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女生宿舍2·封門村驚奇檔案

第8章 八、下茅山

下午,蔣小樓剛到單位便直奔高飛的辦公室,他的上司正在聽劉默默匯報情況,做了個個手勢讓劉默默暫停,然後指著對面沙發說道:“坐吧。” 蔣小樓倒也不急,坐下掏出香煙,剛要點,被劉默默一把奪走,笑道:“辦公室裡不准抽香煙。” 高飛本來也想抽煙,聽了這話便把香煙盒放回了桌上,對蔣小樓聳了聳肩,“你就听她的好了,總有些女的特別在意這種事。” “對,斤斤計較。”蔣小樓抬頭看了劉默默一眼,不給她反駁的時間,接著向高飛問道:“我請你查的那個人,查出什麼沒有?” “那個叫張明星的?查了,你還真沒說錯,這是個假名字,她在單位登記的身份證信息也是假的,這人究竟是誰?” 蔣小樓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找到這個人沒有?”

“她已經辭職了,同事中沒人知道她住哪,你讓我上哪找去?”停了停,高飛又說,“不過聽她之前的同事說,她說話有點河南口音——” “河南?”蔣小樓皺了皺眉頭,第三個失踪少女最後一次出現不正是通往河南晉城方向的高速公路上嗎?如此說來,他的推測果然沒錯,這個“張明星”確是嫌疑人無疑了。 “咱們說好的,我幫你查這個人的資料,一旦結果出來,你就告訴我事情真相,我想現在是時候了吧?” 蔣小樓又一次往嘴裡塞了根香煙,這回劉默默大概是意識到他要說出什麼重要的情況來,沒有阻止他。他點燃香煙抽了一口,說道:“你說錯了一點,你不是幫我去調查什麼,而是為了破案——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這個張明星就是少女失踪案的案犯——起碼也是幫兇。”

高飛“霍”地一下站起來,來到蔣小樓面前,拿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先申請逮捕令,派人去尋找這個人好嗎?現在時間緊張,等你安排好之後我再告訴你我是如何查到這個人的。” “你確定沒有搞錯?” “絕對沒有。” “那麼,用不著逮捕令了。”高飛說完大步走出辦公室,劉默默有些吃驚地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他幹什麼去了?” “當然是去調兵遣將,連這點眼力都沒有,你這個內勤幹的可不怎麼樣。” 劉默默瞪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又變成一副笑臉,一雙迷人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蔣小樓有點受不了她這電力十足的目光,將腦袋轉向一旁,這時聽見她說道:“你還真有兩下子呢,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張明星的?”

“老高快回來了,我可不想同樣的事情說兩遍。” “那……你確定綁架失踪少女的是這個人?如果不是的話,那你可糗大了。” 蔣小樓微笑起來,“咱倆認識這麼久,你幾時看見我出糗過?” 劉默默撇了撇嘴,“你就臭美吧你!” 高飛很快回到辦公室,還帶來那個從省廳來的、負責少女失踪案的專案組組長:一個又高又胖的警察,身上從上到下帶著一股京官特有的傲氣,他抽四十五塊錢一包的蘇煙。 蔣小樓十分不情願和這種領導在一起相處,但是沒辦法,人家是來聽他說話的,因此,當被詢問他為什麼斷定這個張明星是犯罪嫌疑人之後,蔣小樓便將他那套分析理論源源本本說了出來:“其實很簡單,你們都知道的,四名失踪少女的出生日期相同,都是八六年……公曆我忘了,我只記得農曆是七月初七對吧?這個不是重點,咱們之前都在考慮一個問題:為什麼所有失踪少女的日期都是這一天,案犯如此選擇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胖警官忍不住打斷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 “我不知道。” “什麼?”胖警官眉頭皺起來,看他的表情大概覺得自己被戲耍了。蔣小樓忍住想笑的情緒,正色說道:“我要說的是,咱們光顧著想這個問題,卻忽略了另一個可能藏著線索的問題——案犯是怎麼知道這些人的出生日期是同一天呢?難道在大街上見到少女就上前打聽,遇到這一天出生的人就抓起來?這顯然不可能。” 胖警官再次打斷他,冷冷說道:“你別繞了,直接說重點吧。” “遵命。”蔣小樓笑了笑,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劉默默,“你說,什麼職業的人最容易接觸到別人的身份信息?” 劉默默愣了愣,“銀行職員,手機服務站的業務員,還有——” “夠了,我當時也是想到這幾個職業,所以我想案犯既然是有目的性地尋找特殊出生年月的少女下手,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混進銀行或者移動營業廳等等這樣的場所工作,當然那時候這還只是我個人的猜想,直到第四個少女失踪,我湊巧認識她的母親,便向她打聽這方面的事情,她告訴我,她女兒失踪前的一周,曾去許由市區一家較大的移動營業廳辦過手機卡,是記名的那種,辦這種卡的過程你們應該知道,要先將身份證給業務員拿去複印登記,然後才能發卡,我想,具體的流程不用我多解釋了吧?”

