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回歸海島”上唯一的治安機關,就是一間擁有兩名警官的警所。 正副警官兩人都是因為行為不端、有失官箴,所以被“充軍”至此地的。 他倆身為地方的治安官員,既不能同流合污,又不能樹立警綱,任何事情都是馬馬虎虎了事。 比喻說,“海盜酒吧”發生了命案,他們查封了酒吧,又逮捕了酒吧間的老闆娘路芙利雪芙,扣押她的保鏢,另又扣押了妓女麗華妲。 可是,搜山之行失敗,罪證不足,康爾威警官又將她們釋放了。 路芙利雪芙臨行時還加以譏笑,說:“我早已經告訴過你,你羈押我們不能超過法規時間,否則會有你好受的呢!” 康爾威警官是處在尷尬地位,他既想做一名好聲譽的地方治安官,恢復他過往的名聲,此後在警務界或許還有出頭的日子,但是暗地裡仍然無法和海盜的惡勢力抗拒。老實說,海盜的惡勢力無從捉摸,有時候防不勝防呢。 但他還是希望能有日能活著離開“不回歸海島”,因此,心情上一直是矛盾的。 卓克副警官的情形稍有兩樣,年輕人血氣方剛,好勇恃強,又因為迷戀妓女麗華妲遭受了凌辱,因此,一直圖思報復,每有機會,他恨不得能找出海盜幫的頭目龐霸實行火拼一番。 兩名警官,他們的任務是相同的,照理是應該同舟共濟,福禍同當,但是他們兩人卻各懷異志,絕不同心協力。 在釋放路芙利雪芙和麗華妲的當天晚上,有人到警所拍門,說是“海盜酒吧”又出了大亂子。 康爾威警官拒絕出巡,因為是該酒吧又逾時營業,已不在“不回歸海島”的治安條例保護的範圍之下了。 拍門者自稱是“海盜酒吧”的店員,卓克副警官將警所的鐵閘門啟開,即時衝進屋去有七八人之多,全是攜帶有凶器的。 為首者是一名金發、眉清目秀冷臉孔的壯碩青年人。 他兜胸一拳,將卓克警官打翻在地,立刻就有兩名海盜衝上前去,抬腳踩住他的胳膊,並繳去他的槍械。 “康爾威,你還認識我嗎?”那為首者說。 “尤寧斯……”康爾威吶吶說。 “你的記憶力不錯,足可以證明,你還是明事理的!”尤寧斯說。 “你們冒犯警所,這是本島上的治安機構,不怕官兵又再次清剿麼?”康爾威說。 “來者不怕,怕者不來!同時,我是和你談買賣來的!”海盜頭子說。 卓克副警官被踩在地上,掙扎著說:“龐霸可來了麼?我要請他露面!” 一名滿臉鬢髭的彪形大漢衝上前,猛踢了卓克一腳,說:“你找我什麼事情?” “我要槍斃你!”卓克說。 “你才只有被槍斃的份兒呢!” “卓克,不要多嚕嗦,我們且聽聽看他們的來意!”康爾威叱喝說。 尤寧斯吃吃笑了一陣,說:“到底還是康爾威警官聰明得多!” “我在聽你的買賣條件!” “什麼地方來了兩名槍手,殺傷了我很多的弟兄?”他問。 康爾威警官還表現得十分鎮靜,說:“你們是打算報仇來的嗎?” “不管怎樣,我需要知道對方的來龍去脈,他們是屬於那一方面的?” “尤寧斯海盜幫向來是耳目眾多,還需要向我打聽嗎?” 尤寧斯戴上了皮手套,那手套是專供毆鬥用的,皮絡的縫合處鑲著有許多的鉛片,若打在頭部一定會掛彩的。 “我要求你合作,好好地回答我的問話,要不然就是自討苦吃了!”他說。 康爾威知道,他若再刁難的話,一定就會挨揍的,尤寧斯是仗著人多欺人少,他不低頭也得低頭呢。 “你們既然打算報復,為什麼不去找'旦頂拿海上打撈公司'呢?他們有兩艘船停泊在海岸旁!” “旦頂拿海上打撈公司麼?”尤寧斯似感到有點意外。 “是的,他們是為找尋失踪的女主人而來!” “聘來了槍手麼?” “是的,第一流的槍手,都是中國人,其中一名綽號是'老狐狸',另外的一名稱為'天下第一槍手'!” 龐霸的外型就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名烈性子的暴徒,格格笑了起來,說:“恁憑他們是怎樣高明的槍手,只是兩個人,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他們葬身於亂槍之下……” “別說大話,在'海盜酒吧',你們有多少人,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康爾威說。 “你們在白天又已搜索過'猛鬼邨'了,對嗎?”尤寧斯又問。 “嗯,那兩名槍手認定了'猛鬼邨'是你們的巢穴所在處,他們決心要找個水落石出、追根究柢!” 尤寧斯冷冷一笑,說:“你們可有什麼發現嗎?” “他們相信那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康爾威警官,我警告你,迅速將這兩個人弄走,禁止他們登岸,甚至於驅逐他們出境都可以,隨便你用什麼樣的理由,什麼樣的手段。我並非是害怕那兩名槍手,只因為'不回歸海島'已長時間沒發生過槍戰,沒聽見槍聲了,我不願意在這海島上再有流血事件發生!”尤寧斯正色說。 “因為你的基地已經建築在此海島之上了?”康爾威說。 “其實我也不在乎多殺兩名警官。問題是殺了兩個,又來兩個,源源不絕,而且政府派駐到這海島上的警官,大部份是'夾生貨',只有你還比較有商量!” “這就是你所謂的買賣麼?” “自然,這是一項買賣,你需要得到好的治安紀錄,才能離開'不回歸海島',今後用你倆的性命作為保障,我們可以保證你倆不會遇害,而且治安工作交由你們去堂皇處理,就只是別再追究我們的暗中活動!” “你認為我必須要接受麼?”康爾威警官仍還要維持他做警官的尊嚴。 “你非得接受不可!因為我們要給你在警所的後面掘一個墳墓,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尤寧斯的臉上又浮出了笑容,說:“再者,在你們離職之時,多少總需要有點盤費,以便衣錦榮歸,到時候,我們就看你們合作的程度,贈以盤川,這不就是一筆好買賣了嗎?” 康爾威的情況似已有了動搖,說:“我做夢也沒想到,兩名中國人槍手,會使你們橫行許久的海盜幫,有如此重大的轉變!” 尤寧斯搖首說:“中國人最難惹,特別是'江湖上'的朋友,他們拜把的弟兄最多。比喻說,我們殺兩名警官,政府頂多派來大批軍警搜山,事過之後,留駐在海島上的仍還是兩名新的警官。中國人的'江湖好漢'卻不同,殺傷了他們一人,可能惹來了大批'生死弟兄',和你沒完沒了!……纏拼到底,永無寧日……” “唉,大哥,你就愛聽夏勞博士胡說八道,他懂得多少關於中國的事?……”龐霸不滿尤寧斯之所說,脫口而出,批評了夏勞博士。 尤寧斯立刻向他瞪目,龐霸自知失言,想閉嘴已來不及了。 康爾威警官和卓克副警官相互一怔,由龐霸的失言,可以說明海盜幫著實是和夏勞博士有關連的。 “康爾威警官,我的話,說到此為止,你同意與否,且看你的表現,一個人是否珍惜他的生命,還得看他自己呢!”尤寧斯說著,一偏首,命令他的手下撤退。 先是幾名槍手,退到門邊,槍口仍然對準了康爾威和卓克副警官。 龐霸卻向卓克副警官以譏諷的口吻說:“假使你打算向我報復的話,隨時都會有機會的!” 卓克坐了起來,但是他早已失去了作戰的能力,兩隻手臂被踩得麻木,幾乎是不能彈動了呢。 “康爾威,我給你時間,希望你能多加以考慮!”尤寧斯是最後離開的一個。他臨行時,是斯斯然的,表現的從容不迫,也正是對警方的當面凌辱。 康爾威警官雙手抱頭,呆若木雞,坐在他的辦公桌上,似有內疚。 卓克副警官自地上爬起,追出門外時,海盜幫早已作鳥獸散,連人影也不見了。 康爾威警官抬起頭,凝注他的副手,說:“你的意見如何?” 卓克說:“看情形,在過去時,尤寧斯也曾和你談判過,不只是一次?” “對的,是我的前任副警官被殺,你還未有補充到的時候!”康爾威回答。 “上次的條件是怎樣的?” “上一次,他們提出的要求,是要一個比較明理識相的副警官,不再給雙方添麻煩!” “我很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本來,'不回歸海島',就是一個夠麻煩的地方!”他聳肩表示無可奈何地說。 