再見了。”我大喊一句。雖然這樣說,我內心深處仍然不想離開,我實在是不捨呀。 “阿黃,你要堅持下去呦。”我的聲音輕飄飄的,像一陣微風。 我覺得眼睛濕了,我一愣,然後意識到阿黃在用它的舌頭舔我的眼睛,它真是一條懂事的好狗。 “別舔了,我會失明的。”我沮喪地說。 阿黃不聽我的話,它執著地趴在我身上,用它那硬邦邦的舌頭拍打著我的臉。我仰面倒在地上,它則趴在我的身上。 “如果我能活著出去,我會養你一輩子的。”我情不自禁地說。 阿黃不為所動,我知道它並不求回報。 過了好一陣,我的眼睛奇蹟般地恢復了光亮,但比起以前還是有差異的。我已經很滿足了,多虧了忠誠的阿黃,儘管我知道短暫的失明很可能是飢餓導致的。 我抱著阿黃躺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繼續我的工作。在這之前我又在小臂上割開一個口子,用我的血來補充體力。 木板的大部分已經鋸開了,我的手指為此磨出了兩個大血泡。以這樣的進度我是無法脫身的,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一絲懈怠。 人在關鍵時刻會迸發出無限潛能,這話我信。 我進入了一種無比瘋狂的狀態,現在我是為這根木板而活著,逃出去的念頭反而越來越淡。 太陽迅速下墜,我的兩根手指磨破了,血肉模糊。我把手指放進嘴裡,把血吸乾,然後繼續手上的活兒。 我嘮嘮叨叨不停地和阿黃說話,儘管我完全不清楚自己說了些什麼。阿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它是一個優秀的聆聽者。 “喀吧”一聲,我的鋸斷了,最後的希望也折斷了。 我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馬上就要被鋸開的木板。等我緩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我咬緊牙關爬起來,退出一段距離,深呼幾口氣,然後拼盡全力向前衝去,用膝蓋去撞那塊木板。 我跌在地上,整個一條腿頓時失去了知覺,然而我顧不上休息,爬起來繼續向前衝。我失去了理智。連續失敗了三次,木板終於被我撞開了,曾經堅不可摧的禁閉室出現了一個方形口子。 “成功了!”我嘶啞地叫了起來。 我的嘴湊到出口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聞到了自由的味道。我把沒傷口的胳膊伸出去,撿起一片葉子,放入嘴中,味蕾感受到無比美妙的滋味。 我扭過身,把阿黃拍起來。 “阿黃,你自由了。” 阿黃糊里糊塗地站起來,搖了搖尾巴,一臉疑惑。我抓住阿黃的耳朵,把它的腦袋按進洞口,大小剛剛合適。 “快離開這裡吧。”我對它說。 我推著它的屁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阿黃推出去。我高興極了,這可能是我二十多年來做的最偉大的事情。 “去找你的同類吧。”我朝著洞外喊。 阿黃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重獲自由的喜悅,它狂躁地在洞外叫,不停地走來走去,圍著小木屋轉了幾個圈,最後它竟然企圖從洞口爬回來。 “混蛋,離我遠點。”我生氣了,把折斷的小刀扔了出去,正好打在它的臉上,它嗚咽了一聲。 我坐下來,用後背頂住洞口,徹底斷了阿黃爬進來的念頭。它用堅硬的鼻子拱我的背,像撓痒癢似的。 我嘆了口氣,洞口太小,我是無法逃生的。其實就算出去又能怎樣,我絕對走不出這片樹林。 阿黃還在叫,我不理它,一動不動地堵住洞口。過了一會兒,叫聲消失了,阿黃漸漸走遠,它終於離開我了。 “永別了,阿黃。”我看著手掌中的狗毛,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隨後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太陽終於落山了,天色昏暗下來,幽靈出沒的時候到了。 黑暗再一次將我包裹起來,阿黃的離去讓我覺得格外孤獨,我閉上眼試圖昏睡過去,嘗試了許久,我發現自己格外地清醒。或許是潛意識在作怪,我知道只要一閉上眼就永遠不會醒來了。 