“不用,”高飛說道,“但那個營業廳應該有不少員工,你怎麼知道哪個人是犯罪嫌疑人?” “你相信這個人一直都是該營業廳的員工嗎?” “當然不可能。”高飛懨懨說道,他大概不樂意這樣老老實實地回答下屬提出的弱智問題,但急著聽他下面的分析,不回答又不行。 蔣小樓點點頭,說道:“這就對了——第一宗失踪案是一個月前發生的,所以,犯罪嫌疑人極有可能是在案發前不久混進的這家營業廳,有這個想法後,我就親自去打聽了,結果那家營業廳最近兩個月新聘的員工只有張明星一個人,偏巧她最近又辭職了,這就更讓人懷疑了,她大概是猜到遲早有個聰明的警察會找上她,所以乾了幾票之後趕緊溜了。”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目光在三人臉上掃了一遍,這回沒有人再打斷他的話,所以他繼續說道:“如果我之前的推測是正確的,加上我剛提到的那些證據,足以證明這個張明星就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才讓高隊調查這個人在單位登記的身份資料——凡是乾壞事的人沒有不怕抓的,所以她沒道理會拿自己的真身份證去填應聘資料,幸好一般單位都不會真的去核實員工的身份信息,只要別的條件符合就行,所以她才能順利搞到這份工作……以上就是我要說的,之後的事情就靠你們專案組了,只是破案時別忘記給我記上一功。”蔣小樓以一個得意的微笑結束了他的發言。

場面沉寂了有五、六秒鐘,胖警官站起來對高飛說道:“這小子挺有能力,為什麼沒給招進專案組?” 高飛看了蔣小樓一眼,說道:“他剛參加工作,資歷還不夠。” “資歷?你資歷老,我怎麼沒見你有這麼漂亮的分析?” 高飛聳了聳肩,沒說話,可能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照他說的辦吧,把所有人都派去查那個什麼張明星,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找出來!”胖警官站起來,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了看蔣小樓,“小子,我很看好你,但說實話,你做匯報的水平有待提高。” 劉默默“扑哧”一聲笑出來,也朝著門外走去,打蔣小樓身邊經過時,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你的發言真的很好笑,但從今天起,我不再崇拜柯南了……”

再次見到劉超,是當天晚上,在他自家的臥室裡。在場的還有老馬,他們下午剛從封門村趕回來,在火葬場見了妖妖——梁雪麗的最後一面,然後,她的骨灰被父母帶回了老家,劉超邀請他到自家坐坐,他沒有拒絕。 蔣小樓是接到劉超電話趕來的,見到二人後並沒有著急打聽他們在封門村的經歷,而是陪他們默默喝完幾聽啤酒,老馬起身告辭,蔣小樓方才叫住他——“我想跟你談談。” 老馬沒有看他,淡淡說道:“公事私事?” “兩樣皆有吧。” “你說吧。” “我沒想到,你真是梁雪麗的情人。” 老馬望著窗外的目光閃了閃,冷冷說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不,我還沒這個本事,我只是聽她朋友說她有個情人,然後……抱歉,我從她手機上看到了你們互相發的短信,我若還是猜不透你的關係,那我真是傻子了。”他說完,見老馬並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將自己早先對劉默默道出的那番分析重複了一遍,“所以,”他最後說,“我猜你一定有她家的鑰匙是吧?”

老馬突然轉過頭來,冷冷看著他,“你懷疑我是兇手?” “當然不是,她出事的時候你不在許由,我是想問,她家的鑰匙還在你身上嗎?” 老馬點了點頭。 蔣小樓微微皺起眉頭:“案發時防盜門雖然是打開的,但沒有撬痕,所以……兇手很可能是自己開門進去然後作案。” 老馬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聽你說過她的死因了,我想殺害她的不會有別人,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人吧?小麗絕對不會給他們開門,但是……他們進門根本不需要鑰匙。關於這點不止我一個人見識過。” “好吧,那我們就不糾結這個問題了。”蔣小樓將目光轉向他的朋友劉超,“你們在封門村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劉超一愣:“怎麼突然又說起這個了?” “既然咱們都認為梁雪麗的死與封門村有關,一時也沒有別的線索可查,當然還得從這件事情上尋找突破口。”

劉超想想也是,正要開口講述自己一干人在封門村的經歷,老馬突然開口說道:“我今天有點累,先回去了,你們繼續聊著。”說完徑直推門走了出去。 劉超追出門外,望著他削瘦的寂寞的身影一點點下到樓底,想說點安慰的話,又怕效果適得其反,只好沖他背影喊道:“老馬,你小心一點!” 樓下傳來院門打開的聲音,劉超回到臥室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沙發上坐下來。 蔣小樓走過來,低頭看著他,“你是不是在為自己擔心?” 劉超嘆息道:“崔波死了,妖妖也死了,接下來會是誰呢?” “為什麼你還活著?” 劉超一愣,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蔣小樓接著說道:“因為那個木牌在你手上,殺了你,他們也許就再也找不到那東西了,崔波和妖妖之所以會死,多半是殺雞儆猴,給你施加壓力。”

“我不喜歡這個比喻。而且,老馬跟秦納蘭為什麼也一直沒事?” “還沒輪到他們。”蔣小樓苦笑著說道:“所以,只要他們還活著一天,你就不會有事。” 劉超也苦笑起來,比蔣小樓笑得難看多了,喃喃說道:“可是我不想這樣,真的一點都不想……” 蔣小樓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還是趕快將你們在封門村的經歷告訴我,然後一起分析,看能不能篩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咱們可沒有太多時間。” 劉超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用力點了點頭,“那我從第一天到那個小鎮說起吧……” “梁寶虎?” 陳沛其“霍”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幾步邁到老馬面前,瞪大眼睛看他,“你說,立碑的人名字叫梁寶虎?明朝朱元璋時期的一名武官?” 老馬不知道他為何會有這麼大反應,點頭說道:“是的,他是封門村第一代祖先。他好像是因為藍玉案——” “知道知道!”陳沛其揮手打斷他的話,情緒激動的說道:“他的事我知道,我太知道了!你先走吧,我要好好思考一下,你千萬別打擾我!” “思考什麼?” “封門村的秘密呀,既然梁寶虎是這個村子的祖先,那麼一切都好辦了。”