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鳴奉白玉娘之命,帶了薛寶,在清晨之間,來找金山泊算帳。 經過下人傳報,金山泊哈哈大笑起來,他親自迎到大門之前,抱拳當胸,朝著鄒鳴故意說:“我是從來不究既往的,五弟既去複來,我照樣歡迎!”他朝薛寶看了一眼,又故意說:“咦!這人不是白玉娘的保鏢嗎?怎麼和五弟一起來?難道說,五弟去而復歸,還要帶一個打手不成?” 鄒鳴臉色鐵青,毫無表情地說:“金老大,別弄錯了,我是替四姐興師問罪而來的!” 金山泊故意裝做含糊,點了點頭:“哦!原來老五已變成為白玉娘跑腿的了!這倒使人想不到!那麼請罷!”他照樣很有禮貌地延請他們兩人進屋去。 因為客廳隨時隨地都會有客人出進往來,說話不大方便,所以金山泊讓他們在書房裡落坐,金山泊親自給他們遞煙點火,表現出大哥風度。 鄒鳴來勢洶洶,以理直氣壯的口吻說:“四姐叫我向你說,你收你的山!她行她的路,昨晚上的事情,未免做得有點過份罷?半途截財,這種事情在我們蜘蛛黨之中,似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金山泊豁然大笑:“昨晚上的事情有趣嗎?你可以回去告訴白玉娘!以後有趣的事情將會經常發生,除非她將那龍玲子交還給我,由我管教!否則以後會有更多有趣的事情!” 鄒鳴流露出怒意,狠聲說:“我是代表四姐來討還昨夜的東西!” “不義之財,在我蜘蛛黨之中有嚴明的規律訂明,我們的宗旨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白玉娘利用龍玲子和白金鳳二人,殺人取財,已有不少次數,所得一切,完全揮霍在她個人的享受之上,可曾做過半文錢的善事嗎?我身為掌門人不得不過問!”金山泊說。 鄒鳴跺腳說:“不行!你既然宣誓收山,一切的事情就不由你管了!我是來討還昨夜所失之物!” “很抱歉,我已經替你們捐贈給一所孤兒院了!”金山泊很悠閒地說。 “你別胡說八道,這筆東西,我非取回不可!”鄒鳴仗著有薛寶做保鏢,張牙舞爪,並有隨時動武之意。 薛寶原是個渾人,楞頭楞腦的,連話也不大會說,若是叫他打架的話,那可就是萬人莫敵了!自然,他只要鄒鳴的命令一下,就不管金山泊是什麼身份,必然先揍了再說,這時候,他早已卷高了袖子,只等待著鄒鳴的示意。 “金老大,這是你的公館,假如在這裡揍你,於你的顏面不太好看吧!”鄒鳴氣焰萬丈,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 金山泊冷嗤一聲:“憑你這個吸毒犯,加上一個楞人,還想在這裡放肆嗎?”他忽然指著薛寶手中捏著的一根香煙說:“你知道我給你的打手的那根香煙是特別配製的嗎?吸過一兩口後,是否已覺得精神疲倦,昏昏欲睡,而且唇乾舌燥?” 鄒鳴大愕,他回過首去看薛寶,果然的,薛寶如一座木頭人似地站在那裡,眼簾幾乎都抬不起來了。雖然,他還在等待著鄒鳴發出動武之命令。 “傻小子!你想強硬的支持著是不行的!乖乖的給我躺下罷,否則你會三兩天都起不了床呢!”金山泊再指著薛寶說。 薛寶中了蒙藥,原就是搖搖欲墜的,經金山泊這麼一說,就好像著了催眠術一樣,眼瞼一合,一個筋斗栽到地上去,以後就好像是死人一個,再怎樣也爬不起來了。 金山泊再指著鄒鳴說:“現在,麻煩你把他槓走吧!像你這樣的弟兄,以後別想再跨進我的大門半步!假如你下次再有膽量進門,我會叫你爬著出去,現在滾罷!”他一揮手,下了逐客令。 鄒鳴失去了薛寶這保鏢,再怎樣也狠不起來了,無論在那一方面,他都不是金山泊的對手,他沒有膽量繼續討贓,只奇怪著金山泊同時遞給他和薛寶兩人,每人一根香煙,為什麼薛寶中了蒙藥,他一點事也沒有。 