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九號房

第26章 第26章

九號房 余以键 6913 2018-03-22
到了七月,已是稻穀成熟的季節,香味灌滿了風,風變得滋潤了;香味浸透陽光,陽光變得沉重了。正是在這個季節裡,風傳著沉重的消息,新娘要送漳州勞教所。 風傳很快得到證實,新娘從提審室回來,興高采烈地宣布: “弟兄們,我要走了,就明天早晨。” 在鐵門背後,新娘將三千塊現金交還小如,小如有些驚恐,就憑四十公斤的體重,保管如此巨額的現款無異於勾引別人來搶。 “我來保管,”九爺接過厚實的信封說,“到明天中午,事情就會起變化。” 新娘開始整理行裝,九爺扯他的衣角說,“你幫我擋一會他們的眼光。” 九爺擠乾一瓶牙膏,捻開底部的折邊,用牙刷搗成空圓筒,捲了五百塊錢塞進去,再折好底部。新娘目睹了九爺製作“錢筒”的全過程,沒想到是給自己的,新娘不好意思接,推辭說:

“你幫我太多了,這裡更需要錢用。” 九爺將錢筒捆進毛巾說,“客氣什麼,這東西打點幹部、攏絡老鄉都用得上。” 最先感到振奮的是幫主,他對獨眼說,“慶祝一下怎麼樣?” 獨眼有所顧忌,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小如的反應,小如似乎不置可否。晚上收監後,幫主大聲吆喝,“開晚會了。”小如想說什麼,話沒出口就被幫主堵了回去: “晚會由獨眼主持。” 難道這是實現牢頭夢的轉折時刻嗎?對這個問題,現在容不得獨眼多想。幫主讓大家在通舖上圍成一圈,刀疤將一把花生和餅乾擺到中間,然而,下午泡好的兩杯茶應該擺到誰面前呢?刀疤難住了。茶只有兩杯,想主宰九號房的人有好幾個。在猶豫的片刻,幫主從刀疤手裡接過兩杯茶,一杯擺在九爺面前,另一杯則擺到獨眼面前。這個動作的意義在於暗示九爺,就算獨眼掌權,你的地位也不會動搖。九爺不動聲色,也用一個小動作來否決幫主的痴心妄想,將茶杯讓到小如的面前。

幫主找個塑料口杯蓋往床板敲出歡樂祥和的節拍,“安靜安靜,”他說,“火樹銀花不夜天,今日又是歡慶夜;整個號房樂翻天,歡送新娘去漳州。” 幫主不倫不類的主持詞,大家不覺得彆扭,反而營造出樂融融的氣氛。獨眼帶頭鼓掌,其他人也就隨意拍拍巴掌。在稀落的掌聲中,幫主唱開了: “口唱山歌難落腔, “七歲出來漂流浪, “年年月月到處走, “祖公嘸得三枝香。 “祖公嘸得三枝香, “父親埋在亂葬崗, “父親埋在亂石峽, “代代引出風流漢。 “代代引出風流漢, “過年豬肉無一兩, “兄弟叔伯勸你轉, “歸心轉意莫做流浪漢。” 在七月鮮果飄香的寂寥夜晚,幫主把這首海源民間流傳的《流浪漢》唱得動情而憂傷。許多人的頭垂到胸前,沉默不語,不知是這首民歌觸動了某根神經還是對這種凶吉未卜的晚會設防。這個間歇,小如發覺黑臉、帥哥和皇上蹲在過道,小如說:

“你們都上來吧。” 等三人插到通舖的角落,幫主開始“擊鼓傳花”,他背轉身,用口杯蓋敲擊床板,另一個口杯蓋在各人手頭輪轉,擊打停止,它在誰身上誰就上節目。小如從小學到大學都玩過類似的遊戲,但今天的氣氛緊張又沉悶,更接近某種刑罰。九爺接過口杯蓋傳給小如,為遊戲賦予了平等的格調,大家馬上解除戒備,臉上有了笑容。它第二圈輪給新娘,擊打停頓了,新娘於是清清嗓子唱一段《賣花線》: “客人請坐,我來請問你, “你的娘生下你,有了幾兄弟。 “大哥成了親,二哥結了婚, “三哥哥就是我,單身賣花線。” 有人說沒有笑聲的笑話;有人唱五音不全的歌;有人講平鋪直敘的故事,總之,九號房的歡送晚會拖泥帶水。小如等三五個人還沒輪到,睡覺的電鈴就響了。指導員一路喊“睡覺”,走到九號房監窗停下腳步,大家緊張地盯住小如,小如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來,對指導員點了點頭。大家看到指導員也點點頭,“早點睡吧。”指導員這麼一說就離去了。

