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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第六章犧牲小我(1)

英雄志 孙晓 12500 2018-03-12
雪停了、風停了,剛下過雪的大草原裡,星月無光。 陰陰……暗暗……新雪漫地,色呈灰敗,天空的雲朵如卵累結,垂掛在天,好似隨時都要墜落下地,壓得天崩地毀。 這樣的夜裡,什麼都瞧不到,無分東西、不辨南北,濕黑冷暗之中,忽然間,遠處山頭亮了起來,那兒居然有光。 紅光……小小的紅光點,相距極遠,陰暗中宛然是只夜明珠,溫潤晶瑩,讓人不禁想要觸碰。忽然間,小紅光後頭也亮起來了,那兒又來了一隻小紅點,緊緊尾隨。 兩隻小紅點盤踞山頭,那模樣不再像是夜明珠,反而像是火龍的雙眼,凜然生威,彷彿山頭上來了一頭怪物。 慢慢的,兩隻小紅點開始走動了,它們從山頭行下,背後卻又跟上了新的小紅點,一隻一隻,陸續上山,越來越多,密密麻麻,漸漸的、慢慢的……從山頭到山腰、從山腰到山腳,入眼所見全是亮紅點,那模樣好像是……

籠!大火龍!它全身著火,沿著山丘蜿蜒而下,照得四野通紅。它越行越近,越近越亮,緊緊盤住了整座山,猛然間,草原里傳來震動聲…… 轟……踏!轟……踏!轟轟……踏! 火龍爬上大草原了,它的每一步都帶了雷震,轟聲如雷,驟合驟急,堪堪讓人掩耳尖叫之際,大地竟爾停止震動,再無一點聲息。 “神……策師!”一名男子手持火把,跨於戰馬之上,揚聲傳令:“列一字陣!” 白雪震得半天高,一瞬間,數以萬計的小紅點腳步整齊,一同踩出了太古火龍的氣勢。 轟踏!轟踏!轟轟……踏!火龍開始轉向了。它以龍首為基,龍尾緩緩旋轉,在雪地上扒出了數十里足跡,最後成了一座長長的橫牆。陡然間,龍頭像是生氣了,它發出了威武怒嚎:“都司段奉節……報!”一名將領仰天大吼:“神策師前衛兵馬!抵達霸州!”

籠首發聲,喊聲一波接一波,龍身中段旋即呼應:“都司嚴通德……報!神策師左衛兵馬!抵達霸州!”、“都司馮靖南……報!神策師右衛兵馬!抵達霸州!” 神策前衛、神策左衛、神策右衛……前後左右中,神策五衛盡數抵達,五條小火龍緩緩靠近,首尾接連,竟爾合成了一條大火龍,它的全名是…… “督師耿國珍……報!前鋒營麾下第一疾行兵馬神策師!全軍抵達霸州!” 轟!轟! “神策師督師”耿國珍一旦仰天高呼,全軍登時再震腳步,兩萬名兵卒齊聲踏步立定,大地亦為之震動不休。 確實像火龍,兵卒們手中高舉火把,望來便如火龍的紅鱗甲,當前兩面旌番,更似龍首鹿角,左側是血紅軍號,是乃“勤王”,右側則為師旅旌番,人云“神策”。

“神策師”到了,此軍共計二萬八干人,主帥為“督師總兵宮”,簡稱“督師”,旗下五位“鎮撫千戶指揮使司”,人稱“都司”,每位將官分掌“前後左右中”各一衛,統領五千六百人。 時於午夜,天黑地滑,此際“神策師”抵達霸州,雖說帶來了兩萬八千名兵卒,可他們的人還是嫌少,面前的大草原如此寬闊遙遠、如此荒寒寂靜……不管“神策師”帶來了多少人,它們也填不飽草原的大肚子,它實在太大太大了…… 寂寞的神策師,獨處於浩瀚天地之中,竟是如此微不足道……甚且孤單得讓人怕…… 轟……踏! 驟然間,大地又次傳來雷響,一聲一聲,伴隨著遠方的口號:“神正師!”啪地馬鞭抽響,黑暗中有人揚鞭高呼:“列一字陣!” 援軍來了,草原上抵達了第二路兵馬,“神正師”,這尾火龍也以龍首為基,龍尾漸漸旋轉,成了一座連綿橫牆。猛聽當地大響發作,鐵鍊縛出,繫住了“神策師”與“神正師”,兩條火龍合而為一,成了一條首尾長達四十里的神龍。

轟踏!轟踏!轟轟……踏!踏步聲還沒完,西方又有援軍來了,只聽遠處不絕響起口令:“神武師……”、“神恩師……”、“神佑師……” “列一字陣!” 大草原上來了一隻又一隻兵馬,遠處旌旛標明了它們的師號:“神武”、“神恩”、“神佑”,加上了先前的“神策”、“神正”,以及行將抵達的“神德”、“神威”、“神澤”“神蔭”……此地軍馬合計一十二師,共計三十三萬六千人,它們很快會合而為一,成為一尾天下難得一見的大猛龍……它的全名是…… 煙塵滾滾,一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乘客身著黃袍,手握寶刀,聽他喊道:“奉皇令……” 霎時之間,草原上傳來無數迴聲,奉皇令…奉皇令…奉皇令……這三字傳到了十二名督師口中、又從六十名都司嘴裡吐出,呼聲自遠而近,由近再至遠,驟然間曠野裡響起了天雷霹靂:“奉皇令!前鋒營提督朱昕……報!”