鄒鳴是老槍一個,骨瘦如柴,薛寶卻如龐然大物,憑他個人的力量,怎槓得動薛寶呢?金山泊便招了兩個下人進來,幫忙鄒鳴把薛寶槓出大門外去。 金山泊再加以警告說:“鄒鳴,我醜話說在前面,你下次再上門,可要小心了!同時,不妨告訴白玉娘,以後有趣的事情可多著呢,除非她親自到祖師爺的面前來認罪!” 鄒鳴狼狽而去,他原是乘坐薛寶所駕駛的龍玲子私有黑色小汽車而來,這時候,可得親自駛車而去——這是連金山泊事先也沒有考慮得到的,這輛小汽車,馬上就被駐守在金山泊住宅周圍的警探跟踪著。 莫狄探長早有了命令,命他的手下中註意金山泊所接觸的任何人。 在這清晨間,兩條大漢到訪,回去時,一個人被槓著出去,那些小嘍羅們還會不加以注意麼? 馬上,莫探長得到電話報告。莫探長早已經懷疑白玉娘的一家人了;再加上手下人的證明,在清晨間去探訪金山泊的,正就是剛由金山泊家中搬出去不久,投奔了白玉娘的鄒鳴,還帶著白玉娘的保鏢薛寶同去,薛寶又是被槓出門的,這內中的情形自有隱秘。 莫狄原就是在江湖中打滾出身的人物,後來改邪歸正的;對江湖上的老前輩,他不敢輕易放肆,尤其像金山泊這種已高達掌門人的地位,又已經洗手退休在社會上已經成為有錢有勢的人物;得罪這種人,稍有不慎,包保會吃不完兜著走!莫狄只能暗中偵查,好在他已經有一條新而有力的線索——那就是白玉娘,這可疑的戶口。 金山泊還自鳴得意,認為他這一次的行事做得非常成功,至少可以把白玉娘狂妄的銳氣予以打擊一番。直到中午時,金山泊一覺睡醒,在用午膳時,展開午報! (香港的地頭上,分開早、午、晚三種報紙,午間所出之報紙,稱為午報。)事情可不妙了。 華人稅務司公館裡的午夜竊盜殺人案,佔了社會版的整個篇幅,新聞記者的神筆描寫得活龍活現的,他們很敏感的已經把所有過往發生的竊盜殺人案連在一起,認為這是相同的人幹的。 這種判斷當然不會錯,已不止是看在金山泊一個人的眼中了。 但是金山泊可做錯了大事,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一次的竊案之中,又出了人命案!龍玲子已經好久沒有犯這種毛病了,因之,金山泊用攔路奪贓的方式,將龍玲子所得來的財物劫走。 這一天晚上,原也是湊巧,金山泊以夜行人的方式至白玉娘公館,他的目的,是希望出其不備,會晤龍玲子,續著他們的前話,以證明龍玲子確實是他的女兒。 然而,他在白玉娘的那所別墅裡,出進數次,龍玲子的寢室老是空著。他曾偷看鄒鳴在吸毒,薛寶在他的守衛室內鼾聲有若雷鳴,白玉娘獨個兒在她的起居室內用撲克牌在卜卦,這個老太婆像是靜候佳音信息。 白宅內的形形色色,金山泊全看得清清楚楚。 整間屋子裡,就單只不見龍玲子和白金鳳二人,金山泊猜想,龍玲子和白金鳳可能又是奉白玉娘之命,外出行事去了。 金山泊決意著給白玉娘難看,打擊她的狂妄,因之,他下了決心,要等候龍玲子和白金鳳回來,他選擇了一條她們必經之路,專誠等候龍玲子她們回來,實行攔路截劫。 在蜘蛛黨的祖師爺留傳下來,有一種嚴明的訓令,就是要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任何一脈的門徒,仗靠祖師爺流傳下來的技藝行竊,至少要以三分之一的所得,救濟貧窮。 以往,金山泊在未收山時,他和他的弟兄有行動時,帳目是公開的,循規蹈矩,必以三分之一所得做善事,因此,常有慈善機構會收到無名氏的捐款。 (其實在江湖圈子裡,多的是這種規例,是稱為取之社會,還之社會。否則,許多幫會都無法延傳了。) 金山泊決意和白玉娘開一次玩笑,所以將攔路攔劫所得的分出一半,贈給XX孤兒院,另一半,贈給中華養老院,所用的手法,也是開玩笑的手法,用白布包著,寫上無名氏贈,向慈善機構的院子一扔就了事。 