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密室之無可逃脫

第5章 第五章秘密

密室之無可逃脫 贯越 14354 2018-03-22
脖子上的刀鋒涼颼颼的,這股陰森森的涼氣導電似的瞬間傳到小腹,我猜過不了多久我會小便失禁的。在丟人現眼之前我必須要把問題搞明白。 到現在為止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相當清晰了,張平從一開始就打算殺我,在茶館外他的目標其實是我,而不是那個八竿子也打不著的矮胖子張慶海。他很狡猾,故意對我視而不見,而我卻自作聰明地鑽進圈套裡。 或許他從一早就開始跟踪我,皇都大酒店、汽修部、豪華寫字樓、郊外的日本物流總部以及方煒的公司。總之,我今天所到之處他都在悄悄尾隨我。 還好我把柳飛雲打發走了。 那麼,他為什麼要現身呢?可能他並非是自願的,我毫無徵兆地從茶館裡出來,在當時的條件下他沒時間躲避,因此只能將錯就錯。

於是他開始跟踪張慶海,一直到他家樓下。張慶海住在哪裡對張平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很快就調頭離開了,他如此費力只是想釣住我這條大魚。 接下來張平展示了他的智慧,他當著我的面進入五金店,買了一把菜刀,然後大搖大擺地回到車內,駛到便捷酒店來。這家小酒店可能是他預謀已久的謀殺現場,浴缸的大小正合適,剛好能把一米七五的我截肢掉。 我想到一個細節,他訂房間的時候肯定注意到了隔壁的情況,如果隔壁有客人,他會換一間房。 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問題沒弄懂,張平是如何判斷出我必定會進入他的房間?假如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隔壁,他還有把握殺掉我嗎? 第一個問題,張平幾乎無法確定我將闖入他的房間。他的叫聲或許能起到間接作用,但如果我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就算是喊失聲也是白搭。

第二個問題,如果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他也有辦法殺我。只要他敲敲門,我的性命就基本不保了,因為誰也不會想到竟然有人選擇在酒店裡殺人。按照常識,謀殺地點應該在陰暗、潮濕以及人跡稀少的地方才對,時間在午夜前後,最好是刮六七級西北風,黑雲遮月,濃霧瀰漫,枯樹搖盪。可張平偏偏不按牌理出牌,這下可好,常識把我給坑了。 當然,這兩種假設只是在理論上成立,張平不可能過來殺我,否則的話他密室殺人的戲法就砸鍋了。 所以我的結論是他在撞大運,他原本沒打算在酒店裡殺掉我,是我洗乾淨脖子自己送上門的。 現在該想想最關鍵的環節了,張平為什麼要殺我? 在記憶中我應該不認識這個人,或許他是我的仇人,在韓國完成了整形手術後找上門來?可是,我沒有仇人呀,我從小到大都是典型的好好先生,別人敬我一尺,我便還人一丈,就算是無意中與其他人產生了摩擦,那也不至於殺人分屍吧,殺人父奪人妻的事我絕對沒幹過。

我的調查公司也是剛開業不久,還沒來得及得罪任何人,我何罪之有呀? 絞盡腦汁我也沒想出任何線索來,看來我的腦袋應該被砍去,頂在最上面也是多餘,怪沉的。 好了,言歸正傳吧,現在有一把菜刀橫在我的脖子上,這期間我考慮了一些事,不過僅僅用了幾秒鐘。當然了,只有聰明的腦袋瓜才能做到。 我沒動,刀沒動,後面的人也沒動。 我甚至認為那把菜刀是自己懸在半空上,恰好落在我的脖子上。可是我不能自欺欺人,我聽到了背後的呼吸聲,像拉風箱,把浴室裡的空氣都攪混了。 怎麼,他比我還緊張? 這是殺人的前兆嗎? 我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總不能一聲不吭地被砍頭吧,那樣未免太窩囊了。於是我搜索枯腸,磕磕巴巴說了句:“你……吃了嗎?”