等死的滋味是無比痛苦的,像一杯苦酒,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一口喝下去。我強迫自己數數,剛剛數了一會兒我就失控了,我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決定了一件事—— 我要殺死自己! 沒錯,我要死在自己手裡。 或許這是懦弱的表現,可現在我別無選擇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生命的流逝,我要提前結束它,讓痛苦得到終極釋放。 但是,如何自殺卻是個現實問題。 為了驅趕阿黃我已經把刀子扔出去了,不可能再撿回來。小屋內除了那把破椅子外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我不禁有些絕望,原來自殺比逃出去還要難。 我手腳並用爬到椅子旁,把那把椅子摸了個遍,連個像樣一點的棱角都沒發現。我打算把椅子拆開,磨製出鋒利一些的木屑,我試了試,失敗了,我早已沒有那樣的力氣了。 我回到原處繼續用後背堵住洞口,我要防備著阿黃冷不丁鑽回來,儘管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樹林裡有了一些動靜,聲音忽大忽小,好像在朝小屋靠近。可能是野獸經過,也可能是小鬼前來索命,老實講我並不害怕,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我產生恐懼感了。 有個東西圍著小屋亂轉,我透過木板縫隙向外張望。外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我猜外面那個東西是黑色的,也許是野獸吧。 它有時停下來向裡面張望,有時煩躁地在屋外徘徊,那絕對不是人類的腳步聲。我屏住呼吸,時刻判斷著它的位置。 或許是阿黃回來了吧。我內心深處相當矛盾,我很希望它能回來,但理性告訴我,它無論如何也不能回來,回來就是死路一條。 腳步聲停在我的面前,我和它只隔著一層木板。我把椅子拖過來,堵在洞口前,我可不想被什麼東西吃掉。 我聞到一股怪味道,不像是阿黃身上的氣味。我不死心,輕輕說了一聲:“阿黃,是你回來了嗎?” 外面傳來低沉的“嗚嗚”聲,顯然不是阿黃的聲音。 “滾開,離我遠點!”我突然吼了一聲。 外面的東西受到了驚嚇,向後退了幾步,然後扭身鑽進了叢林中。它竟然被我嚇跑了,我咧開嘴無聲地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我又開始思索自殺的辦法。 我在古書上看過咬舌自盡的故事,忠義諫臣在皇帝面前自盡的例子幾乎每個朝代都曾經發生過,但那是不是作者的想像就不得而知了。咬斷舌頭會不會立即死去,我全無把握。如果不能死,那無疑是個殘忍的酷刑。 我用牙齒咬住舌頭,上下用力,並不覺得疼痛,現在我只要用拳頭猛擊下腭,半截舌頭就能咬下來。 我盡可能伸長舌頭,用牙齒牢牢咬住,然後我的右手握成拳頭,骨節朝上,在空中劃了一個圈,示範了一下。 我必須用盡全力,否則的話將前功盡棄。我把椅子挪到我的胸前,將外衣鋪在上面,我希望那半截舌頭落在衣服裡,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就算是死我也要好好保護它,不要受到塵土的污染。 好了,現在該說再見了,這一刻終於到來了。 我的姿勢醜陋無比,還好身處在黑暗的木屋裡,沒有看熱鬧的觀眾,我可以死得從容一些。 我的拳頭在空中揮動了兩圈,卻遲遲下不了最後的決心。一拳下去熱乎乎的血液會從舌根處噴射出來,光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失去舌頭會是什麼樣子?千言萬語將永遠無法表述,吃飯也成了一個大問題,就算是僥倖逃生也是廢人一個。 可是,考慮這些還有什麼用?我今後不可能有機會說話,當然也不會再吃飯,僥倖逃生更是個偽命題。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一拳下去就可以結束這噩夢般的境遇了,下決心吧。 拳頭又在空中揮了一圈,內心又開始猶豫起來,如果死不了該怎麼辦呢? 