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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反間之計

恐怖美人 牛哥 10486 2018-03-22
早餐之後,他即和莫探長駕車往元朗去,他先請莫探長至他織造工廠的辦公室內稍坐,因為這時間,工廠早開了工,他得略為處理廠務。 “以前的時候,還有一個鄒鳴幫幫你的忙,現在剩下你一個人,怎樣忙得過來?”莫探長也是好奇的人,一方面,他也是在找尋調查的資料。 “鄒鳴好吃懶做,他幫不了我什麼忙。” “但是你又有必須養他的義務!”莫探長笑了笑。 “據我所知道,鄒鳴還是個吸毒犯呢!” 金山泊仍很泰然地帶領莫狄,自工廠的後門,向那座神秘的古屋走去,那兒有一座高及丈餘的紅磚牆間隔著,荒草沒脛,大鐵門上掛有白漆木牌子,上書黑字,“內繫住宅,閒人莫進。”油漆經過日曬雨淋,早已經脫落了。 金山泊用自己的鑰匙,將鐵閘門的鎖鍵扭開,那扇門早已枯鏽了,推開來有一種寒風刺骨的咿啞聲,也不知道已有多少時日未有打開過了。

金山泊引莫探長進內,隔著牆,好像是兩個世界,只瞧那落葉和野草,堆疊起來,約有半尺厚,得用腳踢開才能看到小徑。 顯然這是一座少事修飾的院落,也顯示了金山泊對待的妻子的心情,也許已經是灰心到家了。 那頭猛犬向他們撲來,初時是狂吠,經金山泊一吼之後,這只牲畜又拼命的搖尾巴。 金山泊將鐵門反鎖了之後,領莫探長了走過約十餘二十碼之地,他們到了屋宇的後門,同樣的用自備鑰匙扭開了鎖鍵進入,在那堂屋的拐角之處,就是這裡男傭所使用的寢室。 “阿漢,阿漢……”金山泊喚了兩聲,沒有反應,屋子內是凌亂得一團糟,顯然已經過一場惡烈的打鬥了。 莫狄是吃公事飯的人,情形稍有不對,即會開始注意觀察這個環境。他趨至大門前,大門早已下了鎖,牢牢的鎖著,他再趨至那裝有鐵欄柵窗戶前探首外望。他看到那座黑衣人進出所在的高牆,距離屋子約有五十來碼,這也就怪不得屋子內發生了意外,他會完全沒有聽見。

金山泊已推開了傭房的大門了,這是整間屋子內最大的一間寢室,相信原是屋子的主人所有的,但現在只成了一間傭房…… 房內的床上,躺著一名驚恐的大漢,他滿身滿臉血跡,已折斷了一條膊胳,一手提著一根鳥槍。 “你再向前一步,我殺了你……”這漢子掙紮起床,以他手中的鳥槍指向大門,叫嚷著說。 金山泊駭然,忙說:“阿漢,你瘋了麼?”他再細看阿漢時,原來他已少掉了一顆眼珠,是被挖掉的,所以混身血跡淋漓。 “啊,主人,是你到了,我已盡了我的能力啦。”這個忠心的佣人,頹然倒下,鳥槍也隨著脫手跌落地上。 “阿漢,怎麼回事?”金山泊急忙將他扶起,搖動著問,然而這條大漢已落在昏迷狀態之中。 “莫探長,請打電話召救護車……”

莫探長急奔出客廳,取起電話,但電話機早折開成為二段,不知道是被何人把話筒砸壞了。 “電話機壞了!”莫探長說。 金山泊猛然想起,這會不會是尤翠的病發,造成此惡果,但歷年來,她的瘋病可從來沒有這樣可怕過?就連一個護士與一名大漢也照顧她不住?不要連那女護士張小姐也遭了毒手,他急忙舍下了阿漢,匆匆上樓去。 果然不出所料,張小姐躺在樓梯口間,被一隻打破了的磁花瓶的破片割破了咽喉,因而喪生,她咽喉間所流出的鮮血,已淤於紫色,喪命起碼已有三四個小時了,看地板上的血跡,張小姐的遇害處,還不是在樓梯口間,她是在她的寢室內被人突襲,欲奔下樓去求救,跑至樓梯口間,血流過多,體力不支,因而氣絕身亡。 瞧這些灑遍地板上的血跡,直由她的寢室內散滴出來,再看寢室內的床鋪,被單,枕頭,全染滿了血就可想而知了。

