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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九號房 余以键 3581 2018-03-22
幫主花了兩天時間,寫下閔所長兇殺案的前後經過。 “望塵莫及呀,王所長。”九爺讀了一遍交給小如,臉上現出難得的欽佩崇敬之色。小如如獲至寶,還沒讀完就感嘆連連: “太好了太好了。” 九爺一聲冷笑,“好在哪裡?” “真相大白呀。”小如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如果上面寫的是真相,那麼你父親就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小如被九爺的話驚呆了,九爺無聲一笑,奪過那張紙,彈一彈說,“這些都是警方認可的東西,我們要的恰恰是推翻他們的結論,所以,幫主白要了我們的豬肉和香煙,等於什麼也沒說。任重道遠哪,大學生。” “這可怎麼辦?” 九爺沒理睬小如的驚惶失措,哨兵華山劍若隱若現的身影引起了他的警覺。華山劍監窗外往返幾次之後,停了下來,用手指勾幫主過去。幫主縱身一跳,掛向監窗鋼筋。華山劍又左右張望一番,解開領扣,從貼身處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隨手將它溜進幫主豁開的領口。

“一個老太太送來的,我問她話,她指指耳朵,是個聾婆。說什麼'該給的要給,絕不拖欠。'” 在華山劍說話的短暫時間裡,九爺就完成了任務佈置。華山劍離開監窗,幫主正要落地,在鬆手的一剎那,獨眼一個箭步過去抱住了幫主空懸的雙腿。幫主的身體橫了起來,也就不敢鬆手了。新娘揭開幫主的內衣,厚實的信封叭的一聲落在了床板,新娘撿起它揣進懷裡,獨眼也就擺了手。幫主的身體鞦韆那樣蕩了幾個來回,基本平穩了才落了地。 等幫主落地,信封早就傳到九爺手上了。九爺壓圓開口,往裡瞅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交給了新娘。九爺說: “保管權與使用權分離,新娘負責保管,使用得小如說了算。” 幫主有點委屈,“人家給我的東西,看一眼都不行嗎?”

“你是小媳婦拎豬肉,過一手而矣。”九爺抖一抖幫主寫的材料說,“你這樣一文不值的破東西,換我每週一碗豬肉一包煙,夠意思了。” 幫主不服氣,“我辛辛苦苦寫了兩天,怎麼會一文不值?” 九爺翻出《海源日報》,折出法製版攤在腳下,用腳指頭點點那篇通訊說,“你看看這篇《為爭奪職位,科長謀殺所長》的稿子,有沒有比你寫的破東西更翔實?” 幫主歪起頭只稍稍瀏覽那篇稿子,他更關心本質問題,“這麼說,你們是不想給肉給煙羅?” 九爺瞇眼呼出一口長氣,“當然要給,我們離合作目標還遠著哪。”九爺將莫名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幫主更加惴惴不安了。 鐵門的方孔打開,小鳥送開水的時間到了。這次扔進水勺的紙包裡有五百塊現金和幫主寫的材料,紙包格外厚實,九爺說話的內容也更加豐富:

“該你拿的,你拿走;該你送的,你送走。別人叫你小鳥不等於你可以遠走高飛,你不過是一隻稻草上的螞蚱,而且緊緊地跟我拴在了一起。” 現在,幫主同九爺、小如的緊張關係可以說是麻杆打狼兩頭害怕,幫主的基本立場是拖一天是一天,等王苟回來當所長了豈不萬事大吉。幫主心中有數,到目前為止,他所提供的信息還是一口咬定殺人兇手是梅健民。但是在九爺看來,從邏輯上已經完全可以推論王苟才是真正的兇手,缺失的僅僅是最有力的證據。同時,九爺知道,最有力的證據也能把幫主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因此不能往急裡逼,狗急還跳牆吶。每周有一碗肉、一包煙無償供應,幫主舉手投足之間就有點洋洋得意。 既然急不得、惱不得,小如來到外間太陽底下,黑臉把他剛疊好的破毛毯墊在桶上,看起來動作嫻熟。小如坐上去,調整一下情緒,盡量讓自己隨遇而安。黑臉面對小如站著,其他人尋找位置坐著、站著或蹲著,總之既要讓自己舒適,又要能全面欣賞即將開幕的好戲。然而,小如瞇起眼默不作聲,黑臉無法判斷是陽光過於強烈還是小如在思索新名堂,不由提心吊膽。小如感到奇怪:

“你們看我幹嘛?” 幫主建議說,“叫新兵匯報案情吧,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白閒著。” 小如不置可否,但是,大家看到他陽光照耀下的臉笑了一下。黑臉認為這是小如在默認幫主的建議,於是眨巴眨巴爛柿子似的眼睛,開始匯報案情: “我專門偷豬,都偷了十幾年了,不會幹別的,沒辦法。原先跟我師傅一塊幹,看準地方,下半夜去。我在豬欄外放鞭炮,師傅進去屠宰。鞭炮放完了,豬也搞定了,我們把它綁在嘉陵車的後坐就走。主人聽到鞭炮響,以為是鄰居家在殺豬,懶得出來看究竟。師傅說,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膽子有多大,生意就有多興隆。 “以後師傅判了無期,我只好單幹。沒人幫我放炮仗,我用針筒把高粱酒打進饅頭,丟給豬吃,一下就醉倒不吭氣。就是搞不來大傢伙,沒法弄上嘉陵車。不過一個人幹很安全,抓到了不算團伙,也沒人招我,自己頂住不說不會出大事。我用的嘉陵車還是師傅留下的,昨天派出所拉去了,說是作案工具。”