三十三萬六千八百名兵卒鼓起丹田,陪著黃袍男子縱聲呼喊:“勤王軍麾下神樞十二師,全軍開抵霸州!” 天地震動了,連烏雲也給吼聲震散,風開見月,月神透出臉來,須臾間,銀光反照千層雲海,照出了眼前景象,只見草原裡萬軍數組在前,入目所及,每名兵卒手中都握著一面鋼鐵盾牌,高六尺,寬二尺半,各以鐵鍊相連,遠遠望去,一面面鐵盾輝映月光,已然佈置出一座長達兩百四十里的鋼鐵盾牆。 一百里有多長呢?以快馬奔馳,須得半個時辰方能奔完全程,若用兩條腿來走,那得花上一天以上的時光。如今這兩百四十里卻成了一座鋼鐵城牆,橫亙在這綿延無際的大雪原之上。 陣地後方有人在駕馬飛馳,那是慶王朱昕在巡查了,他沿著人牆去望,但見陣地裡一面又一面旌旗飛揚,“神武”、“神威”、“神德”、“神策”……萬軍屏息無言,盡在等他發號施令,朱昕卻不多說話了,僅從參謀手中接過號砲,燃著了引信,施放上天。

砰地大響,火砲飛上夜空,藍色焰火爆炸開閃,光輝足比月輪,藍光尚未消散,陣地後方竟也竄起了一道焰火,轟然爆炸聲中,夜空已給染成了一片金黃,也照出陣地後方的景象。 十里外來了一片人海,第二撥兵馬也到了,自西望東瞧去,第一面旌旗上書“武威”,其次是“武策”、“武寧”、“武平”、“武正”……一十二面旌旗之上還有一道長旖,上書五字,曰:“內團營武興”。慶王爺望見了營號,登時拊須頷首:“武興十二師到了。” 時在午夜,“武興十二師”開拔,這路兵馬也是鋼鐵步卒,人人手持鐵盾、邁步而行,望之便如一座城牆緩緩前進,聲勢驚人。堪堪來到了“神樞十二師”陣後,轟踏兩聲傳過,全軍旋即立定腳步,便在陣地後方佈置了第二道鐵牆。

“前鋒營神樞”、“內團營武興”,這兩營兵馬總計二十四師,六十六萬人,數組達一百四十里,兩營兵官一前一後,排出了兩道鋼鐵盾牆,無論誰要闖向北京,便得衝破他們的防線。 眾將士堪堪站定方位,遽然間狂風席捲,無數雪塊混了風砂,火辣辣地打上面頰,兩營將士吃驚詫異,紛紛朝西而望,只見極遠處捲起了撲天雪浪,高達十來丈,直朝陣地捲來,滿場將士面色震恐,正要轉向禦敵,卻聽眾督師急忙喊話:“莫慌!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轟隆隆!轟隆隆!北方忽起風暴,大地竟為之震盪不休。雪煙瀰漫,一片飛砂走石中,一條飛龍自北而南席捲而來,堪堪來到近處,又是一枚火砲飛上了天,砰地爆炸之中,漫天綠黃,卻也照亮了他們的旗號。

“驃騎三千營”到了,這些全是重甲騎兵,“虎威”、“龍驤”、“豹韜”、“鳳翔”……將士足跨戰馬,攜槍掛矛,已然來到了“武興內營”背後,旋即開始布列陣式。 啡啡……啡啡……馬兒在鳴,戰士呼號,鐵蹄踩得人人耳鼓作痛,繼內團營、前鋒營之後,此地整整又來了一十二師,他們不只有三十三萬戰士,尚且有三十三萬匹戰馬。這便是北方第一鐵騎,“驃騎三千營”的軍威。 “舉……王旗……”一片寂靜間,陣後二十里傳來呼喊,兩邊距離太遠了,呼喊聞之不楚,可喊聲方過,“舉王旗”三字忽然近了一里。舉王旗……舉王旗……舉王旗……聲浪撲天蓋地而來,瞬息之間,須臾之際,天地交接處冉冉升起了一面旗幟。 萬軍之中,夜空之下,帥營後方燃起了熊熊聖火,照亮了人間正統之號。

“日月旗”!驅逐韃虜的旗號,它高舉在天,左日右月,承天踏地,八字以明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勤王軍大都督……報!” 勤王軍總帥終於到了,伴隨主帥現身的,則是地下的陣陣異響。 嘎嘎……嘎嘎……車輪磨在地下,依稀是重物拖拉聲響。最後一路兵馬到來,大批火砲也隨即到來,鳥統、長槍、洪武炮、神機砲,投石機……這些器械一旦現身,便說明了“神機皇營”也已抵達戰場。 “天字十二師”攜槍帶炮,“應天師”、“承天師”、“奉天師”、“勤天師”……諸師護衛了勤王軍大都督,“臨徽德慶”的徽王朱祁。他雖非四王之長,才智卻能居首。 “勤王軍一百三十四萬兵馬,如期開抵霸州!”話聲完畢,參謀立時向天施放焰火,爆響傳出,天邊染為亮紅,“內團營武興”、“前鋒營神樞”、“驃騎營三千”紛紛呼應,但見橘色焰火、金色焰火。綠色啖火全數升空。