莫探長心驚肉跳,他不希望再發生血案,但是血案又發生了,每逢有蜘蛛賊出現的地方,十次有九次就有命案發生。 金山泊心中卻在想:這不可能是尤翠幹的罷?她雖有瘋病,可從來沒有這樣嚴重過!張小姐懂得柔道,曾經將她摔慘了,沒有誰能將她制服,只有這位張小姐,她畏張小姐如畏虎,張小姐之突然喪命,又是被破磁片割破了咽喉,這實在是太意外了,……可不要是龍玲子乾的…… “我早就預料到,必有命案發生。”莫探長開始埋怨,以他吃公事飯而言,這的確是傷神費事不討好的案件。 金山泊突然驚覺,他舍下了張小姐的屍首,急忙向尤翠的寢室跑去。 他的腳步剛踏進房間,眼前就是一陣眩暈,幾乎要昏倒跌在地上。莫探長急忙將他扶住。

原來,房間的屋樑上正懸掛了一具僵硬的屍首,尤翠早已懸樑自縊斃命了。她瘋患了十餘年,中外醫師束手無策,藥石罔效,竟落個如此結束殘生。 尤翠是金山泊畢生唯一所愛的人,她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眼看著所愛之人,如此結局,怎能教他不傷心,他真的昏倒了。 莫探長檢查過屍體已是回天乏術,即算搶救也沒有用處,他很冷靜地用冷水將金山泊噴醒。 “尤翠……你豈忍心,就這樣撒手?舍我而去?”金山泊悠悠醒轉時,含淚喃喃自語。 莫探長說:“我的判斷是不會錯的,那個殺人的劊子手出現,必定會有命案,現在,果然不出所料,她將她的母親也殺害了。” 金山泊說:“噢!不!這是自殺……我知道尤翠為什麼要自殺?你不會明白的,尤翠在清醒時,她是一個極端善良的人,她愛護任何一個人,像愛護她的親人一樣……”他已是老淚縱橫了,目睹他的老伴,像殭屍樣的吊在樑上,怎使得他不傷心?他哽咽著說:“以我的判斷,她是因為會見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受到刺激,在病魔著身時,把張小姐殺害了,等到回復清醒時,後悔之餘,為不願意連累他人,所以懸樑自盡,尤翠的性格我還會不知道嗎?”

莫探長有成見,他認為金山泊所說的,並不盡然。 他幫助了金山泊將尤翠的屍首解下,放在床上,金山泊撫屍哀慟不已。 莫探長卻迳自外出,到織造廠去了,打電話招來了一輛救護車,將兩具屍首,及負了重傷的阿漢載走。 這間大廈,不會再有人有興趣居住了,它將會成為鬼屋,金山泊所摯愛的老伴在這恐怖的環境之中生活有十多年之久的怪屋終將被廢棄了。 金山泊隨著他的老伴的屍體踏上救護車之後,向莫探長說:“我希望這件事能嚴守秘密,切莫讓新聞記者知道,見諸報章!” 莫探長說:“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須在一個星期內,帶兇手歸案,至於新聞記者,他們是無孔不入的,新聞能否封鎖?誰能知道?到底這是兩條命案,一件重傷案,誰也不能夠有把握能瞞得了人!”

