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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第三章天堂有路你不走(1)

英雄志 孙晓 10912 2018-03-12
純陽功三字一出,全場一時嘩然,要知武當純陽功號稱道家隱仙派第一內功,修行者三華俱頂、伍氣朝元,發功時明堂穴金光照耀,威力遠在太和功、松鶴心經之上/之勢練法艱澀異常,張三豐身後早已失傳,卻又怎得重現江湖? 呂應裳滿心畏懼,不知元易是何時練成這等神功,他慢慢轉過頭去,眼裡沒見到元易,卻見了一位少年,高大英俊,背負青鋒,看那柄劍長約四尺,正是武當三劍之一的紫清純陽劍。腰上另懸一把寶劍,卻是武當本門的最高符印太極真武劍。 太極真武劍、紫清純陽劍、太乙浮塵劍。這三口劍皆是道家隱仙派歷代所傳信物,其後一一收歸張三豐之手,供奉於真武觀中,遂給人稱為武當三劍。 隱仙派早已沒落,如今精華全在武當一派。看來人腰懸真武,背負純陽、一身而係武當雙劍,那氣勢委實說不可擋,一時之間,全場都靜了下來,上從宋公邁、高天威、呂應裳、下至海川子、玉川子、空同山的三棍傑、人人都打量這個不速之客。

來人面入水晶,五官甚是俊美,偏生體格長大,約有八尺五。垂首顧盼之際。隱隱帶著幾分冷峻之意。眾人與他的目光相接,竟不約而同退開了一步。良久良久,誰也沒說話,猛聽一聲暴喝響起,卻還是高天威率先發難:“小鬼,方才我和這姓呂的比武,可是你出手干預麼?” 高天威向來依老賣老,豈料那少年聽得前輩訓斥,竟是置若罔聞,只管邁步離開。高天威驚怒交迸:“臭小子!你耳聾了麼?爺爺在問你話啊!” 那少年身形長大,雖給高天威擋著,卻仍雙眼平視,大步離去。高天威身材矮小,雖說擋到了面前,腳下卻給一步步逼開,可憐他拼命揮動雙手,卻還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他氣往上沖,摹地飛身起跳,怒吼道:“臭小子,你找死麼?” 也是他怒到極處,一腳便朝那少年下顎踢去,那少年猛地雙眼圓睜,怒髮衝冠,“明堂穴”金光大現,渾身衣袍竟有寶光隱隱竄流。

一片駭然間,元易總算趕來了,他把高天威半空抱住,慌道:“對不住,對不住,孽徒初入江湖,目無尊長,當真是失禮了。” “什麼?”眾賓客大驚道:“這少年是道長的徒弟?”元易賠罪道:“是、是、這孩子沒見過什麼世面,到讓幾位前輩見笑了。”高天威怒道:“是該好好教他!沒半點樣子!”元易拼命賠罪,忙帶著徒兒上前,一一為他引薦:“楓兒,你山居野人,不知天下之大,今日且讓你拜見幾位高人,這一位呢便是國丈的左右手,人稱'若林先生'的呂大人,學問極高” 元易適才與呂應裳動了手,自有歉疚之意,此時便說盡了好話,呂應裳知道他要與自己重修舊好,便也諾諾稱是,他凝目打量那名少年,只見此人約莫與大兒子得禮年歲相若,身材卻遠為長大。與之說話還得仰頭,不免有些不習慣了。他向後退開一步,從懷裡取出一隻紅包,正要給晚輩當作見面禮,哪知那少年卻把臉轉了開來,冷冷“嗤”了一聲。

幾年不出江湖,什麼都不一樣了。眼看呂應裳滿臉錯愕,海川子也是頻頻乾笑:“這位小兄弟性子……不大一樣啊,倒不知如何稱呼?”元易滿面尷尬,還未回話,那少年卻已自報姓名,冷冷地道:“某姓鬱,雙名丹楓。武當門裡行六。” 眾人聽他自稱叫什麼“鬱丹楓”,便都嗯了一聲,卻聽高天成嗤嗤譏笑:“沒聽過。” 那少年聽得笑聲,立時沉下臉來,道:“誰在發笑?站出來了!”眾人見這少年狂得不成話,自是驚得呆了,高天威大怒道:“你他媽的是什麼東西?連我高家的人也敢惹?告訴你!方才說話的便是“淮西天將府”的高天成,你親爺爺“神將”高天威的老弟!你聽過咱們的名頭吧?” 鬱丹楓嘴角微斜,把頭仰了起來,道:“沒聽過。”