徽王爺朱祁駕馬飛奔,從無數隊伍裡穿過,一時振臂高呼:“全軍舉旗!” 轟隆隆轟,火光滿天,一時間全場旗幟都舉了起來,但見旗海如林,日月王旗迎風招展,“勤王”二字隨即升空,旗下四面營旗跟著高展,分別是“前鋒營”、“內團營”、“驃騎營”、“神機營”,各營之下又有一十二面小旗,見是“神策”、“武威”、“豹韜”等師號…… 軍幡有所謂“旗旌旖幟”,旗是朝號,旌是軍號,幡是營號,幟則是師號,眼見全軍到齊,徽王朱祁刷地一響,抽出了尚方寶劍,舉劍傳令:“奉天承運,皇帝詔日——勤王軍即刻開拔,推進霸州城!” 主帥下令開拔,全場二百四十名督師取出了號角,一同向天吹鳴。 嗚嗚……嗚嗚……號角迎風高響,月神心生害怕,趕緊躲到烏雲後頭去了。天邊開始飄雪,大地一片黑沈,猛聽腳步踏響,百萬人聲嘶力竭,齊聲吶喊:“為國、為民、為大我1 轟踏!轟踏!步兵開道,馬兵壓陣,黑漆漆的雪夜裡,一百三十四萬名兵卒開始推進,但聽戰鼓隆隆,號角高鳴,只見“前鋒營”三十三萬兵卒當先開路,“武興內營”三十三萬將士隨行在後,“驃騎三幹營”背後壓陣,守護著本陣的“神機皇營”。 轟踏、轟踏,腳步聲不絕於耳,戰士們腳步整齊,一里又一里向前邁進。驟然間,遠方傳來呼喊:“停……” “停!”“停……停!”噹噹……噹噹……有人開始鳴金,聲浪一波接一波而來。須臾之間,前鋒營率先停步,人人都在瞧望自己的腳邊,那兒有一條線,望來像是血。 古怪的紅線,好似是腥紅鮮血,連綿無盡,長達百里,雖不知是何方高人所為,但用意卻不難明白,這是個忠告,提醒來人不可擅越界線,因為他們已經逼近了決戰終點,魔城霸州。 “封……鎖道路!”大都督下達指令,三名提督郡王分派號令,全場都忙了起來,只見一面又一面鐵盾架作了整齊陣式,背後“神機皇營”架起了火砲,對準了遠方,“驃騎營”也準備了長槍弓箭,全軍宛如血肉長牆,已然封鎖了通往京師的道路。 一片寧靜中,人人屏氣凝神,都在瞧望遠方的城池。黑沉沉的霸州,夜裡看來霧濛濛的,有些像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不知不覺間,人人都吸了口氣,心裡有些忌憚。 徽王爺身為勤王軍總帥,當此大戰前夕,自須激勵士氣。他駕馬奔馳,沿著人牆訓示:“勤王軍!吾等精忠報國之士,拋頭顱、撒熱血,一切所為何來?”全場將士默默無言,等候徽王爺開示,一片寂靜中,徽王爺縱馬飛奔,高喊道:“為國!” 為國……為國……為國……遠處喊聲由遠而近,由近再至遠,馬蹄聲響起,說話聲來到“德王爺”口中,聽他喊出第二個答案:“為民!”為民……為民……喊聲一波接一波傳下,從“德王”到“臨王”到“慶王”,穿過了督師耿國珍、越過了都司段奉節,最後來到最前線隊伍,停在一名小兵嘴裡。他姓張名緣根,上有高堂,下有妻小,此時仰起頭來,似要對月神妹妹說答案,聽他大吼道:“為大我!” “為國!為民!為大我!”黑漆漆的大地裡,爆出了轟然巨響,百萬兵卒放聲吶喊,二百四十名都司擂動戰鼓,人人都在縱情大叫。徽王爺掉轉馬頭,沿人牆回奔吶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等勤王軍勇士!眾將士,你我上保江山社稷、下護百姓萬民,縱使大敵當前,斧鐵加身,你都不能……” “心存懼怕!”全場二百四十名都司一同吶喊,霎時之間,每個小兵都如張緣根一樣,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不能怕……不能怕……自己絕對不能怕,耳中又聽訓示傳來:“千萬記得,一會兒無論你受了多重的傷、遭遇多少敵人包圍,你都必須牢牢記住,縱是死,縱是失卻一己性命,你都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徽王爺騎在馬上,恰恰來到張緣根背後,無名小卒正想回頭去瞧大老闆的面貌,卻聽一聲霹靂大吼:“放開你的……盾!”