但是現在出了血案,情況可不同啦,贓物的出手,情況必然不同:若是警探追究起來,這些慈善機構都會有麻煩。 金人聖和他的父親是同餐桌用膳的,由於父子之間的感情融和,平日在用膳時,多半是談笑風生,有說有笑的,尤其金山泊是個忙人,也難得有時間和兒子聚聚,只利用吃飯的時間和金人聖聊聊家常閒話。 金人聖已經看出,他父親最近的情形有點異樣,終日愁眉苦臉的,似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困擾了他,連吃飯時也不大開口,過去的那種風趣的談吐,已不復見了,好在金人聖有藝術家浪漫自由的性格,無需要過問的事情,便不過問。 這一天的情形,可更特別,他的父親在用餐時邊閱讀午報,忽然臉色大變,把報紙擲在桌上,整個人呆住了,像著了魔般。 金人聖大感詫異,他懷疑也許是報上刊載了什麼特別的新聞,予他父親的事業上有重大的打擊,所以使他老人家如此,他溜至父親的背後,偷看那張報紙,什麼也沒有,最重要的頭條新聞,只是一件竊盜殺案。 “爸爸,我看您最近情緒不寧,可有什麼事情使您不如意嗎?”金人聖自是做夢也不會想到那件竊盜兇殺案和他的父親有著莫大的關係。 “哦……”金山泊驚覺。 “沒有,沒有。這不是你小孩子該過問的事情,”他飯也不吃了,趕忙拾起那張午報,回到自己的書房裡去,緊閉房門。 金人聖不得要領,搖了搖頭,也只好不過問,他和吳媚在午後還有一個約會,草草用完午飯,便離家外出。 金山泊悶坐在書房內,將那段新聞詳細讀了有兩三遍之多,他搞不清楚,龍玲子已經許久不犯兇殺案了——他以為龍玲子以前的殺人,是事出偶然,在被逼無可如何的境況之下,不得已而下毒手的,但是這一次,竟是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女傭,這問題便不簡單了。 “唉!這一次可砸了,事情做得大錯特錯!”他喃喃自語說。 金山泊以夜行裝扮,攔路劫龍玲子所盜取的財物,分別給蜘蛛黨做了善事,一半送給孤兒院,一半贈給養老院,他滿以為此次可打擊白玉娘的野心,又力行了蜘蛛黨祖師爺留傳下來的諾言,說什麼劫富濟貧,行俠仗義。但是血案一出,那就不再是行善,而是行惡了。 萬一那孤兒院和養老院將贓物出手,警方馬上就可以得到線索,而且人命關天,屆時那主持孤兒院和養老院的慈善家必定受累,此行真是害人不淺了。 “應該設法把贓物取回來。”金山泊的心中這樣子想,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是無能為力的,至少要等到午夜之後。但在這一段時間事情的變化,又不知道會怎樣了? 下人傳報,莫探長到訪。 “媽的,這討厭的老傢伙,永遠不肯放過我。”金山泊喃喃咀咒,但是他仍還得外出相迎。 這隻老獵犬跨進門,即打了個哈哈。笑著說:“找你可不容易,今天零晨四時,我曾打電話給你,鈴響了約有廿分鐘,始有你的下人接電話,說你夜出還未回來!” “零晨四時,正是香夢正酣的時候,谁愿意起床接電話?是我關照下人如此回絕的!”金山泊答。 莫狄點了點頭。 “今天的午報可看了嗎?事情可鬧大了!” 金山泊含糊說:“還未有看過報紙,可又有什麼重要的新聞發生了嗎?” “正統的蜘蛛黨已經露形了。他們除了劫財、殺人以外,還做善事。昨晚,華人稅務司的公館被竊,殺死了一個老女傭,事後,那些被劫奪取去的財物,有一半竟出現在一所孤兒院裡,另一半出現在中華養老院裡!這不證明了正是蜘蛛黨所謂的行俠仗義嗎?好在事後這兩間慈善機構都先自行報了案,否則他們的麻煩可大了!” 這句話使金山泊得到安慰,至少,他的行善並沒有連累外人。 “以前,曾鬧過多次五爪金龍竊案,但是始終還沒有發生過以贓物施捨行善濟世的行為;這一次,情形特別,所以我說正統的蜘蛛黨出現了!”莫狄探長再說。 “難道說,莫探長又懷疑我了不成?”金山泊反駁說。 “不!不,我的意思,是另有掌門人出現了!”這老警犬狡獪地搖著頭。 “也許,這是連你也不知情的!” 金山泊知道,莫探長意在指桑罵槐,心中有了怒意,便指著窗外說:“莫狄,你在我的周圍,不分晝夜,早已布下了眼線,我的行動日夜均被監視!這樣還不夠么?假如我有違法的行動,你的手下還不會向你報告麼?何必苦纏著我?” 莫探長便大笑起來,說:“好啦,好啦,別生氣,事關整個社會的安全,人命案迭出不窮,我是求你幫忙而來的,我想請你去看看稅務司家中現場,不知道你有興趣沒有?” 這一著金山泊倒含糊了,他怔了片刻,搞不清楚莫狄的葫蘆裡賣什麼藥?他不能拒絕這請求,否則便更是露底了。 於是,他坐上莫探長之警車,兩人同赴稅務司的公館。 當前的環境,於金山泊是惡劣到了極點,莫狄探長的擾纏是無法擺脫的。 他們驅車到達華人稅務司的公館後,這位腦滿腸肥的稅官,正在向那些辦案的探員大發雷霆,咆哮如雷。本來,這種官員平日就是作威作福成為習慣的了,何況一旦他的公館內發生了這樣大的案子? 莫探長聳了聳肩膊,向金山泊苦笑說:“你看我們這一碗飯真是不容易吃的罷!” 他沒理會那位稅官的咆哮。隻請金山泊幫同查驗兇手留下的各種痕跡。 金山泊很奇怪,整間屋子唯一進出的口道,就是那三樓裡廁所間的那口兩尺見方的窗戶;龍玲子也真是藝高膽大竟然鋌而走險,照樣的將稅務司的公館洗劫一番,她殺了人,還能夠從容的攜走全部的贓物。 這是一個非常傑出的蜘蛛賊的所為。莫狄根據所發現的種種可疑的痕跡,要求金山泊把蜘蛛賊如何進退下手,及行動時的種種動作加以詳細說明,俾以幫助破案——換句話說,這等於是叫金山泊替兇手作現場表演呢。 金山泊勉為其難,盡他所知道的,盡可能全盤告訴莫探長。 “只是關於殺人一節,我無可奉告,因為蜘蛛黨一往是禁止殺人的!”他最後說。 “但是這一次,兇手沒將凶器留下,據驗屍官的報告說,凶器是利用一種軟靭的繩索,所以我在想,也許就是蜘蛛黨所慣用的五爪金龍軟索了,你認為我的猜想正確麼?”莫探長咬著煙斗問。 金山泊一聳肩:“我無可奉告!” 莫探長便說:“我有一個不情之求,因為你是蜘蛛黨過去的掌門人,五爪金龍軟索一定有的,我想藉出來一看。” 金山泊不悅,說:“我收山之日曾宣誓過,這種東西永不再出門半步,除非我再出山!” 莫探長露出險惡的笑意,說:“我再請教一個問題,是否蜘蛛黨的弟兄們所用的五爪金龍它的形狀,和它的大小,都是相同的?不過,以我們吃公事飯辦案的經驗而言,像類似'五爪金龍'這樣的鋼爪,每一個所留下來的痕跡,大多是不相同的,尤其是它已有年齡,和它被使用過的次數。” 金山泊還是同樣的一句話:“無可奉告!” 莫探長便不客氣了,說:“假如說,我要拿你的五爪金龍出來比對爪痕,你又如何說法?” 金山泊大愕,自然,他得設法拒絕。 莫探長再加重了語氣說:“我原是以交朋友的方式,想和你打個商量,朋友之間是不適宜動用公事的!但是到了必需要時,也沒有辦法!”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逼我把收山廢用的東西取出來?”他很沉著地問。 “上面逼得緊,為求破案心切,再加上類似稅務官這類不好應付的人,說我不近人情也要請你原諒!”莫探長露以真情,以懇摯的口吻說。 “這樣說,你需要搜查證才行,叫我自動取出來的話,恐怕不容易辦得到罷!”金山泊毫不買帳,他說完,禮貌地辭出了稅務司公館。 莫狄無可如何,他搖了搖頭,對這個江湖圈子內的老前輩他不敢輕易得罪。假如沒有確實的證據,他能真個拿著搜查證去搜索金山泊的公館嗎? 