卓克副警官匆忙趨至無線電機前,那是普加拉堤群島各海島上專供與警方總部連絡的電信機,是可以直接求援的。 “我們是否可以向總部求援?說是海盜已攻占了我們的警所,威脅了我們的安全,請他們立刻派人增援?”他問。 “海盜們早派有人收聽我們的電訊,假如我們發出求救信號,不超出十分鐘,我倆必被圍攻殺害,那時候就成為荒島上的孤魂了……” “你的意思,是接納他們的意見?” “不!我是徵求你的意見!” “我們身為治安官員,和海盜妥協,未免太'窩囊'了一點!”卓克說。 “你可以提出較好的意見!” “我不懂你的意思!” “現在,賊人漏了口風,他們的確是和夏勞博士有關的了!” “對的,龐霸漏了口風,很可能夏勞博士就是海盜幫頭子!” “不管怎樣,至少,尤寧斯有什麼問題時,還是去向夏勞博士求教!”康爾威說。 “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海盜幫不希望'旦頂拿海上打撈公司'的兩名槍手繼續搜索'猛鬼邨',也不希望他們打擾夏勞博士!” “這關鍵就在你我身上,海盜們拿我倆的生命作為要脅!” “身為警官,接受海盜的凌辱和威脅,活著不如死去痛快!……”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至理名言!” “你有什麼高見嗎?”卓克副警官想通了康爾威的道理。 “讓我們分頭行事,我敷衍海盜,你暗地裡幫助仇奕森和左輪泰行事!” “將來挨槍彈的是我,兩面討好的是你!” “你的意思是怕死嗎?耽心海盜拿你開刀?” “不!我耽憂的是海盜將我殺害之後,你又投降了!”卓克說。 “不可能的事,我們唯有消滅海盜建功,才能儘速離開此不毛之地!”康爾威說。 “你是我的長官,我不聽你的,還能聽誰的呢?”
“不回歸海島”,由於是屬於“不毛之地”,較之“三不管地帶”相差無幾。 它沒有海關設置,海島上的鄉公所,形同虛設,警所代表了一切。 任何貨物進出口,只需要在警所登記就行了。夏勞博士何年何月何日搬遷至“不回歸海島”,只有警所有存根的紀錄。 至於夏勞博士帶至海島上的行李物資、用品,記載上是一艘小型的貨輪。 這艘小型的貨輪上究竟裝載著有些什麼樣的東西?僅是他個人的行李和應用品,也或是傢俱一類的東西嗎? 若是以一個隱士而言,好像是大可不必了。 仇奕森和左輪泰就是希望能打聽出來,在那艘貨輪之上究竟有著一些什麼可疑的物資。 包括了康爾威警官在內,誰也無法記憶。在當時的情況之下,誰會考慮得到事後會發生這麼許多的問題呢? 康爾威警官的記憶之中,貨輪上大部份的東西都是裝箱釘封的,誰也不會知道箱內裝著的是一些什麼樣的東西? “假如我的判斷不錯,經過釘封的木箱內,全都是笨重的儀器!”康爾威警官說:“我印象最深的是許多木箱之上有著'UP SIDE DOWN'的紅箭頭警示,'禁止倒放'的字樣!因此,我的判斷它大部份都是機器!” 仇奕森和左輪泰便去拜會“不回歸海島”上的鄉公所。鄉公所的主席,說是“民選”的,但也等於是警所指派的。 鄉主席年老昏庸,連牙齒也掉剩沒幾顆了,替政府辦事,僅是形式而已。最重要的還是人緣及在該島上的德望,要不然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鄉主席的姓名是亞拉莫,他真是一個老好人!在“不回歸海島”上生活已有著五代以上的歷史,他的一生,總歸是幫助人家刻苦自己的,所以獲得島民的愛戴。 有著這個原因,每年度所謂選鄉長,根本就不需要投票選舉的,鄉民聯合簽名,亞拉莫就必然當選。 這傢伙大字不認識一個,世界究竟有多大的天地,他也不知道,他卻願意為鄉親父老服務,盡他的最大能力。 任何人有了困難,只要是找著了亞拉莫,他沒有不盡全力跑腿的。 亞拉莫的生活並不富裕,一家十多口人,居住在半山崗“猛鬼邨”的通衢要道上。開有一間“包羅萬象”的小店鋪,各式各樣的貨品全有,包括飲食衣著五金雜貨一應俱全。 