王爺聲嘶力竭,在張緣根頭上吼了這麼一句話,險些把他震聾了。 “勇士們!寧失性命,你也要……”臨徽德慶四王一同振臂向天,激勵士氣:“寸土不讓!”全場將士受了激勵,登也放聲吶喊:“寸土不讓1 寸土不讓!寸土不讓!寸土不讓!百萬兵卒學著張緣根的模樣,人人仰頭吶喊,手提鐵盾鼓譟撞地,聲勢極為驚人。帥賬本陣更已開砲轟炸遠方,以來示威挑釁。 轟砰!轟砰!自“野狐嶺”大金國決戰蒙古鐵騎後,北方不曾再有這等驚天動地的出征場面了,但見鐵盾列牆,長一百四十里、砲車、騎兵、鐵盾,三陣連環,縱深達二十里,縱使成吉思汗復生、符堅大帝再世,見得如此軍威,怕也要駭然變色。 什麼都不怕了,即便霸州真是鬼門關,他們也不敢開鬼門。因為這兒來的是“勤王軍”,天下第一精兵。 本朝共分三軍,除常駐西北的“正統軍”之外,最強大的便是面前這只“勤王軍”,此軍拱衛京城,代代世襲,平日里寓兵於農,以千戶為一所,合五所為一衛,出征時先並師旅、再並團營,國家一旦有事,可調兵員達四營四十八師、二百四十衛所,總計一百三十四萬名精兵,他們裝備第一、糧餉第一,人數更是第一,是以父老相傳,即便“正統軍”與“留守軍”連手造亂,“天子親軍”也能輕易敉平。 在這前所未見的大陣仗中,功課第一吃緊的便是“前鋒營神樞十二師”,此營肩負短兵相接之責,主帥為“慶王爺”朱昕,至於他手下諸師中最為吃重的,則是督師耿國珍的“神策師”,此師連接左右兵馬,可說是十二師中的樞紐。至於樞紐中的樞紐,則是都司段奉節指揮的“神策前衛“,而那”神策前衛“裡最關鍵的人物,則是一位沒人認識的無名小卒,張緣根。 張緣根,直隸保定人,他左邊有一十三萬人,右邊也有一十三萬人,不過沒人曉得,今夜的張緣根已是國家干將,他身處前線長牆正中央,實乃樞紐中的樞紐,關鍵中的關鍵。只要他倒了,鐵牆便會裂成兩半,再也銜接不起。 場面忽然靜下來了,徽王爺不再訓示,前鋒營的慶王爺也沒了聲響,連帶的督師耿國珍、都司段奉節也都噤默下來,此時人人噤默,個個無言,在這無聲大地裡,只剩下兩個人有聲響,一個是遠在天邊拉肚子的正統天子朱炎,另一位則是前鋒營的小兵張緣根,他拿起了水壺,咕嚕嚕地灌著冰水。 咕嘟……咕嘟……好喝的聲響傳來,一時如同疾病感染,段奉節拿起了水壺,耿國珍拔開了木塞,慶王爺也仰起頭來,身邊將士一個接一個,一傳十、十傳百,全軍三位提督、四十八名督師,二百四十位都司,甚且連帥帳本營的徽王大都督,當此一刻都舉起了水壺,痛快地灌著冰水。 啊……人人都累壞了,傍晚朝廷獲得急報,說霸州城出了大事,便命“勤王軍”就近馳援,那時徽王爺本在宜花院喝酒,一見朝廷的傳令火速抵達,二話不說,便已急急奔出妓院大門,將其餘三位王爺全數召集。 事發的時候,耿國珍人在小妾床上,猛聽慶王爺到府踢門,不及穿起褲子,一把便將三個小老婆推開,火速下床,那段奉節本在吃元宵,也是給傳令死拖了出來,押進了軍營,後來的事沒什麼好說的,總之張緣根好容易從營裡溜了回家,還在替孩子扎燈籠,便給上司抓個正著,也是怕給軍法究辦,便在孩子的哭聲中衝出大門,火速溜回京畿大營。 沒日沒夜的兼程行軍,總算及時趕抵霸州城郊,便又開始列陣圍城。只是霸州臨近京城,向來少有外敵侵擾,究竟有什麼大事發生?是演軍麼?是打仗麼?可為何帶來這許多鋼盾圍城?朝廷事前不交代,事後不解釋,好似忘了眾兵卒還在過年,人人心中苦悶,卻也無人閒話多問,畢竟皇命難違,一會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只能這麼著了。 月圓在天,大地如銀海,人無語,馬不鳴,曠野間月亮姊姊再次露臉,四下月光明媚,好生寧靜,連將官們也拉住了馬,不再來回呼喊。一時間只有清風徐吹,伴著元宵夜的溫柔月光,溫柔攏住了遠方的霸州。 安安靜靜的霸州城,除了地下那條紅線,其餘全無異狀。人人都感安心了,日月朝在此一刻,當真是天下太平。百萬軍卒一同垂下頭去,暗暗打著盹兒。 大軍閉眼小憩,每個人都在休息,雪花飄飄,烏雲偷偷籠罩過來,月光慢慢黯淡了,地下紅線漸漸為飛雪所掩蓋。