金山泊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態度強硬,他和莫探長之間的關係,原是由“三合會”的老長輩陳福老介紹的,若是莫狄有不近人情之舉,非但得罪金山泊,而且在陳福老面前也交待不過去。 金山泊返家途中,一路上在盤算今後的對策,最重要的是停止龍玲子的殺人行為,否則將來對各方面都無法交待。 當金山泊來到他家宅的花園大門之前,卻發現一個穿長袍的老人態度焦灼在那裡踱來踱去,定睛看去,原來竟是吳鴻洲。 “咦?老三,你怎麼在這裡?”金山泊問。 吳鴻洲看見金山泊,臉色即鐵青,他伸出一隻指頭,直點到金山泊的臉上,牙齒在打顫,似乎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打擊了他,吶吶地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金山泊知道,在他的住宅四周,幾乎每個角落,都有警探的眼線包圍著,吳鴻洲不說話比說話更好。 “你為什麼站在屋外不到屋子裡去?”金山泊問。 “我不要進你的屋子,我發誓再也不要走進你的屋子,你的行為實在令人憤懣,連鬼神也不會相容……”吳鴻洲咬牙切齒地咀咒。 金山泊被咒罵得莫名其妙,他滿以為吳鴻洲讀閱到報紙上的新聞,那是蜘蛛黨劫取財物捐贈孤兒院及養老院的消息,證明金山泊再度出山,因而憤慨。 吳鴻洲略為定了定神,再說:“我的女兒,吳媚,現在在你的屋子裡,沒想到你這一把年紀,還勾引我的女兒,而且我們還是結義的兄弟輩。” 金山泊大愕。 “這話從何說起?”他拉著吳鴻洲,朝街外走。 “既然你不願意進我的屋去見你女兒,那麼我們找個地方談談,這裡說話不大方便!” 由金山泊的住宅過去,約步行兩三條街距離,即有一間小型的咖啡館,金山泊和吳鴻洲找了一個僻靜的坐位坐著,他靜聽吳鴻洲將事情經過的情形說出。 原來,吳媚竟對金山泊是一見傾心,相識之後經常藉故到金宅去。 吳媚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戀愛方式都是比較含蓄一點,金山泊自不會知情,像這樣的少女愛上一個老年人,豈不怪哉?金山泊連做夢也沒有想到。 吳鴻洲是怎樣發現的呢?自從那一天在金宅,吳鴻洲發現金人聖給吳媚繪畫像以後,吳鴻洲就非常注意吳媚的行動。 不管金山泊的如何解釋,吳鴻州自是不願意和金山泊的家人交往,只是他想不出一個適當的理由加以阻止。 吳鴻洲和他的妻子商量,吳三嫂向吳媚勸說:“這世界,人心險惡,你在求學時期,切莫濫交朋友,若是稍為不慎誤交了壞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終身悔恨。”她也說不出一個適當的原因,尤其更不便指說金山泊一家人,除非她有勇氣將金山泊和吳鴻洲之間的關係和盤托出。 吳鴻洲夫妻兩人,非常苦惱,他們唯有苦口婆心,勸說吳媚,教她努力求學,在求學時期,一切都談不到。 一天,吳鴻洲在吳媚的寢室內,發現一張照片,那是用一隻非常精緻的小相框裝起來的,安置書桌之上。 吳鴻洲驚惶失色,因為那張小照,正就是金山泊呢! 吳媚把金山泊的照片安置在書桌之上是什麼用意?難道說,他們在戀愛麼?一個少女,將異性的照片安置在自己的書桌之上,那除非是她所傾慕的戀人。 吳鴻洲自不會知道吳媚是單相思,他以為是金山泊刻意勾引她女兒,藉此以拉攏和吳家的關係。 吳鴻洲愛女心切,又和他的妻子商量,結果還是由吳三嫂出面,向吳媚查問,卻沒想到母女因而大吵了一頓。 吳三嫂說:“媚兒,這老頭兒是什麼人?” 