指導員和小如相互點頭致意的細節表明,小如在維持九號房的秩序,但是,幫主再次打亂了它。幫主說: “最後,請獨眼給我們訓示。” 獨眼不懂幫主的“訓示”是哪裡學來的,印像中只有國民黨的軍隊才說訓示。獨眼想奮力一搏,話就一定要出口: “我們能關在同個號房,就是緣分。我們互相幫助,彼此和睦相處。我希望若干年後,同處一個號房的日子能給我們留下美好的回憶,就像戰友一樣。” 獨眼的話無趣地戛然而止,因為此類話對九號房太陌生了,大家起了疑心,演說無法打動任何人,盯著他的全是警惕而木然的眼神。獨眼有點難堪,小如卻抓緊時機宣布: “攤被。” 躺在通舖上的時候,孤獨就在小如身邊。圍繞新娘的離去,大家紛紛發表高見,九爺滿以為小如肯定有一番高屋建瓴的話別之辭,結果他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幫主得知新娘雖然於看守所是二進宮,卻沒有踏進過監獄的大門,渾身是勁。幫主十分權威地教導新娘:

“走在路上如果遇到干部,無論幹什麼都要放下,為乾部讓路,最好能鞠上一躬。要盡快加入積委會,爭取當組長。對老鄉一定要義氣,不然就苦海無邊了。” 這些話新娘聽起來恍若異邦,基本上還是理解了,就差個“積委會”。 幫主解釋說,“是'積極分子委員會'的簡稱,表現好有關係的犯人才能加入。” “還有,”刀疤插嘴說,“千萬別搞同性戀,幹部最恨這個,熬不住了就自摸。” 早晨的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外面的天空還是黑的,有人在監窗外沿路喊“起床”,卻見不到干部的身影。大家衣服剛穿好,小鳥就來開監了。里間的鐵門打開,幫主給了獨眼一個眼色,獨眼驀地站起來,指揮說: “帥哥,拎尿桶。”

帥哥愣住了,張惶地看看小如,小如面無表情;又看看新娘,新娘忙著收拾東西;再看看九爺,九爺在悠閒地梳頭。看來是大勢已去了,這麼悲觀地想著,帥哥只好重操舊業,將尿桶拎出號房鐵門外。 牛刀小試的獨眼決心乘勝追擊,以鞏固既得戰果。交通正在疊被子,獨眼踢踢他高高撅起的屁股,指示說: “把上面最好的那條用塑料袋套了,換給新娘帶去漳州用。” “不敢當不敢當,”新娘按住交通的手說,“無功不受祿嘛。” “我說了算。”獨眼言辭間豪邁十足。 這麼一逼,新娘只好說實話了:“你說不了算,這條新被子是小如的,他可沒開腔哪。” 黑臉看在眼裡,稀飯分到手,黑臉主動把粥面上的十幾粒黃豆如數撥到獨眼的飯碗。獨眼舒心地笑了,調羹一攪拌,它們就同自己的黃豆融為一體。黑臉欣慰地看到,獨眼空蕩蕩的左眼皮爽快地跳了幾下。

送走了新娘,獨眼覺得自己已經是牢頭了,講武力,九號房誰是對手?早晨的太陽剛剛曬到西牆,獨眼大大方方坐在水桶上,叫黑臉站在身邊,用報紙為他搧風。 獨眼的牢頭夢做到中午就破滅了,因為午睡時出了一件咄咄怪事。大家剛睡著,就被幫主石破天驚的尖叫驚醒了,幫主邊叫邊跳,像一隻野貓的尾巴上被綁上了點燃的鞭炮。幫主的痛苦十分怪異,只見他雙手插進褲頭,從情形上看好像是在摳屁眼,身體歪向一邊上竄下跳。幫主沒說是怎麼回事,也就沒人能夠幫他的忙,各自抱開被褥讓出一塊地方讓他去跳。幫主改了口,不光是尖叫,而是以尖叫的刺耳喊“報告”。 指導員如期出現在監窗口,幫主不等他問話搶先匯報了:“有人用風油精抹我的屁眼。”