金山泊知道,莫探長不過是在為難他自己,在他的權力範圍之下,想封鎖一條新聞,應該並非難事。 尤翠死了,在她沒有看見到親生的女兒時,她還有生存的勇氣和意志;如今心願已了,死而無憾,也可說是見到龍玲子之後,才生起索然自行結束生命的念頭。 尤翠在惡病暴發中,先殺害了看護她的女護士,又傷害了阿漢,逼得她要自殺。否則,這一血案將如何了?但她卻沒想到,她這一死,可連累了她的女兒,莫探長正懷疑尤翠之死,也是遭蜘蛛賊之害呢。 教金山泊帶自己的女兒去歸案,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管怎樣,龍玲子已經是背負著十多條命的嫌疑犯,儘管她並非出於自願,或在人壓逼之下,但她還是無法取得法律的諒解的。 莫探長在表面上看來似是對金山泊寬待,而事實上他是因為還未抓到龍玲子殺人的真實證據!香港的法律也同樣的是需要人贓並獲,單憑莫探長個人的懷疑,罪證是無法成立的,何況龍玲子的乾媽白玉娘雖然返回香港不久,但交遊廣闊,似乎還成了頗有社會地位的人物呢?

金山泊在想,他如何能使龍玲子逃出法網之外? 以龍玲子之罪狀而言,(英國已取消死刑,當年尚屬英屬殖民地的香港,一切依英國法律為主。)必定是終身監禁!無期徒刑,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兒,讓她的有生之年,生活在監獄裡,這未免太殘酷了。 尤翠是為龍玲子而死,她不忍心連累女兒,無言的自縊喪了命。金山泊和尤翠,經過多少苦難,養出了一個龍玲子,而龍玲子也同樣有苦難的命運,如今,尤翠為女兒犧牲了,金山泊不能讓她死而有憾,應該讓尤翠死而無憾才對。 “如何救龍玲子呢?”金山泊寧可向莫探長違背道義,他一定要救龍玲子逃出法網,設法讓龍玲子逃走罷!但是龍玲子願意逃麼?白玉娘又允許她逃麼?這許多問題,都不容易得到解答。

不久,救護車已到達國家醫院,這是警署的法定醫院,所有的醫生,也都是法醫,尤翠的屍體,被用白布蒙著,推進了太平間,據莫探長說,還需要解剖,以證明她確實是否有患精神分裂症? 人死了之後,還要被解剖,金山泊不忍,他和莫探長據理力爭,但是沒有用處,不解剖的話,莫探長無法結案! 金山泊在太平間內,凝視著尤翠的遺容,他相信在今生之中,這該是最後的一次見面,忍不住老淚縱橫。 莫探長向他說:“不管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你已親口答應過我!一星期之內,帶你的女兒歸案!” 金山泊唯唯諾諾。他乘車回返家中,疲累不堪,躺到床上,思前想後,百感交集,一心只覺尤翠實在是太可憐了。 忽而,金人聖衝進了門,怒容滿臉,悻悻然地說:“爸爸,我實在受不了,你讓我去送花給吳媚,我卻受到了侮辱。”

“怎麼回事?”金山泊勉強支撐起床。 “我一踏進門,吳媚就在床上向我辱罵。”金人聖怒氣沖衝,但他忽而楞了一楞:“咦?爸爸,你眼睛……,好像是哭過了?” 金山泊說: “別問我的事情,談你自己的事情!” “爸爸從來不掉眼淚的,什麼事情使你傷了心?” “別胡說八道,我只是眼睛進了塵沙。” “不!你兩隻眼睛都是紅的,不會兩隻眼都進了塵沙罷?難道說,你有了什麼困難嗎?” “說你自己的事情,要不然給我滾出去!”金山泊已觸動了怒火。 金人聖仍是懷疑,他的父親必然有不如意的事情,且有難言之隱,要不然不會這樣喜怒無常的!他吶吶地答。 “我當然要說……” “吳媚怎樣侮辱你?”金山泊心平氣和地問。 “她看見我就號啕大哭!她指我是替父親受罪去的!她命我滾蛋!”金人聖氣憤填胸,似受了無限的委屈。 “既然這樣就算了。” “我對一個病人,自然不能光火,只好忍氣吞聲,她又叫我不要獻殷勤,她看見我們姓金的就討厭,老天,我什麼時候獻殷勤了?我可從來沒有追求過吳小姐!事實上吳小姐就算長得天姿國色、家財百萬,我也不會擺在眼內!雖然以前我們曾經有過幾次同遊,但是沒有一次是我約會吳媚的,全都是吳媚約我,我能忍受這種侮辱嗎?再說,去探病也並非出自我的本意。” 金山泊忙阻止他說下去。 “這些話你全向一個病人說了嗎?” “不!當然不會!對一個病人應有的禮貌,我還懂得;我盡能力忍受,當我忍受不了時,我轉頭就走了!” 金人聖和吳媚情況是相同的,他倆自幼都是嬌生慣養,受不了一點閒氣。 “爸爸,你說我冤枉不冤枉?我早說過不要去看她,自討沒趣!” 金山泊無語以對,他又在靜靜地想,想的並非是吳媚的問題,吳媚的問題並不使他煩心,最重要的還是龍玲子的問題。 莫狄探長是個精明人,他怎會懷疑到吳媚的身上去,相信這是他故弄玄虛布下的煙幕彈。 龍玲子是他心中的嫌疑犯,已成定局,就只是沒抓到真實的證據而已;香港還是講究法治的,人證物證不齊全,休想抓人!任何人犯,只要是有政府註冊的“律師樓”出面,一個簽字就可以保釋出去,何況類如龍玲子、白玉娘之流,在社會上已略有名聲地位,莫探長在沒得到足夠拿人的證據之前,他還需要利用金山泊。 他故意將吳媚也圈在嫌疑犯的名單內,欲將金山泊也陷進迷途,莫探長心想,金山泊或許會藉此機會佈置疑局,將警探人員的眼光導入歧途,將一切的線索移至吳媚身上去,以救龍玲子出法網,如此,莫探長便暗中盡量找尋漏洞,使龍玲子法網難逃! “好了,你對一個病人,能夠忍耐的風度不錯,以後,我就不會再讓你去看她了!”金山泊撫著他兒子的肩膊,加以安慰說。 如何救龍玲子?這思維老在金山泊的腦海之中盤旋,其他一切煩瑣的問題都不足以煩惱他,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救龍玲子逃出法網! 金山泊困惑不已,他有生以來還未遭遇過如此空前的困難,尤翠自縊死了,總不能讓她死不瞑目,一定要設法救她的女兒! 忽而醫院方面有電話打來,說是他的佣人阿漢已經清醒了,他有話急著要同他的主人說。 金山泊猜想,阿漢或許是要述說當時發生的情形,要交待他的職責,金山泊急問:“莫探長在不在?” “莫探長早離開了!”醫院的辦事人員回答。 “哦,那麼我這個傭人可有性命危險嗎?” “危險時期已經度過了,就只是流血過多,需要繼續輸血!” 金山泊拖著疲乏的身體,又急急的趕往醫院去了,他真是一個大主顧,一上門,就是兩具屍首,和一個垂死的病人。 醫院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對他側目,馬上有一名護士自動給他領路,踏進電梯,上到三樓。 三樓全是頭等病房,護士領他來至盡頭,靠單邊的一所病房,那兒的門口圍有一大批醫生和護士,金山泊不知內裡,他以為又發生了什麼意外,莫非阿漢流血過多,發生休克?對流血過多的病人,休克是隨時可以致命的。 “怎麼回事?又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問。 “病人鬧著要見他的主人,拳打腳踢,好像發了瘋一樣,醫生們吩咐,將他當瘋人一樣捆綁起來,以免驚擾其他的病人!”一個穿白衣裳的男護士回答說。 