刀在顫動,後面的人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一抽一抽的,像哭又像笑。乖乖,我碰上了變態殺人狂! “行了,你動手吧,來個痛快的。”既然虎落平原,就沒啥好說的了。 我沒想到,刀居然悄然離開了脖子,這種不合情理的變化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敢回頭,我擔心那把刀會砍在我的臉上,就算是死我也不願被人毀容。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一隻眼睛盯住浴缸,像蠟人似的。我沒有勇氣看著自己被分屍,所以只好暫時逃避現實。 我站了一會兒,腦袋和四肢都還在,是不是我已經死了,靈魂還遲遲不願離去?我用力掐了掐手背上緊繃繃的肉,疼得差點沒跳起來。 奇怪了,殺手還磨蹭什麼呢?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我聽到水聲,便轉過身,張平不見了,浴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在做噩夢吧,這裡應該是我的房間。

我一步三晃地走到門口,探出半個腦袋,看到張平從旅行箱裡取出一套茶具,電視櫃上的電水壺冒著熱氣,一如勁頭十足的火車頭。 古銅色的茶具大概佔了旅行箱一半的空間,如果把我的屍體硬塞進旅行箱的話,那套精緻的茶具就得丟棄,這不符合密室殺人的基本原則。 我在旅行包裡還看到一樣東西,像是一把鋸。我的心涼了。 張平像沒看到我似的,專心致志地搗鼓那幾個茶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菜刀不知被他藏到哪兒了,大概在他屁股底下吧。 一股幽香飄進浴室,在我鼻尖前不厭其煩地轉來轉去,我沒心沒肺地說:“好茶。” 張平猛然抬頭,看到我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凶相。應該講,他裝得恰如其分,使我產生了錯覺,認為他一直都坐在那兒。

“你好。”張平客客氣氣地說。 “你好。”我禮尚往來地回答。 “出來喝杯茶。”張平似笑非笑地發出邀請。 “好的。” 盛情難卻,我只好走出來,優雅地坐在他的對面。趁他倒茶的工夫,我悄悄摸了摸褲襠,嗯,還好。 “請喝茶。”張平把茶杯遞過來,斯斯文文說。 “謝謝。”我嚐了一小口,果然是難得的好茶,我沒有半點恭維迎合的意思。 張平淡淡笑了一下,露出六顆牙齒,其中有一顆是假牙。這個人的煙癮很大,齒根處的煙漬都變黑了。 我注意他的手,右手掌心的繭子遠遠多過左手,這說明他經常乾些體力活,而且強度還不小。一個開豪華車的中產階級會幹什麼體力活呢? 另外,我發現他右臂比左臂強壯,襯衫右側的褶皺程度完全超過左側……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張平看著我,不經意間他嘴角微微上揚,目光銳利,露出了陰險狡猾的本性。 “你開鎖的速度很快嘛。”張平笑著說,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 “馬馬虎虎。”我自謙道。 “我其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張平說,“除了樓下那輛車。” “好車反倒麻煩,比較容易砸在手裡。”我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腦子裡卻飛快地運轉著。如果他突然揮刀過來,我能不能及時閃開? “就是嘛,酒店裡到處都是攝像頭,搞不好就栽進去了。”張平喝了一口茶,又露出五顆牙齒,一顆假牙。 我逐漸明白過來,他準是把我當作賊了。可是,誰見過這麼帥氣的小偷。 原來事情如此簡單,我那套縝密的推理算是白費了,如同我家在馬路對面,我卻偏偏要繞地球一圈。

張平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起來,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集中精神接著他的話頭,生怕說錯了哪句話他會突然翻臉,拎起菜刀剁了我。 我就這樣配合張平聊天,其實我出不出聲他都能聊下去,我像是一個多餘的人。 過了好一陣,這個怪人又把話題轉到我身上。 “我勸你還是換個職業吧,你肯定會取得成功的。”張平和善地說。 “你確定?” “當然,”張平從旅行包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扔給我,然後笑起來,“你小子真不怕死,刀架在脖子上還有閒心問我吃沒吃飯。” 我傻傻地笑笑。 “你剛才躲在浴室門後面?” “我沒想到你會對浴缸感興趣。” “我蠻喜歡浴缸的。”我插科打諢說。 “哦?”張平挑了一下眉毛,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你住飯店拎把菜刀幹啥?”我終於問到重點。 “切西瓜方便唄。”他的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我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我不想再跟他廢話了,於是我站起來說:“我可以走了嗎?” “請自便。”張平把厚厚的錢包放在茶几上,說,“你自己取吧,拿多少都行。” 張平的這句話並沒有傷害到我脆弱的自尊心,恰恰相反,我當時真想從他錢包裡抽出幾張大票子。 我出了客房門,張平一直送我到電梯間,他眼睛裡充滿了對失足青年的鼓勵,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猛搖了七八次。 電梯門關閉之前,張平淡淡地對我說:“再見面時我會殺了你。” 我知道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電梯把我送到大堂,我出了大門,繞到酒店對面,看到張平的房間拉上了窗簾,可能他在床上養精蓄銳,或者還在沙發上自言自語。