陳沛其深吸了口氣,“但我需要點時間思考,還要找點資料,所以你先走吧,你心裡不舒服的話,最好去找劉超或者誰聊聊天,喝點酒,總之千萬別在這裡煩我,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 “為了我?” “等我把所有秘密揭開,你就不用死了。” 老馬狐疑地看著他,還想說什麼,陳沛其已走過來將他往門外推,“走吧走吧,記住不要主動聯繫我,還有,你要注意安全!” 從陳沛其家出來,老馬滿腦子疑問——他不明白陳沛其在聽見“梁寶虎”的名字後為何表現得像中了邪一樣,聽他的口氣,好像知道梁寶虎這個人,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呢?這個梁寶虎的身上難道藏著什麼重大秘密? 但是,老馬相信他,只要是他說的話他都相信。只是他沒想到今晚來找陳沛其會是這個結果——他原本只是想找他談談心,妖妖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他從未體驗過這種痛苦,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於是,他才想到要找朋友傾訴,能夠讓他傾訴的朋友實在不多,也許只有陳沛其一個人,所以才來找他,不想陳沛其卻對他的痛苦不管不問,一味打聽他在封門村的見聞,最後的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也許,他是故意不給自己談及那個人的機會吧?老馬突然想起一句不知在哪聽過的話: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去安慰他,也許陳沛其信奉的就是這種觀點吧。老馬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個人,邁著孤獨的腳步向自家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衝了個涼水澡,冰冷的刺激讓他好像突然間清醒過來,他回到客廳,像和尚打坐一般往地毯上一坐,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他在思考自己未來的路,思考自己能為死去的愛人做點什麼,談不上補償,只是清算自己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誤……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眼睛,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裡形成了! 與老馬的悲傷不同,此時此刻,近在幾公里之外,在劉超家的別墅中,卻在上演著一個溫馨的故事。劉超第一次拉起了秦納蘭的手,她的臉頰立即被一朵紅雲遮住,低下頭去。 她小聲說道:“你沒回來的時候,我盼你回來,可真的看到你,我又不好意思跟你說話了。” “我也是,你不知道我現在心跳得有多快。” “是嗎?” “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秦納蘭真的伸出另一隻手,貼近他的胸膛。她的手很熱,像一團火,劉超感覺心跳得更快了。 她卻抽回手,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妖妖竟然是老馬的情人,我實在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劉超嘆了口氣,“妖妖畢竟是被人……被人包養的,所以不敢公開她跟老馬的關係。” “可是……她真的喜歡他嗎?” “我想是的。”劉超回想起老馬聽說妖妖死訊時的表現,他們之間無疑是有愛情的,而且愛得很深。 “那妖妖為什麼不跟那個男人分開,光明正大地跟老馬在一起呢?” 這個問題劉超回答不上來,只好說:“也許她有她的苦衷吧。” 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秦納蘭居然將腦袋靠了過來,劉超的心又飛速跳動起來,他情不自禁地攬住了她的腰肢,“所以,我們還是幸運的……” “我覺得你現在說話口氣很像一個人。” 劉超知道他說的是誰,笑了笑說道:“也許是我潛意識中一直想學習他吧,我太多地方比不上他,我有自知之明。” “但你的優點,也是他比不上的。” “有嗎?” 秦納蘭將腦袋從他肩膀上抬起來,微笑著對他說道:“比如你剛才那句話,他就說不出來,他永遠不敢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這也算是優點?” “當然。還有你的包容心,假如將你跟他換下身份,我在他面前提到你的名字,他肯定會不高興,更不敢在我面前承認你比他優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劉超點點頭,“其實我是這麼想的——你肯在我面前毫無顧忌地提他的名字,說明你已經徹底忘記他了,不是嗎?” 秦納蘭再一次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雖然如此,但我們還是不要說他了。” 劉超沒有再說話,他在用心感受著愛情的美妙,兩個人就這樣依偎在一起,過了很久,可能有一萬年,秦納蘭才再次開口:“其實,我有點害怕……害怕我會跟妖妖一樣結果,害怕你會跟老馬一樣,你是個好人,你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傷害。” 劉超緊握她的手,極為懇切地說道:“雖然我沒什麼本事,但請你相信,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任何傷害都不行,為了你……也為了我們倆。” “也許你做不到,但我相信你。” 這時,一顆不知道是流星還是飛機的光點從兩人對面的天空中滑過,劉超看著這亮光,暗暗做了一個決定——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那一步,他願意這麼做,也只有這麼做。 再見到老馬是第二天晚上,當時劉超、秦納蘭還有宋青正在客廳吃飯,飯菜都是兩個女生做的——保姆張姨還沒有回來。好在她們的廚藝都不錯。 老馬是拿著一瓶白酒來的,他本來是想找陳沛其喝酒,但他不在家,電話也打不通,老馬想來想去,能陪自己喝酒的朋友實在不多,在許由除了陳沛其,大概只有劉超一個人,所以他就來了。 在餐桌前坐下後,老馬一邊給劉超倒酒一邊問宋青:“你也在這裡住下了?” “是的,等事情解決了我才回家。” “怎麼解決?” “我想過了,封門村不是鬧鬼嗎?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找一個道士——一個真正有本領的道士來對付他們,只是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老馬皺了皺眉頭,“這辦法能行得通?” “也許能試一試,最起碼的,我們得知道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妖怪還是鬼魂什麼的,然後再想法子對付。” “這辦法我早就試過。”