高天威氣得發狂,便要上前撕打,鬱丹楓懶得理他,雙眼一閉,左掌一揮,正要將這矮小老人打飛,猛聽元易怒道∶“楓兒!你才剛從黑風裡放出來!又想給師父關回去麼!” 這“黑風洞”八成是武當山的地牢,想來這鬱丹楓必是其中常客,聽得喝罵,不由有些猶豫了,元易怕他成為武林公敵,立時將他押到呂應裳面前,喝道∶“這兒每一位前輩,武功都遠勝於你!聽好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若林先生”呂應裳……”這話先前便說過了,鬱丹楓自是閉目養神,猛聽高天威暴怒道∶ “臭小子別太囂張了!告訴你!這姓呂的不是普通人!他有個大名鼎鼎的師弟,便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寧不凡!這你總該聽過了吧!” “寧不凡”三字一出,果然鬱丹楓咦了一聲,道:“三達門徒?”說著上下打量呂應裳,眼中竟然現出興奮之色,正要逼近而來,卻聽師父厲聲道:“楓兒!跪下!給前輩磕頭!”鬱丹楓凝視著呂應裳,眼中滿佈異光,猛聽他深深一個吐納,隨即抖開長袍,俯身而拜。

呂應裳明白這少年來歷甚奇,不願無端受其跪拜,忙道:“少俠請起,初次相見,不須行此大禮。”說也奇怪,那少年先前倨傲不拜,喊都喊不動,此時一旦執意下跪,卻也一樣勸不聽,呂應裳不得已,只好托出雙掌,攙著那少年的腋下,正要將之扶起,猛然一股巨力壓下,力道竟是大得異乎尋常,猝不及防間,呂應裳膝蓋彎屈,竟要隨那少年一起跪倒了。 此時群雄一旁見證,幾百雙眼睛瞧著,呂應裳倘使雙膝著地,與一名少年相互跪拜,卻是成何體統?他心下焦急,忙使出“過橋”秘法,盼能卸下對方的氣力,奈何那少年體內真氣充沛至極,自己雖已運功卸力,卻如小舟載巨像、破船負巨鼎,隨時都要傾覆沉沒。 呂應裳又驚又怕,自知丟不起這個人,忙向“三棍傑”頻使眼色,“三棍傑”互望一眼,便又向“海川子”打了個眼訊,四大高手同出一掌,奮力來拉,可才與鬱丹楓的內力相觸,四位前輩虎口一熱,竟都騰騰騰地退開了三步。

這少年的內力宛如正午太陽,日麗中天,熾熱難當,尋常氣勁與之相觸,全要給融化反震,難以為繼。眼看呂應裳屈辱難免,忽然一名老者邁步上前,使勁往呂應裳手臂上一提,勁力到處,便讓他站起了身子。 眾人驚喜交加,回頭急看,不由齊聲大喊:“宋爵爺!”正統朝輩份最高的老前輩,便是這位宋公邁,所練的“神刀勁”以心馭氣,意湧而力生,存念越熾,氣力越大,端的是江湖罕有的獨門絕學。果然便一舉建功了。 宋公邁是丹桂之性,老而彌辣。他不喜這少年的無禮,冷冷便道:“小兄年紀輕輕,便已身負絕頂內力。看你如此目中無人,想必是學過一些“純陽關功”的皮毛吧?” 那少年斜目瞧了宋公邁一眼,道:“錯了。”宋公邁皺眉道:“我錯什麼了?”

“欲整青鋒敢憚勞,凌晨開匣玉龍嗥!手中氣概冰三尺,石上精神蛇一條。” 那少年仰望天際,雙手插腰,吟罷了呂洞賓的“劍詩”,隨即環顧全場,淡然道:“諸位前輩,在下身奉三豐祖師遺教,已於去歲臘月功行圓滿,接下第九代“隱仙之令”。”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宋公邁也是臉色微微一變:“你你已是“純陽功”第九代傳人?” 鬱丹楓深深吐納,只管凝視兵部大門外的萬里夜空,一時全身滿佈氣勁,隱散金光。 道家隱仙宗第一內功,便是“純陽功”,此功並非張三豐手創,而是道家北祖“純陽子”呂洞賓所傳,經歷代易主,而後歸於武當。全篇分作築基、胎息、泥丸等十二關,練法艱澀異常,於丹鼎宗的“元元功”並稱為道教武術兩大瑰寶。自張三豐後,武當闔派再無第二人習成,豈料這少年竟然自稱練成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純陽功”?