我觀察一下四周,然後吹著口哨進入停車場,走到了張平的車子前,點燃一支煙,靠在行李廂上,眼睛看著酒店大門,悠然自得的樣子。 大約用了半分鐘,行李廂彈起,我滅掉煙,戴上手套,不緊不慢地掀開後蓋,從容得就像車主一樣。 裡面空間雖大,卻是空無一物,收拾得非常乾淨。我掀開隔板,下頭是備用輪胎和滅火器,還有一把軍用鐵鍬。我取出放大鏡在纖維中尋找蛛絲馬跡,終於,我在鐵鍬頭上發現了血跡,呈深紅色,量很少,已經乾了,結成塊狀。 我輕輕合上行李廂,環顧四周,沒人發現我,張平房間的窗簾還保持原狀。我回到酒店,從防火通道回到自己房間,坐在門口,隔壁的任何聲音都逃不過我的耳朵。 張平買菜刀是為了切西瓜,這種話鬼才相信。他猜他是想殺人,就在今晚,目標是張慶海。 我不得不暫時放下王哲的委託,眼下性命攸關,誰還在乎那具行走的屍體。再說了,張慶海是王哲的朋友,這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觀。 四個小時過得很快,就在我搥背揉腰的時候,隔壁的門響了,張平拉著旅行箱走進電梯,他終於要行動了。我立刻打電話給前台要求續租,留下這間房或許還有用。剛掛上電話,客房服務員推著工具車,打開了隔壁房門,他們馬上要檢查客房用品了,張平顯然正在辦理退房手續。 我從防火通道下到底層,推開一條門縫,張平已經拉著旅行箱出了酒店大門。 日落月升,夜幕降臨了,這個夜晚比較適合殺人。 張平先到了一家酒樓,我知道殺人是重體力活,必須吃飽才行。這時我的肚子咕嚕嚕湊起熱鬧來,我剛想起中午少吃了一頓,委屈了我的肚子。 我在街邊小店吃了一碗南方風味的蘭州牛肉拉麵,我癟癟的肚子頓時抗議起來。 閒得無事,我撥通了柳飛雲的電話,等候鈴響了許久他才接起電話,非常雜亂,他不會是去舞廳了吧。 “餵!你聽得見嗎?”我大聲喊起來。 柳飛雲在走動,雜亂的聲音在一點點消失,直到完全沒有。 “我聽到了。”他說。 “你在哪裡?” “我在皇都大酒店。” “怎麼跟菜市場似的。” “我剛才在酒吧里喝酒。” “有新消息嗎?”我兩眼盯著餐廳門口。 “方煒確實在皇都大酒店幹過,他和王哲都是張慶海的徒弟,他們的關係還不錯……”柳飛雲詳詳細細地說了一大堆,把他們值得一提的事統統說給我聽,柳飛雲做情報工作倒是蠻在行的。 “方煒目前供職的公司與酒吧經理有關係嗎?” “他突然離職,沒人知道他的去向,不過我猜測那家洋酒代理公司就是酒吧經理的生意。”柳飛雲說。 “合情合理,方煒這傢伙似乎很有一套,我若是酒吧經理,也喜歡這類生猛人物。”我說,“對了,那個經理姓什麼?” “姓彭。” “你見到他了嗎?” “他就在酒吧里。”柳飛雲說,“我剛才正跟他聊呢。” 我愈發覺得柳飛雲是個妖怪,他的行動總能搶在我的前面。 “你沒提到方煒吧?”我不放心地問。 “我有那麼傻嗎?”柳飛雲招牌式的反問。 “好了,還有其他的消息嗎?” “你那邊情況如何?”柳飛雲賣起了關子。 “我險些被砍頭。”我把酒店裡的經過簡要地告訴他,最後傻呵呵地笑了幾聲。 “不要再冒進了。” “知道了。”我不耐煩地說,“還有什麼信息?” “暫時沒有。” “好吧,你繼續打探吧,我要掛電話啦。”我說。 “我記住了,你要小心點。”柳飛雲變得婆婆媽媽的。 掛斷電話,我耐心地坐在車裡等。張平吃了很長時間,我不著急,就算是在車裡等上幾天幾夜都沒有任何問題。 暮色讓城市換了一件外衣,大家卸掉面具,以真實身份聚到一起。我看到那些進進出出的俊男靚女,莫名其妙地咧嘴笑起來。 張平已經在酒樓裡待了兩個多小時了,他的豪華車還在停車場,應該不會金蟬脫殼的。我喝了兩罐咖啡,目不轉睛地盯住酒樓門口,我知道在兩個鐘頭內飛進去了三隻蒼蠅。 在酒樓打烊時張平才出來,臉上油亮亮的,精神抖擻。殺手終於要行動了,我低著頭,躲避他的視線。 張平果然到了張慶海家的大院,停下車,從行李廂裡取出旅行包,拉開拉鎖取出茶具,隨後拖著旅行箱進入單元門。月亮被烏雲遮住了,張平一下子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 我跳下車,一路小跑進了樓道,聲控燈壞了,走廊裡一點亮光都沒有,黑漆漆的一片。我摸著黑順著台階往上走,耳朵捕捉著張平的腳步聲。我的手包裡有手電筒,但我不想打草驚蛇。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我只能根據感覺小心前行。張平走得非常慢,旅行箱的軲轆不時撞擊著水泥台階,咔噠咔噠響,節奏感十足。 再過一會兒,旅行箱裡就裝滿了血腥的屍骸,想到這裡,我渾身上下便一陣陣地發冷。我必須阻止他,儘管要冒著被殘殺的危險,我可能會為張慶海丟掉性命,僅僅為了那杯免費的金湯力? 張平為什麼要殺張慶海呢?我猜這裡面一定有不能化解的深仇大恨。不管怎樣,倒計時已經開始了,死神就蹲在黑咕隆咚的樓道裡。 一道微弱的月光透過玻璃滲進來,我隱約看到台階的一側堆放著各種廢棄物,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臟兮兮的。我好像聽到箱子下面的吱吱聲,大概是老鼠在吃消夜吧,有滋有味,怪讓人羨慕的。 