老馬說,將目光移到劉超臉上。 “你還記得陳沛其說過他找道士朋友去封門村看風水吧?我當時就請他幫忙看過,但他的答復是村子裡什麼都沒有——至少他沒有看見那些黑衣人。” 宋青眨了眨眼睛,說道:“會不會是這個人的……道行不夠高?” “也許吧,但你有辦法找到比他道行高的人?” 宋青沒做聲,顯然她沒有辦法做到。 接下來的氣氛有點僵硬,沒人再提起這件事,不是不想提,而是每個人都在思考,思考他們這些倒霉鬼的出路究竟在什麼地方。兩名女生很快吃完飯,下樓去了——為了相互間有個照應,她們倆共住在一間臥室裡。劉超和老馬還在喝酒,喝得快而且多,老馬帶來的那瓶“口子窖”不一會便見底了,劉超又從冰箱拿出幾聽啤酒——他一向只喝啤酒,這個愛好是受蔣小樓的影響。 事後劉超忘了是誰先提起的,但他們那晚的確談到了妖妖,老馬心平氣和地——至少外表外來如此,向劉超講起了妖妖的故事—— “想必也聽說過一點她的事情,她不是個好孩子,我實話實說,她沒有像小說裡那些女主角那樣不是父母離異就是童年時受過什麼挫折,長大後乾壞事之類,她就是愛錢,愛享受,可能一開始被那個人……包養的時候,是年輕不懂事,但慢慢地好日子過慣了,就像富人家裡養的寵物,每天好吃好喝供著,它自然不願再回到野外去過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妖妖也是這樣,所以她一直不願意為我放棄她現在的生活。我相信她對我的感情,可我沒錢,我不像你有個了不起的父親,說出來不怕你看不起,我的房子、車,都是妖妖給我買的。而她的錢當然是那個男人給的,那個人可能跟你父親一樣有錢。她倒是沒奢望我能這麼有錢,她對我的要求是:什麼時候靠自己的能力賺夠一百萬,她就願意嫁給我——她喜歡我,但不願跟我在一起過苦日子,所以,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在努力……” 劉超雙手握著啤酒瓶,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我跟她在一起三年了,換句話說,我整整忍了三年,你沒有過這種經歷,你不會理解,當你只能跟她偷偷摸摸約會,連在一起睡覺時都擔心那個男人隨時回來;當你知道她今天晚上躺在別人懷裡撒嬌、你恨不得殺了那個男人但卻只能在家裡喝悶酒時……嗨,這種痛苦,你能夠理解嗎?” 劉超點了點頭:“我能夠想像得到……” “這完全是兩碼事。”老馬仰起頭,一口氣喝完一聽啤酒,劉超又默默遞過去一聽,卻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白搭。 “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還要跟她在一起是嗎?說實話,我恨她,恨她愛慕虛榮自甘墮落,但是——我怎麼說好呢,我真的離不開她,所以我只好想法子掙錢,什麼時候掙夠一百萬好帶她走,我連做夢都在想什麼時候能夠自豪地向朋友們介紹她:這是我對象,我老婆……就為了實現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我努力了三年,現在我終於有一百萬了,她卻……” 老馬緩緩抬起頭,向他露出一個實在算不上是笑容的笑容:“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很白痴?” “一點也不,相反,你是個了不起的人。”劉超說的是心裡話,他覺得老馬以往所承受的壓力和痛苦簡直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更何況這樣的日子他過了整整三年,在外表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想起剛認識他那段時間他談笑風生的模樣,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老馬又喝了一口酒,默然說道:“本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但我實在憋的難受,再不找個人嘮叨幾句,我只怕要發瘋了。但我現在不能瘋,我還有件要緊事沒做,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劉超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忙問:“什麼事?” “現在不能說,否則就做不成了。”老馬聳著肩膀說道,站了起來,“我現在心裡舒服多了,我得走了,希望你跟秦納蘭能夠早日修成正果。” 劉超一驚,“你……看出我們的關係了?” “你們吃飯時眉來眼去的樣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們關係不單純。”老馬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著門外走去。 劉超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外,互道再見時,老馬的表情十分輕鬆,甚至嘴角還掛著淺淺的微笑,劉超看在眼裡,並不為他感到高興,相反卻感到吃驚、害怕,他實在想不明白老馬為什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他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他皺著眉頭回到客廳,正趕上秦納蘭從樓上下來,問他:“老馬走了?” 劉超點點頭:“你怎麼下來了?” “宋青在洗澡,我沒事幹,正好聽見你們下樓,就想來找你說說話。”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道。 劉超笑著拉起她的手,說道:“那我們像昨晚那樣,到後院去坐坐吧。” 兩人一直來到後院的涼亭,並肩坐下,秦納蘭問道:“你跟老馬都聊什麼了?” 劉超便將老馬告訴他的有關他跟妖妖的“故事”複述了一遍,秦納蘭聽完唏噓不已,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嘶”了一聲,“對了,你剛說……老馬說他最近要辦件很重要的事,你覺得會是什麼事呢?” “不知道,不過他後來的表現有點奇怪,好像很輕鬆的樣子,這不合道理呀……” 秦納蘭想了想說道:“也許妖妖的死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她活著的時候,老馬對她又愛又恨,想離開又捨不得,整天背負著巨大的壓力過日子,現在妖妖不在了,他就再也不用背著這些壓力了,所以在傷心之後他也許感覺到輕鬆吧?”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聽他之前的話音,不像是已經放下那段感情的樣子,所以我才覺得他要做的事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沒準是你想多了呢。” 