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密室之無可逃脫

第3章 第三章行走的屍體

密室之無可逃脫 贯越 10579 2018-03-22
六月七日,晴。 我總覺得有人要殺我。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兩天早晨我總會莫名其妙地接收到一封空白短信,發信的人很執著,每天七點整,分秒不差。 更奇怪的是,手機屏幕上竟然顯示出我自己的號碼,真是活見鬼。 該不會是串號了吧。我曾經致電移動公司,服務人員態度很熱情,但無法對我提供任何幫助。我想更換一個手機號碼,可一想到要通知許多人,便氣餒了。在這之後,事情有了新的進展,可怕的變故正在悄然逼近——我發現自己被跟踪了。 跟踪——這個詞語似乎只會出現在警匪電影裡。 一輛黑色的旅行車出現在我的車尾處,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我停下它也停下。讓我無比驚訝的是,那輛車好像無人駕駛,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我故意在市區裡兜圈,那輛旅行車如影隨形,完全是個甩也甩不掉的惡魔。有一次我橫下心,在一處繁華路段猛地停住車,然後跳下車朝後面那輛車狂奔過去,沒想到對方的反應一點也不慢,一踩油門從我身邊開跑了。事後我有些後怕,萬一那輛車朝我衝過來該怎麼辦,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我故意開車轉了一大圈,發現旅行車還跟在後面。 我在派出所門口停了一下,最終還是離開了,跟人民警察說什麼呢,有個瘋子不動聲色地跟踪我?大概民警同志會先把我當作瘋子。 這種事只能自己想辦法,別人是指不上的。我橫下心,在超市裡買了一把進口餐刀,鋒利無比,把它放在公文包裡,我覺得踏實多了。 與跟踪者面對面時,我會不會使用它呢?到那時候就會知道答案了。

但是,我始終沒有機會與跟踪者面對面,公文包裡的餐刀徹底糟蹋了,可惜了那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 老實說,我的刀法基本已經爐火純青了。當天晚上我在臥室的穿衣鏡前揮舞餐刀,想像著跟踪者的模樣,用餐刀刺入他的胸膛,在裡面轉一轉,拔出來鮮血四濺,跟踪者捂著胸口那個黑窟窿,軟塌塌地倒在地上,濃稠的血從他手縫裡像泉水一般湧出,在地板上四處流淌,漫過我的腳麵,熱乎乎的腥氣在房間內瀰漫。呵,真是一個駭人的場面啊。 可惜的是,如此一個在我腦海中反復出現過若干次的畫面最終還是沒能實現,因為跟踪者不見了。 怎麼能這樣呢,你的敬業精神哪去了? 跟踪者突然一下子沒了,我的心裡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一件極其珍貴的東西。

我開始四處尋找那個跟踪者,凡是他曾經出現過的地方我都不會放過,我向報刊亭的老闆和交通協管員打聽這個人,沒有任何人能提供線索。跟踪者簡直就是個幽靈,好像只有我才能看到他似的。 我被迫回到現實的生活中,我恨那個跟踪者,我剛剛想進入這個遊戲,制定遊戲規則的人卻忽然不玩了,把我一個人留在操場中央,傻乎乎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攀登架發呆。 我想我被玩了。 好了,現在該重新回到我的正常生活中了,對我來說工作就是興奮劑,它能讓我忘掉一切不開心的事情。 我駕駛著那輛黑色SUV進入地下停車場,發動機的轟鳴聲震得四壁發抖,車場保安員早早抬起了橫桿,躲在一旁行注目禮,他是擔心我哪天會撞斷橫桿直接衝下去。這個膽小怕事的保安,他哪知道我的這輛超大排氣量SUV絕對是闖不過欄杆的,它只是一個外強中乾的樣子貨,是我花幾萬塊錢從二手車市場買來的,儘管我不曉得它轉到我手裡是第幾手了。