一寸一寸、一點一點,慢慢的、漸漸的,紅線全數消失……之後,遠處城池里傳來了一聲…… 轟…… 正鼾睡間,忽然大地搖了搖,帶得萬軍身子輕輕一晃。兵卒也睜開眼了,張緣根咦了一聲,他與百萬兵卒一同垂望腳下,人人眼中都帶署疑惑,卻沒人知曉是怎麼回事。 是地震麼?可這股震盪來得急,去得也快,渾不似地震的久久不息。諸人心生異感,正要相互探詢,猛聽後方傳來呼喊:“神策師聽命!”督師耿國珍又下號令,想來他高坐馬背上,必定瞧見了什麼。段奉節雖說不知所以,卻也如其餘四名都司一般,同聲高喊:“全軍聽令!上前一步!” “上前一步……上前一步……”叮叮噹當的聲響之中,神策師的兩萬八千名步卒肩挨著肩,依序跨上矮丘,張緣根也隨勢向前,抓緊了盾牌。 “沉肩!”一片寧靜中,每位兵卒都似張緣根一般,半蹲乍靠,以肩頭支撐了盾牌。 “低腰!”眾兵卒跨開馬步,如張緣根一股,兩手抵住了盾睥下方,人人同心協力,合成了一百四十里的血肉盾牆。 長官不再下令,戰場中也不再聽聞聲響,只餘下身邊人的喘息聲,以及自己的心跳聲。四下昏黑黑,雪花不絕飄落,可張緣根卻是熱汗濕面,他吞了口唾沫,正想舉手擦汗,忽然問,地下再次震動。 轟……這回很清楚。非但腳下震蕩了,遠處還有很沉重的悶響。 是打雷麼?不對,這不是打雷,打雷響多了,卻不會帶的地下震動。張緣根側耳再聽,只覺得方才的轟響有些像馬蹄踏地,可細細分辨,卻又不是。萬馬奔馳時驟如密雨,比這響聲急得多了。 轟……又來了,那聲響好似地牛翻身,耳膜裡聽不到什麼巨響,可骨頭渾渾欲散。 轟轟……越來越近了,有點像是巨人走路,可眼前就是看不到身影。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越來越可怕了,頭一回聽到這種怪響,不只張緣根駭然,連段奉節也是滿心敬畏。想他官拜都司,早年曾隨軍出征韃靼,聽過八千嗩吶齊鳴、也聽過萬面戰鼓擂響,這些巨響莫不驚心勁魄,可似這般低沉苦悶的怪響,卻是前所末聞。 到底怎麼回事?啞悶悶的啞響,聽來苦慢慢,倒似地獄魔王跛了腳,一拐一拐向前走來。諸軍冶汗直流,無人膽敢言語,約莫過了一柱香時分,又有異響傳出。 咚、咚咚、咚咚咚……這回沒有悶響,只有清脆聲浪,它們咚咚咯地直響,那聲響越來越急,越來越快,好似來自於面前的…… 盾牌上!張緣根大感驚駭,他發覺自己的盾牌正在輕輕晃動,像是有人過來敲門。 黑暗的戰地,不知是什麼古怪東西來了,每個兵卒都吞了口唾沫,他們想從盾牌後頭探頭窺看,可又沒了膽子,畢竟若有妖物作祟,難保不被咬掉腦袋。正遲疑問,盾牌前又發生了異響,那是隱隱然的哭泣聲。張緣根大吃一驚,趕忙側耳再聽,驀然聽見了二個字:“肚子餓……”張緣根再也按耐不住,他從縫隙望外瞅望,赫然見了一名哭泣孩童,他一手擦眼淚,一手拍盾牌,不住細弱啼哭:“肚子餓。” 肚子餓……肚子餓……四下響起哭聲,不旋踵間,每面盾牌都給拍出了聲響,哭聲由焦慮轉為躁恨,由躁恨化為淒厲,最後終於化作了一聲狂嚎:“肚子餓啊!” 轟……三十三萬面鐵盾一齊晃蕩,在此一刻,全軍將士都在出力頂推,每雙軍靴也都奮力踩上了泥地,可咬牙切齒之中,卻擋不住鋼盾向後搖晃之勢。 “神策師!撐住!”、“神策師!撐住!”、“大家抓緊盾牌!出力推!出力推!” 推……推……推……面前的東西力氣好大,盾牌向後劇烈晃蕩,盾牌問的鐵鍊鎖緊絞縛,到處都是當琅琅的聲響,每個人都在緊咬牙關,到處都在死命苦撐,可就是沒人知道外頭來了什麼東西,只曉得他們力氣好大,即使是三十三萬名戰士在此,也無法與之匹敵。 降呼呼陣,有東西跑過來了,漫山遍野、鬼哭神號,如雨點般的撞在盾牌上,又聽得“轟”地巨聲再響,三十三萬人一齊痛苦吶喊:“啊!” 開始後退了,百里鋼鐵盾牆底擋不住了,背後的慶王爺厲聲傳令:“前鋒營撐住!無論如何,一定要撐住!全……軍撐住!” 一片驚慌吶喊中,第一線將士與不知名的怪物短兵相接,誰知隊伍根本抵擋不住,不到—柱香時間便有後退跡象。