一片議論聲中,海川子急急拉過元易,附耳道:“你這徒兒是瘋了麼?說話這般狂?”元易歉然道:“劣徒生性如此,我回去會重重罰他的。”他怕徒兒犯了眾怒,忙厲聲喝道:“楓兒,別在這兒自吹自擂了!立時給我跪下,否則休怪師傅回山罰你!” 聽得師傅生氣了,鬱丹楓無可奈何,只得跪倒在地。宋公邁嘿嘿笑道:“不敢當啊!老朽無德無能,豈受得起“純陽傳人”一拜?”說著率先讓了開來,呂應裳、三棍傑等人也都避了開來,惟獨高天威哈哈大笑,坦然受其跪拜,不忘揮手怒喝:“他媽的!跪姿端正些!” 眼看徒兒自尊自大,無端得罪了天下同道,元易自是滿面歉疚,到處賠罪。鬱丹楓卻是不知不覺,靜靜磕完三個頭,便自行站起,走回武當弟子的行班之中。

好容易小魔星走了,海川子擦著冷汗道:“元易道兄啊,你你這徒弟是打哪收來的?可真希奇了。”元易嘆道:“實不相瞞,這孩子是湖北人,幼年時投入武當,自四年前開始修行“純陽功”,直到上個月底功德圓滿,方才藝成下山。” “什麼?”聽得元易也坦承此事,海川子不由雙眼圓睜,駭然道:“他他真個練成了純陽功?”元易自知失言,忙改口道:“練成二字,豈敢自道?至多不過小有成就罷了。” 高天威從來見不得人好,立時報以冷笑:“我就說嘛,這純陽功何其堅深,幾百年來也沒見人練成過。這小鬼無人指點,單靠自己瞎子摸象,哪裡練得成?”眾人聽這話頗有道理,紛紛說道:“是啊,別的武功還能自習,這純陽功卻是不行。他是怎麼起練這功夫的?”

元易嘆道:“老實說吧,這孩子是怎麼練成純陽功的,其實我也不知情。”眾人訝道:“怎會如此?你不是他的師傅麼?”元易嘆了口氣,朝徒兒招了招手,道:“楓兒,前輩們都在問我,你是怎麼和純陽功結緣的?” “徒兒也不曉得。”鬱丹楓雙手抱胸,後背靠牆,淡然道:“總之看過經文後,自己就會了。”“什麼?”海川子顫聲道:“你你是無師自通的?”鬱丹楓沒說話了,只管俊眉斜挺,負手望天,氣宇極顯孤高。眾人見了這幅模樣,心下更感駭然,一時之間,人人都想起當年那個震動天下的名號:“劍神”卓凌昭。 自從寧不凡退隱,卓凌昭仙逝,正教武林著實沉寂了好一陣子,如今英雄出少年,又來了一個武學天才,人人相顧忌憚,均知武當門派復興在即,“天下第一”之號,恐怕也在不遠了。 宋公邁冷眼旁觀,忽道:“小兄弟,你是湖北人,是麼?”鬱丹楓淡然道:“是又如何?你不服氣麼?”少年人說話專從鼻孔出來,難聽之至,宋公邁卻也沒動氣,只靜靜問道:“你和湖北的顏家的顏四爺如何稱呼?”鬱丹楓身子微微一震,目光便向師傅轉去,元易咳了一聲,道:“前輩何出此問?可是認得這孩子的家長麼?”宋公邁搖頭道:“你別擔心。顏家是當今湖北武林世家,門中多有英傑。我聽這孩子是湖北人,忍不住便多問兩句。” 元易見他並無惡意,便鬆了口氣,道:“宋爵爺所料不錯。這孩子的母親姓顏,正是顏惟藩老先生的掌上明珠。說來咱們楓兒家學淵源,正是顏四爺的外孫。” 宋公邁道:“如此說來,顏惟真便是他的姑婆了?”元易地頭咳了幾聲,道:“沒錯。” 宋公邁欲言又止,元易也隱帶不安,似有難言之隱,餘下眾人則是心下納悶,一不解顏惟真是誰,二也不知這家人與“純陽功”有何淵源,一時都在交頭貼耳,打探內情。 沒人曉得的,這“顏惟真”的丈夫其實也是武當弟子,這鬱丹楓之所以與“純陽功”結緣,說來正是這位姑婆的功勞。 鬱丹楓早年喪父,隨母親寄居湖北娘家,其後在外公的安排下,便投上了武當學藝。只是這孩子資質平庸,生性又是狂妄自大,偏偏學武又極不用心,是以入門以來始終庸庸碌碌,除了長相比常人體面些,並無過人之處。