我的工作非常特殊,很多時候需要它來壯壯門面,僅此而已。 地下車庫裡靜悄悄的,如同皇帝神秘的陵墓。我停在固定的車位裡,先是冷靜地觀察四周,然後才打開門跳下車。我的後背始終緊貼車身,防備著各種突發事件。車庫是個惡性案件頻發的地方,也是犯罪分子們最喜愛的場所。 我不緊不慢地走到電梯間,余光掃著兩側的豪華車,如果有歹徒從車後面竄出來的話,我會在第一時間將其掀翻。 可惜這種能上電視台的大場面從來沒有發生過,地下車庫像個健康安逸的老人,連感冒發燒都沒犯過,一路小跑奔著長命百歲去了。 我乘電梯到了頂層。不知是誰的創意,電梯里三面是鏡子,空間無限延伸,我在鏡子前照了又照,數不清我在裡面有幾個腦袋。

電梯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了,我踏在鬆軟的地毯上,感覺很舒服。這棟高端寫字樓的租戶並不多,頂層只有幾家公司,平時人煙稀少,偶爾見到其他公司的職員都要熱情地寒暄一陣,像見到親人似的。 我的公司在走廊的盡頭,門上沒有任何招牌,只有一組金色的門牌號,很神秘,一如我的職業。 我警覺地看了看空空蕩蕩的走廊,然後側身進了公司。我的公司面積並不算大,但非常精緻,與其他公司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門口的接待台沒有人,桌上亂糟糟的,像是剛被警察搜查過。我最反感的就是雜亂無章的環境,我的客戶如果看到這番景象,馬上就會扭頭走人的。 我扶著桌角做了幾次深呼吸,體內的火星子漸漸黯淡下去。 “何美麗!”我斯斯文文地喊了一聲。

我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鑽來鑽去,像智能導彈那樣輕鬆地找到了職員何美麗,然後揪起她的耳朵,用力往大廳裡拖。 “李曉峰,你終於來了。”她的嗓子有些啞,說起話來從來都是慢悠悠的,能把人活活急死。 “請叫我李總。”我板著臉說。 何美麗嘻嘻笑了兩聲,打趣地說:“整個公司就三個人,還用這麼正式嗎?” “請叫我李總。”我有些惱火,一團烈火又在我胸口燃燒起來。 “這兩天你去哪兒了?”何美麗避重就輕地問。 “我跑業務去了。”我用手指頭敲了敲桌子,說,“趕緊把衛生打掃一下,注意企業形象。” 何美麗不大情願地轉到桌子後面,一邊收拾文件一邊說:“今天有客戶要來?” “嗯,準備好茶水飲料。”我解開西服釦子,軟綿綿的肚子一下子彈了出來,頂在桌角上,又疼又癢,“柳飛雲來了嗎?”

“早來了。”何美麗把桌子整理得井井有條,“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不知在裡面忙乎什麼呢。” “他在忙大事呢。”我撇撇嘴,說,“你不要去打擾他。” 我大步流星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把遮陽板放下來,辦公室頓時與外界隔離開來,我感到很安全,就算在裡面拿大頂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家公司有兩個股東,我和柳飛雲,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柳飛雲曾經是我的老闆,他當年創辦了一家知名的廣告公司,是個風雲人物。目前他完完全全脫離了商業圈,成為了一名職業作家,整天對著電腦寫呀寫,幾年下來,書倒是出了兩三本,收入方面撐不著也餓不死。我勸他不要再寫了,以他的智商重操舊業這輩子肯定衣食無憂。他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繼續在電腦前默默耕耘,與寂寞為伴。