背後的“武興內團營”、“驃騎三千營”雖不曾接觸敵人,可前線吶喊如雷,聲聲入耳,想來他們內心的懼怕駭然,怕還比前鋒營將士更甚。 到底是什麼呢?外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張緣根使盡吃奶的力氣:心裡卻是又慌又怕,忽然間,遠處不知是哪路兵馬率先叫了起來:“餓鬼!是餓鬼!餓……鬼來了!” 餓鬼來了……聽來像是淒厲的尖叫,又像是絕望的哭喊,張緣根卻也嚇傻了,原來是這樣的東西打地底鑽出來丫、無怪奔跑聲又苦又慢,張緣根好害怕,越來越害怕,不覺也大喊起來:“餓……鬼來了!” 餓鬼來了、餓鬼來了、餓鬼來了!霎時之間,士氣瓦解,人人懼怕,到處都在哭嚷叫喊,任誰都想棄盾逃亡。場面告急,前鋒營十二位督師駕馬來回奔馳,六十位都指揮使急急上前,人人都在大喊大叫:“不許怕!不許怕!前鋒營將士聽命!留守軍據點已破,咱們已是京城百姓的最后防線!大夥兒必須撐下去!” 不許怕…不許怕……在長官的激勵下,每位兵卒卻都更加害怕,傳聞中的西北餓鬼雲集霸州,已然攻破了留守軍據點,沒人曉得外頭到底來了多少只餓鬼,只曉得他們很餓,那腹中飢火好似激發了無上勇力,讓他們前仆後繼而來,逼得二百四十里的鐵牆猛烈搖晃。 當琅琅……當琅琅……情勢牽一發、動全身,鐵鍊當琅琅地拉扯,這數万面盾牌唇齒相依,彼此以鎖鏈相繫,合為一面鐵牆,“前鋒營”將士只消一人力盡軟倒,放落了手中盾牌,餘勢便會拉垮左右幾十面鐵盾,帶得整面鐵牆崩毀。 “武興內營!上前一步!”眼看餓鬼即將衝破防線,武興內團營也忙了起來,一十二位督師來回傳令,“寧邊師”、“威邊師”也給調了出來,只消何處盾陣一破,隨時搶上補位。此時情勢極為不妙,依眼前局面觀之,勤王軍倘使不住後撤,兩個時辰之後便要退到保定城,一天后更能退到北京,屆時京師必成焦上,眼看局面危殆,徽王爺身為全軍主帥,自是急急上前喊話:“勤王軍聽命!” 勤王軍……勤王軍……一百三十四萬名將士一同高聲答應,聽得徽王爺激動呼喊:“勤王軍將士聽了!我軍今夜退此一步!京城百姓即無死所!為了天下萬民,我軍將士務必死撐到底!” “為國!”徽王爺抽落了馬鞭,提氣大吼,三十三萬名步卒隨著主帥悲聲吶喊,奈何盾牌卻逐漸後仰,六十六萬隻軍靴參差退讓,四下滿佈喀喀咬牙之聲,聞來極為駭人。 “為民!”張緣根咬牙切齒,只與眾將士死命抵住盾牌,頭上又是冷汗、又是熱汗,可盾牌卻漸漸壓下,撞上了小兵小卒的鼻樑。 “為大我!”三十三萬六千人齊聲發喊:“一、二、三、推!推!” “啊!”百四十里的人牆一齊痛叫,驟然間血肉城牆劇烈晃動,還是被迫退俊了。 不行了,外面的餓鬼不知道有多少,竟然逼得盾牌不住倒退,全軍逐步退卻,慢慢壓迫了“內團營武興”,逼得他們率先撤出了半里。 “前鋒營”步步後退,張緣根也不住喘息,只是不同於後方將士,他凝目窺望盾陣外的地獄:心中其實並不怎麼害怕,反而帶了幾分憐憫。 與繁華的京城相比,那兒真是地獄……大肚餓鬼,他們不知吃了什麼,一個個都瘦成了皮包骨,可那肚子卻似妊娠懷孕,碩大異常,眼見盾牌外的孩童不住哭泣,張緣根眼眶紅了,一牆之隔,同世為人,為何一邊胖呼呼,一邊卻瘦幹幹,這算是什麼道理? 他心下一酸,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便從腰間取出乾糧,朝那枯瘦孩兒遞去。 餓鬼孩童得見乾糧,立時發出歡呼,想來肚子餓得狠了。張緣根滿心施捨之念,正要將食糧送出,猛聽背後長官一鞭抽上了腦門,怒吼道:“混帳!你幹啥餵他們!不曉得他們是敵人麼?”張緣根愕然回首,但聽都司段奉節急急呼喊:“全軍不許動搖!你們記住了,絕不能讓餓鬼進城!他們會吃人!” 吃人?吃人!最後兩個宇宛如警鐘,敲醒丁張緣根。對啊,天干地旱,收成不足,老天爺只交下了這麼多米糧,養不活天下億萬生靈,可這些人不甘活生生餓死,於是他們向東而來,現下若不犧牲這一小撮人,整個天下都要給他們害死…… “為國!為民!為大我!”遠處傳來了朝廷的訓示,張緣根也垂下頭去:心中默默忖念:“孩子,對不起,為了天下大我,只有犧牲你了,”食糧收回了腰問,兵大哥不給了。