仇奕森和左輪泰找著這間店鋪,由於他倆的衣著不同,一看而知就是外來客,由此,驚動了亞拉莫一家老少,全家人都出來接待。 仇奕森和左輪泰卻發現那堪福力的兩兄弟——做醫生和殯儀館買賣的,正就是亞拉莫的鄰居,在此山崗上的小天地,可謂是衣食生死病葬全都有了。 那位做醫生的彼得堪福力首先過來和他倆打招呼,這傢伙是日以繼夜酗酒,好像是延綿命脈全就靠那杯中之物了。 “兩位貴賓到此,可否賞光到寒舍接受我招待一杯水酒?” 仇奕森忙說:“不!我們有事情需要和亞拉莫磋商,所以……” 彼得堪福力格格一笑,說:“亞拉莫只懂得說當地的土語,你們沒有帶著翻譯同來,是否需要我的幫忙呢?” 仇奕森一皺眉宇,這酒徒醫生,各方面接觸至廣,很可能他和海盜幫也有著微妙的關係。 仇奕森和左輪泰是為蒐集夏勞博士的資料而來,這堪福力兩兄弟是否會向海盜幫出賣情報呢?這是一個極關重要的問題。 仇奕森得先行試探一番。 “我們到'不回歸海島',只是在一夜之間就給你做了兩趟買賣了!” 那老酒徒說:“是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對你感激不盡!差不多的時間,舉凡是有外來客到此之時,我們多少總歸會有一些買賣可做的。大多數會有人死傷,有時候葬送了海盜,有時候埋葬了客人,問題是我們經常做賠本生意。一些受傷者,付不出醫藥費,又有一些被打死者,身上既沒有錢,又沒有人替他收屍,我們剝光了衣著,也不夠一副薄木棺的本錢!” 左輪泰大叫說:“葬死人還剝衣服嗎?” “否則誰出棺木錢?” “那麼屍體是光著身子下葬的了?” “唉,一個人一死百了,誰看得見呢?”老酒徒倒是口直心快的。 “那天晚上,在午夜後,我們又曾經打傷了好幾名賊人,他們可有找你治傷?” “我是'不回歸海島'上唯一的醫生,你想,他們能找尋誰治傷呢?” “你可有到過'猛鬼邨'上去治傷?” “整個海島,我跑遍了,沒有沒到過的地方!” “不!我問的這一兩天之間的事情!” 彼得堪福力苦笑,說:“朋友,在'不回歸海島'上,有許多事情,最好是不要追究,查根問底的,能適可而止,是最上策。我的意思,是希望大家都能活著!” 仇奕森明白彼得堪福力的苦衷,他不能胡說,因為海盜們必會找他尋仇。 左輪泰卻插口問:“你可曾進去過夏勞博士的古堡?” “我已經說過,在'不回歸海島'上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他回答。 “古堡內可有著什麼奇特的地方嗎?” “我除了治病治傷之外,任何事情不過問!” “夏勞博士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們自己可以設法去見他的!假如說,你們二位之中有什麼關係人喪生,短缺了殯葬費,可以去請求夏勞博士施捨!” 這一句話發生了極大的作用,左輪泰和仇奕森兩人面面相覷,怔了好半晌,會意地互相一點頭。 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這不就是最簡便的方法進古堡去拜會夏勞博士嗎? 彼得堪福力扮了鬼臉,向他倆一擠眼。 由此可見,這老酒鬼,流亡醫生,並不糊塗呢;他比誰都精明。 只由這一點就足可證明,彼得堪福力兩弟兄是受環境的限制,非得屈伏在海盜的勢力範圍之下不可,其實他們又怎會甘心與海盜同流合污呢? 仇奕森很有自信,他不必耽心彼得堪福力會出賣情報。 “現在我需要藉重你的翻譯,向亞拉莫請教幾個問題!” “這倒是我最樂意效勞的!”他說。 果然的,亞拉莫只會說土語,而且他剩下沒有兩三顆牙齒,說話漏風,連彼得堪福力也聽得非常費神。 “你可曾記得夏勞博士移居到'不回歸海島'上來的情形?據說,當時所有替他做搬運卸貨的工人,都是由你全盤替他僱請的?”仇奕森問。 