何美麗是我這裡唯一的員工,大概二十八九歲吧,至今單身。容貌方面我不想勞神費力地形容了,一句話,她的模樣與名字正好相反就對了。 何美麗經常對我的工作指指點點、嘮嘮叨叨,有時候我覺得她才是這家公司的老闆,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馬仔而已。 雖然我像躲瘟神一樣躲避她,但不可否認,她在工作方面是認真的,尤其是我不在公司的時候,她自律性很強,從不遲到早退,是性價比極高的絕版員工。倘若沒有她,這家諮詢公司早就轟隆一聲倒閉了。 終於提到我的公司了,這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驕傲篇章,我甘願為此付出一切。有人會問了,一家只有一個職員的皮包公司有啥可驕傲的?哼哼,這家公司可不是一般的公司,我起了一個大氣磅礴的名字:馬奎菲信息諮詢有限公司。

又有人納悶了,這算什麼呀,中不中洋不洋的,故作玄虛吧。 我敢肯定說這話的人絕對沒看過偵探小說,連硬漢馬洛、埃勒里·奎因、菲爾博士都不知道。我不想解釋什麼,趕緊去買書補習一下知識吧。 說實話,當初我註冊這個名字時歷經了種種磨難,好不容易才辦下營業執照,還沒開張,稅務糾察員就登門了幾次,大概是想把犯罪扼殺在搖籃中吧。 公司開業剛剛三個月,虧損了整整九十天。 我不在乎錢,我只在乎事業,其實能幹上自己喜歡的事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再說了,沒有哪個人生來就可以一步登天,時間有的是,急什麼嘛。 另外,曾經在商界叱吒風雲的柳飛云有不少積蓄,我不必為房租水電那些小事擔心,只要每月把賬單塞進他的辦公室裡就行了,他會搞定一切的。

對於公司的經營狀況,柳飛雲從來不聞不問,平時除了吃飯、去衛生間外,他基本不出房間,話也越來越少,我看他已經走火入魔了,我真擔心他哪天會打開窗戶跳下去。 好在公司不會一直虧損下去,上個星期我讓何美麗在公司附近的幾個信息欄上刊登了一條業務廣告,沒想到效果奇佳,我的電話就快被打爆了。 大家一定以為我要發大財了吧,其實不然,那些電話都是推銷保險的,正經的業務電話一個都沒有,氣死人了。 俗話說好事多磨,生意終究還是自己找上門了。一個大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約我今天早晨見面,我告訴對方公司地址,他在電話中沒透露半個字,這樣很好,電話線是不保險的。 我把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走到隔壁有節奏地敲了敲柳飛雲的房門。過了許久,裡面才應了一聲,那是一種不高興的語調,很顯然,我破壞了他的寫作氛圍,或許飄在柳飛雲頭頂上的靈感被我嚇跑了,它們排著隊從窗口跳出去自殺了,誰知道呢。 “柳飛雲,你該休息一下了,偉大的作品可不是這樣熬出來的。”我提高聲調說。 “你讀過偉大的作品嗎?”柳飛雲隔著門板反問我。 坦率講,我非常討厭他這樣的反問。 “我找你有點事。”我說。 “是賬單嗎?”柳飛雲慢條斯理地說,“我記得前幾天已經支付過了。” “跟錢沒關係。”我耐著性子說。 “哦?”他故作驚訝道,“是不是要分紅了?年底再說吧,我現在不缺錢。” “你想什麼呢,我還在為第一筆收入奮鬥呢。” “你辛苦了。” 我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後情緒才逐漸平緩下來,柳飛雲這個傢伙說起話來能氣死人。 “你能不能把門打開?” “就這樣說吧。” “好吧,我在附近貼的那些業務廣告有效果了,”我對著門闆說,“今天會有一位客人到公司來。” “好事呀。”柳飛雲照舊慢吞吞地說,“看來公司終於要開張了。” “你跟我一起會客吧。” “這不符合我們之前的約定,”柳飛雲說,“我可不想操心公司的事務。” 我對著門板鄭重地點點頭,說:“有些事情可能會激發你的靈感,多接觸一些外面的事總比待在房間裡強吧。實話告訴你,閉門造車永遠成不了偉大的作家!” 我的話有點不留情面,但這是我的心裡話,憋在肚子裡總有一天會發霉的。 房間裡再沒動靜了。我有些後怕,自從進入寫作行當以來,柳飛雲的性情變得古里古怪的,我現在越來越摸不准他了。 