那餓鬼孩子本等著吃食,一見乾糧沒了,不由嗚嗚地哭出了聲,張緣根低頭含淚,想給卻又不能給,那孩子心存不甘,匆地大吼一聲,便從盾牌縫隙問探手進來,競要搶奪乾糧。 “大膽!”眼見餓鬼抓人,一旁同伴見狀不好,立時提刀來砍:張緣根驚覺了,急忙暍止:“住手!別傷他1張緣根遲了一步,但聽慘叫聲傳過,血濺當場,餓鬼孩兒痛得號啕大哭,一隻可憐的小手掌離開了主人,墜到了地下。 張緣根好害怕,他從盾牌的縫隙看出去,那餓鬼小孩滾倒在地,哀號起來,一旁來了好多餓鬼,出乎意料,他們沒有吃掉受傷同伴,反而抱起了可憐小孩兒,嗚嗚地一起哭著。 啊……那是餓鬼小孩的家人……鬼,雖然是鬼,他們彼此還是親人…… “武興內團營……拉弓……”背後傅來了呼喊,幾十萬名箭手應聲舉起了鐵胎大弓,拉弓……拉弓……拉弓……到處傳來弓弦絞響之聲,驟然問,聽到臨王爺的一聲怒號:“放箭!” 刷刷刷、刷刷刷,三十三萬隻箭矢飛向半空,墜入了鬼海之中。轉眼問哭嚎之聲大起,餓鬼們倒地的倒地,痛哭的痛哭,已然潰不成軍,霎時之間,慶王爺隨即呼應:“神樞十二師!全軍拔刀!向前反擊!” 該要給餓鬼們顏色瞧瞧了,他們完了,因為朝廷決定開殺戒了,大軍再次挺進,不過這次他們手上不只拿著盾,還帶了刀。餓鬼們開始哭叫了,他們一邊逃命,一邊哭喊,有的跪倒在地,向天祈禱,有的互相依偎,抱頭痛哭,慢慢的,那沉鬱哭聲一個傳一個,慢慢感染了每一隻餓鬼,他們漸漸聚合在一起,讓哭聲化作了幽幽悲歌,齊聲唱…… 朝昇堂!暮上床!賊官污吏偷銀糧! 吃你娘!著你娘!豪門招妾討你娘! 食無肉、哭無淚!天下貧漢盡懸樑! 可怕的歌聲,不知有多人齊聲高唱,那是地底億萬生靈的慟聲哭喊,聽得勤工軍將士畏懼萬分,臨王爺再次激勵士氣:“全軍不得動搖!放箭!放箭!”箭矢飛出,如雨而下,可是歌聲沒有停過,不管多少人中箭負傷、多少人浴血倒下,他們還在唱,只是他們的歌聲越來越恨,越來越兇,慢慢已經不是歌聲了,而是一種……悲吼。 “殺牛羊!備酒漿!早開城門怒一場……餓鬼瘋狂了,驟然間,幾百萬人同時吼出心中志向:”怒蒼入城……不納糧! ““沖向北京!殺啊! ”餓鬼們全數衝了過來,那人數之多,宛如恒河沙數,數也數不盡,猛然間轟地大響傳過,聽得遠處傳來怒吼:“快補上!快!快!盾陣要破了! ” 盾牌劇烈搖晃,百四十里的盾牆歪斜,已然有人向後翻倒,眼見狀況危急,後方徽王爺即時傳令:“武興內營預備,隨時接替前鋒營!”、“三千營聽命!左右兩翼上前推進!務必沖散餓鬼群!”鐵甲騎兵要出征了,三十三萬匹戰馬嘶嘶高鳴,聽得“德王爺”朱薊朗聲呼喊:“騎兵衝鋒!” 轟隆隆、轟隆隆,“驃騎三千營”的鐵騎聞號出征,左右兩翼旋即推進餓鬼人海,朝廷的策略很明白,他們要將餓鬼困於盾陣之中,唯獨守住霸州防線,這批鬼魔才不至流竄進京。 “為國!”、“為民!”、“為大我!”馬鞭奮力抽打,百萬大軍奮力吶喊,箭矢如雨而下,加上了三十萬騎兵兩翼衝鋒威力,隨時能讓餓鬼群煙沽雲散,可是餓鬼們一點也不怕,他們不是軍人,他們是親人,餓鬼們有爹有娘,有兄有姊,他們雖說體弱多病,全無氣力,可朝廷只要下手傷害了一隻,他們便會賭命而上,與親人共存亡。因為既然皇上不給活,他們就要開始…… “殺啊!沖向北京!沖向北京!”餓鬼們的力氣越來越大,當真是地獄烈火凝和而成。背後長官仰天悲憤,指揮鋼鐵城牆:“全軍聽命!我等寧死不放路!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兩邊一片吶喊僵持,張緣根也在咬牙悲憤,他越來越討厭餓鬼了,這些人為何要殺進京城呢?他們沒能力照顧自己,便可以來搶劫別人麼?張緣根後悔了,他後悔餵了敵人的孩子,下次如果有機會再次遭遇,自己不會再有婦人之仁,自己絕對不會再餵他,非只如此,還要……殺了他…… 當……殺念一出,耳邊有奇怪的聲響發出了,張緣根呆呆地垂下頭去,見到了一條斷落的鐵鍊,孤零零地躺在腳邊、面前站著—何小孩,那是個餓鬼孩童,他淚流滿面,兀自仰頭瞧著自己,鐵鍊斷了,靠著鎖鏈連環,這才兜住了一面又一面的盾牌,組為萬尺鋼鐵城牆,可如今鐵鍊受力脫落,會發生什麼事呢?