獨眼按奈不住好奇,“搞到豬以後怎麼辦?” “統統自己放血退毛、開膛賣肉,死豬不好賣的,跟人家說不清楚。屠刀和肉籃派出所也搜走了,還有衛生許可證。就這些。” 小如當著偏西的太陽端坐,那麼,面對他的黑臉就是逆光。由於逆光,小如看不清他的臉,但整體上面善,只見眼眶糜爛不堪像腐爛的穢物。小如始終保持微笑,使黑臉感到這位牢頭慈善懷柔,協助他流利地完成敘述。 黑臉另闢蹊徑的作案方式別具一格,小如的微笑除了鼓勵他說下去以外,的確是耳目一新所至。黑臉扼腕垂頭,敘述結束後,觀眾不再注視他,而是注視小如,等待下一個節目的出籠。眾目睽睽之下的小如站起來,緊了緊外套,沉默地進里間去了。 黑臉心中一陣狂喜,跟小如要進里間,卻被幫主叫住了:

“急什麼,節目還沒開始呢。” 黑臉停下腳步,喜悅從他的爛臉上漸漸消失。 “誰出節目誰出節目?”出於小如突然離去的微妙背景,沒有人響應幫主出節目。幫主左右環視一圈,點了獨眼的名: “你當過兵,有什麼新鮮讓弟兄們開開眼。” “我當什麼兵呀,就新兵連哪幾個月像個兵。” “新兵連什麼事最難?” “最難?踢正步吧。” “行,就踢正步。”幫主下了口令,“黑臉注意了,立正,正步——走。” 黑臉的正步踢起來一跳一跳的,像恐怖片中的吊死鬼,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不行不行。”獨眼上去示範了一遍,叫黑臉再來。這次黑臉的動作好多了,看上去還不是踢正步,而是一個巫婆在跳神。 幫主別有用心地說,“每個人都是從不會到會的,可以慢慢學嘛。”

“對對對。”獨眼恍然大悟,“得從一步一動練起才行。” 獨眼讓黑臉踢左腳擺右手,黑臉總是腳尖朝上,獨眼怎麼也糾正不了這個毛病。小鳥依人般蹲在幫主身邊的交通突發奇想,端來一碗水擱在黑臉的腳麵上,這樣,腳麵總算是平了,上擺的右手又垂落下來。於是,交能再端來一碗水,擱在黑臉上擺的右手。 一個金雞獨立的人有什麼看頭嗎,大有看頭。可以觀賞到他如何為持平兩碗水而自相驚擾;可以觀賞到他的臉色如何從憂心忡忡到滿面愁容;加上幫主下達的軍令狀,甚至還可以觀賞到一個人的孤獨、無助和絕望。幫主的軍令狀是: “如果手上的碗翻了,你要給獨眼按摩一個月;如果腳上的碗翻了,你要給獨眼洗腳一個月。” 里間的九爺憑直覺,感受到了這句話的非同尋常,為什麼不是給“我”按摩、洗腳,而是給獨眼按摩、洗腳呢?其中必有蹊蹺。九爺中斷談話,示意小如密切關注外間的一舉一動。

九號房前所未有的安靜,外間的在滿懷喜悅地等待黑臉的可悲結局,里間的豎起耳朵傾聽外間的動靜。九號房越是闃靜無聲,金雞獨立的黑臉越是心驚膽戰。這樣,隔壁八號房的喧鬧聲就拔地而起,一幫人在討論重慶火窩,另一幫人在辯論通姦是否要判刑。火窩和通姦均屬於熱烈的範疇,所以他們高潮迭起,九號房的聽眾甚至能越過高牆,聽到他們吞嚥口水的聲音。 黑臉在大家的迫切期待中徹底崩潰了,他耐不住這種讓人窒息的沉悶,更堅持不住手腳的僵硬,嘩啦一聲兩碗水先後倒了,緊接著是雙膝轟隆下跪,並拼命擂自己的頭顱: “你們打我吧,怎麼打都可以。別叫我踢正步,我實在受不了啦。” “打你幹嘛?”幫主一腳架在黑臉肩上說,“大家都聽到的,碗翻了可要給獨眼按摩洗腳一個月。”

黑臉朝幫主叉開的褲襠說,“按摩我會,洗腳我也會。” 幫主放下腳,“那就動手吧,你還等賞哪。” 幫主請獨眼坐在桶上,獨眼的上身同樣很長,雖然是坐姿,黑臉也高不了多少。幫主指揮黑臉給他捏肩、敲背,儘管很不地道,畢竟比踢正步專業多了。 對黑臉的“提審”結束了,九爺和小如並沒有聽出什麼蹊蹺。小如的結論是,“這是一場感情賄賂,目的在於拉攏獨眼。” 九爺說,“一定會有下文,否則不符合幫主的性格。” 事實證明,在這件事情上九爺低估了幫主。幫主企圖達到的目標是:培養獨眼爭當牢頭的信心和興趣,從而藉刀殺人,在九號房打個翻身仗。這一層天機不是九爺看出來的,而是幫主自己一語道破的。 幫主命令黑臉給獨眼洗腳是在晚飯後、收監前的那段空隙。水桶擺在靠水池的位置,獨眼坐穩後,黑臉幫他捲起褲管,倒水先打濕一隻腳,細膩地搓、反复地捏,最後沖一遍。擦乾淨了,黑臉給它穿上襪子,再去伺候獨眼的另一隻腳。

洗完腳,幫主扶獨眼站起來,問說,“舒服嗎?” 獨眼咂咂嘴說,“真他娘的有意思,操。” 這兩句對話九爺都聽清了,他認為無關緊要,關鍵是幫主說的後一句話,這句話驗證了他的基本判斷。幫主說: “你如果當牢頭,就可以天天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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