從防盜門的破損程度就可以輕易判斷出住戶們的收入水平,張平鋌而走險是有原因的,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民眾大概很少有人去關心與其一牆之隔的鄰居吧。 張平這個冷血殺手還在走,一步一頓,信心十足。我硬著頭皮跟上去,越向上走我的心裡越沒底。突然,腳步聲停止了,我急忙蹲下來,屏住呼吸,現在必須要防備張平從樓梯走下來。 我聽到嗒嗒的敲門聲,聲音很脆,在寂靜的樓道裡顯得格外刺耳。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依稀看到張平站在一扇門前,用右手耐心地敲擊著防盜門。 無人回應,難道張慶海出門了?我緊緊靠住牆壁,稍稍走了一下神,我擔心會有隻毛茸茸的蜘蛛爬進我的脖領裡。 張平還在敲門,我想這個怪人會一直敲到天亮。我又往前挪動兩步,張平似乎覺察到什麼,他停下手回頭看了看,眼睛好像就停在我所站立的位置上。糟糕,我被發現了! 就在這時,防盜門刷的一聲打開了,房間裡竟然一點亮光都沒有,比樓道裡還要黑,我看不清開門的人是不是張慶海。 張平拉著旅行箱進屋了,防盜門順勢關閉。樓道裡又陷入可怕的寂靜中。 我覺得是張平用鑰匙打開的門,我仔細回想了一遍,沒錯!他有鑰匙,也就是說他早就配好了鑰匙,不管對方開不開門他都可以進去。 原來這傢伙比我高明多了。 我突然感到不對勁,我想到一件事,白天我看到張慶海進的不是這個單元門,張平找的人並不是那個矮胖子。到底怎麼回事?事情變複雜了。 既然如此,張平為什麼要跟踪張慶海呢?他與張慶海有沒有關係? 我躡手躡腳靠近防盜門,把耳朵貼上去,仔細聽裡面的動靜。好像有人說話,不過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我從工具包裡取出鐵絲,準備打開防盜門,這樣的話,我就能偷聽到張平的秘密了。 我剛把鐵絲插進鎖孔裡,手就僵住了,因為我聽到一個可怕的聲音,好像是肉體與地板或牆面撞擊的聲音。 我猜是有人倒下了,是房間的主人還是張平? 緊接著是一串沉悶的摩擦聲,聲音逐漸變小,最終消失。之後我聽到一陣腳步聲,隨後是嘩啦一聲響,旅行箱的拉鎖開了。 我大致知道裡面的情況了,一陣劇烈的摩擦聲傳出來,像是木匠在製作椅子,一下接著一下,相當沉穩。 我能想像血肉橫飛、白骨裂斷的情景。一股酸酸的液體從喉嚨衝上來,我摀著嘴離開門口,蹲在牆角抽搐起來。 那麻木的鋸聲好似在我腦袋上撕開一條口子,乳白色的腦漿像酸奶一樣從縫隙中擠出來,黏黏糊糊流進我嘴裡,溫度適中,沒有一點味道。我咂摸一下嘴,然後統統嚥下去。 就在我猶豫是不是應該報警的時候,門開了,張平拉著旅行箱走出來,他沒有看到我,而是徑直走到樓梯口,深一腳淺一腳地下樓了。他似乎走得非常吃力,也難怪,旅行箱已經裝滿了東西。 我權衡了一下,沒敢貿然進入房間,我可不想在犯罪現場留下我的指紋。 我悄悄跟在張平後面,他途中歇了一次,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那些肉乎乎的東西把他累壞了。 他在車裡抽了兩支煙,休息了很長時間,是乏力還是恐懼,我不知道,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當晚我把他跟丟了,張平駕駛著豪華車好像是故意甩開我似的,車速忽快忽慢,最後徹底消失在市中心的繁華街道中。 我回到酒店,身子像個猴皮筋,我衝了一個熱水澡,然後便摔倒在床上,再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我給柳飛雲發了一個短信,然後便爬起來,穿好衣服,站在窗戶前,張平的車不見了,看來我所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下樓結賬後,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用公用電話報了警,我告訴接線員可能發生了命案,並將出事地點盡可能詳細地告訴對方。 接下來我在街邊買了兩斤青蘋果,把車開到那棟樓前,耐心地等待著。警車來得很快,兩個穿制服的警員急匆匆地跑進單元門,我心中默數三十下後慢吞吞地走到單元門口,提著蘋果佯裝住戶的樣子走上去。 柳飛雲的電話來了,我沒接,直接掛斷了。 警員一前一後站在防盜門前,當然不會有人為他們開門,裡面的人早就沒命了。後面的警員敲了敲斜對面的房間,起初房間裡的人不肯開門,當警員出示證件後住戶才乖乖出來,臉上掛著忐忑不安的表情,像頭號嫌疑犯似的。 “他是租房戶,我們從來沒見過面。”還沒等警員問話,住戶先坦白交代了,“那個人好像經常值夜班。” “昨天夜裡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住戶歪著腦袋想了想,說:“好像聽到了門響。” “還有其他聲音嗎?” 住戶又歪歪頭,說:“沒有了,我昨晚睡得很早。” 警員接著問:“租戶住多久了?” “好像剛剛搬過來,具體情況就不太清楚了。” 警員沒獲得半點有用的信息,不大情願地向對方致謝。這時我恰好走過去,警員順勢把我攔住,沒等他發問,我便給他出了個主意:“你們可以通過物業公司找到房東,讓房東趕來開門。” 我的提議被他們採納了,而我喬裝住戶的把戲也沒被看穿。警員們風風火火地下樓了,我走到樓道盡頭折回,坐在上一層的樓梯上邊啃著青澀的蘋果邊等著看好戲。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聽到三個人的腳步聲,我探出頭看到防盜門打開了,房東帶著警員進了屋。