九號房笑得像炸開的鍋,指導員別過臉,從抽動的肩峰可以看出,他在心花怒放。等指導員嚴肅下來,九號房的聲浪也平息了。指導員恢復了嚴厲的面孔: “誰抹你的屁眼了?” 幫主委屈地說,“不知道,我睡著了。” “那你總該知道誰有風油精吧?” 幫主指證九爺說,“他有。” “唔——”指導員奇怪了。 九爺輕輕一笑,不置可否。幫主氣急敗壞,說話就語無倫次了: “查房,一查房就查出九爺了。” 九號房新一輪的大規模查房開始了,指導員親自帶領一個班的武警戰士開進九號房,從摸索被褥到抖開所有包裹,從撬開每一塊床板到人人過關搜身。挖地三尺不見得有金銀財寶,戰士們個個汗流浹背,除了留下一片狼籍他們一無所獲。

指導員命令全體人犯靠牆站好,伸出雙手讓他逐一嗅過,嗅完一遍,指導員重複再嗅嗅獨眼的手。 “右手好像有風油精的味道。”指導員請武警班長參與鑑別,班長湊過去一皺鼻子說: “就他,沒錯的。” 獨眼大驚失色,“冤枉哪指導員,我根本沒見過什麼風油精。” 指導員勒令獨眼交出風油精,“那是玻璃製品,嚴禁帶進號房的。” 獨眼慌不擇路,脫光上衣、退下褲子,再翻出全部口袋。 “我手上怎麼會有風油精的味道,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班長用電棍捅捅獨眼赤裸的肚皮威脅道,“你交還是不交?” 獨眼舉手作投降狀,“戰友戰友你別急,我也是當兵出身的,立過三等功,這隻眼睛就是抗洪抗沒了,不信你問問指導員。”