張緣根呆呆看著自己的盾牌倒地,看著餓鬼小孩哭著掉頭,走回了人海裡。 喀喀喀喀喀……牙關緊咬,面前有一雙憤怒的紅眼睛,不,不是一雙、是兩雙、三雙,更多……數也數不盡的眼睛,全都是紅的……偌大的曠野上,有一百萬、不,比一百萬更多……那是幾百萬……一千萬……整整一千二百四十一萬雙紅眼睛,正在瞪視自己! “殺了他!不要有婦人之仁!絕對要殺了他!”面前再無一分屏障,餓鬼從缺口裡撲將上來,張緣根猛地醒覺過來,發聲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正要拔刀自衛,忽然臂膀一緊,已給大批餓鬼拖了走。聽他哭叫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只是聽命行事啊!一張緣根成了代罪羔豐,他身體離地,兩腳騰空,不住大哭大叫,軍中同伴驚惶不已,眼看同伴被俘,顧不得看守盾陣,便要出奔來救,卻聽段奉節厲聲大喊:”別動! “長官奔上前來,親自堵起了盾牌,不許任何人擅離職守。眾兵卒大驚道:“段都司!咱們快救人啊!張緣根要給吃掉啦! ”段奉節怒道:“混帳!盾陣若是崩毀,咱們也要一塊兒陪葬!速速堵上缺口,回組盾陣! ”眾軍上急忙求情:“都司!大夥兒是弟兄啊,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這話確實不錯,看張緣根給餓鬼拖了走,一會兒怕要死得屍骨無存。眾兵一午念在同袍之義,正要從缺口追將出去,段奉節卻拔出刀來,怒喝道:“站住了!你們給我說,我軍的使命是什麼? ” “為國、為民、為大我!”小兵們哭了起來,段奉節怒目而視,厲聲道:“正是這七個字!皮之不存、毛將附焉!為了京城百姓的安危,張緣根一個人的性命算得什麼?如今盾陣已生缺口,咱們若為他一人犧牲性命,莫非要全軍覆沒在此?” 眾小兵心下一涼,卻也看懂了道理。盾陣長達百里,目下缺口還小,再不抓緊時機補縫填空,一會兒只要再倒幾面盾牌,下場不堪設想。段奉節見眾人兀自呆傻,厲聲便暍:“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補上洞啊1說話間親取了鐵鍊,牢牢絞死,拼命堵上了缺口,兩旁兵卒手忙腳亂,也在幫著做活。 忙了一陣子,缺口再次堵上,盾陣也完好無缺。可張緣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眾兵卒體念袍澤之隋,莫不低頭垂淚。忽然問,盾牆外傳來拍打聲響,聽得一人尖叫道:“段大人!等等!我逃回來了!我逃回來了!你快救我!救救我!”眾人又驚又喜,沒料到張緣根居然能奪命逃回,眾人急急解開鐵鍊,便要放同伴進來。 砰、砰,盾牌搖晃不休,餓鬼們又來了,他們全數跟著張緣根,打算闖將進來,段奉節大驚道:“住手!別動鐵鍊!”眾下屬喃喃無措,段奉節也是渾身冶汗,自知若要解開盾牌,必會招進無數餓鬼,他雙手揪住鐵鍊:心裡有些猶豫,卻聽外頭的張緣根下住哭喊:“段大人!我還活苦啊,你讓我進去啊!” 眾人慌亂害怕,不知高低,段奉節猛一咬牙,厲聲道:“張緣根!謝謝你了!”張緣根此時哭喊不休,頻頻拍打盾牌,卻不知人家要謝他什麼,正哭喊問,又聽段奉節吼道:“張緣根,今日你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我替天下百姓謝謝你!你這就安心為國捐軀吧!” 眼前局面孰輕孰重,不言可喻。張緣根的性命再值錢,一旦與千人小隊的存亡相比,那真是微不足道了。當機立斷的時刻,唯獨壯士斷腕,方能全活。 “救我!救我!救救我!”張緣根奮力拍打盾牌,悲哭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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