亞拉莫點頭,說:“是的,夏勞博士出很高的價錢,讓我替他請搬運工人,要小心搬運他的行李!” “夏勞博士有一般的行李,除了傢俱與日用品之外,還有一些什麼樣特別,你所沒有見過的東西?” “都是木箱……” “木箱內裝載著的是一些什麼東西呢?” “不知道,也看不懂!”他搖首說:“有些木箱內,木板脫落,我們也只看見是一些鐵筒,鉛管,或是玻璃!……” “什麼樣的鐵筒?” “圓型的,長及半人高,頂上還有著旋轉鈕,還有嘴子……” 彼得堪福力除了翻譯之外,還幫助解釋,說:“那就是等於氧氣筒一類的東西!” 亞拉莫的兩個大兒子也在旁插嘴,吱呢呱啦地說了一大堆。 彼得堪福力翻譯說:“他們兩個也是幫同做搬運工作的,他倆看到最奇怪的東西,就是有許多的木箱不慎裂開時,露出來里面竟是玻璃棺材!” “玻璃棺材?”左輪泰幾乎要自椅子上跳了起來。 亞拉莫立刻向他兩個兒子叱斥,認為他兩人是在胡說八道,老頭子認為那是玻璃箱子。 “不會是玻璃箱子,其中有一口裡面還躺著一具屍體……”年歲小的那男孩子不服氣的說。 “狗屁!”亞拉莫立刻將他們兄弟倆趕出戶外去。 仇奕森和左輪泰互相會意,那兩個孩子,可能會給他們提供更具價值的資料。 可是在當前的情況之下,他們不能流露聲色。 “夏勞博士遷居到本島上來的時候,那座古堡原就是破爛不堪的,在此海島之上,他終歸需僱用土木工人為他裝修屋子內外,當然,僱用工人,夏勞博士還是得麻煩你羅!”仇奕森又說。 “在這海島上,有著一個非常好的土木工程師,名叫哈地,是他承包全盤修建工程的;差不多'不回歸海島'上較大的工程全部都是委託'哈地建築公司'營造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才!”亞拉莫說。 “這樣說,我倒要去拜訪哈地先生一番了。”仇奕森說。 “怎樣拜訪?”鄉主席問。 “怎麼樣?又發生了意外了嗎?” “失踪了!” 替夏勞博士修建古堡的工程師失踪,這又是一樁很使人費猜疑的問題。 彼得堪福力又加以解釋說:“哈地工程師失踪後,約有一個多月,舍弟在'猛鬼邨'為他收屍的,不過哈地的屍體已被野狼咬得不成了樣兒,無從辨認,連警方也不予承認……” 亞拉莫又說:“哈地的屍體像乾柴似的,像是脫了水般,據一般的居民說,那是遇著吸血鬼被吸乾了,假如不是他的鼻子上有一顆痣,我也會否認他是哈地工程師!” “你認為他是哈地嗎?”左輪泰問。 “我的判斷沒有用!警方沒肯承認,現在哈地工程師失踪的檔案,在警所中同樣地還是一個懸案!”亞拉莫說。 仇奕森和左輪泰需要在亞拉莫鄉主席的身上獲得的資料也差不多了。 他倆道謝打擾,便行告退。彼得堪福力卻一定要拉他倆到他的家中暢飲。 彼得堪福力兄弟兩人可能會有極大的利用價值,左輪泰向仇奕森耳語,不妨攀些許的交情。 於是,他倆離開了亞拉莫的店鋪之後,又走進了鄰舍,一塊招牌上包括了醫生、殯儀社和牧師的屋宇中。 這間屋子,醜陋的情形,比土人住宅更不如。它有半面是棺木店,大小棺材,棺木材料,木器工具,散落了滿地的木刨花……。 另外的半邊,是餐桌、床鋪、醫藥櫥、配藥儀器用具、再就是藥瓶了。 這光棍兄弟兩人就生活在此天地裡。 彼得堪福力的弟弟佐治堪福力,仍醉臥床上未醒。他是經營殯儀館的,睡相之難看,和死人無異。 彼得堪福力抬腳將他的弟弟踢醒,說:“有貴客光臨,還不快起來,弄幾樣好吃的,讓我們暢飲!” 佐治睜開眼,喃喃說:“貴客?什麼尺寸?有現成的……最便宜價格,十元,……” “不是死人,是活人!”他的哥哥說。 “活的?活的我就沒有興趣了……”他一個大翻身,重新又睡。 “給我們好買賣的大主顧!”彼得堪福力再次踢他的弟弟一腳。 “快起來,給我們備酒肴!” 佐治堪福力無可奈何地睜眼坐了起來,他打量了左輪泰和仇奕森一眼,懶洋洋地說:“這兩位貴賓最好是請他們預訂棺木,將訂洋付清,包括頌經費,一分錢不少,否則將來恕我不替他們收屍!” 左輪泰怒不可遏,咬牙說:“這傢伙真是出言不遜!我恨不得揍他一頓!” 仇奕森咧嘴而笑,說:“左輪泰,不必生氣,他講的也對,到目前為止,你我真的生死未卜呢!” 