班長收起電棍,將信將疑地看看指導員。 “我這裡只有在押人犯,沒有什麼抗洪英雄。你是醫藥公司的吧?” 這時,九爺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彷彿在指導員心中敲下一枚釘子,堅定了他從嚴處理獨眼的決心。但在獨眼和其他人聽來,九爺說的不過是一句家常話。九爺說: “他就是葉月的新丈夫。” 指導員點點頭,沒說什麼,露出焦黃的鴉片牙笑了一笑。 幫主不要聞手,因為他是受害者,武警一進來,他就衝到水池邊脫掉褲子,忙著給自己洗屁股了。交通被指導員嗅過手,出來外間可沒閒著,接過幫主手中的勺子給他澆水。 儘管有指導員在場不好隨便打人,在撤出九號之前,班長還是找到了洩憤的對象。幫主趴在地上,光溜溜的屁股朝天翹起,交通正一勺一勺地往肛門處沖水。班長拉開交通,電棍抵在幫主的肛門,一通電,幫主就像挨了一棒的落水狗那樣,一聲怪叫撞向了地板。班長還不解恨,一腳踩在光屁股上說; “弟兄們累得半死,你倒會享福,讓人洗屁股。” 有一個重要的情節被所有的人忽略了,九爺在開口說話之前,將含在嘴裡的那瓶風油精吐在手心。 由於驚魂未定,整個下午九號房都悄無聲息,當大家被開門聲吸引,才發現九爺站在鐵門背後,胸有成竹的樣子。 進來的小鳥抱了一副木銬和一把扳手,指導員手握門閂,喊“呂崇軍”。獨眼只穿短褲走出外間,指導員說,“穿上長褲,戴木銬就不好穿了。” 此時,獨眼才領會,帶來的木銬是為他準備的。獨眼穿好長褲,遲遲不出來外間,躲在里間的角落抗議說: “我根本不懂風油精的事,你問幫主,他會相信是我抹的嗎?” 幫主幫腔說,“每一個都有可能,就是獨眼不可能。” “呂崇軍,你老老實實出來戴木銬。”指導員站在鐵門邊高聲斥責,“我知道你當過兵,可你當的是豬倌兵,你打得過武警嗎,要不要叫幾個來跟你過過招?” 獨眼還是不服,“我沒有犯錯誤,為什麼要受懲罰?” “我從不冤枉好人,也不放一個壞人,你戴上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獨眼走出外間,小鳥示意他坐下。小鳥用扳手旋開木銬的鏍冒,扣好獨眼的腳腕,再用扳手旋緊。獨眼坐在地上大聲嚷嚷,“戴好了,告訴我為什麼?” 手持扳手的小鳥從指導員身邊溜了出去,指導員對獨眼的態度很不滿意,“叫個雞巴毛,先戴一個月再說。” 指導員鎖好鐵門,打開送水送飯的方孔說,“呂崇軍,你知道什麼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嗎?” 獨眼恍然大悟,“葉月離了婚跟我自由戀愛,我奪誰的妻了?王苟這是公報私仇。” “不關王苟的事,是我要罰你。”指導員說,“葉月是多好的姑娘,你害得人家做——,害得人家坐牢。” 小如不得不重新調整舖位,因為由兩塊厚木板拼成的木銬至少有四十公分寬、一米長,大約十五斤重,必須安排兩人的位置獨眼才能平躺。睡在門邊的刀疤十分樂意為獨眼服務,不等小如佈置,就自覺地挪開了,並且喜氣洋洋的。 包括小如在內,九號房的許多人沒有見過木銬,因此,觀察獨眼的生活成為九號房的新內容。顯然,獨眼沒有戴過木銬,沒幾天,他的腳踝就腫了。面露關切的首先是小如,這就幫助了獨眼,因為幫主、刀疤之流有的是辦法,只是沒有得到小如的暗示。幫主撕開一條破被單,絞成一股繩,固定在木銬的兩端,然後掛到獨眼的脖子上。這樣,獨眼叉腿走路時,木銬的圓孔就不至於磨擦到腳踝。刀疤則準備了兩個殘破的口杯,獨眼平時坐下或要躺下睡覺,把口杯塞到木銬底下墊著,以減輕腳麵的負擔。獨眼經常撫摸恥處,大發牢騷: “腳合不攏,腿根就發酸。” 幫主當然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但他能幹什麼呢,獨眼被木銬鎖住了,刀疤是隨風倒的騎牆草,其他人整天巴望著九爺賞賜幾塊肥豬肉。幫主攥改了《燭光裡的媽媽》,企圖以歌聲引蛇出洞: “王八,我想對你說,話到嘴邊又嚥下; “王八,我想對你笑,眼裡卻點點淚花。 “噢王八,九號房的王八,你的風油精哪裡去了。 “噢王八,九號房的王八,你敢做怎麼不敢說話。 “噢王八,九號房的王八,你的腰身倦得不再挺拔。 “噢王八,九號房的王八,你的眼睛為何失去光華? “王八呀,老子已知道,你永遠都是一隻縮頭的王八。 “噢王八,相信我,老子自有老子的辦法。” 很多時候,幫主的歌是衝著九爺和小如唱的,九爺置若罔聞,情閒氣定讀自己的書。幫主不厭其煩地唱,到底是誰抹的風油精,我他媽的偏要唱他個水落石出。果然,真人露相了,是人,總有不堪侮辱的那一刻。不可思議的是,站出來的認賬的居然是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黑臉。 “你別唱了,風油精是我抹的。”黑臉走到幫主面前說。 幫主的歌聲嘎然而止,改口為罵人。 “黑臉,真是狗仗人勢啊。” “我們單挑,如果輸了就閉上你的狗嘴。” 整天挨打受氣的黑臉要跟幫主單挑,大家興味盎然,噢的一聲圍攏過來。小如心驚肉跳,轉頭看外間的九爺,九爺擺出事不關己的派頭,仍然在讀他的書。 “來吧走狗,你死到臨頭了。”幫主咬牙切齒,脫去外衣擺開陣勢。 黑臉攔腰紮住衣角,準備迎擊格擋。幫主比黑臉高出半個頭,但黑臉的彈跳能力非常強,蹦來蹦去的,幫主無法估算距離。幫主用鉤拳逼近,左右開弓亂打,出手慢而且沒有暴發力。黑臉把拳貼在耳朵上,保護臉部側面;盡量縮著頭,將左右肘關節貼在腹部兩側,以阻擋幫主的軀體側鉤拳。這樣,看起來黑臉處處被動挨打,事實上幫主沒佔什麼便宜。幫主氣咻咻的,很是著急,改用直拳連續猛攻。黑臉的身體舒展開來,用格擋頻頻撥掉幫主的直拳。幫主的體力明顯不支,混合連擊一出現,黑臉就知道他求勝心切了。靈巧的黑臉總是在幫主快要打著的瞬間,採取滑身阻擋迅速躲避。 為了體現公正,雙方都沒人助陣,兩人打到哪裡,哪裡就退出一片空地。通舖的床板被踩得咚咚響,體現了他們決一雌雄的堅定決心。機會終於來了,這時幫主犯了一個錯誤,他抬腿踹了黑臉一腳,側腳麵落到黑臉腹部已是強弩之末。黑臉雙手撈住了幫主的腳腕,幫主失去平衡,胳膊可笑地揮舞著。黑臉伸出右腳,扣住幫主孤立的左腳跟,借力往前一送,幫主就仰面躺倒了。黑臉把撈住的那條腿抬到肩上,一個側身,右腳就踩到幫主大腿根部的恥處。幫主大叫一聲,弓成一團就地打滾,黑臉撲上去拳腳交加,幫主早就連防守之功都喪失了。 刀疤從幫主身上扯開黑臉,“點到為止,”他說。 不料,大獲全勝的黑臉跑到角落嚎啕大哭。 “他太欺負人了。”黑臉悲慟萬分,反复哭訴這句話。雖然沒有具體內容,但大家看著地上的幫主像一條被踩傷的毛毛蟲,擺平、弓起、蠕動,都能聯想到幫主跟獨眼上下其手欺負黑臉的過程。 戴木銬的獨眼行動不便,沒有進里間瞧熱鬧,他坐在水桶上,木銬底下墊著破口杯,傾聽通舖床板在劇烈地響動。九爺合上法布爾,拉過水桶坐在獨眼身邊,掏出那瓶神秘的風油精,舉到獨眼完好無損的右眼前說: “其實不關爛臉的事,你看,這東西還在我手上。” 獨眼右眼圓睜,“這麼說是你抹的。” “別噁心我了。”九爺塞好風油精,“我的手指如果接觸到幫主的屁股,我一定剁了它,哪怕只剩下五根指頭。我原來愛聞風油精,自從抹過幫主的屁股,我就再也不聞了。” “怎麼我的手上會有風油精的味道?” “道理很簡單,先抹一點在你手上,再抹幫主的屁股。” “挑撥離間有什麼好處?” “為了幫助你報仇。” 獨眼的獨眼放出少有的光芒,他沒插話,等待九爺把話說下去。九爺托起獨眼的下巴: “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你是不是恨王苟?” “葉月跟她離了婚就不再有夫妻關係了,他不該折磨葉月。” “正面回答問題,恨,還是不恨?” “恨!” “我有辦法讓他下地獄。” 獨眼嗖地站起來,但他沒走開,因為要重新墊好木銬底下的杯子十分麻煩。九爺偏頭盯住獨眼,微微一笑。獨眼第一次發現,九爺微笑時露出的牙齒是如此的細白,把舌頭陪襯得鮮紅欲滴。獨眼從沒見過這樣女性化的嘴,更無法判斷會從這種嘴裡說出什麼話來。獨眼轟然坐下,好像身上的某根神經被擊中了。九爺站了起來,左手插進褲兜里,居高臨下對獨眼說: “閔所長是王苟殺的,幫主掌握了證據。” 獨眼被驚呆了,九爺靠前一步站得筆直,話就從獨眼的頭頂傾洩下來。 “只要幫主說出真相,我們就可以送王苟去見閻王爺,達到你報仇雪恥的目的。” 獨眼不敢抬頭,怕九爺察覺他臉色的變化,孤獨的目光落在了九爺刀鋒般挺拔的褲管摺痕上。獨眼突然想到,天氣轉為炎熱之後,大家都穿短褲了,惟獨九爺時時刻刻穿著長褲。這個問題獨眼來不及細想,因為他要注意聽九爺說的每一句話。九爺說: “我知道你想當牢頭,但現在不行,你現在要做的是協助梅小如撬開幫主的嘴,而不是奪他的權。你想想,等王苟從黨校學習回來當上所長,還有你的活路嗎?” 九爺彎下腰,附在獨眼耳邊無聲一笑,總結說,“來吧,我們一起送王苟去黃泥公社,我保你當上九號房的牢頭。” 獨眼的木銬戴滿十五天之後,指導員出現在鐵絲網上觀察獨眼。指導員面露愧色,儘管稍縱即逝,九爺還是捕捉到了。九爺的一閃念,將事態往前推進了一步,九爺說: “指導員,呂崇軍的確有改悔的表現,我請求給他免戴半個月木銬。” “你怎麼知道他有改悔表現?” “我多次跟他談心,認識真的跟以前不一樣。” 指導員順水推舟,馬上就同意了九爺的請求,雖然裝作猶豫不決的樣子。 手持扳手的小鳥為獨眼鬆開鏍冒,獨眼經幫主的攜扶站立了下來,流下兩行淚水。至此,獨眼就牢牢控制在九爺的手中,至少,九爺是這樣自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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