我拎著蘋果假模假樣地走下去,伸著脖子往裡面看。若放在平時,警員一定會懷疑我的真實身份,但現在他們顧不上這些了,我充其量就是提著一兜子爛蘋果到處閒逛的無業遊民。 房間裡有些簡易家具,大眾化的電器,算不上乾淨,一看就是住的租房戶,還是個單身漢。我沒看到血跡,也沒看到搏鬥痕跡,張平的活兒夠利落,是個行家里手。 兩名警員一邊在房間裡走動,一邊向房東詢問,無非就是些程序性的問題,沒什麼新鮮的內容。 他們進了衛生間,沒多會兒便轉出來了,顯然沒發現什麼異端。我疑惑起來了,張平難道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我聽到他們在填寫出勤登記表,我記下了房東的電話號碼便提著蘋果下樓了,再晚一步我怕警員送我去派出所,我可不喜歡那個地方。 我回到車裡專心致志地啃我的蘋果,警員和房東下樓了,他們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看來沒出命案,我報了一個假案。 這怎麼可能呢?張平神秘的旅行箱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我重新回到那個房間,把那扇基本上不防盜的防盜門捅開,然後輕輕地掩上門。我拿出手電進入衛生間,趴在地上四處尋找張平留下的破綻,很遺憾,我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找到,張平的手藝真是爐火純青。 接著我戴上白手套開始檢查房間,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半個小時後,除了一些外國雜誌之外,我沒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冰箱裡只有些速凍食品,洗衣機裡連雙臭襪子都沒有,抽屜裡更是空空如也。 我不禁有些洩氣,張平呀張平,你總得給我留下些線索吧,我好抽絲剝繭地調查下去。現在好了,一丁點線索也沒有,你讓我怎麼查?你得按照行規犯案吧。 我在屋裡發了一會兒牢騷,隨後摘下手套離開了房間。我當然還有其他辦法,這點小事可難不倒我。 回到調查公司,我把蘋果送給了何美麗,聽說蘋果可以美容,不知在她臉上會不會起到效果。作為回報,她遞給我一疊信件,我回辦公室翻了翻,除了一些假貨廣告外就是催賬單,看得我頭昏眼花。 柳飛雲沒在公司,想必他正為調查搞得頭暈腦脹吧。我撥通了他的電話,他的嗓子啞啞的,大概還沒有睡醒。 “皇都大酒店曾經有個叫張平的職員,他當時是酒吧主管。”他清了清嗓子。 “已經離職了?” “他早就離開酒店了。” “我把他跟丟了。”我慚愧地把張平那間小屋告訴他,“這傢伙一定有什麼陰謀。” “他不會再回去了。”柳飛雲相當有把握地說,“把他交給我吧,我能把他查出來。” 我把房東的電話告訴他,他讓我不要擅自行動。 結束通話,我打開書櫃,把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統統翻了一遍,沒找到與之相似的案子,看來眼下只有靠自己的能力了。 我取出硬皮筆記本,按時間順序把已知的線索一條條列出來,用鉛筆在旁邊寫下各種可能性,然後我把內容整理在便箋上,撕下來,整齊地貼在牆面上,試圖找到它們之間的聯繫。 我看了很久,最後我得到一條結論:我的字體太難看了。 我讓何美麗去訂盒飯,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我還有臉吃飯嗎?當然有,其實我已經想到了某些可能性,只是需要加以證明。 我一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裡,不吃不喝,連廁所都沒興趣去。我一直盯著牆上那些線索,看著看著,我便睡著了,再睜眼時天已擦黑,我頓時來了精神,從櫃子裡取出一套夜行裝,興高采烈地出發了。 我喜歡這個時刻,在暮色中我可以盡情施展出自己的才華,就像某種貓科動物一樣。 我把柳飛雲的忠告忘得一干二淨。 我在樓下的小吃店草草吃了一頓晚餐,具體吃了什麼一出門我就忘了。之後我開車到了皇都大酒店,由於趕上了交通晚高峰,我比平時花費了更長的時間。我在樓下撥通了王哲的電話,問他是不是在當班。他告訴我他在大堂酒吧。我鼻子都快樂歪了,我的舌頭上出現了金湯力的味道。 一樓西側的咖啡廳人滿為患,我順便向領位小姐打聽了一下席麗麗,對方告訴我席麗麗已經下班了。這對夫妻快成牛郎織女了,不搞冷戰才算怪事呢。 順著鋼琴聲我上了二樓,馬來西亞三人演唱組正在霓虹閃爍的小舞台上演出,濃妝豔抹的女歌手站在中央唱歌,其他兩個人為她伴奏,一個彈鋼琴,一個吹薩克斯。我駐足欣賞了一下,覺得他們在各忙各的,完全不在一個點上,或許這才是正宗的爵士樂,不是為我這個土包子服務的。 “你怎麼來了?”王哲盯著我說。 “給我一杯金湯力。”我坐在吧台前,風度翩翩地朝兩側的外國朋友打招呼。 “見鬼,你怎麼來了?”倘若一個人“鬼”字不離口,那麼這個人遲早會見到鬼。 我用右手握成一個半圓形,端端正正送到嘴邊,聞了聞,然後一仰而盡。外國朋友看懂了我的動作,爽朗地笑起來。 王哲顯然沒弄明白,他傻乎乎地站在酒吧里面,很迷茫地看著我。 “給我一杯金湯力。”我拍了一下吧台,說,“見鬼!” 一杯氣泡升騰的金湯力送到我面前,我咂了一口,感覺好極了。王哲忙碌起來,我轉過身子,靈巧的手指頭跟著旋律打著拍子。 “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請你不要來我的單位。”王哲忙完手頭的活兒,欠身對我耳語道。 “哦?”