彼得堪福力已啟開了一瓶他認為是珍藏之中最佳的美酒,咬開了瓶塞,在餐桌上有現成的髒杯子,他斟滿了好幾杯,邊說: “我最愛和東方人交朋友,說實在的,世界已經變了,西方文化漸趨沒落,該是東方人抬頭的時候到了;什麼天理倫常道德,東方人在數千年前早已經有了,西方人自尊妄大,其實什麼也不是,那就是沒落的象徵!也許你們二位會奇怪,我是一個醫學院的助教,為什麼會淪落在此荒島,隱姓埋名?彼得不是我的名字,堪福力也不是我的姓,為什麼?在此荒島上求生?借酒作為命之根源,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情緒極為激動。 左輪泰欲提出問題,但仇奕森向他搖頭。 “你們二位之間,一位是屬於衝動派,另一位卻是最冷靜的人物!”彼得醫師平淡地笑著說。 “你是一位極具修養,又是有極高學識的人,為什麼匿名居住在此海島呢?”左輪泰忍耐不住,還是提出了刺耳的問題。 “我醫死人了!”彼得堪福力直截了當說完,一滿杯酒仰脖子就嚥下去了。 “診斷錯誤嗎?”左輪泰再問。 “不!一切正確,手術台上四小時工作,一切根據我畢生所學臨床經驗盡善盡美進行,若以醫學史、醫學上人類所有的智慧和能耐,我全盡了!……”他的眼眶已告濕潤。 “為什麼病人喪生了呢?” “護士小姐最後的一針!”他感傷說:“這一針將我畢生的名譽地位和前途,完全葬送!” “什麼理由?”左輪泰除了好打不平、好管閒事之外,還有著特別的好奇心。 “她不小心注射了空氣進去!” “假如經法醫解剖,罪過自然不會在你!”左輪泰不平說。 “可是接受手術的是某國國務大臣的愛妻!他要將我置之死地償命……”彼得堪福力又斟滿了他的酒杯。 “國務大臣一定要拿人償命的話,也只有槍斃那名護士……”左輪泰說。 “那護士是我的妻子!” 左輪泰一聲咳嗽,再提不出問題了。 仇奕森說:“尊夫人現在何處?” “她現在是國立婦產科醫院的院長,這也是我聊以值得自慰的!”彼得堪福力再次苦笑,他舉杯要求一起乾杯。 “由此足可以證明,你很愛你的妻子呢!”仇奕森拍了拍他的肩膊。 “當然,我愛我的妻子,她等於是我的上帝!” “生活在世上,有目標去愛一個人,也或是被人愛時,都是最幸福的。你為了愛而犧牲自己,非常偉大,並不需要悲傷!”仇奕森說。 “我流亡海外,我的妻子又和衛生部長結了婚,可謂無情已極……” 仇奕森口張舌結,畢生之中,他也是曾經吃過女人的大虧的,該怎樣安慰彼得堪福力,他也找不出較適當的措詞了。 “女人的問題,你不要將她當做真玩藝,不管怎樣,你要呼來喚去的。我們中國人就有至理名言,'大丈夫何患無妻','唯女人與小人難養'……”左輪泰高聲發表謬論。 仇奕森暗地裡在桌子底下猛踢他一腳。 佐治堪福力已端上了菜餚,都是一些現成的東西。他也是一名酒徒,可以由早喝到晚的。 “你們倆位猜,我為什麼會做殯葬買賣,我的畢生之中,並沒有傷心史呢!”這位吃死人飯的傢伙說。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高興為死人服務?”左輪泰以謔戲的口吻說。 “不!我是花花公子一名,靠哥哥吃飯,有足夠的鈔票供我揮霍,我對土木建築有興趣,因此,隨哥哥逃難,今天以木頭湊棺材,如願以償,我的錦繡前程,也自然到此為止了!”佐治堪福力格格大笑說。 “你們兄弟兩人,相依為命,好比難兄難弟,就足夠令人羨慕了,因此也沒什麼好悲哀的了!”仇奕森說。 “誰說我們悲哀了?我們只不過是有堅強的毅力,要活下去!”彼得堪福力已經是熱淚盈眶了。 “是的,人都是要活下去!要不然,人類就不會有文明和進步!” 左輪泰插口說:“堪福力先生,你是一位醫學教授,等於是研究科學的,至於'猛鬼邨'的問題,你可以提出什麼樣的解釋呢?你認為真正是有鬼魂出現嗎?” “狗屁,科學昌明時代,人類差不多已經可以登陸其他的星球了,那來的鬼魂之說?”彼得堪福力苦笑說。 “那麼'猛鬼邨'鬧鬼,你沒有給島民破除迷信嗎?” “鬼魂是落後民族所信仰的產品,我們既生活在此海島之上,唯有和他們'同流合污'了!” “這應該不是一位醫學院助理教授的語氣!” “不!我是沒落了!” “自甘沒落嗎?” “我們不能太清醒,因為要活下去,這是最大的原因!” 左輪泰冷眼觀測,佐治堪福力也是一個酒鬼,他獨自一個人喝得起勁,一杯接一杯的。他們正好藉此機會,希望這兄弟兩人酒後吐真言,對案情大有幫助呢。 “你幹殯儀館買賣,又替死人頌經,自然,你是有宗教信仰的,要不然,你怎能讓死者入土為安呢?”左輪泰改變了方向,向佐治堪福力問。 “哈,別以為那是真的,我只是在唬人,混飯吃而已!”佐治堪福力吃吃笑著說,他的笑臉極其醜惡,可以說是哭笑難分。 “你可曾進入過夏勞博士的古堡去收死人?” “當然有!凡是有死人的地方,都得請我去收屍……” “夏勞博士古堡內的情形如何?”左輪泰一步一步進逼。 “佐治你可以亂說嗎?”彼得提出了警告。 佐治堪福力怔著,他又飲了一杯酒,這時,開始懷疑這兩個不速之客的來意了。 左輪泰不樂,說:“你們二位,好像是在替海盜幫隱瞞著什麼樣的事情!” “我們要活下去……”彼得堪福力哽咽說。 “瞧你們兄弟兩人,與行屍走肉無異!”左輪泰悻然地說著,一拍仇奕森的肩膊,說:“老狐狸,這兄弟兩人,還是站在海盜幫的一方面的,我們是異鄉人,和他們攀不上交情的!不如走吧!你我還有著許多的事情待辦,到時候,海盜一網打盡,這位酒鬼醫生,和殯儀館的老闆,必然是陪斬的,我在考慮,誰給他倆收屍呢?” 仇奕森含笑,他很了解,一個做“紅臉”時,另一個就得做“白臉”,便向左輪泰說: “你的火氣太大了!在我的看法,他們兄弟兩人,絕非壞人,心地極其純良,縱然有不是之處,也是因為環境之所逼……” 左輪泰殺氣騰騰地說:“老狐狸,你也不必假惺惺了。假如說,海盜幫的問題扯上了他們兩兄弟的關係時,你不將他倆碎屍萬段才怪!” 仇奕森也搞不清楚,左輪泰的生氣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見他腰間的短槍已經出鞘,捏在掌心之中,好像是已經隨時準備開火了。 左輪泰也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他或許在性情上比較衝動,但應對危局,自然也會有他特別的長處,甚至於在玩槍的一方面而言,他還高於仇奕森一籌呢。 仇奕森看左輪泰的形色,心中就有了高度的警惕。 他舉目四看,那陋屋四周的幾扇窗戶和前後門,不見有人影的異狀,也許是左輪泰特別敏感一點。 左輪泰壓低了嗓門提出警告說: “我們該走了,否則可能會陷在羅網!” 仇奕森也壓低了嗓門問: “是窗外有人窺探嗎?” 左輪泰說: “何止於窺探,說不定就是狙殺!” 仇奕森會意點頭,便向那處在尷尬地位的兩兄弟說:“我們告辭了,謝謝你們二位的招待!” “我們還未有暢飲呢!為什麼急著要走?”佐治留客說。 “話不投機,我們留下無益!”左輪泰已咬上了他的煙斗手槍。那支煙斗,具有多種的用途,裝菸絲的圓斗上貼有一枚圓型的銅片,看似像是裝飾品,其實那是回望鏡,左輪泰咬著煙斗,憑那銅片可以看到身背後的情形,這就是仇奕森望塵莫及的地方。 左輪泰的神槍,可以背面射擊,若窗外有異動時,銅片的反映就可以供他作為瞄準器,拐手一槍,可以十拿九穩,企圖狙擊者會先行喪生。 “走吧!”仇奕森也暗地裡將腋下的槍鞘開了扣,扳開了保險掣。 這時,等於是大戰一觸即發了。 佐治堪福力送客,跟在後面說: “二位有時間,不妨隨時光臨……” “不!假如你們兄弟二人需要逃命時,可以向'旦頂拿海上打撈公司'的兩條船報到,也或是到警所去請求庇護!” 彼得堪福力伏在桌案上開始號啕大哭。一位有識之士淪落到如此地步,其情可憫,其境可悲,原是值得原諒的! 左輪泰與仇奕森已行出茅舍屋外,仇奕森沒發現屋外有可疑人物的跡象,只有鄉主席亞拉莫的一家人,向他倆不斷地鞠躬。 “我還是沒有發現有被人追踪的跡象!”