足足過了半分鐘,柳飛雲才回話:“好。” “好”是什麼意思?是誇我還是挖苦我呢?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 我站在房門前等著,覺得自己是個傻小子,還好何美麗沒看到這一幕。 我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磨製了一杯咖啡,從書櫃裡取出一本推理小說,然後舒舒服服地坐在躺椅上。 我的辦公室四四方方,相當特別,沒有桌子,沒有電腦,也沒有文件櫃,我根本不需要這些沒用的擺設,我需要的只是清晰的思考能力。 寬大的落地窗把燦爛的陽光吸進來,緩慢地在我身上爬,暖洋洋的,感覺很舒服。樓下的街道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黑糊糊一片像螞蟻搬家似的,小汽車停停走走,拖著一條尾巴在主幹道上磨蹭,污染著空氣。 我翻開書,靜靜地讀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把書扣在茶几上,我居然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房門被推開了,謝天謝地,深居簡出的柳飛雲終於出現了。我好像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見到他了,有了一點陌生感。 他穿著一件合體的深色中式服裝,裡面是一件斜紋襯衫,利刃般的褲線筆挺,褲腿恰到好處地搭在擦得鋥光瓦亮的皮鞋上。他又高又瘦,微微凸起的顴骨上架著一副眼鏡,鏡片後面的眼睛既深邃遙遠,又顯得平和靜謐。他的臉上總掛著冷峻的笑意,但從不會流露出一絲情緒波動,他心裡在想什麼,大概世上沒有幾個人能猜中。他的頭髮及耳,梳理得整整齊齊,好像隨時準備接見外國首腦似的。 “你還活著。”我咧著嘴笑起來。 “你的激將法起到作用了。” “忠言逆耳呀,還好你不算糊塗。”我為柳飛雲磨製了一杯咖啡,殷勤地送到他面前,“別總是跟電腦較勁,時常出來轉一下,換換腦子。” “你那位重要客人呢?”柳飛雲把整個房間打量一個遍,好像裡面藏著一個隱形人似的。 “就快到了。”我說。 “很好。”柳飛雲把椅子挪到牆角,端起咖啡杯,再不說話了。 “嘿,我說,先聊聊天吧。” 柳飛雲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聊什麼呢?” 他的話讓我非常惱火:“奇怪了,當年那個能言善辯,八面玲瓏的柳飛雲哪兒去了?” “不太清楚。”柳飛雲慢吞吞地說,“我跟那個人不熟。” 我把咖啡一飲而盡,氣哼哼坐下來,把趴在舌頭邊上的話統統咽了回去。 我們就這樣相對而坐,十五分鐘過去了,客戶怎麼還沒到,該不會是臨時變卦了吧。我開始擔心起來。 我背著手在空曠的辦公室裡踱步,一圈接著一圈。這時樓下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尖叫聲,我跑到窗前,往樓下張望——一輛車衝進了路邊的綠化帶裡,撞到大樹上,機器蓋受損,冒出來一股黑煙。一群路人圍過去,朝車內指指點點的,他們臉上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大概是司機喝醉了,現在還趴在方向盤上呼呼大睡呢。 柳飛雲沒有動,他繼續喝著咖啡,一副超脫世俗的樣子。沒過多會兒,電話鈴響了,我一個激靈,把電話接起來。 “李總,客人到了。”何美麗沙啞地說。 “請他進來。”我竭力控制住聲音,平穩地答道。 “客戶來了。”我放下電話,對柳飛雲說。 “我知道。”柳飛雲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說,“沉住氣。” 終於有事做了,我體內的每根神經都在拍手叫好。我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後坐回到椅子上。