我放下杯子,把嘴湊到他的耳邊,說,“我為什麼不能來,酒店又不是你家開的。” “你來可以,就是別來找我。” “沒有你可不行,我付不起酒錢。”我無賴地說。 “好吧。”王哲繃著臉,惱火地說,“你有什麼事?” “你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 我搖搖頭說:“不可能,你和方煒之間似乎有一個秘密。” 提到方煒,王哲立刻提高聲調,不再耳語了:“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雕蟲小技而已。”我謙虛地說。 王哲用了很長時間才恢復常態,他敷衍了事地說:“方煒是我的朋友。” “他曾經是酒店的調酒員。” “是的。”王哲點頭道。 “看著你倆嘀嘀咕咕的樣子,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嘻嘻哈哈地說,“你倆不會是同性戀吧。” “別開玩笑了。”王哲說,“我委託你辦的事怎樣了?” “有些眉目了。”我輕描淡寫地回答。 “說說看。”王哲伸長脖子。 “時機未到,我要等到全部調查清楚之後才會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是我做事的風格。”我巧妙地收住了話題。 我點上一支煙,王哲從櫃檯裡取出煙灰缸遞到我面前。 “席麗麗一切正常吧?” “還有待觀察。”提到席麗麗,王哲頓時緊張起來。 我吐了一口煙圈,說:“你分析一下,那個神秘兮兮的詹廣才究竟躲到哪兒去了?” “這話我該問你才對。”王哲瞪著眼睛說。 “是呀,我怎麼問起你來了,實在不好意思。”我瞇著眼看著王哲,“我肯定能找到他,只要他沒被燒成灰。” 王哲忽然戒備起來:“你沒糊弄我吧。” “放心吧,我有職業道德。”我一口氣將酒喝完,把香煙掐滅,然後把錢夾拿出來,“這杯酒多少錢?” “算我請客。” “不行。”我一反常態地說,“喝酒付賬,天經地義。” 王哲眨了眨眼,說:“四十元。” 我咽了口唾沫,抽出幾張票子,問:“據說酒店裡經常有折扣時間段?” “你說的是'歡樂時光'吧,有倒是有,就是剛剛過了。”王哲猛地從我的手中把錢抽走。 “怎麼不早說。”我埋怨他道。 我為何非要如此呢?因為旁邊的老外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可不想白吃白喝丟了咱們國人的臉,這點覺悟我還是有一些的。 “你沒有別的事了?”王哲把我的錢交給出納後,回到我面前。 “那個秘密既然你不願說就算了。”我整了整衣服,站起來,“張慶海也是你的朋友吧。” 王哲說:“這你也知道?” “我自有辦法,很多很多。”這次我沒有故作謙虛。 “他是我師傅。” “也是方煒的師傅吧。” 王哲停頓了一下,說:“是的。” “別緊張,我喝多了,只是隨便問問。”我的心情大好,看來柳飛雲調查的信息準確無誤。我站起來和鄰座的外國朋友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堅實有力,果然是吃牛肉長大的主。 王哲很禮貌地把我送到樓梯口,我猜他真實的意圖是想監督我直接離開酒店,好像我變成了一個艾滋病攜帶者。 “對了,”我們並排走到大堂,臨分手前我隨意問了一句,“你認識張平嗎?” 王哲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鐘,他似乎沒有撒謊。 “好了,該說再見了。”我揮手道,“我會在規定時間內找到答案的。” “但願如此吧。”王哲回到大堂酒吧工作了。 我檢查了手掌裡的相機,王哲的大頭照片清清楚楚,我得意地笑了笑。 現在,我確定了兩件事情,王哲和方煒之間有個秘密,張慶海與方煒之間也有個秘密,兩件事好像沒有關聯,方煒是其中的關鍵人物。至於這兩個見不到光的秘密嘛,我早晚會知道的。 還有,那個叫張平的人肯定與張慶海或者方煒有關,要搞清他們之間的關係必須由昨晚的出租房入手。 我溜進咖啡廳,找到一個慈眉善目的小領班,打聽到了席麗麗本週的班次。席麗麗同樣是我調查的對象,因為她也有個秘密。 出了酒店大門,我在停車場裡轉了一圈,猛然發現張平的車停在角落裡,我若無其事地湊過去,看到不同的車牌號。趁四下無人,我蹲在車頭,用手電觀察固定牌照的螺絲,螺絲已經生鏽,不可能是剛換上去的。 我並沒有掉以輕心,現在汽配市場隨處可見可拆卸的號牌架,那種號牌架有兩層,底層可以固定在汽車的號牌位置,而表面一層固定號牌,兩層之間用特殊的卡子固定,通過專用工具就可以拆卸牌照,操作非常簡單,一分鐘就能夠完成。 我用鑰匙撬起邊框,用手電往裡面照,沒有發現可疑的夾層。 為了萬無一失,我繞到車尾處,昨天我掀開行李廂時特意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貼了一張紙,我並沒摸到那張紙。我鬆弛下來,大概是我緊張過了頭吧。 我回到車裡,取出筆記本記錄下幾個潛在線索,把王哲的照片存在郵箱裡,然後開車去了張平最後出現的那棟樓。樓道裡依然是黑漆漆的,今晚連月光都沒有,整個大樓內沒有半點聲音,難道那些鄰居都睡覺了? 我模仿張平敲門的動作,用指尖製造出清脆的嗒嗒聲,我只想撞撞大運,沒想到門竟然開了。 我的心懸起來,原來張平還在這裡。 房間裡只開著一盞檯燈,微弱的光線將開門人勾勒出一個魁梧的輪廓,對方戴著一頂棒球帽,面部與黑暗融為一體,乍一看以為對方沒有臉。我們默默對視著,現在離開已經來不及了。 “你找誰?”對方的聲音很粗,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 “我找住在這裡的人。”我硬著頭皮說。 “進來吧。”對方側過身,給我留出一條縫隙。