吳媚初時,羞人答答,因為這一張照片,是她擅自在金人聖畫室內的書桌玻璃板下偷竊而來的,她怩忸地向她的母親說:“媽媽管得真多,連一張照片也要管!” “看這人的相猊,是老奸巨滑,絕非善類,你怎會和他認識的呢?”吳三嫂又說。 “媚兒,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在求學時期,一切都談不到,難道說,是這老隊夥勾引你嗎?” “媽!為什麼說得這樣難聽,這人是個正人君子,是個織造廠的經理。” “胡說!以他的年紀,做你的父親足足有餘,你怎會和他戀愛?” “誰說我在戀愛了?難道說一張照片就是戀愛麼?”吳媚開始咆哮。這也是少女的羞怯,最怕被人窺破心事,尤其類似這種單相思之戀的真相。 “媽,你和爸爸怎麼搞的,最近好像有點心理變態,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我真不明白!” 吳三嫂勸說不下去,恨不得馬上就將金山泊的身份拆穿,但是她不能夠這樣做。 “我的事情請你們倆老不用管,你們只管放心,我已經受大學教育了,我有我的智慧和知識,什麼樣的人可以交朋友,什麼人不能當朋友,我自己會選擇,不用你們操心。” 之後,她們母女相吵起來! 吳鴻洲說至此間,金山泊忽然以指點唇,示意教吳鴻洲輕聲,原來,他發現有一個陌生的女人站在窗外,形色詭秘,似在向他們兩人注意。 金山泊猜想,那可能是莫狄探長的爪牙,在他的身旁周圍,盡是形形色色的眼線,這女人也可能是眼線之一。 吳鴻洲正在衝動期間,他可能忘了形,說話的聲響越來越大,經金山泊點醒,始才冷靜下去。 金山泊說:“你要小心,不過可不要害怕,因為白玉娘在外胡鬧,我已被官方注意,在我周圍,隨時隨地的都有便衣牢牢監視著,所以,以後你要和我見面,切記不要在這種公共場所!在家中會面,比較安全!同時,在這最近的期間內,還是少和我接觸為妙,因為每一個和我接觸的人,官方都有記錄,假如你沾上了嫌疑,會影響你的家庭,你收山已經有多年了,希望過的是安靜的生活,我不願意連累你!關於你的女兒,我可以發誓,我除了不禁止她和金人聖交往以外,我會照顧她的,尤其你的女兒,也等於是我的晚輩,我不是畜生禽獸,你對我大可以放心!” 吳鴻洲心緒不寧,他偷偷地註意著窗外立著的那女人,果然的,她真好像是特別奉命來注意他和金山泊的行動的,那情形可以想像得出是夠緊張的了。 他也不再談論吳媚的問題了,他忽然壓低了嗓子,向他的拜把兄弟說:“我今天讀報……” “我知道,你是指稅務司家中的血案,以及孤兒院和養老院的贓物……” “難道說,你真的重新出山了?” “不!我只是想遏制白玉娘的狂妄,我半路攔截了龍玲子所劫走的贓物,分贈給兩個慈善機構,但是沒想到這之中竟有著一條人命……”金山泊低聲說話。 “這是很危險的事情,以前,龍玲子她們不過是個人行動,現在會被人疑惑為有組織了,我勸你撒手,白玉娘是個狂人,除了由她個人去胡鬧,自生自滅外,你根本無法勸阻她的。” “不!我只是為龍玲子著想,我之所以出來,是因為我想吸引官方注意,讓他們不輕易再會懷疑到她們的身上去了!” “唉!”吳鴻洲長嘆一聲,無話可說。 “沒想到你還著重這點情義,但是也請你要為我們弟兄以後的日子著想!” 金山泊也搖頭嘆息不已,他和龍玲子的關係特殊,這絕非是吳鴻洲所能明白的。 窗外監視他們的人更換了,同時,在他們的鄰座也來了兩個客人,這間咖啡室的空間雖小但空位卻很多,這兩個客人偏偏選擇與他們相鄰的座位,這還用想嗎?又是莫狄探長的爪牙,是負責前來監視金山泊的行動的。 吳鴻洲也機警,不再談那些有關蜘蛛黨的問題了,他是個膽小如鼠的人,經不起風濤駭浪,馬上就告辭了,臨行時,他自懷裡掏出金山泊的照片,這是他自吳媚的相框裡取出來的。 