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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九號房 余以键 4771 2018-03-22
省司法廳領導進行的安全大檢查,除了釋放被公安部門遺忘在看守所幾十年的皇上,還辦了另一件實事,建立“親情感化室”。親情感化室是針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律依據是公安部《關於公安機關辦理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案件的規定》第二十三條,“看守所應當充分保障被關押的未成年人與其近親屬通訊、會面的權利”;目的是便於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與家人溝通,有利於對他們的教育、感化和挽救工作;首長指定的負責人是女管教李英。在九號房,交通就成了首長安全檢查的第二個受益者。 從親情感化室回來,交通笑得非常燦爛,酒窩就更深了。裝七層肉的塑料袋交給獨眼保管,交通還神秘地掏出一個小紙包,用小指逗一逗。幫主以為是什麼昆蟲,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團印泥。

“這有什麼鳥用?” “不知道。”交通找來一張紙,把小指上的指紋印上去,“李管教忘在桌上了,我忍不住挖了一團包回來。沒用就扔了唄。” “用是肯定有用。”幫主想想說,“留著做撲克吧,畫紅桃、畫方片都用得上。” 完成一副54張的撲克牌是工程浩大的事情。幫主費盡心機才翻到一枚遺漏進九號房的鋁質鈕扣,將它磨成小刀片又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以鈕扣為刀、以為尺,幫主開始按撲克牌的規格裁剪報紙和稿紙。第二天早上的稀飯湯幫主留了半碗,用於兩層報紙加一層稿紙的粘貼。粘貼好了晾乾,再用元珠筆劃上數字和黑桃、梅花和副鬼,畫紅桃、方片和正鬼時印泥派上了用場,幫主用火柴頭一點一點的勾上去。在撲克牌上畫人頭是不現實的,光對角的標記就夠幫主喝一壺的了。

畫撲克標記最需要集中註意力,幫主只顧自己畫撲克,後院起火也渾然不覺。後院就是交通,起火就是跟九爺達成口頭協議,這個協議徹底揭開了閔所長的死亡之迷,使王苟的生命走向終結。 九爺坐在牆根陰影的水桶上看自己的腳尖,九指交叉托住額頭,這種姿勢很容易讓人忽視。交通就忽視了九爺的存在,赤裸著上身,趴在圓孔觀望“寬抗”去了。 “你可以申請假釋。” 聽到這句話,交通的眼睛離開圓孔,轉身掃視了一遍。外間只有他和九爺,但九爺仍然在看自己的腳尖,交通疑惑了: “你是跟我說話嗎,九爺?” 九爺抬起頭,笑了,舌尖習慣性地頂在細細的白牙之間。 “坐到我的身邊來,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交通膽怯地靠近九爺,坐在他身邊的空桶上。 “看著我的眼睛,”九爺面向交通說,“這樣能確保你說實話。”

交通不但沒有正視九爺,反而閉上眼睛,女孩似的睫毛高高捲起。 “我害怕。”交通說。 九爺又笑了,乾枯的笑從肺部無聲地衝出喉嚨,使交通皺起眉頭別過臉,驚厥地躲避它。 “你想出去啦?”九爺溫柔地說,“你是從來不窺探圓孔的,這幾天愛窺探了,我知道你想出去。” 九爺捏住交通的乳頭,輕輕捻動,交通想閃開,九爺捏得更緊了。 “我有那麼可怕嗎?我不可怕,幫主才可怕。幫主對你的屁股感興趣,我,想幫助你。” 交通睜開眼,見九爺沒有食指的左手不再捻他的乳頭,不過是扣在胸脯上,於是安靜地想听九爺說下去。九爺說: “最高人民法院曾經頒布過一個規定,好像叫《關於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大概是第十二條還是第十三條說,對犯罪時未成年人罪犯的減刑、假釋,在掌握標准上可以比照成年罪犯依法適度放寬。你的罪名是奸淫幼女吧?”

見交通點點頭,九爺接著說: “你的堂妹娟娟案發時才九歲,雖然是她主動,怎麼說呢,她太小了還說不上是主動勾引。總之不論她是否願意、是否主動,因為她缺乏辨別是非的能力,只要跟她性交,你就構成姦淫幼女罪。” “這個我知道,檢察院的人就這麼說。” “現在機會來了,所裡一定想抓一個挽救成功的典型,這麼可愛的小男生,李管教正心疼你哪,為什麼不申請假釋呢?” “我爸不懂這個,他不怎麼識字。” “你舅舅不是在鄉政府當經委主任嗎?” “他不認我了,說我丟光了他的臉。” “叔叔?” “叔叔巴不得我槍斃更高興,他說娟娟長大了嫁沒人要,我要養她一輩子。” “呵呵呵呵。”九爺笑得喘不過氣來,“你去問問學者,他們大學裡還有處女嗎?什麼嫁沒人要,人家做十年八年雞還得從良生兒育女。”