仇奕森步下山坡時不斷地回頭,東張西望的。 左輪泰說: “不要回頭!你只需要看我煙斗上的回望鏡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仇奕森說: “你不覺得你是在神經過敏嗎?” “老狐狸,你的嗅覺那裡去了?曾經有人說,你的嗅覺比警犬還要敏銳,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呢!” 他倆繼續走下山坡,漸漸地,路旁的荒草足有人高,加上矮樹荊棘,不久就會掩沒了視線。 “你瞧,不是有人出現了嗎?”左輪泰含笑說:“他們很有技巧地跟踪著,是十足的行家呢!” 仇奕森已經註意到了,由左輪泰的煙斗上特製的回望鏡反映,真的有著兩個人影出現,穿著風衣,戴著風帽,雙手插衣袋中,行色匆匆,自然,他們是生怕跟踪“脫了線”。 “想不到'天下第一槍手'的嗅覺較之警犬還要敏銳!”仇奕森取笑說。 “打算怎樣對付?”左輪泰先徵求仇奕森的意思。 “當然是擒活的!”仇奕森回答。 “那麼我們分別遁入叢林中,伺機呼應行事,你不妨先稍行到前面去!” “你等我先動手,然後你自背面襲擊!”仇奕森說。 “一言為定!”左輪泰說著,他已找著了適當地點,一溜煙已鑽進了草叢。 仇奕森和左輪泰相距的位置不能過遠,否則他倆就無法互相呼應了。 在前路約五六步的地方,一叢荊棘林下,有著一堆半人高的亂石,仇奕森便蹲身鑽了進去,靜伏著等候。 約過了有一兩分鐘,他們已經聽到腳步聲了。 兩名穿風衣的傢伙,正以足尖跑步,氣吁吁地,似乎是耽心著追踪斷了線,邊跑著,邊不斷地東張西望的。 他倆全是白種人,身材高大,動作也頗矯捷。 仇奕森守在他的位置上,等他倆路過,拾起一塊石子向其中的一個人“拍”的擲了過去。 “不許動,舉手!”仇奕森用英語喝令說。 這兩人受了驚嚇,同時剎住了腳步,慢慢地舉高了手,其中一人打算回頭。 左輪泰及時躍出路面去。也喝令說:“不要妄動,我們有兩個人,有兩支槍在向你們瞄準!” 這兩人真的就沒敢輕舉妄動了,四隻手掌舉得高高的。 “嗯,總算擒著兩個活的了!”仇奕森喜悅說。 “他倆身上必有凶器,先給他們繳械!”左輪泰給仇奕森提醒。 於是,仇奕森便趨身上前,搜查那兩個人的上身。很奇怪,這兩個人的槍袋都是在左腋下的,好像是曾接受相同的訓練。 仇奕森正伸手去要繳掉其中一個人腋下的槍械時,那兩個人也互相有呼應的。 其中一個人抬腳絆仇奕森的腿,另一個人就發動襲擊,他曾練過“空手道”,在仇奕森的頸部劈了一掌,跟著,單手挾著仇奕森的脖子,一擰身,纏著仇奕森打滾,是為擾亂視線避免左輪泰射擊,左輪泰得提防誤傷自己的伙伴了。 另外的那一個人卻乘機伏地打滾,跌入草叢之中,一面實行拔槍。 “砰,砰,砰……”左輪泰快槍射擊,他發揮了“天下第一槍手”的神威。 場面立刻又靜寂下來,兩名穿風衣的大漢全愣住了。 他們兩個人頭頂戴著的風帽全被擊落。 那滾落在草叢實行拔槍的傢伙,槍剛出鞘,手上鮮血淋漓,他還來不及射擊呢,已經被左輪泰一槍擊中手背,手槍也飛落到草地一旁了。 只有仇奕森被那一劈掌跟著在地上打了好幾滾,一時還有點頭昏腦脹的,未能恢復正常。 “你們兩個若再蠢動的話,我再扣槍機,必然就是腦袋開花了!”左輪泰狠聲說。 那兩個大漢,臉呈尷尬之色,面對如此神槍,不由得他倆不臣伏。 “老狐狸,你怎樣了?”左輪泰關切地問。 仇奕森籲了口氣,晃了晃腦袋,說:“沒想到我們真遇到行家了!” “看他們的樣子,很不像是海盜呢!”左輪泰忽的一個“鋰魚打挺”,滾地一個翻身,“砰”的又是一響槍聲,是朝著山坡背後射擊的。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大漢,連同手中握著的一支長槍,骨碌碌地由山坡上向下滾。顯然的,他是中槍了,滾落草叢之中,草林被輾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