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這間屋子我來過一次,所以並不覺得有多陌生。我站在房間中央,轉過身,防備著眼前這個健壯的青年。 “你住在這兒?” 對方鎖好門才回答我:“怎麼,有問題嗎?” “不對吧。”我把手插進口袋,悄悄拉開工具包的拉鎖,觸摸到瑞士軍刀,準備隨時動手。 “我看你也是來找人的。” 我環顧四周,沒發現房間裡還藏著其他人,這樣很好,公平合理。 對方自顧自地笑起來,笑聲並不是很自然。 “你說說看我來找誰?” “一個鬼鬼祟祟的人。”我不想把張平的名字過早地說出去,那是我的底牌,不能輕易打出去。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但即刻又恢復了常態,他陰森森地笑著說:“你是警察嗎?” “我不是。” “太好了。”他嘲諷地笑了笑。 “這麼說是你住在這兒?”我絕不放過這個問題。 “你說呢?”對方反問道。 “可能是我走錯門了。”我準備離開,可對方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 “可能是我長了一張大眾臉吧。”我謙虛地說。 “不對。”對方肯定地說,“我見過你。” “可能吧,我就住在附近。” “你應該認識王哲吧。”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我似乎在某個地方聽到過他的聲音。我仔細看著對方的臉,他的臉棱角分明,像是用尺子畫出來的。 他是方煒,我猛然想起來。 可是,方煒怎麼會在這裡?他與張平是什麼關係? “坐吧。”方煒熱情起來,但我覺得他的態度只是偽裝,“喝點什麼嗎?” “不必了,我待不住。”我坐在硬邦邦的沙發上,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 茶几上放著一把車鑰匙。 “你是王哲的朋友?”他問。 “算是吧。”我模棱兩可地回答。 方煒遞給我一支煙,我注意到他的手掌里布滿了老繭,根本不像是年輕人的手。他取出打火機,替我點煙的同時殺氣騰騰地看著我。 我們倆在陰暗潮濕的房間裡聊起來。 “這邊的環境可不太好。”我翹起二郎腿,隨隨便便聊起天來。表面上我很輕鬆,其實我心里格外忐忑,不知為何眼前這個人總讓我緊張,真是莫名其妙。 “讓你見笑了,這是我租的房,租期已到,我正忙著收拾東西呢。”方煒往我臉上吐了一口煙,皮笑肉不笑地說。 “讓我來幫你吧,我有大把的時間。”我殷勤地說,實際上我想看看他在收拾些什麼,有沒有碎骨頭啥的。 “沒事,我一個人就行。”方煒冷冰冰地拒絕了我。 “別客氣,都是朋友。”我熱情過度地站起來,推開衛生間的門,除了浴缸裡多了一團乾淨的抹布外沒有任何變化。 “我說過,不用你幫忙。”方煒把我扯出來,他的手勁很大,我誇張地趔趄幾步,順勢進了臥室。 臥室里幹乾淨淨,連個包都沒有,方煒收拾房間的鬼話不攻自破,他說起瞎話來倒是很從容鎮定。 “看夠了吧。”方煒站在門口,擋住我的退路,“現在該說說了吧,你到底是誰?” “我是王哲的朋友,你可以打電話向他確認。”現在王哲就是我的擋箭牌。 “你來這兒乾什麼?” “我說過,我來找一個人。”我反客為主地說,“你認識他嗎?那個整天拖著一個破旅行箱子亂轉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方煒心裡明白得很,在說謊方面,他充其量是個小學生。 “既然你不知道就算了,我還要繼續找他。”我走到他面前,說,“告辭了。” 我倆對峙了一會兒,最終方煒側過身,給我讓出一條路。 “後會有期。”他意味深長地告別道。 “祝你好運。”我從他身邊走過,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下樓了。 我的心扑騰扑騰地亂跳,今晚我顯然是冒進了。 顯而易見,方煒與張平是在一條船上,這間房是張平的臨時住處,他白天基本不會出現,所以鄰居們從未見過他。出面租房的人不是他,而是方煒,為什麼呢?因為張平輕易不能露面。 由於我誤打誤撞報了警,房東必然在第一時間聯繫了方煒,於是,方煒立刻趕過來把張平的指紋統統擦掉,退房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張平再也不會回來了。 已知的線索即將終止,儘管我不知道這條線索連在哪裡。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基本可以判定方煒和張平正在謀劃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或許是殺人越貨之事吧。 事情變得越來越刺激了,我渾身上下每條神經都興奮起來,幾分鐘前的攤牌讓我有機會找到張平的藏身之地。 剛才在房間裡我看到了一把車鑰匙,比普通鑰匙長出一截,像是旅行車專用的,院子裡可沒有那樣的車。我徒步到了附近的街區,看到路邊停著一輛九座的旅行車,車身是乳白色,車窗貼著黑色太陽膜。我用手電筒往裡面照了照,看到兩箱洋酒。 方煒辦事還算小心,其實他多慮了,如今的社會誰也不會操心與自己無關的事。 我用了半分鐘便打開了旅行車的行李廂,觀察一下四周,然後一狠心,彎腰鑽了進去,慢慢合上後門。車裡有股烈酒味,讓我忍不住要打噴嚏。 我坐在地板上,涼氣頓時竄上來,像條水蛇在體內縱橫穿梭。我竭力控制住呼吸,將自己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院門口,等待著方煒從裡面出來。 要想找到張平,我必須鋌而走險。