“我知道他嚇我,還不是沒拿到錢氣的。” “一千塊賠償費?怎麼不給他?” “我家沒錢,有錢我早上高中了,還當交通?” “我給你一千塊怎麼樣?讓你叔叔領著娟娟去法院申請,就說你們兩個年幼無知、家裡缺乏勞力,這樣最能受人同情了。” 交通粉白的臉憋得通紅,無言以對。九爺用指甲上下刮動交通掛滿汗珠的胸膛,抽抽鼻子說,“你放心,我對這一身肉毫無興趣,儘管有一股女人細膩的味道。” 交通鬆了一口氣,“我爸常說領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回報不了你的。” “聰明的孩子。”九爺的九個指頭絞在一起,讚歎說,“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出息。可是,我這一千塊錢非常好賺,就像從自己家的飯甑裡撿起雞腿那麼簡單。你跟幫主這樣說,'九爺想知道什麼就告訴他吧。'就這句話。”

交通搔搔頭皮說,“你們好像一直在逼他說出什麼,連九爺都逼不出來的話,我能管用?” “你最管用。”九爺離開水桶,筆直地站在交通面前,“你再這樣說,'如果你不告訴九爺,我就告訴李管教你雞姦我。'明白嗎?” 交通剛剛恢復正常的臉色又涮地紅透了,“我,那個。” “你說不出口是嗎?你說不出口我照樣可以讓李管教知道幫主雞姦你,我可以叫全號房的人作證。到那時候,你就不可能獲得假釋了,更不可能得到一千塊錢。” “不是。”交通顯得十分為難,“如果解大哥不承認呢?” “我不是說了嗎,可以叫全號房的人作證。當然,你們兩個除外。” 有了撲克,幫主要求在第一排打坐,小如同意了;幫主又要求交通坐在他旁邊,小如也同意了。從監窗往下看,是看不見牆角的,幫主和交通說是打坐,其實在玩一種叫“尖烏龜”的遊戲,將牌甩在牆角,管教無論什麼時候來檢查都萬無一失。

跟交通打撲克消解了幫主打坐的痛苦,快樂重新播撒在他心田,快樂多了要滿出來,歌聲就突破他的喉嚨,迴盪在九號房的里間外間: “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地開。 “美麗小鳥一去無影踪,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別得哪呀喲哪呀, “別得哪呀喲,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每天從早飯到點名這段時間都用來打坐反省,點完名幫主就唱歌,沒有人能阻止他唱歌,就像沒有人能阻止他放屁一樣。直到有一天,交通粉碎了幫主的快樂,心中的快樂一消失,喉嚨就枯乾了。從此,幫主再也唱不出美妙的歌聲,沉默得像冬天的蟬。 這一天點完名,幫主還想打撲克,交通卻停止了出牌,囁嚅說:

“解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九爺他們了?” 幫主收攏捻好的牌,等交通說下去。交通說,“你就告訴他們算了。” 幫主沒有答話,用撲克扇了交通一紀耳光。交通細細的眉毛打了一個結,定了定決心,又說,“不然我告訴李管教,說你,說你欺負我。” 幫主狠狠一擲,撲克散在牆角,用巴掌再扇了交通一紀耳光。交通這下生氣了,站起身扔了撲克,一擰屁股走人。 幫主反手一撈,攥住了衣角,衣角的主人卻說出了九爺的話。九爺站在幫主的身後說: “你是從犯,怕什麼?要死也是王苟先死。痛痛快快說出來,不是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嗎?何必夜長夢多呢?” 幫主一張一張地拾起撲克牌,摞在手中。九爺蹲下來,貼近幫主的後背,說話溫柔似水:

“你可以沉默,交通可不會沉默,他要跟我合作,全號房的人都願意跟我合作,共同指證你雞姦交通。在整頓號房紀律的風頭上,至少判個五年八年的。” 幫主仍然在摞撲克,只是動作遲緩了許多。九爺的嘴從身後探向幫主耳根,決心用舌頭給他致命的一擊: “我檢查過交通的肛門,他得了直腸炎,原因是你太粗暴了。” 九爺的悄悄話像一隻巨手,猛地一推,幫主的頭就撞牆了。九爺扶幫主坐好,兩人就面對面了。 “魔鬼。畫皮。披著羊皮的狼。”幫主的每一個字都從牙縫裡咬碎了吐出來。 “罵得好罵得好。除了我,誰有魔鬼的聰明才智?魔鬼是誰你知道嗎,魔鬼就是天使中的老大。”九爺露齒一笑,並無聲地鼓掌。 “好了,該回答問題了。”九爺說:

“當梅健民和王苟喝醉時,你戴上乳膠手套,穿上梅健民的皮鞋、擰出他的鋼筆套,並把另一雙乳膠手套戴在他手上,再摘下來。到了作案現場,你將鋸齒鋼絲兩頭係好,扔下鋼筆套,換個地方扔了梅健民戴過的乳膠手套。我說得對嗎?” 幫主瞠目結舌,如果剛才僅僅是咒罵,現在可真的是用看魔鬼的眼光來看待九爺了。 “不用大驚小怪,因為這是惟一的可能。”九爺鮮紅的舌尖在白牙裡跳躍著,“我的問題很簡單,你自己戴的乳膠手套哪裡去了?” 死亡的陰影籠向幫主,他覺得眼前有一重黑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說話也就語無倫次了。 “找到也沒用,不信你去精神病院的垃圾堆裡找。哈哈哈哈!不會有我指紋的,老實告訴你吧,我裝上水搓過了。” “這麼說,你的乳膠手套是裝上水搓過了,再扔進精神病院圍牆裡的?你知道那個位置是個垃圾堆?” “就算你真的是魔鬼也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裝的是國道邊水圳裡的水嗎?” 幫主的笑聲嘎然而止,“是又怎麼樣?” “那你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九爺扼腕嘆息,“要是我,絕不用水圳的水,應該用稻田裡的水。為什麼呢?因為水圳的水是從合成氨廠排出來的,雖然淨化處理過,但仍然含有微量的氫氧化銨。只要化驗出氫氧化銨,就能證明不是精神病院使用的手套。” “去死吧!”幫主一躍而起,瘋貓那樣呲起牙撲向九爺。遠遠盯緊他們的獨眼一個箭步,用結實的裸胸擋在兩人之間,九爺整整被抓歪的襯衫領子說: “就算你殺了我,也還有一個人聽清了我們的每一句談話。” 這時,小如從通舖底下爬了出來,掃掃頭皮,脫下背心擦拭身上的汗水。幫主徹底崩潰了,像被烈日融化的雪人,攤軟在通舖上。幫主嗚嗚地哭了,是那種面對死亡威脅的絕望哭泣。 一千塊錢有多大?沒多大,還不夠給小姐一次小費哩。但是花在另一個窮人身上則足以買通他,改變他的固執,促使他回心轉意。比如交通的叔叔,可以用喜出望外來形容他獲得一千塊錢賠償的那份得意。按交通父親的要求,第二天他就牽著娟娟走進了法院的院長室。交通的舅舅代筆寫好了一份假釋申請,交通的父親一遞上院長辦公桌,交通的叔叔就哭開了: “多乖的細崽呀,讀書是最好的成績,鄉政府是最好的交通,在家是最有力氣的勞力,千錯萬錯都怪那黃色錄相不是東西。政府要把那些拍黃色錄相的女人全槍斃了,不要臉的臭婊子,殺殺殺,一個不留才過癮。我苦命的侄兒呀,你去坐牢誰來給鄉政府開門?誰來給鄉長泡茶?誰來給書記洗短褲?鄉政府沒有你怎麼行呢?都是我這個老東西、老不死惹的禍,什麼事都沒有怎麼送你去坐牢呢?” 院長埋頭翻閱打印好的假釋申請,任由交通的叔叔胡說八道。當聽到“什麼事都沒有怎麼送你去坐牢”,院長不樂意了,合上掀開的申請說,“什麼叫什麼事都沒有?難道我們法院冤枉好人亂判了?” 如此炎熱的天氣,娟娟當然不可能穿棉襖,而是穿一條粉紅色的短裙。院長的不滿逼急了交通的叔叔,他從身後拽過娟娟,做了一個驚天動地的舉動:掀起娟娟的短裙,一把扯下內褲說,“院長你看哪,真的什麼都沒壞。” “快穿好褲子。”院長啼笑皆非,“你們回去吧,我們會研究的。” 在“親情感化室”裡,女管教李英聽交通如此這般一說,認為他獲得假釋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我們正在開展一場關於未成年人刑法保護缺陷的大討論,這對你的假釋申請非常有利。”她說。 有李管教的鼓勵墊底,交通不再是那個需要幫主庇護的小毛孩了。遺憾的是,幫主沒有與時俱進,還以為交通可以任由宰割。你看,幫主又攔住交通了,交通白了他一眼,這更激起幫主的興奮。幫主攔腰抱住他,赤裸的上身緊緊地貼上去。 “躲開。”交通警告說,“不躲開我就咬了。” “出息了,啊,竟敢不聽話。”交通的警告在幫主聽來不過是一聲呻吟,下身於是起了變化。交通頭一低,咬住了幫主的手腕。幫主一聲尖叫,雖然不撒手,交通還是感受到了他的下身在迅速平緩。僵持是短暫的,幫主頂不住劇痛,手一鬆,交通就掙脫了他的懷抱。手腕流血了,幫主惱羞成怒,想追上去把血抹在交通身上。剛跨出一步就被獨眼拎了回來,獨眼說: “何必呢,大人不計小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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