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立即豎起耳朵,何美麗在前,客戶在後,兩個人相隔約三步遠。客戶的步幅很小,不過他的腳步聲卻很響。 敲門聲響起,像打擊樂一樣悅耳。我慢騰騰地站起來,然後老成持重地應了一聲,聲音渾厚,我很滿意。 牆上有一個掛鐘,一隻光禿禿的鳥來來回回出現了十次,也不嫌累。 十點了。 門推開了,何美麗小心翼翼地引客人進屋。我看到了那位客人:個子不算高,戴著一頂灰帽子,筆直的鼻樑上架著神秘的墨鏡,青藍色的下巴光溜溜的,他的臉頰瘦削,長長的臉上棱角分明,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因為瘦弱,他身上那件還算像樣的西服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隨著他的步履上躥下跳。 我注意到他的皮鞋,鞋面粗糙,鞋底又蠢又厚,整體造型像一個貌不出眾的鯰魚頭。 何美麗把茶杯輕輕地放在茶几上,然後朝我點點頭,識趣地欠身退出去。來者站在辦公室中央冷冷地看著我,並沒有摘下墨鏡的意思,有些目空一切的味道。 這是充滿敵意的開場,客人顯然並不相信我。當然了,換作我也是一樣,私人調查員在大眾的眼里基本等同於史前怪獸。 我把推理小說放回到書櫃裡,他的腦袋隨之轉動起來。原來不是盲人呀,這就好辦嘍。 我像樹懶一樣慢慢地合上書櫃門,我的鼻子卻忙碌起來,如同一隻時刻警覺的獵犬,我聞到一股薄荷酒的味道。 客人還在透過鏡片費力地觀察我,像一尊善於思考的雕像。 “剛才差點被車撞到。”這是他的開場白,聲音很大眾化。 “沒事吧。”我關切地問。 “還好,沒事。” 我走到房間的另一頭,請他坐在沙發上,剛要自我介紹,旁邊的柳飛雲突然說:“你是皇都大酒店的調酒員,你這次來是為了你的愛人。” 他這句平平淡淡的話如一顆核彈在客人的體內炸開了。他像缺氧似的張開了嘴,原本平順的額頭褶皺起來,彷彿一瞬間蒼老了,此刻墨鏡後面肯定是一對睜得大大的眼睛。 柳飛雲善意地笑了笑,沒作任何解釋。 “你認識我嗎?”客人有失風度地用力扯下墨鏡。 看來柳飛雲的話一語破的,但他是怎麼做到的呢?我想不通,這傢伙簡直就像個妖怪。 “我們沒見過面。”柳飛雲平靜地說。 “那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工作單位的?”客人幾乎喊起來,彷彿他面前坐著一個能大變活人的魔術師。 是啊,這正是我想問的問題。 “請喝茶。”我指了指對面的沙發,機敏地控制住場面,同時把神秘感延續下去。等客人走了,我要好好問問柳飛雲,他是不是對我隱瞞了某些特異功能。 客人很配合地坐在我的對面,眼睛裡是大大小小幾百個問號。 我介紹了柳飛雲,然後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對方,問道:“請問怎麼稱呼你?” “我叫王哲。”他把我的名片放進上衣口袋裡。 “幸會,幸會。”我友好地伸出手,最大限度地稀釋王哲對我的敵意。柳飛雲則稍稍點點頭。 “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王哲不依不饒地追問。 “很簡單,職業素養而已。”我比較婉轉地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要是沒點本事你能找上門來嗎?” “那倒也是。”王哲服氣地說。 很顯然柳飛雲碰了一個頭彩,下面的話題好開展了。 “客套話就免了吧,”我說,“請問你有什麼需要?” “你這裡怎麼收費?”王哲不放心地問。 我心裡一樂,從茶几下面取出一張塑封好的彩色價目表遞給他。俗話說褒貶是買家,看來這單生意十拿九穩了。 王哲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把價目表放在茶几上,問柳飛雲:“需要預付一部分嗎?” 