金山泊忙排開眾人,趕進病房去,他嚇了一跳,因為躺在床上的病人阿漢已不成人形了,他的腦袋,自嘴部以上完全被紗布包纏起,只露出一隻眼洞,和透空氣的鼻孔,形如一具木乃伊,這時候,五六個大漢護士,正將他牢牢按住,其中一個還用紗布堵在他的嘴巴間,禁止他發聲,為的是恐怕他驚擾了其他的病人,而且,正準備替他穿上一件瘋人衣。 瘋人衣就是一個有袖子的布袋,將整個人袋裝起來,手腳完全捆綁,使他動彈不得,然後注射精神安定劑,讓他安眠,因為阿漢實在是鬧得太兇了。 金山泊擠進人叢,高聲吼喝說:“阿漢,你還認識我嗎?” 這個病人,立刻瞪大了一隻獨眼,整個人都軟下去了,也就不再掙扎,金山泊的一聲吼喝,比他們五六個人用武力還來得有力量。 金山泊再將堵塞著阿漢的嘴巴里的布物扯開,這個狂漢,非但不再怪叫怪嚷,而且哽咽著,似受到無限的委屈。 他點了點頭,號啕大哭起來,顯然他對金山泊是折服的。 “阿漢,你清醒了嗎!”金山泊問。 這具像木乃伊似的腦袋,又點了點頭。 “金老大,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你有什麼話要向我說呢?”金山泊邊說著,邊替他將綁著的雙手解開。 阿漢便用手指了指,房門口間堵圍的許多人,事關金山泊的聲譽,耳目眾多,於金山泊的確是不利的。 於是,金山泊便返身向圍堵在門口間的醫師和男女護士說:“這病人,是我的忠僕,他想單獨和我談談!” 醫師共有四位,其中兩名較為年輕的,面有難色,惟恐意外再發生,因為金山泊所送進醫院的兩具屍首,一個病人,其中的一個死屍,就是因為瘋狂症殺人,挖掉了另一個人的眼睛,又用玻璃片割破了另一個人的咽喉,始才自縊斃命。 他們深恐怕阿漢也會有癲狂症,萬一再次發作時,發生了意外,這責任可擔當不了。 金山泊猜測出他們的心理,便說:“不要緊,有什麼事情發生,由我完全負責任好了!” “莫探長關照過,這是我們應該嚴加看管的病人!”一位醫生說。 “沒關係,莫探長是老朋友,他只是對朋友關心罷了!” 年輕的醫師仍不放心,但是兩位年事稍長的醫師卻點首應允了。他倆答應了金山泊,揮手讓那些男女護士退下去,又指著牆上的電鈴裝備說: “你得答應我,若有任何意外發生,你得按電鈴!否則我們交待不了!” “這是當然的!”金山泊很有禮貌地說。 於是,那四位醫師全退出去了,病房內只留下金山泊和木乃伊似的阿漢。 金山泊將房門掩閉好:“你有什麼事情,這樣急切的要告訴我呢?” 阿漢激動得連嗓子也發顫,他對金山泊一向都是很忠誠的:“我聽女護士告訴我張小姐被殺,主母懸樑自縊死了!我應該向你報告整個事實的經過,這並非是我們監守不力,實在是當時主母的瘋狂症轉變得太厲害!絕非是我們的能力所能阻止的。” 金山泊安慰他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衝動,慢慢地說。” 於是阿漢便說出昨夜的情形,他說時,心中尤有餘悸。 原來,在金山泊和龍玲子離開後,尤翠因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感懷過去悲涼的身世,而舊病復發,阿漢和張小姐將她制服後,將她關禁在房間之內,那時候,夜已靜了,但是張小姐發現屋外有古怪聲響,命阿漢到門外去觀看,阿漢才剛踏出門,就被用繩索吊起,幾乎喪了命,他昏倒以後的情形就不知道了,等到他醒來,發現一個黑衣人自屋內狂奔出來,將他一腳踢倒在地上,他糊里糊塗再爬起身來的時候,尤翠又狂奔出來,幾乎要了他的命。 尤翠將他打倒了之後,竟開了院子的後門,跑出屋外去了。 “假如不是張小姐在地上醒了過來,將我扶起,我們發現主母打開了院門跑出屋外去了,可又要發生人命案啦。”阿漢咽了口氣說:“在那黑巷中,主母掐著一個陌生人的脖子,像要將憤恨洩在他的身上,那人已奄奄一息了,張小姐用柔道將主母摔傷,我倆合力將她抬返屋內,那個陌生人,我們見他仍有氣息,將他抬至附近的樹下,讓他歇息,我們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是好?生怕他醒過來追究,我們深鎖院門,只望他能醒過來後自動離去!” 金山泊知道,那所謂的陌生人就是莫探長。 阿漢繼續說下去:“不久,主母恢復正常了,以平常的習慣,她的病發過之後,就可以好好的睡個大覺的,我們便分別睡了,但是午夜間,忽然我聽得一聲非常悲慘可怕的怪叫聲,我被驚醒,那聲音是張小姐的,她在叫:'阿漢……阿漢……救命呀,救命呀……'我大驚失色,打開鐵閘門,趕上樓去,那情形太可怕了,張小姐被割破了咽喉,鮮血滿地,原來是主母的病又發了,而且發得比以前更厲害,她的兩眼閃爍著青光,頭髮根根豎起,手中還捏著一塊血淋淋的玻璃片,慢慢的向我撲過來了!”阿漢回憶當時的恐怖情形,說不下去了。 金山泊倒了一杯涼水,讓阿漢喝下去,定了定神,勸他不必性急,慢慢地講。 阿漢再繼續說:“我知道情形不對,馬上奔下樓去,準備打電話通知你,同時找個醫生來,急救張小姐!當我正在電話機前撥號碼時,主母奔下來了,她的形狀又比在樓上時,變得更為可怕,她的手中捏著了一條鐵棍,大概是自她的銅床上拆下來的,她向我亂敲亂打,我極力忍耐著,惟希望馬上將電話打通,忽而她撲上來用口咬我,我一失手,電話筒跌落地上,砸碎了,我將電話筒拾起來時,沒想到主母用銅條向我迎面刺來,我還來不及閃避,只覺得眼前一陣劇痛,她將銅條插進了我的眼睛。” 阿漢停了一下又說:“我痛得發狂,跌倒在地上滿地打滾,她反而狂笑,似乎認為是她勝利了,變態得嚇人,連行動也像殭屍一樣,她又趨過來,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已,她繼續利用她手中的銅條,還要挖取我第二隻眼睛,我慘叫,我喊叫她的名字,她全不理睬我,是理智全失了,平常可從來沒有這樣過,我只有憑我剩餘下的力量掙扎,用腳去踢她,憑良心說,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將她當做母親看待,我是不忍心傷害她的,但我沒有辦法,我將她踢倒,跑回房間去了,她仍向房間裡衝進來,我拾起了鳥槍,朝天放了兩響,我咆哮說:'主母,你再瘋下去,我可要殺你了!'這樣,主母似受到槍聲的驚嚇,瘋狂略醒,她驚惶地一步一步退出我的房外去,不久,她哭了起來,哭得真是淒厲,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回復了清醒?是真哭,還是瘋哭?我的眼睛少掉了一隻,血如雨下,那種痛楚,絕非是任何的一個人能夠抵受的,我也知道,自己隨時隨地都有昏厥的可能,我極力支持,一再警告自己要清醒,當然,我不能殺主母,但是我也不希望被主母所殺。”說至此間,阿漢的嗓音也嘶啞了,他的一隻獨眼,淚如泉湧。 病房外有護士敲門,問:“金先生,病人正常嗎?” 金山泊黯然,答:“一切都好,勞你們關心!” 護士的腳步離去之後,阿漢再繼續說下去。 “之後,情況似乎略有些許轉變了,主母在我的房門外哭泣,好像是恢復了正常人,她說:'阿漢,不要怪我,我只希望到屋外去,我被關禁在這裡已經有十年了,這裡等於是監獄,我不能終生老死在監獄裡呀!