劉超剛要開口,她又接著說道:“咱們就別為他擔心了,不管他做什麼打算,我們在這裡擔心都是沒用的,還是多考慮咱們自己的事情吧。” “咱們的事情?” 秦納蘭伸手指向遠處天空,“你看到月亮了嗎?” 劉超抬頭望去,一輪半圓掛在空中,當下明白了秦納蘭的意思,喃喃說道:“月圓之夜……難道指的是這個月的陰曆十五?” “我想應該是的,我特地看了,今天是陰曆七月十二……” “已經十二了?”劉超驚道,“這麼說,還有三天!” 秦納蘭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劉超想了半天,說道:“都說人多的地方陽氣重,鬼怪不敢靠近,十五那天我們去酒吧呆一天一夜,估計不會有事。” “可是……咱們總不能在酒吧過一輩子,往後怎麼辦呢?” 是啊,往後怎麼辦呢?劉超不禁皺起眉頭,心想除非自己以後不想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否則必須得想個釜底抽薪的辦法不可。三天后就是所謂的月圓之夜,在這三天裡,他們究竟能不能想出個萬全之策?難道自己非得要那麼做才能救秦納蘭和其他的人? 他偷偷瞟了一眼秦納蘭白皙俊俏的臉龐,他實在很捨不得這張臉,很捨不得…… 當天夜裡,劉超失眠了幾乎大半個晚上,天快亮的時候才勉強睡著,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醒的時候一個都不記得了,只是隱約記得沒有一個是好夢。也難怪,以他目前這種精神狀態,能夠做好夢才真的是奇蹟。 他是被秦納蘭給叫醒的,本來還有些困,但是一看到秦納蘭帶著微笑的臉龐,所有睏意都在一瞬間消失了,他伸手摸了摸這張臉,“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我猜到你昨晚沒睡好,所以早晨沒叫你吃飯,現在我是來叫你吃午飯。” “你做的飯?” “跟宋青一起做的,我做了油燜茄子,你待會好好嚐嚐。” “不用嘗也好吃。” 秦納蘭抿嘴笑了笑,“所以,你快起床吧,我先下樓去了。” 看著她的倩影消失在門外,劉超先是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繼而又嘆了口氣。下床洗臉刷牙,完畢後來到一樓,兩女生已將飯菜擺在了桌上,菜不多,但樣子看起來都不錯,尤其是那盤油燜茄子,當然,前提是他知道這盤菜是從誰手中做出來的。 “開飯了。”秦納蘭招呼宋青一聲,然後將盛好的飯遞給劉超,自己坐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劉超曉得她的用意,第一筷子夾的就是油燜茄子。 “好吃,真好吃,比飯店做的還好。”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誇張,雖然菜的味道的確不錯。 “當然好吃。”宋青故意撇了撇嘴,“不過,即使盤裡放的是一堆生茄子,你也一定會說好吃的吧?” 劉超訕訕的笑了笑,正不知道說什麼好,宋青已接著說道:“哎,說正事,我又想到一個好辦法,可以讓我們從此不再受到什麼黑衣人白衣人的威脅。” 劉超連忙放下筷子:“快說說看!” “你還記得我那天嚇唬黑衣人的話吧——我說要把封門村炸平,他馬上就走了,他顯然是害怕了。” “你不會……真的打算這麼幹吧?”劉超愣了半天說道。 “為什麼不可以呢?那是個荒村,即使炸成平地我想也不會有人管吧?況且誰也不會知道是我們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先不說別的,咱們上哪去弄炸藥?” “從建築工地可以買到,這個我來負責,你不要擔心。” 劉超還是搖頭:“那也不行,那些黑衣人又不是人,炸藥能把他們怎麼樣?” “可是……那天黑衣人真的被嚇走了,你沒看見?” “也許他不過是害怕無家可歸吧,假如你真這麼幹的話未必能傷到他們,相反可能會徹底激怒他們,如果他們不顧一切地找我們拼命的話……”他頓了一下,說道:“我們可能一個人都活不了。” 宋青攤了攤手:“你要這麼說,我真的想不到辦法了,對了,還有一個被動的辦法,就是多弄點辟邪的東西,比如靈符、佛珠什麼的掛在臥室裡,鬼魂按說都是怕這些東西的。” “沒開光的東西好像不行。”秦納蘭插嘴說道。 劉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宋青說:“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差點忘了這事——陳沛其曾經送給老馬一把棗木劍,結果真把黑衣人給嚇走了,當時我們還找陳沛其要過別的辟邪東西,可惜他說沒有了。” 宋青眼睛又亮了起來:“你不是說他認識不少道士嗎?那我們可以請他幫我們藉一些這樣的東西過來,人命關天的事情,他應該會幫忙的吧?” “那也得老馬出面,我跟他不熟。” “那你快打電話給老馬!” 劉超找來手機,撥出老馬的號碼,沒想到他的手機竟然關機了,聯想起他昨晚那番異乎尋常的表現,劉超不免有些為他擔心起來。 “那現在怎麼辦?” 宋青的一句話將他拽回現實,想了想說道:“我沒有陳沛其的電話,但我去過他開的藥店,我們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 “吃完飯再去吧。”秦納蘭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你早晨就沒吃飯,一定餓壞了。” 劉超心頭一陣溫暖。 令三人沒有想到的是,陳沛其的中藥店居然沒有開門,店門上掛著老大一塊寫著“暫停營業”四個字的牌子。劉超不死心地用力砸了半天門也沒反應,只好回頭對二人說道:“也許他回家吃飯了,咱們在這等會吧。” “如果今天他沒來店裡呢?我們老在這等著也不是辦法。”宋青左顧右盼地說道。 “我有辦法。”秦納蘭突然說道,從後背解下背包,拿出個筆記本,撕了一頁紙,然後趴在車前蓋上用水筆在紙上寫下一句話:急事找你,電話:136……,劉超。 之後,她將寫完字的紙直接從中藥店推拉門的門縫下塞了進去,拍了拍手說道:“這樣就行了,我們走吧。” 回到扯上,宋青問道:“你確定那人看見紙條會打電話過來?” “當然了,他是個不錯的人。”劉超搶著說道,發動了汽車。 “比亞迪”緩緩開走的時候,車裡的三人誰也沒有註意到,在他們身後的中藥店店門裡面,一個人從地上撿起了那張紙,看也沒看便扔進了紙簍裡,然後回到電腦桌前,看著不久前受他委託去封門村打探消息的那位道士朋友從網上傳過來的資料。 他想要盡快破解封門村的秘密——後天就是“月圓之夜”,所以他的時間並不多,他乾脆將手機關了,讓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即使有人在外頭將店門擂得啪啪作響,他也懶得搭理,當然前提是他知道劉超等人找自己並沒有什麼要緊事。 而他此刻所做的一切,卻是為了拯救他們。他希望時間上能夠來得及。 晚上,蔣小樓又去了一趟劉超家,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去看望一下這個老朋友,順便聽聽他和他的朋友們有什麼打算。在那里呆到快十一點,出來時街面上已經鮮有行人了,雖然夏天還沒過完,但夜風還是有點涼,關鍵是蔣小樓穿的不多,他抱起膀子向著回家方向走去。 