誰曉得四年前他返鄉探親,替母親收拾一個舊房間,無意間竟從床下翻出了大批書信,署名“元沖”,全是寫給一個名叫“顏惟真”的女子的。 這“顏惟真”按資排輩,其實便是鬱丹楓外公的三姐,算是他的姑婆,據說很年輕時就死了。當時鬱丹楓也沒多想什麼,反正鄉居無聊,見到三姑六婆的裹腳布,便也拿來胡亂翻閱,打算消遣時光。只是瞧來瞧去,信文實在無聊,都是那個叫“元沖”的無病呻吟,有時寫他在武當山居的點點滴滴;有時又不忘對姑婆噓寒問暖,要不提醒她天寒時記得添衣,要不便勸她吃藥進補之類,總之滿紙廢話,雞毛蒜皮,讓人氣悶無比。 鬱丹楓是少年人,對三姑六婆之事毫無敬意。他見這批書信乏善可陳,本想將之扔棄,誰曉得翻到了第三封信,卻在內文裡瞧見“內丹”,“泥丸”等字樣,他吃驚之餘,這才定神細讀,方知這個“元沖”受掌門之命,正在起練一套極艱澀的功夫。看他好似煩惱之至,便在每封信裡記載了許多練功疑難,似要對姑婆訴苦,可這人也真聰明,每每翻到俠義封,他便又找到了破解之法。如此周而復始,整整翻到了第十四封信,赫然便現出了“純陽功”三字。 鬱丹楓一見“純陽功”的大名,登時驚疑不定,自知這是道家第一神功,方今武當的“太和功”,“太極功”,“松鶴心經”等等,莫不是從“純陽功”脫胎換骨而來。他知道這批書信非比尋常,便將之藏起,悄悄帶回武當,其後更大膽禀明師尊,說自己有意來練“純陽功”。 武當教徒弟是有順序的,入門弟子先練基本功,約莫五年後,方能起練“松鶴心經”,待到爐火純青了,便可循序漸進,另擇“太極”“太乙”“天傷” 等內丹玄功來練,這一關少說得耗時三十年,倘能練到功德圓滿,已算萬中無一的高手了,自也能起練武當真武觀的護教神功:“太和功”。 “太和功”是沒有止境的,上品,中品,下品,每品都要耗上二十年。至於高過“太和功”的武功,則是百年來沒人見過的“純陽功”。想這鬱丹楓什麼都不會,入門不過三年,卻妄想來練“純陽功”。元易聽說之後,便將他重重責打一頓,要他學著本分。可鬱丹楓並不死心,竟然半夜裡溜到了紫霄洞中,找到“純陽功”的時刻,自行修練起來。 短短一個月內,鬱丹楓自覺身輕體健,耳聰目明,氣力更變得極大,三個月後,他與一位師叔練招,一個不小心,竟將人家打成重傷了,至此方才驚動了掌教真人元清,他將鬱丹楓召來查問,方知這孩子竟然瞞著本門上下,自行修練起絕世神功“純陽經”,而且已有小成。 這一驚委實非統小可,要知“純陽功”難如登天,自三豐祖師以降,武當派再無一人練成。誰知這少年竟能無師自通?元清驚喜交加,自知門裡來了個天才,便如當年華山揀到寧不凡相仿,當下便諭示師弟元易,讓鬱丹楓破格起練“純陽”。 此後數年,這少年連破玄關,內力越來越深,竟爾跨入武當派百年來難以想望的境界。只是他心裡明白,這一切全是姑婆床下那批書信的功勞,他怕此間秘密為人所覺,便將相關信文記牢了,隨後暗中銷毀。只因此事做得十分隱秘,連業師元易也不得而知。 正因鬱丹楓心裡有鬼,他始終不敢打聽“元沖”的來歷,只道此人是本門的一位前輩高手,與自己有緣云云。卻不曉得當年姑婆趁夜私奔,嫁的便是這位武當道士“元沖”,而這位“元沖”也因不守清規,遭長老破門出教,從此盡棄所學,轉赴天山,開創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他便是方今怒蒼創建之祖,西北怒王的生身之父:“秦霸先”。 一片靜默間,人人都在猜測鬱丹楓的來歷,元易環顧全場,眼見眾高手或咳嗽,或皺眉,都是一臉的不以為然,他怕徒兒成了武林公敵,忙道:“幾位前輩,小徒末學後進,自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倒立,實話一句,他此番隨我上京,正是來謙衝受教,拜見幾位心儀的前輩,也好請人指點武學迷津”高天威冷笑道:“怎麼?