柳飛雲指指我,說:“他才是老闆。” “也不一定,咱們先說事兒吧。”我趕緊接過話頭,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錢並不是主要問題。” “那我就說了。”王哲猶猶豫豫的。 “請講吧。”我鼓勵他說。 王哲足足醞釀了三十秒鐘,最後他終於說道:“我遇到鬼了。” “哦?”我沒有心理準備,險些從椅子上滑下去,竟然有人委託我去調查靈異事件,真是活見鬼。 我偷偷看了一眼柳飛雲,他只是動了一下嘴唇,好像對王哲的話一點都不意外。 “你沒事吧?”王哲驚訝地看著我。 “沒事。”我乾咳了兩聲,掩飾住窘態,“我沒聽錯吧,你見到鬼了?” “千真萬確。”王哲認真地說。我死死地盯著他,他的神經系統似乎沒出現問題,可這句話不該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我喝了口咖啡,給自己贏得一些思考的時間。此前我曾接觸過各類離奇事件,但鬼神之事還是頭一遭。對方委託我去調查冥界的事,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荒誕的事了。我想應該把他攆出去,因為他在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你有什麼問題嗎?”我對柳飛雲說,希望他能說出這句得罪人的話。 “我沒意見。”他居然說出了這麼一句洩氣的話。 “請具體說說吧。”我說。 怎麼回事?我應該把他趕出去才對呀,可我的舌頭堅決不服從大腦的指令,愚蠢的好奇心佔據了上風,完全不顧及後果。 “是這樣。”王哲開始講述,很認真很詳細,“我偶爾發現老婆在午夜偷笑,只要一關燈她總會笑一下,毫無來由……” 我惱火地打斷他的話:“我晚上也會笑,這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你會在路邊站上整整一天嗎?”王哲反問道。 “中午也不吃飯嗎?” “一口也不吃。” 我搖搖頭,謙虛地說:“我恐怕做不到。” “你做得到嗎?”我扭頭問柳飛雲。 “我也做不到。”柳飛雲示意王哲繼續說,看得出他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王哲接著說道:“後來我發現她只要一入睡就叫不醒了,呼吸相當微弱……” “這倒是怪事。”我禁不住再次插嘴道。 “怪事還不止這些,她從來不抽煙,我卻從她身上聞到了濃濃的煙草味。” 我故意抬槓道:“這沒什麼稀奇的,那一定是二手煙唄。” “她還會說一些莫名奇妙的話。” “我高興的時候也會胡言亂語。” 柳飛雲忽然笑了一聲,挺不嚴肅的,我瞪了他一眼。 王哲盯著我說:“你見過屍體從太平間的冰櫃裡走出去嗎?” 我愣住了,準確地說是徹底傻眼了。這完全是懸念小說的創作題材,柳大作家心裡該樂翻天了吧。 柳飛雲現在正襟危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這傢伙倒是真能裝蒜啊。 那隻又禿又醜的傻鳥又出來搗亂,這次被我忽略掉,我開始有點討厭它了。 王哲又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他像是在讀一本書,沒有半點感情色彩。大致內容是他老婆席麗麗開車撞死了青年教師詹廣才,死不瞑目的詹廣才找上門來,控制著席麗麗的身體,一段時間後,詹廣才忽然莫名其妙地離開了她的身體,但王哲卻固執地認為這個死人就潛伏在他的身邊,隨時會要他的命…… 接著他說到了在客房裡遇到的各種離奇怪事,1514房間的神秘客人以及他在工作間裡自言自語等等。他說如果不是酒吧經理大發慈悲把他調回去的話,他早就瘋掉了,或許現在已經沒命了。 在王哲冗長的講述過程中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具屍體在大街上亂逛,光是想想就夠可怕的了,如果屍體坐在我對面會是什麼感覺。 