有出租車從他身邊駛過時,以鳴笛來詢問他要不要坐車,蔣小樓看也不看一眼,他並不想太快回到家中,因為回去就得睡覺,他還不想睡,也不能夠睡——劉超今晚又跟他談了不少事情——當然都是與封門村有關,因而,他需要好好思考一番,希望能從這些事情中把串聯著崔波和妖妖遇害真相的那根線找到,然後拉出真相。 這可算是一項複雜的工程,約半小時後之後,蔣小樓總算想出了一點眉目,但這時自己回到自家樓下了,當然不可能再回去走一趟,況且自己窗戶此刻還亮著燈,說明某人也還沒有睡,她這麼晚沒睡只有一個原因:在等著自己回家。蔣小樓只好放棄自己的思考,快步走進了樓道裡。 防盜門打開,屋內的一切頓時呈現在蔣小樓眼前:在客廳沙發的一角,某人正環抱著膝蓋坐在上面,姿勢像個受欺負的小孩,連臉上的表情也是可憐兮兮的。不過見到蔣小樓後,她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腳向他飛奔過來,一頭扎在他的懷裡。用快要哭泣的聲音說道:“你總算回來了,剛才嚇死我了……” “怎麼回事?”蔣小樓抱緊她,問道。 “剛才有人打家裡電話,卻一句話也不說,我問了半天也沒聲音,但是一直不肯掛電話,後來還是我自己掛的。” “也許是打錯電話了。”蔣小樓安慰道,他覺得她最近一段時間表現的有點敏感,晚上一個人在家時經常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擔驚受怕,他相信這是因為自己最近工作太忙,總是抽不出空陪她的緣故,女人是需要關愛的動物,但他對她的關愛卻常常不夠。想到這裡,蔣小樓有一種愧疚的情緒從心底升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聽話,別再胡思亂想了。” 紀如萱卻搖了搖頭:“我有種預感,這個打電話的人是故意的,他不懷好意!” “不懷什麼好意?”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種直覺吧。” 蔣小樓笑了,“如果直覺也算數的話,那錯覺也算了?” 紀如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誰叫你這麼晚才回來,人家一個人在家,遇到這種事情當然害怕了,你還好意思說呢!” 蔣小樓陪笑說道:“我最近不是忙嗎,而且,我這不是回來服侍你了嗎……” 紀如萱從他話音中嗅出一絲不對,連忙從他懷抱裡掙開,冷冷說道:“服侍什麼?” 蔣小樓上前抱住她的細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今晚,咱們換個花樣——” 紀如萱一把將他推開:“滾開,你個大色狼,不許碰我!” 大色狼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看了看表,七點十分,比鬧鐘定的時間早了二十分鐘,但他已決定要起來了。 洗臉刷牙後回到臥室,發現紀如萱還在酣睡,懷裡不知什麼時候抱緊了一個枕頭,蔣小樓心想,睡夢中的她多半是將枕頭當成自己或毛毛熊了。昨晚他們並沒能“換個花樣”,她上床就睡著了,但蔣小樓並不怪她——她一直習慣早睡,是為了等自己才熬到那麼晚,不困才怪。 輕輕將門關上,下樓,走出樓道時,今天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有點刺眼,但說明今天是個好天氣。只要天氣好,蔣小樓的心情就不會太差。 他哼著一首崔健的老歌走在上班路上,身邊是一派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景象,還是清晨,這個城市就已經醒了,它從來不睡懶覺。 從蔣小樓家到他上班單位:許由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與市局共用一個大院),路上要經過本區的農貿市場,之前有一個十字路口,車流量十分巨大,蔣小樓每次到這裡都要等上幾十秒的紅燈,今天也不例外,不料他剛在人行道前站住,突然感到肩膀上一沉,憑感覺他知道有一隻手從後面搭在了他肩膀上,回頭一看,一個很面熟的人在沖他微微笑著,是那個陳沛其,他好像永遠都是一副笑臉。 “早啊,蔣大偵探。” “早,陳小道士。” 陳沛其上下打量他一眼,“你這麼早出來,不會又是去上街買菜吧?” 蔣小樓有些無語:自己這半年裡差不多就上街買過那一次菜,被這個道士撞見了,他居然就認為自己經常上街? “我不是家庭婦男,用不著天天上街,倒是你,今天難道又是打這路過?” “不,今天我特地在這等你。” “等我?” 陳沛其收起笑容,朝四周看了看,說道:“咱們找個什麼地方坐坐好嗎,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談談。” “什麼事?” “你還在負責封門村的案子?”見蔣小樓點頭,他又說道:“那對你來說,我要找你談的事情就是公事。” 蔣小樓看了看他,“那就去我單位說吧,正好我要去上班。” 陳沛其連忙擺手,“我不去警察局,每次去都心驚肉跳。”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少囉嗦,反正我不去。這附近好像有個公園,我們去那說吧,放心不會太久。”說完便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蔣小樓沒辦法只好跟著他,一邊打電話給單位說明情況,保證在一個小時內趕到單位。 早晨的公園人不很多,只有一些老頭老太太在鍛煉身體,散步的打拳的甚至扭秧歌的都有,蔣小樓看著這些老人,心想他們的生活也許很充實,但他無法想像自己老了之後也會是這個樣子,那還不得閒死?不過,真要到那個年紀,心態肯定會有所變化,到時候也許就不會覺得閒了吧? 兩人來到公園裡一座沒人的長椅前,陳沛其從口袋裡抖出一張報紙鋪在上面,然後才坐下。蔣小樓看了看他,說:“你這麼愛乾淨?” “當然,我是學醫的,比任何人都知道細菌進入人體的道理,當然這是西醫的說法。”陳沛其像個小孩子似的沖他上下翻了翻舌頭,然後飛快閉上嘴巴,“閒話少說,你知道我因為什麼事來找你嗎?” “如果我沒猜錯,老馬昨晚去找你了,跟你說他們在封門村的經歷,然後你從中發現了一些事情,想來找我這個警察確認一下。” “聰明,但嚴格說起來,不是找你確認,而是提醒。”他衝蔣小樓眨了眨眼睛,接著說道:“老馬是我好朋友,我不能看著他死,但光是我一個人怕是救不了他。” “哦?” “你是警察,並且正在查這個案子,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我問你,他們在封門村的見聞你是不是也聽劉超說過了?” 蔣小樓點點頭。 “那我就不跟你兜圈子,直說吧,碑文上寫的那個人——封門村的祖先梁寶虎,我知道他是乾什麼的。” 蔣小樓暗暗一驚,沒想到陳沛其一上來就說起這個,當下說道:“什麼叫幹什麼的,那個人不是個武官嗎?” “武官是他的公開身份,他還有一個身份是——道士!” “道士?”蔣小樓睜大眼睛,陳沛其的話的確出乎他的意料。 “對,並且是'下茅山'最後一代掌門人。” 下茅山?蔣小樓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如果我沒記錯,他們從封門村揀到的木牌正面刻著的不就是'茅山'兩個字嗎?