他擲還給金山泊輕聲說:“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諾言,我說過我的女兒是我的命根子!希望你能愛護她像我做父親的愛護兒女一樣,她是自幼被寵慣了,為這一張照片,和她母親吵了一大架,不歡而散,其後便離家出走了,我偷偷的跟踪她,結果,見她跑到你的家裡去了,相信現在她也還是在你的家裡等候著!” “你大可放心,金人聖大概在陪著她!”金山泊說。 “不!”吳鴻洲搖著頭,露出憂鬱,說:“金人聖早已經外出了,大約在你離家後廿來分鐘,一輛小汽車將他接走了,駕車的是一個女郎,我沒看清楚她的面貌,很可能就是龍玲子!” 金山泊無法拒絕接受這個安排,人生有許多的事情都是無法預料的,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像他和龍圖,及吳鴻洲,他們三個人的下一代還會相處在一起,而且還鬧糾紛。 他們在咖啡館的門外分手,金山泊說:“我能保證,你的女兒很快的就會回家!”吳鴻洲離去,金山泊安步當車向他的住宅走回去。 一個便衣跟踪在他的背後,金山泊突回過身來,朝著那小子,面對面的說話。 “假如你是莫探長派你來的話,那你的跟踪技能是太差勁了,若是我是莫狄的話,一定給你撤職!” 那傢伙正就是奉命負責監視金山泊的行動而來的,頓時,臉色蒼白,支吾著狼狽走開。 金山泊只冷冷一笑。
果然的,吳媚是獨自坐落在金山泊的書房裡,因為她和金宅的下人廝混得很熟絡,所以她能夠在屋子內行動自由,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金山泊返家,首先向下人查問,當他知道吳媚是留在他的書房裡的時候,他急忙向書房走過去。 當他推開書房的大門時,暗吃了一驚,原來,吳媚擅自打開了他的書櫥,將他用以配製迷魂藥的用具和藥劑,一樣一樣的取了出來,這也是少女的好奇心重,她正在研究這些藥沫的用途和功效。 金山泊驚惶之際,欲加攔阻,因為吳媚在玩弄的,正是“雞鳴香”,那是一種具有強烈性的迷魂劑藥物,若撲進鼻孔裡去,起碼七八個小時不會醒轉。 吳媚正在嗅那些粉沫,它是有著一種特殊的芬芳的氣息的,有點像巴黎香水的氣味,吳媚一嗅再嗅,金山泊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吳媚已經中了藥力,她疲倦不堪,幾乎連眼簾也抬不起來。 因為金山泊推門的聲音驚擾了她,吳媚勉強抬起眼簾,向他看了一眼,似有很多的話要說,但她只笑了一笑,便一頭伏到桌上昏迷不醒。 這可糟糕了,金山泊曾向吳鴻洲保證過,要吳媚馬上回家去,但這會兒吳媚著了雞鳴香,起碼沒有七八個鐘頭,是不會醒轉來的。 吳媚伏在案上酣睡了,金山泊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是好,他急忙將那些配製藥物的用具和原料收藏起來。以後,再也不能利用這間書房來做配藥室了,他需要另換一個安全妥當的地方,同時,也說不定莫狄探長會隨時隨地來搜索他的屋子呢。 金山泊為了要教吳鴻洲放心,命他的下人打電話到出租汽車公司招來一輛小汽車,讓專責洗衣燒飯的老媽子將吳媚送回家去。 他只讓那老媽子向吳媚的家人說,吳媚是飲醉了酒。 金山泊考慮到,也許此後,吳鴻洲和白玉娘都會被莫狄探長登載上嫌疑人犯的黑名單上去,實在是不巧得很,晨間,鄒鳴奉白玉娘之命來講斤頭;下午吳鴻洲又為追踪吳媚呆等在金宅的門前,他們都不知道金山泊已經被警方的眼線包圍,在嚴密的監視之中,他們是自動闖進嫌疑人犯的名單中,這對他們都是很不利的,尤其是真正具有野心,在外犯案的白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