你這徒兒不是已經成仙了?怎麼世上還有人可以指點他?難道太上老君已經下凡來啦?” 這話本是譏嘲,哪知鬱丹楓聽在耳裡,冷冰冰的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高天威越看越火,正要多挑撥個幾句,元易卻急忙賠罪了:“高爵爺取笑了,取笑了。”他曉得高天威難纏,忙拉住了海川子,道:“道兄,你可知我這徒兒生平最仰慕的高人,卻是哪一位?” 海川子乾笑道:“那還用得說麼?能讓鬱少俠傾慕的前輩,自是貴山祖師張三豐啦!” 元易嘆道:“三豐祖師任神共仰,那是不必說了。只是當今武林人物中,我這徒兒最佩服的前輩,卻是華山掌門蘇穎超,蘇少俠。”呂應裳本在與三棍傑說話,陡聽天外飛來橫禍,不覺魂飛魄散,顫聲道:“什麼?他他欽佩咱們家穎超?” 元易捋鬚笑道:“正是如此。蘇掌門劍法通神,世稱'三達傳人',劣徒沒回聽人提起他的事蹟,心裡仰慕得不得了,只不知若林兄這幾日能否從中安排,也好讓孽徒得以拜會蘇少俠?” 聽得此言,鬱丹楓嘴角泛起冷笑,元易則是一連誠懇,眼看師徒倆一搭一唱,海川子等人乾笑不已,心中都想:“蘇穎超要倒大楣啦。” 這元易專來扮豬吃老虎,想他這回從武當地牢裡放出一隻怪物,自是專門來對付蘇穎超的。看這少年既已練成了“純陽功”,內力底子之厚,怕還在業師之上,仗此絕頂內力,自足與蘇穎超的“智劍平八方”較量,等三達傳人一倒,華山滿門一垮,“立儲案”豈不也成了一半? 眼看鬱丹楓森森而笑,只等著訂出約會日子,呂應裳心頭慘叫,一時推辭也不是,應允也不是,正頭痛欲死間,忽聽兵部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一聲“阿彌陀佛”過後,隨即轉進了大批和尚,看為首兩名高僧帶路,左為靈如,右為靈識,中為靈玄,正是方今少林“真如玄識”中的三位金剛駕到,再看隊伍最末則是一名老僧,矮小枯瘦,貌不驚人,卻是達摩院首座靈音大師。 少林高僧現身,呂應裳宛如遇上了救星,忙急沖而上,喊道:“靈音大師!久違了!” 靈音近年少在江湖走動,此際才一現身,場內便是一陣嘩然,看這老僧人緣真好,每個江湖人物都上前見禮了,連高天威也收起了氣焰,陪上了幾句好話,那少林武當分庭抗禮百年,元易又是一派之長,便也帶了門人過去拜見。只是那鬱丹楓年紀輕,對誰都不服,眼見靈音孱弱矮小,其餘禿驢也是平平無奇,雙方會晤之下,少不得又有幾分驚奇了。 正寒喧中,忽聽堂上傳來呼喊:“諸位高賢,洪捕頭有話與各位說。” 少林高僧果然地位不同,前腳才到,朝廷立時有人出面了,只見一名壯碩漢子行上前來,想來便是那位“洪捕頭”。只是場內喧嘩,人人都在與少林僧眾說話,那洪捕頭先等候了半晌,待得場內聲響稍歇,方?致歉道:“深夜之間,打擾諸位高人清夢,當真一萬個對不住,下官為表歉意,來日定當奏禀朝廷,為諸位表功”看他禮數周到,說著說,便向眾高手做了個四方揖。 都說“窮文富武”,在場高手無數,若非一方之霸,便與當朝權貴結交,個個皆是江湖大豪,誰有希罕一個小捕頭上奏表功?聽得此言,宋公邁默然,海川子乾笑,呂應裳則是?眉低咳,一旁便轉出了個高天威,暴吼道:“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等你大半夜,聊得口乾,站得腿疼,你到底有啥屁事?趕緊給我說出來!” 