這究竟什麼意思,是道教的一個派別?” “對,一個專門研究和施展巫術的門派。” 陳沛其突然嘆了口氣,然後侃侃說道:“上茅山研究的是白巫術,多是驅鬼、治病一類,下茅山研究的則是黑巫術,就是一些古怪離奇的東西了,雖然目的不是為了害人,但的確有一些黑巫術是害人用的。這個梁寶虎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不僅精通黑巫術,自己還發明了不少邪惡的巫術,供當時的皇帝朱元璋用來折磨犯人。你應該知道,朱元璋有點心理變態,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折磨人。也正因為投其所好,他才能當上四品官,不料後來受藍玉案牽連……後面的事劉超想必已經告訴你了吧?” 蔣小樓點了點頭,“你速度真快,老馬前天才去找你,你今天就查到這個人的資料了。” 陳沛其抿嘴笑道:“實話告訴你,我一直都知道梁寶虎這個人,在道教歷史中,他是一個臭名昭著的人,幾乎沒有道士不知道他,我雖然不是道士,但我家往上幾代人都是,所以我能夠知道這人名字,應該不奇怪吧?” “一點也不奇怪。”蔣小樓說道。 “不過你也沒有說錯,我以前只是聽說過這個人,至於他的詳細經歷,都是我一個朋友提供給我的,就是上次替我到封門村調查情況那個道士。” “哦,那我想問,這個茅山派現今還存在嗎?” “上茅山的弟子還有一些,但數量不多,至於下茅山……幾乎所有道士都認為這個門派自梁寶虎失踪後就滅亡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邪惡的門派還是存在的。” 蔣小樓定睛望著他,冷冷說道:“封門村!” “你真聰明,事實上,梁寶虎正是下茅山的最後一代傳人,因為下茅山——尤其是到了梁寶虎當掌門人的時候,總是在乾一些為道教同仁所不齒的事情,害了不少性命,因而遭到道教各門派的集體討伐,整個門派都覆滅了,只有梁寶虎一個人不見了踪影……” 蔣小樓說道:“所以他實際是因為同門的追殺才躲到深山里去的?” “有這方面的原因吧,不過封門村的人一直不願與外人往來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 蔣小樓忍不住接過來說道:“下茅山實際並未被剷除,而是在一個深山里得到了秘密繁衍,所以一直到明朝覆滅,他們還是不敢與外人往來,怕的是被別的道教門派發現他們的踪跡,然後再次討伐他們。” 陳沛其沖他抽了抽鼻子,“怪不得老馬說你是個難對付的警察。” “只要你不干壞事,我就不難對付。”蔣小樓笑了笑,“聽你這麼一說,封門村的秘密好像是揭開一大半了。” “還差得遠呢,比如——假定那兩個人真是為被封門村的人所殺,那兇手到底是不是下茅山的傳人?為什麼二十年前,封門村的村民集體失踪?他們究竟去了哪裡?這些都是未解之謎。” 蔣小樓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冒昧問一下,下茅山的巫術中……有沒有能夠穿牆入室、控制人的身體不能動彈,甚至進入人夢中等等這樣的巫術?” 陳沛其輕蔑地笑了笑:“這都是小把戲,連役使鬼魂的巫術我都見過,何況這些?” “還有,我聽劉超說,只要有女孩子到達封門村附近,就會頭疼甚至發燒,難道也是跟巫術有關?” “這倒不會,聽我那個朋友說,封門村附近一帶有奇怪的磁場,他也是最近才發現的,女孩子身體弱——或者身上帶有什麼東西與磁場衝突,就會有異常反應,這種事世界上多了去了,跟迷信扯不上關係,我相信如果有專業人士對那一帶的地質做個考察,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 “是吧,這都是小問題,最主要的是劉超他們接連遇到不少怪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陳沛其打斷他說道,“你想證明騷擾和襲擊劉超他們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下茅山的弟子是吧?那我告訴你,你猜的沒錯。” 蔣小樓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掉。他不是容易激動的人,但這一刻他真的感到心跳在加速——令他們這些人糾結瞭如此長時間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他怎麼能夠不激動?那些黑衣人不是鬼,不是妖,是人!當劉超等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撞鬼的時候,他一直堅持自己的無神論觀點,雖然這觀點也有過動搖,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現在,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們的身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後,蔣小樓接著問道。 “不,我也是剛剛知道,以前只是懷疑他們與道教有關。”陳沛其垂在空中的兩條腿前後甩動起來——他不少動作都使他看起來像個孩子,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是那麼不同尋常,充滿了睿智的思考和嚴謹的邏輯性。所以,蔣小樓認為他不是普通人,就像自己一樣。 “你應該知道我送過老馬一把棗木劍吧?當天晚上就幫他趕走了黑衣人,我聽說這件事後就感到奇怪,按說如果那個黑衣人真的是鬼——我知道你不信鬼神,但我信,所以你別出聲聽我說就好,——如果是鬼的話,有棗木劍在他連門都不可能進去,而那個黑衣人卻是進屋後看到棗木劍之後才離開的,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只有一個可能——那個黑衣人是道教中人,或者對道教文化很了解,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從那把劍的外形上一眼看出它是正一教的東西。之後他大概是知道有道教的人在保護老馬,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沒有貿然動手,並且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那個黑衣人都沒有出現過,即使出現也沒有再用過什麼巫術,他是怕保護老馬的那個人——也就是我發現。” 蔣小樓聽罷吃驚不已,沉吟半晌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妖妖最後還是死了。” 陳沛其嘆息道:“那是因為他們發現我並不是正一教的正式弟子,何況他們的手法很乾淨,即使我親自去看屍體,也不會發現他們殺人時用的是下茅山的巫術。” “什麼巫術?” “也許是一種幻術——通過施法讓自己在對方眼中變成最可怕的形象,直接把人給嚇死,所以兩人死後任何傷都查不出來,只得出個突發性心肌梗塞的結果。——這件事是我從劉超口中得知的,是你告訴他的。” 