時間不能再退回去,舌頭掉下來是一件無法補救的事。 我的心軟下來,舌頭自作主張地縮回去,躲在口腔中,再也不願冒頭了。 還有沒有其他的死法呢?我趴在椅子上,冥思苦想。 此時屋外又有了動靜,這一次格外雜亂,小屋的四面傳來不同程度的叫聲,尖尖的,帶有惡意的。 可能來了一群野獸,它們聞到了肉味和血腥味,大概是想把我當宵夜吧。我趴在木板上向外看,隱約看到幾個黑糊糊的東西在外面亂轉。 接下來,我聽到牙齒和木板的摩擦聲,那可怕的聲音能要人命。 聲音來自四面八方,看樣子它們是決定要在今晚吃掉我。野獸能不能咬斷木板,我不得而知,此刻我除了堵住洞口外別無選擇。 我用椅子腿堵住洞口,不一會兒椅子動了動,似乎有個堅硬的東西試探性地拱了拱,看來它們也是有智商的,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小木屋的破綻。 我大聲吼了一聲,想用老辦法嚇走野獸,但這一次並未起到效果,在幾秒鐘的沉寂後,那聲音更大了,好像故意在向我示威。 現在我能做的只有頂住椅子了,我希望這間被詛咒的小屋可以更堅固些,能夠抵禦住野獸的吞噬。 初期的試探後外面那個傢伙更用力了,它一下接一下地往裡拱,我感到有些吃力,越來越頂不住了。我索性趴在椅子上,用體重來減緩那股力量。 如果椅子腿折斷,我就完蛋了。我實在不敢設想被那些東西撕咬時的情景,類似殘忍的場景我在《動物世界》裡領教過。 第一輪猛攻似乎過去了,小木屋屹立不倒,堅固的木板抵禦住了野獸們的侵犯,不過我猜想外面一定是傷痕累累。 我還沒有死,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野獸暫時退回到樹林裡,我想它們還會再來,食肉動物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品嚐野味的機會的。 趁它們回來前我必須先解決死亡的問題,我可不想被它們咬成碎末,那樣連託生的機會都沒了。 咬舌自盡的方法我沒勇氣嘗試,還有其他乾脆的辦法嗎? 能不能把自己憋死呢?像溺水那樣。 普通人能憋氣幾分鐘呢?大概不會超過三分鐘吧,只要我在三分鐘內停止呼吸,我就死定了。 好,就這樣吧。我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準備用手牢牢地摀住鼻子和嘴。我必須抓緊時間,趁野獸回來前解決自己。 我吸入大量空氣,覺得肺部充得鼓鼓的,接下來,我開始閉氣,用手把鼻子掐住。我心裡在默默地數數,時間過得好慢呀。數到六十的時候我感到異常胸悶,那種滋味真是不好受,聽說閉氣會對身體造成諸多損害,但我現在是求死不是求生,那些損害對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 數到九十多下的時候我大腦因為缺氧而出現了眩暈的感覺,眼前是一大片金星,耳朵發出了嗡嗡的鳴響。五臟六腑都在顫抖,最艱難的時刻到了,現在需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我的右手無論如何也不能鬆開。 我要挑戰自己的意志力! 數到一百下之後,我開始坐臥不安,死亡的氣息一下子席捲而來,把我困在其中。我的大腦同時發出了兩個指令:一個是讓我咬牙堅持住;一個是讓我馬上放棄。 不能再失敗了,如果失敗便再沒有勇氣了。 我把心一橫,決定拼下去,我倒要看看自己究竟有沒有勇氣。 熬過最難的階段,我對痛苦的感知逐漸麻木了,整個身體似乎飄了起來。具體的數字模糊了,大概已經超過二百。我不停地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就可以了。 忽然一下,我的眼前漆黑一片,那是真正的黑色,我知道生命之燈瞬間熄滅了。身體陡然間往下沉,在一口深不見底的井中墜得飛快。 我失去了知覺,也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儘管不捨,但靈魂最終還是飛走了。 該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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