現在,我已經找到我的女兒了,我要去見我的女兒,請你給我大門的鑰匙,我要去找尋我的女兒,我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剛才我還要殺她洩恨呢……'她的語調,是痛苦不堪的!” “那時候,相信她是清醒,回復常人了。”金山泊說。 但阿漢卻搖頭,說:“當時我也這樣想,主母的瘋狂症已經過去了,回復和常人一樣,但我沒有力氣去答她的話,我只感覺到天旋地轉,隨時隨地都會昏迷不省人事,我唯一的意念,就是要保護自己,不被殺害;我的手緊握著鳥槍,假如她再衝進門時,我一定會開槍的。一方面,我將大門和後門的一串鑰匙,拋出窗外的草坪上去,我這種做法,正等於您所告訴我的——'寧可同歸於盡,不要連累牆外的人!'所以,我不計自己的生死,先把鑰匙丟掉,以絕她逃出屋外的機會。” 金山泊搖首,說:“不!你錯了,那時候尤翠一定是醒了,否則她不會求你給她鑰匙,要求你準她和她的女兒再見一面。” “不!”阿漢瞪大了他的獨眼說:“初時,我也是這樣想,但忽然間,主母卻咆哮起來,她說——'阿漢,假如你不把鑰匙給我,我可就要對不起了,我要殺你,我要殺你。'好像是一句話不對勁,她的老毛病又復發了,我已經忍著創痛,將房門落了閂。她好像一頭猛獸,瘋狂撞門,我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是好,那塊門板早已陳舊了,經不起她這樣猛撞,不久就告折裂了,她大有破門而入之勢,我為自己生命計,我需得要自衛,我只有對不起主母了,當那扇門折裂倒下之際,主母剛衝進頭來,我捏緊了手中的鳥槍,揚起槍柄,對準了她的腦袋撞過去,主母啊喲一聲,跌出門外,這時候,我自覺也是支持不住了,是流血過多的關係,我勉強撐持著,將房門頂好,重新閂上,即倒在床上,眼前覺得是天旋地轉的,在迷迷糊糊之中,似聽得主母在門外哭泣,哭得很淒厲,我無法理睬她,既沒有力量,也不敢去開門,直到你的來到,我似忽然由夢中驚醒……但瞬即又失去了知覺……” 金山泊對全盤的經過全明白了;大概是尤翠被阿漢的槍柄一記猛撞之後,立時清醒了,她醒後目睹現場的情形,看到滿地血跡大為驚惶,尤其是女護士張小姐被殺,她不忍連累外人,更加上這件事情的發生,於她的女兒有關,因此,她自我犧牲,自縊了卻殘生。這個女人,畢生的命運也未免太淒慘了;金山泊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阿漢很悲傷:“金老大,你是我的恩人,事情弄到這地步,並非是我有意的,我沒有能力阻止她。” 金山泊說:“我並不怪你,你也用不著難過,這一切都是命運,是命運作弄人而已;你好好的休養,等到病好之後再說罷!唯一的一件事我要特別關照你的,就是任何一個人再向你查問事情發生經過時,你什麼也不要說,尤其是對警署的警探!” 阿漢唯唯諾諾。金山泊再好言安慰了他一頓之後,便告離去,正好醫院裡的護士進來,給阿漢注射藥。 金山泊正踏出醫院的大門之際,門前的一輛汽車停下,鑽出來是莫探長,他說: “聽說你的佣人已經清醒了,而且在發瘋!” “是的,他受刺激過度,神經已經不正常了!”金山泊答。 “他向你說了些什麼沒有?” “胡言亂語,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莫探長嘖嘖搖頭:“真不幸,你的家中瘋人真多!”