蔣小樓點頭,“聽起來很像催眠。” “沒這麼複雜,很多吃迷幻藥的人不是都有吃藥時產生幻覺的經歷嗎?更何況下茅山的人自己配的藥物,加上點心理暗示,可以說想讓你看到什麼就看到什麼。” 蔣小樓又做了次深呼吸,因為又有一個困擾他多時的難題被解開了,但還有更多的難題沒有找到答案,如陳沛其剛才提到的那些問題,這些才是揭開封門村的最終秘密的關鍵,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們第二次進封門村,那個黑衣人想要變成老馬混進他們中間失敗之後,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劉超跟他說了一次他就記住了,他將這句話念了出來:“月圓之夜,地獄之門將為你們打開。”然後問陳沛其:“這句話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當然有。”陳沛其目光突然閃了閃,說道:“這正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咱們先別管封門村為什麼會成為空村,村里人總還是活著的,也就是那些黑衣人了,雖然可能他們現在不在那裡住了,但封門村絕對還是他們的集會地,否則老馬他們也不會數次在那遇見怪事。後天,農曆七月十五,這些人可能要在村里施展什麼巫術……” “巫術?”蔣小樓忍不住插了一句。 陳沛其點頭道:“我從資料上看到,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五是下茅山的弟子祭祀祖先的日子,所以黑衣人對老馬他們提起月圓之夜,絕不是空口白話,從那句話來看,顯然他們是要在這天晚上——他們從來都是晚上祭祀,施展或修煉什麼可怕的巫術,一旦成功了,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蔣小樓聽得心驚,暗暗想著:這世界上難道真有巫術這種東西? 陳沛其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說道:“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以後慢慢給你介紹什麼是巫術,但眼下最要緊的是,這次祭祀活動是能夠摸到他們行踪的唯一機會,所以,我希望你能向領導匯報一下情況,多派些人提前過去埋伏起來——一定要注意別被發現,那些傢伙警惕性很高的,然後等他們開始活動的時候,將他們一網打盡。” 蔣小樓緊盯著他,目光中露出驚異的神色,良久說道:“這辦法好像不錯,但執行起來有難度,首先,封門村不在許由境內,搞這種大行動肯定要通知當地警方,手續很難辦的,而更關鍵的是:我們領導到現在都不相信兩宗兇殺案跟什麼封門村有什麼關係,這麼大的行動,萬一到時候無功而返,他烏紗帽難保。” “不會有萬一的,你相信我沒錯。” “我相信沒用,要領導相信才行。” “所以才要你去說呀,不然我找你幹嘛。” 蔣小樓聳了聳肩,“好吧,我一會就去跟他說,盡量爭取讓他點頭。”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蔣小樓笑了笑,沒有開口。這種事情他實在不能做什麼保證。 與陳沛其分別後,蔣小樓掏出手機,本想看看時間,沒想到居然有三個未接來電——剛才為了不受干擾地與陳沛其談話,他將手機調成了靜音。三個電話都是通過單位的座機打來的。蔣小樓預感肯定出了什麼大事,於是連忙按照號碼回撥了過去。 是劉默默接的電話,剛聽見蔣小樓聲音便大聲嚷起來:“小樓,告訴你個好消息,張明星落網了!” 張明星?蔣小樓愣了一下才想起此人是誰,心一下提了起來,急忙問道:“確定沒有抓錯人嗎?” “千真萬確!你快點過來,還有個重要情況要跟你說!” 蔣小樓沒有問是什麼情況,掛上電話,快步走出公園,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要求司機以最快速度開往許由市警局。 十五分鐘後,他邁進了許由市警局大門…… 乍看之下,張明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年紀三十來歲,臉上有少許麻子,高鼻樑薄嘴唇,紮馬尾辮,蔣小樓怎麼看怎麼覺得她不像是有綁架少女的能力,當然,綁架少女這種事未必是她親自動的手,但她起碼也是幫兇。 審訊室內,坐在椅子上的張明星兩手交握著放在膝蓋上,面對審訊者的提問,她一概不予回答,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蔣小樓嘆了口氣,她既然能有如此表現,說明他的同事們沒有抓錯人。 劉默默在後面捅了捅他,遞過來一個物件說道:“這個是在她身上搜到的!” 蔣小樓低頭一看,頓時血脈賁張——劉默默手中握著的,赫然是一塊有煙盒大小的木牌,一面上寫著兩個大大的篆字:茅山…… 封門村!這個張明星居然跟封門村有關係! 從劉默默手裡接過木牌,蔣小樓想也沒想,徑直推開審訊室大門走了進去,負責審訊的兩名刑警立刻站起來,其中一個大聲斥道:“你幹什麼!” 蔣小樓沒搭理他們,徑直走到張明星面前,盯著她說道:“你是從封門村來的?” 張明星嘴巴微微張了一下,又合上了,還是沒有抬頭,也沒有開口。但蔣小樓已經從她剛才的表現中窺出了端倪,回頭對那兩名試圖過來阻止他的刑警說道:“情況緊急,你們讓我問她幾個問題。” 兩名刑警互相看了看,相繼坐回到椅子上。 蔣小樓這才迴轉頭直視著張明星:“你們為什麼要綁架那些少女?” 張明星還是不開口。 蔣小樓突然微笑起來:“你繼續保持沉默,沒關係,反正你們的老窩就快被我們端了,從今後不會再有封門村,也不再有下茅山——這個幾百年前就該滅亡的垃圾教派。” 張明星突然抬頭看他,目光中似乎射出一團火來。 “你知道下茅山,你是什麼人?”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卻冰冷如臘月雪。 “對你來說,我將是你們下茅山的終結者。” 張明星卻冷笑起來:“真的嗎?” “當然,就在後天你們舉行祭祀的時候。” 張明星臉色微微一變,卻很快又恢復了冷笑:“你知道我們在哪舉行祭祀?” “封門村。”蔣小樓淡淡說道。 “那麼你還等什麼呢?快派人去那裡埋伏好,等著抓人吧。” 蔣小樓暗暗吃了一驚——他們的秘密已經被人知道並且說破,為什麼她卻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難道陳沛其的推論有錯,他們舉行祭祀的地方並不是在封門村?還是張明星故意如此表現,希望迷惑住自己? “快了,已經快了……”張明星突然“咯咯”大笑起來,“大法成功之日,我們就再也不用躲躲藏藏過日子,我們的仇人——”她突然收起笑容,惡狠狠地瞪向蔣小樓,“包括侮辱我們茅山教的人,我們將親手送你們一個個下地獄,永不超生!” 蔣小樓卻還是微笑,“我等著看,不過在你們送我下地獄之前,我會先把你送進看守所,那地方應該不比地獄好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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