我忽然有一個想法:王哲是不是就是那具屍體呢? 我仔細觀察王哲的眼睛,眼眶裡面水潤潤的,黑是黑,白是白,一點雜色都沒有,他應該不是個死人。 “你沒有誇張演繹吧。”聽完他一大段的講述,我接了一句。 “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實的。”王哲喝了一口茶,潤了潤泛出白沫的嘴角。 柳飛雲還是剛才那副模樣,跟個蠟像似的。 我站起來走到窗口,鳥瞰街景,把王哲的故事從頭到尾仔細梳理一遍,試圖找出一些不合情理的環節。我大概思考了兩三分鐘,發現這裡面沒有一個環節是合理的。把王哲攆出去的念頭再一次浮上心頭。 “借屍還魂?”我扭過頭,嘲諷地說,“我好像在某部小說裡讀過類似的情節。” “是吧。”王哲說。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吧,”我清了清嗓子,態度嚴肅起來,“簡單說,你認為是席麗麗開車撞死了人,被撞的人找上門來,要加害你們小兩口。” “肯定是這樣。” “可是那具屍體怎麼曉得你家門牌號的?”我開始胡說八道。 “我不知道,可能他去4S查過維修記錄。”王哲越說越不靠譜。 “你是說一具屍體大搖大擺地去4S店服務台,讓接待人員從電腦裡調出你家小汽車的維修記錄?” “大概是吧。” “恐怕說不通吧。”我厚著臉皮繼續往下分析,“他怎麼會找到維修店的?” “因為他一路尾隨著那輛車。”王哲言之鑿鑿,一點也不臉紅。 我的眼珠子轉了轉,這小子該不會是電視台派來的暗訪記者吧,如果是這樣,他身上肯定藏著一台微型攝影機。看吧,我要出名了,過不了幾天工商局就會來人查封,何美麗將面臨失業,柳飛雲也甭想寫小說了。 “事情比較複雜,你需要預支一部分費用。”我試探他說。 “你要多少?” “一千元吧。” 王哲乖乖地取出錢包,抽出一疊錢交給我,我數也沒數就放進口袋,王哲並沒有發出驚聲尖叫。真是奇怪了,沒見過如此捨財取義的臥底記者。 “你以為我在編排故事吧?”王哲苦苦地笑了笑,“告訴你,我每晚都在做噩夢,而且都是同一個夢。” “好吧,我接了。”我的嘴巴擅自做主,“你把客戶資料填清楚,我會替你保密的。” 王哲埋頭寫起來,我卻有點後悔,真希望時間能退回到一分鐘前,我好有時間把這張多事的嘴用膠條封上。 “要不要簽份合同?”王哲戒備地看著我說。 “我先給你開張收據吧。”我從書櫃裡取出一本嶄新的票據本,寫下一千元的收條,然後另外拿出一張白紙簡單寫下調查的內容和結束時間,最後籤上我瀟灑的大名。當然我是不會蓋公章的,王哲的臥底身份並沒有徹底排除,玩陰的必須要處處小心。 柳飛雲忽然問:“你跟席麗麗的關係怎麼樣?” “挺好的。”王哲乾脆地說,“當然偶爾也會拌拌嘴。” “她的朋友多不多?”柳飛雲接著問。 “據我所知,她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我沒問題了。”柳飛雲又回到蠟像狀態。 王哲站起身,隨口問了一句:“你的公司沒有其他職員嗎?” “都在外面辦事呢。”我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皇都大酒店的調酒員的?”王哲不甘心,又問柳飛雲。 “我是猜的。”柳飛雲淡淡地笑了笑,他鐵了心要讓王哲掃興而歸。 我把王哲送到電梯口,然後急匆匆地回到房間,關上門,質問柳飛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什麼?” “王哲是皇都大酒店的調酒員。” “我是猜出來的。” “那你猜猜我昨晚洗澡了沒有。”我板著臉說。 柳飛雲頓了一下,說:“你昨晚沒洗澡。” 我心裡一驚,莫非這傢伙真有與眾不同的特殊能力。 “因為我了解你。”柳飛雲接著說,“你通常一個星期才洗一次澡。” “別開玩笑了。”我尷尬地說,“你到底用了什麼妖術?” “其實我並沒有足夠的把握。”