高天威身分極高,那洪捕頭自也認得他,忙道:“高爵爺稍安勿躁,先請坐下用茶” 此時整個衙門站了兩三百人,哪有空位可坐?便臉宋公邁,高天威也是站著,眾高手滿心不耐,便有人吼罵起來:“混蛋東西!這兒有椅子可坐麼?你給我指出來啊!” 洪捕頭啊了一聲,欠身賠罪道:“對不起,對不起,這前廳確實窄了些,來,請大家席地而坐”這話不說還好,才送出口來,群情激憤,人人都隨著高天威怒喊叫囂:“操你祖奶奶!你當我們是乞丐啊!趕緊把屁放了!老子還等著回去睡大覺哪。” 這洪捕頭雖也是個官兒,可來到武林大豪面前,卻似媳婦有了八個娘,動輒得咎,忙道:“是,是,諸位前輩教訓得是,下官還是長話短說吧,今日傍晚時分,旗手衛官送來急報,說有個百姓在紅螺寺門口持刀搶劫,意圖不軌” 話聲未畢,又有人叫罵起來了:“什麼?有人持刀搶劫,你便一位是咱們幾個乾的啦?洪銘衛!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這說話之人也不知是誰,脾氣當真暴躁,罵著罵,便運起了掌刀,直朝壁拍落,轟地大響之中,直震的屋瓦搖動。 那洪捕頭顫聲道:“誤會,各位誤會了,閒犯已然收押了,此事決計與諸位無關”眾人罵得更兇了:“與咱們無關,那你傳我們近衙門做啥?可是想栽贓麼?”,“走了!走了!別理他!大夥兒回去睡覺啦!” “回家咯!”高天威存心搗蛋,第一個從人群裡擠將出去,其餘峨嵋掌門,青城掌門也即呼應,呂應裳看看左右無事,便也跟著走了,只想回家抱老婆去也。 大批武林人物轉身便走,洪捕頭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一旁海川子便笑道:“老弟啊,我看你也別拐彎抹角啦,到底朝廷找咱們做啥?敢情是為了'立儲案'的事兒來著吧?” 立儲便是立太子,此事朝廷童叟皆知,若非無知小吏,怎會不知?眾高手怒道:“走了!走了!這人是個草包!別跟他咯嗦!”眾人或叫或罵,腳下卻有志一同,便朝大門走去,管差們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勸阻,奈何諸人武功差,人品次,卻又怎麼留得住人? 眼見場面大亂,洪捕頭苦笑兩聲,便朝身邊一人低低言語,猛聽怕啪地腳步大響,一人踏步上前,郎聲道:“聖旨自此!命汝等留步聽命!誰敢抗旨不從,現下便給我站了出來!” 旗手衛都統到了,此人乃是六品朝官,遠非北直隸捕頭可比。再看他手持皇榜,好似真有聖旨在身,眾高手微微一驚,只得停下了腳步。 “回去站好!”旗手衛都統怒目而視,戟指咆哮,眾高手一個個安怒在心,想翻臉不敢,想隨從不願,時或抱胸,或倚牆,或瞇眼,雖說忿忿不平,卻也不敢叫囂了。 那洪捕頭送了口氣,便轉身向後,捧出了厚厚一大疊文狀,先朝照壁正中粘了一張,又朝左右兩側各補了一張,說道:“諸位高賢,這兒有幾張海補公文,書了朝廷幾位通緝要犯的行樣,還請各位大俠過目” 直至此時,眾人方知朝廷召集各方人馬的用意,想來這幫官差勞師動眾,便是為了捉拿這幾位通緝要犯。呂應裳心裡暗驚,就怕兒子的尊容給貼在了牆上,忙抬起眼來,急朝照壁望。 牆上貼了三張通緝榜,各自畫影圓形,好似“得禮”,“得義”,“得廉”三兄弟一起上榜。渾身發抖中,只見左側通緝榜文給了一人,卻是個戴斗笠的,其次是個手帕蒙臉的,再一個則是長發垂面的,全沒一個看得見五官。 眾高手全傻了,看這通緝榜如此畫法,這夕徒沒頭沒臉,無面鬼也似,卻是要找誰歸案?呂應裳也是一臉茫然,不知高低,四下寂靜無聲,人人都感驚疑,最後還是高天威說話:“諸位官爺,你們大半夜找咱們過來,便是為了抓這三個人?” 