金人聖正在他的畫室裡聚精會神地作畫,畫的是龍玲子的肖像,他向不是酒徒,從來也絕少喝酒。 可是在他放置顏料的幾桌上,可多了一隻酒瓶,那是一瓶濃度四十三的藍帶威士忌,只剩下半瓶了。 金人聖的情緒好像受了刺激,滿臉是暈紅的酒熱,同時,他的畫筆也很豪放。 金山泊由醫院回來,經過花園畫室,因為大門是敞開著,他看到金人聖筆下,那幅龍玲子的巨型畫像。 金人聖追求龍玲子的心不死,使金山泊非常擔憂,龍玲子既已明了了她和金人聖之間的關係,她將會怎樣對付金人聖?不得而知。 金山泊在想,也許吳媚的無理凌辱,使金人聖受的刺激很大,再加上龍玲子拒絕和他交往,金人聖年紀輕輕的,能忍受得了這些麼? 他跨進了畫室,仔細欣賞兒子的作畫,同時,他注意到幾桌上的那一瓶酒,金人聖似在藉酒消愁,究竟是為了什麼呢?是否龍玲子已經向他有所表示? 金人聖畫幾筆,啜一口酒,酒杯空了,便自取酒瓶將杯子灑滿,他的父親立在他的背後,他全不知情。 金山泊已註意到,在酒瓶子的底下,還壓有一張印刷精美的請帖,是由龍玲子出面邀客的,金山泊迳自取起來看。 原來,又是一個盛大的舞會——居住在淺水灣的富豪賈仁心的次公子出國留學,白玉娘聊表歡送之意,開了舞會,讓龍玲子出面請客。 大概昨夜淺水灣之宴客,也是同樣題目,白玉娘以交際周全之手腕,表示回敬。 “爸爸,你赴醫院回來啦?”金人聖頭也不回,邊說,邊仍在作畫。 金山泊大表詫異,金人聖怎會知道他赴醫院去呢?莫非是下人洩漏了機密? “誰說我到醫院去了?” “警署來了一位老先生查問,下人說你工廠裡有一個工人發了瘋,你趕到醫院裡去!”金人聖回答。 這樣金山泊才略微放心,他不希望金人聖知道更多關於元朗的事情。 “本來,這世界就是有著幾分瘋狂的!”金人聖說:“社會的病態是如此,一個人的發瘋,也並不稀奇了。” 金人聖的說話並不可異,但是他筆下的那一幅畫卻令金山泊開始驚奇,在經過細看之下,金人聖所繪的,並非是龍玲子;那滿頭的白髮,臉上皺紋斑斑,是那樣的憔悴,又是那樣的疲勞,那是尤翠的肖像。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教金人聖繪的? “人聖,你在畫的是誰?”金山泊惶然而問。 金人聖無可如何地笑了起來,說:“你說我畫的是誰?所以我說,這世界,本就是一個瘋狂世界,任何的一個人都有幾分瘋狂行為,這幅畫,是龍玲子逼我畫的,她逼著我,要我想像到她的暮年時代,滿頭白髮,額上皺痕斑斑,要描繪出一個白髮紅顏的悲哀,要畫出人老珠黃的暮景,爸爸,你說這有什麼含意?這不是瘋狂嗎?”他說完將杯中的餘酒一飲而盡,但他又必需將這幅畫畫成,他又重新拾起畫筆,繼續努力。 很顯然的,畫的並非是龍玲子,那是龍玲子的母親,金人聖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內情,龍玲子授意金人聖將她畫一個老婦人,用龍玲子原有的肖像,加上白髮,加上皺紋,那就是尤翠了,因為她們母女的面貌實在是太相似了。 龍玲子要這幅畫,究竟用意何在?是紀念她的母親?或是要寫照她自己,這是令人費解的事情! “究竟用意何在呢?”金人聖似像訴苦地向他的父親又說:“她還關照我,要在那頭白髮的右額角上,加上一撮黑髮,你說說看這不是瘋狂,又是什麼?” 金山泊毛髮悚然,這情形,正是尤翠惡病發作時的跡象,龍玲子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畫?實令人恐怖。 “孩子,你何不拒絕繪這幅畫?這樣畫過之後,你自己的良心也會不安的!”金山泊勸說。 “不!她已經說過了,假如我不依時替她繪好,她就和我絕交!”金人聖說時,有無限的無奈與感傷。 這句話,頓又使金山泊略感安慰,龍玲子是有意和金人聖絕交了,或許她是故意找難題,藉以將金人聖難倒;他安慰了金人聖一番,復又取起那份請帖看了一遍,將時間牢牢記好。 自然,金山泊又是準備要做不速之客了;他知道白玉娘之所以要和賈仁心接近,不用說,又是在準備另一件的行竊案。 金山泊必須阻止這件竊案的進行,因為莫探長既已懷疑到龍玲子的頭上,那麼,只要她稍有舉動,即有被捕的可能,屆時人贓俱獲,想賴也賴不掉,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被終身監禁監獄裡,這是多麼可惜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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