柳飛雲說,“是鞋子。” “鞋子?” “他的腳步聲很響,並不是體重的原因,而是鞋子造成的聲響,”柳飛雲解釋道,“他的鞋子很沉,我們都看到了,那是一雙劣質的皮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會買一雙不合潮流的鞋子?不可能,唯一的解釋是單位配發的皮鞋。” “可是,這跟皇都大酒店有什麼關係?” “請你不要隨意插嘴。”柳飛云不滿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吐吐舌頭,示意他繼續說。 “現在的問題是,什麼樣的單位會為員工準備皮鞋呢?市區裡沒有工廠,剩下的大概只能是服務性的單位了,你知道哪些是服務性單位嗎?”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銀行、郵局、酒店。” “沒錯,”柳飛雲的手在空中揮了一下,“這三種行業的職員有不同嗎?” 還沒等我回答,柳飛雲便自顧自地說上了:“銀行和郵局的技術含量相對較高,一線員工普遍歲數大一些,而酒店恰恰相反,那裡是吃青春飯的地方,二十出頭剛好是最佳的年齡段。” “馬馬虎虎說得過去。”我勉強同意他的推斷,“你是怎麼確定他在皇都大酒店工作?” “你告訴我業務廣告只貼在公司周邊的信息欄中,由此我估計客戶供職的單位一定在我們的寫字樓附近。人通常只會關注自己身邊的事,這是人之常情嘛。” “周圍的酒店可不止那一家。” “是呀,到底是哪家酒店呢?”柳飛雲皺起眉頭,“我馬上想到三家酒店,其中兩家是剛剛興起的快捷式酒店,另外一家是五星級的合資酒店。從理論上講,大型企業的職員尋求調查公司幫助的概率要高一些。” 我說:“那家外資酒店取了一個相當俗氣的名字。” “多少有一點吧。”柳飛雲說。 我想到王哲腳上那雙笨笨的鯰魚頭皮鞋,此人供職單位的採購員一定吃了服裝廠家大筆的回扣。 “你怎麼知道他是調酒員呢?”我想到另外一個問題。 “只要沒感冒的人都會猜到。” “我知道了。”我點了一下頭。 “是他身上的濃重的薄荷酒的味道,一般的餐廳裡沒有這類酒品。”柳飛雲說。 “有點說不通吧。”我覺得他這條推斷比較勉強,“他可能剛在哪個酒吧喝了一杯薄荷酒。” “現在是幾點?”柳飛雲反問道,“有多少人會在早晨去酒吧喝杯洋酒。” “這種人不是沒有。”我抬槓道。 “有是有,但概率很低。” 我端起咖啡杯,趁機想了想,柳飛雲的推斷有著明顯的主觀化,但卻很難找到其明顯漏洞,或許是我太笨了吧。 “還有一點,你怎麼知道是他老婆的事?”我撓了撓頭皮,完全想不出任何線索。 “是我猜的。”他說,“進了辦公室他為什麼遲遲不肯摘掉墨鏡呢?只有一個原因,他要調查的事有些難以啟齒,什麼樣的事情會難以啟齒呢?” “嘿嘿。”我忍不住笑起來,“這傢伙的老婆出事了,都這樣了還在裝酷。” “這就是我的基本判斷,有運氣的成分。” “哼,我看都是運氣。”我不服氣地說,“這樣的話我也都猜中。” “我完全同意。”柳飛雲笑瞇瞇地說,“我又不是福爾摩斯。” 聽到這話,我內心深處才稍稍感到平衡。我從口袋裡取出袖珍錄音機,把王哲的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聽了一遍,聽完之後我很想給自己一記重拳。 王哲其實不該來找我,他應該去電影製片廠,策劃出一部驚悚的懸疑大片,可能會迎來人生最重要的轉折。 “你覺得他是個神經病嗎?”我問柳飛雲。 “很難講。” “我該接受這個案子嗎?” “你已經接了。” 是啊,我差點忘記了。我取出那疊粉紅色、附著我體溫的鈔票,數了又數,摸了又摸,感覺好極了。我跟它們無冤無仇,要把它們交回去我可一百個不樂意。 “你在皇都大酒店有認識的人嗎?”我問他。 “有兩個大學同學在那裡上班。” “太妙了。”我打了一個響指。 我把鈔票重新放回去,為了它們的安危,我決定正式調查這個匪夷所思的案子,把那具行走的屍體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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