說實話,我想不通自己為何非要這樣做,好像事情一開頭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我從後座底部意外地找到備用座套,把它墊在身下,像一張羊絨毯子,暖融融的。我取出手機,準備將其關掉,這種時候任何細節都要處理得當。手指剛剛放在按鍵上,電話就響了,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我慌忙按下綠色的接聽鍵,然後迅速觀察四周,幸好方煒還沒有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聽筒里傳出“喂喂”聲,活像一隻公鴨的叫聲。 我一邊緊緊盯著車窗外,一邊把電話舉到耳邊,準備隨時掛斷電話。 “哪位?”我壓低聲音說。 “我是王哲。” “我們不是剛見過面嗎?”我對他的突然來電非常惱火,“你是不是想把金湯力的錢退還給我?” “別他媽的廢話了。”聽口氣他似乎比我更生氣。 “請使用文明用語。” “你見到方煒了?” 我裝糊塗道:“見過呀,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 “不是那次,我說的是今天。” “好像見過吧。”我打著馬虎眼說,“我倆真是有緣呀,在茫茫人海中竟然能再次相遇……” 王哲打斷我的話:“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只說我是你的朋友,其他的一個字也沒透露,我以人格擔保。” 我聽到王哲長舒一口氣,似乎他對這件事非常緊張,而且我覺得他好像很忌憚方煒這個人,儘管他們是朋友。 “你到底怕什麼呢?”我刺激他說。 “我什麼都不怕。”王哲的嘴硬得像塊鐵。 “好吧,你是天下第一。”我準備掛斷電話,現在可不是閒聊的時候。 “我警告你,”王哲假裝惡狠狠地說,“我的事你不要告訴他。” “放心吧,我和方煒還沒熟到那個程度。”我掛斷電話,並把手機電池卸下來,塞進工具包中。 王哲顯然是剛接到方煒的電話,可以肯定方煒開始注意我了,這樣很好,公平公正,我不願意總躲在暗處。 我剛剛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方煒就從院門裡出來了,他很小心,先看了看四周,然後才朝麵包車走過來。 我平躺下來,調整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定是雙硬皮皮鞋,如果踢在我的臉上,鼻樑骨會馬上斷裂。 看來王哲懼怕他是有原因的。 現在我在賭,如果方煒首先打開行李廂,那麼我的所有計劃便提前結束了。不過我還是很有把握的,因為他是空手而來,除非他要先喝掉一瓶洋酒。 當然了,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被方煒提前發現,我肯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刀握在手,防備方煒攻擊。 腳步聲到了車廂外,感謝黑色的太陽膜,他從車外是看不到我的。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車外,鑰匙清脆的碰擊聲響起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車門開了,是前門。方煒坐進來,啟動車子。我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大氣不敢出。發動機的噪音很大,這讓我有一絲的安全感。 他沒有馬上開車,而是點上一支煙,我聽到手機鍵盤聲,他大概在發短信息吧。濃厚的煙味緩緩地蔓延到車尾,我連忙摀住鼻子,生怕打出噴嚏。 為什麼不打開車窗?我真想站起來鄭重地提醒方煒。 香煙終於抽完了,方煒把煙頭扔到外面,車子開動起來。我暈頭轉向地看著移動的星空和遮住月亮的烏雲,這是我頭一次躺在車內,那感覺糟透了,我的胃部翻騰起來,金湯力要造反了。 車子一直往城北開,路邊的霓虹燈越來越少,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妙,方煒不會是發現我了吧? 車子開得越來越快,像是行駛在一條鄉間小路上。我緊緊地抱住座椅,生怕被車子的慣性顛起來。 方煒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這讓我有些不安。我悄悄地坐起來,用一隻眼睛窺視,方煒剛點上一支煙,正聚精會神地開著車,他應該沒有發現我。如果我咳嗽一聲,一定會把他嚇得半死,搞不好車毀人亡。 嘿嘿,太刺激了。 街燈已經沒有了,路也變得坑洼不平,方煒不得不降低了車速。我被迫換了個姿勢,跪在兩箱洋酒中間,我覺得體內的零件快要散架了。 漸漸地,我開始後悔了,這一趟太過冒險了。 就在我悔恨交加的時候,車停了,我頓時緊張起來,最關鍵的時刻到來了。 我聽到搖玻璃的聲音,方煒並沒有下車,好像外面有人,我聽到了腳步聲。 我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 方煒搖下車窗,說了句令我五雷轟頂的話! 他冷酷地說:“那個人就躲在後面。”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後車門就被掀開了,一道白光打在我的臉上,接著我的腦袋上麻了一下,之後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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