洪捕頭陪笑哈腰:“正是。”高天威朝地下吐了口痰,罵道:“混”蛋字未出,卻聽旗手衛都統冷冷地道:“聖旨在此,誰想觸犯當今,儘管罵出來。” 高天威吃了一驚,看這旗手衛都統自稱握有聖旨,誰敢當眾發作?只得把那顆蛋吞了回去。正強忍悶氣間,忽聽一個嘹亮的嗓子喊到:“賊廝鳥!賊廝鳥!” 旗手衛都統心下狂怒,厲聲道:“大膽!誰在說話?” “你親爹,你親爹。”哄堂大笑中,只見一隻八哥鳥兒昂首振翅,正自夾七?八的罵人。呂應裳凝目一看,只見那鳥兒棲停在一人肩上,那人攥著三節棍,掩嘴偷笑,卻是湖北阮家的長子阮元鎮來了。 這阮元鎮的父親名叫阮世文,與華山上下頗有交情,當年歸隱大典時還曾親來觀禮,是以與呂應裳也算熟識,看這八哥鳥剛巧不巧,卻選在此刻搗亂,定是這阮元鎮背後教唆無疑。 “大膽妖禽!”那旗手衛統領氣得眼冒金星,怒道:“竟敢在此忤逆聖旨、狂言犯上,不怕罪夷九族麼?來人!快將這只畜生拿下了!”阮元鎮閉目含笑,不言不動,肩膀上的八哥卻飛了起來,不住替他叫罵:“賊廝鳥,你親爹!你親爹,賊廝鳥!”眾高手笑得打跌,那旗手衛都統滿面惱怒,正要親自上前來抓,那八哥卻飛出了大門,逃逸無踪。 那都統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正要轉頭,那八哥鳥又偷偷探頭進來,補上了一句:“賊廝鳥。”霎時之間,堂內再次爆出了打雷似的笑聲,人人擂胸頓地,連宋公邁這等正經人物,也不禁感到莞爾。 “靜靜!大家先靜靜!讓幾位大人把話說完!”堂前站出了一位魁梧和尚,卻是方今少林“真玄如識”四大金剛之一,法號叫作“靈識”的,他運起了內力,盼能壓下眾人喧鬧的勢頭,可場中滿是武林豪傑,內力深厚者自也不乏其人,一時間笑罵喧嘩,肆無忌憚,不少人更把靈識的祖宗也牽扯上了。 “阿彌陀佛……”輕輕的佛號聲,從滿堂爭執吵鬧中穿了過去,這聲音並不響,可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心下一凜,自知有絕世高手來了,轉頭急看,只見靈識身邊站了一位瘦弱老僧,貌不驚人,卻是少林寺德高望重的“慈悲金剛”靈音大師。 看靈音好深的功力,稍稍開口說話,便把全場叫罵蓋了過去,呂應裳等人一旁聽著,各自暗讚在心,眾家好漢更是安安靜靜,再無一句妄言,足見靈音望重武林,實非常比。 靈音壓住了場面,少林僧中立時走出一人,卻是方從荊州戰場歸來的“靈玄大師”。聽他朗然道:“這位洪捕頭,究竟朝廷要抓什麼人?你可否把話說清楚些?這般沒頭沒臉,沒名沒姓的,卻要我等如何找人?” 少林領袖群雄,這番話一出,登時博得滿堂彩。自來通緝逃犯,榜上必然書寫姓名,繪畫五官特徵,有時更會標示籍貫爵裡、身材高矮,哪有這般畫頂斗笠、把麵貌遮掩的?眾人紛紛附和聲援:“是啊!這般藏頭露尾的,卻要咱們抓誰?莫非要抓你洪捕頭的親爹不成?”、“抓他親爹?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抓我?”、“這姓洪的老娘給你搞大了肚子!咱們不抓你抓誰?” 眾人大半夜的給朝廷召來,早已一肚子火,此時便一股腦兒發洩了出來。只聽堂上高手頻頻叫罵,各運神功怒吼,有的亂捶桌椅,有的奮力拍牆,只震得公堂喀喀作響。那洪捕頭更加怕了,顫聲道:“諸位朋友,非是小人有意戲耍諸位,實是逃犯的打扮真是如此,各位若能依此查訪,必能有所斬獲……” 靈玄蹙眉到:“也罷。只是這人姓什麼、叫什麼,您總可以說吧?”洪捕頭回頭朝旗手衛都統望去,待見他頻頻搖頭,便賠罪道:“對不起各位,那人姓名是機密,暫且說不得……” “放屁!”說話間不知是誰扔出了一頂大氅,便朝捕頭的頂門飛落,洪銘衡吃了一驚,待要閃躲,奈何對方的暗器手法其準無比,竟已算準了他的去路,竟將他的腦袋罩住了。 “哈哈!抓到人啦!”眼看洪捕頭戴了頂斗笠,模樣與逃犯十分相似,眾高手哈哈大笑,正要一轟而散,卻聽拐杖聲響,官差裡轉出了一人,靜聲道:“諸位朋友,請你們坐下。” 眾人毫不理睬,正要朝大門奔去,卻聽那人道:“在下兵部尚書馬人傑,有幾句話與眾位說。”聽得兵部尚書在此,眾傑心下一凜,紛紛回頭來看,只見堂上多了名男子,身著官袍,手持拐杖,果然便是方今兵部第一把交椅,尚書馬人傑到來。 那馬人傑年歲也不怎麼老,約莫四十三四,手上卻拿著一根拐杖,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三棍傑低聲問起呂應裳:“若林,他的腿怎麼了?”呂應裳低聲道:“給廷杖打的。” 三棍傑啊了一聲,瞬時之間,大堂裡一傳十,十傳百,竟已鴉雀無聲。 朝廷第一難坐的位子,便是這個兵部大臣。正統朝歷經十年,自首任尚書顧嗣源撞死獄中以來,歷經殷文和、萬吉祥、祝國元等六位大臣,諸人匆匆上任、草草下台,無人能熬到第三年上,唯有馬人傑撐了下來了,此人在位五年,長立不倒,堪稱本朝第一異數。 馬人傑是個硬骨頭的人,他曾觸怒正統皇帝,硬撐四十刑杖而不死,贏得天下敬重。此時親自出面,場里頓時安靜下來,便連幾個最不識相的也給扯住了袖子,要他們稍安勿躁。 萬籟俱寂中,拐杖一沉一沉,主人也是一拐一拐,慢慢行到堂上,一旁官差奉來了圓凳,正要服侍入座,卻聽馬人傑道:“把這勞什子拿走,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講究禮數。”說著把拐杖交給了隨從,提起管袍,搖搖晃晃的坐到了地下。 兵部尚書何等身份,一旦降尊紆貴,席地而坐,全場那裡還有架子?但聽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眾高手紛紛解開兵刃,就地坐下,眼看馬人傑出來了,高天威自高身份,便咳了一聲,道:“馬老弟,究竟朝廷有何大事,您可以說了嗎?” 眾高手苦熬整夜,等的便是這句話,一時人人安靜,個個無聲。馬人傑嘆了口氣,默然半晌,道:“諸位大俠,本官這兒有個消息奉告,請各位聽了以後,莫要驚慌”話聲一出,全場大驚大慌,有的滿頭冷汗,有的交頭接耳,都在打探內情,連呂應裳這等見識閱歷,卻也暗暗心驚。料知馬人傑如此慎重,必有大事奉告,怕就怕是正統皇帝龍禦賓天,那可真要天下大亂了。 海川子最是膽小,他吞了口唾沫,顫聲道:“馬大人,這……這消息是關乎於立儲案的麼?”馬人傑輕輕一笑,道:“當然,這消息不只關乎立儲案,也關乎天下每一個人……”眾人屏氣凝神,正憂慮間,卻聽一個聲音道:“賊廝鳥。” 眾人聞聲回首,只見阮元稹滿面漲紅,正自瞪著肩上的八哥鳥,想來又是這鳥闖禍了,那馬人傑修養頗佳,雖給打斷了說話,卻也沒暴跳如雷,只轉過身來,微笑道:“這鳥兒好生聰明,可是閣下飼養的麼?”那八哥鳥什麼時候不飛回來,卻選在此時胡鬧。阮元稹臉紅過耳,忙道:“對不住,這……這賊廝鳥口無遮攔,時常胡說八道,馬尚書您大人大量,莫要與之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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