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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廿章恐怖鬼屋

情報販子 牛哥 19697 2018-03-22
當李統正在盤算梁洪量的安全時,報紙上刊出一段怪異的新聞。 就是在西營盤新西街接近山頂的一間名聞港九的“鬼屋”,又在鬧鬼了。 這間屋鬧鬼,已有十餘年的歷史。最初的時候,據說是一個販賣鴉片毒品起家的暴發戶的別墅。 也許是屋主多行不義,天理報應,後來家道中落,所有的家當全被兩個不肖之子賣光了。那暴發戶憂心成疾,一命嗚呼,大兒子因妻子與人私通,捲款潛逃,一氣之下,懸樑自縊;次子欠下賭債累累,被歹徒逼債,亂斧劈死。二兒媳服毒自殺,遺下唯一的孩兒,為“保良局”收去撫養。 別墅為債權人變賣,落在一個中頭獎馬票的財主手中,但這座不祥之屋,新主人搬進不久,骨肉災變,病魔纏身,竟死了三口。 在後又為一個失勢軍閥租住,午夜手槍走火,打死了孫女兒。

再後,又有一戶新客,進住不久,女主人看賽馬,因緊張過度,腦溢血當場斃命,屍首厝在大廳中,忽然又發生了屍變的奇事。 從此這座“鬼屋”便聞名遐邇,再也沒有人敢來問津。 社會上對這座“鬼屋”的傳說很多,尤其住在附近的居民,更是繪影繪聲,說得活龍活現。有的說在午夜間時時可以聽見空屋內人聲嘈雜,像夫妻吵架,又像兄弟鬩牆。 又有人午夜路過那裡,聽得屋內有搓麻將聲音,說這是幾個敗家子弟聚合了賭鬼,在那裡賭博。 又有一個醉漢,曾在那座屋子的大門口間被三個女鬼追逐,險些喪命。 大家一提起那座“鬼屋”總是說得萬分恐怖,使人聽了不覺毛髮悚然。 之後,香港政府乾脆把它封了,在屋子的四周,特別裝上明亮的路燈,為那些膽小的行人壯膽行路,但是夜行人仍是盡可能地避開那條路。

儘管社會傳說,多半是些無稽之談,卻也曾發生過極其荒誕的故事,而且還有案可查。 事情是這樣的: 一個英籍的退伍軍人,非常潦倒,來到香港,無地容身,他以為在今日科學昌明的時期,鬼神之說,早被打破,東方社會,仍舊保留此種迷信色彩,實為人類文明之恥,因此他要求香港政府把這座屋子開放,讓他去住。 香港政府,認為他是個英國人,由他來作一模範破除迷信,當能表現他們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優秀,和統治者的偉大,因此,立刻就把“鬼屋”啟封,無條件讓他居住。而且還替他把屋子修飾了一番。 那英人名叫華勒斯,搬進去第一夜便鬧了“鬼”。 事實上一個人膽子再大,獨個兒住在一座龐大陰森的古屋裡,心理上也會泛起一種莫名的空虛。況且華勒斯並非是不怕鬼,實際上是住鬼屋也比流浪街頭好些,他還希望藉此機會成名,作為登龍的踏腳石呢。

這天晚上,他把整個屋子的電燈完全開亮,床鋪對準了大門口,一管實彈的手槍壓在枕下,準備應付甚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臨睡之前,他用酒壯膽,喝了個八分醉,模模糊糊躺在床上。但覺陰風陣陣,寒氣逼人。古屋已是多年失修,透風的縫隙,不一而足,晚風吹過了縫隙,特別尖厲,有時屋外的灰塵,由縫隙裡吹了進來,在不同角度的燈光映照下,射出了萬花筒般盤旋的影子。窗門都是鬆的,在猛烈的寒風吹拂之下,吱吱呀呀,發出凌亂的聲響。 天花板上,成群結隊的老鼠,雌雄追逐,往來奔馳,把個天花板當作了運動場。屋外野狗尋春,陣陣的狂吠聲,傳進了屋宇之內。 華勒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心理上的恐怖無法鎮壓,他喝了更多的酒。

將近天亮的時候,怪事出現了,屋子內的電燈,忽明忽暗,華勒斯正在驚疑之際,倏的聽得一陣女人嚶嚶的哭聲,哀怨而淒切,一個披頭散發的黑影,漸漸向床位移來。 華勒斯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身上感到有一種巨大的壓力,使他動彈不得。他用了最大的力量,伸手把枕下的手槍拔了出來,向黑影瞄準。 黑影更近了,已經貼近了床邊,就要爬上床來…… “砰——”一聲槍響,華勒斯扳了槍機,跟著他自己卻如鬼哭神號般,抱著身子打滾,由床鋪滾到了地上,漸漸地人事不醒了。 屋子外值夜的警察,聽得槍聲,知道屋子內出了事情,趕忙集合了三四個人,衝進“鬼屋”去。 只見那自稱膽大不怕鬼的英國窮紳士,滿身血漬倒臥在地板上,原來他射擊的一槍,正好打中自己的腳。腳姆指不翼而飛了。

以後華勒斯因恐怖過度,神經起了變化,進了瘋人院,以了結了他的餘生。 由此“鬼屋”更是出名,再也沒有人進去居住,而且在入夜以後,附近的道路也沒有人敢行走。 屋子仍由政府封起來,事過十餘年,一直沒有人再來問津。 這天早晨,情報販子翻開早報,即發現一段駭人聽聞的新聞。 標題是:“恐怖鬼屋,發現無名男屍……” 新聞的內容大致謂:昨日晨間,有拾荒孩子路經新西街的“鬼屋”,忽聽屋子內有呻吟呼救之聲,因“鬼屋”的門窗全為木板釘封起來,拾荒孩子無法進內,即通報附近的路警,協同撬開封板進入,赫然發現一男屍倒臥地上,剛絕氣不久,微有體溫,雙手為繩索捆綁,全身傷痕斑斑,似是被人毒刑致死。男屍年齡約四十上下,穿黑香雲紗衫褲,屍身沒有任何證件可以知道他的姓名,據警署的判斷可能為黑社會的尋仇謀殺,但“鬼屋”內,卻沒有任何可供偵查的痕跡遺下……而且鬼屋的門窗全經釘封,沒有其他出口,案情非常蹊蹺。此案警署正在嚴密偵查中。

在這段新聞以外,另有一個小插曲: 據附近的居民報告,最近這座“鬼屋”又不斷鬧鬼,在數天前曾有人聽見屋子內人聲嘈雜,如同什麼集會一般。 又有人在一個深夜裡,發現有幾條黑影在屋子附近徘徊,良久才散去。 情報販子對這條新聞非常重視,不斷地苦苦思索,他口銜雪茄,眼睛翻向天花板,不時點頭,又不時搖首。這是每遇難題時,他必然有的表情。 吳策老在旁,細看他的形色,就知道可能有什麼疑難的問題發生,把他困擾住了。接過報紙,把那段新聞反覆念了幾遍,也揣摸不出它的道理。 “我看你好為這條新聞擔憂,難道說:這座'鬼屋'鬧鬼,和我們還有什麼關係不成?” 情報販子說:“我不過擔憂梁洪量罷了,幾天來,關於他的事,我們沒有一點線索,萬一梁洪量出了什麼意外,那我們可就罪孽深重了!”

“你以為那死在'鬼屋'的男子,會是梁洪量麼?” “在我們的處境下,不得不如此懷疑!”情報販子解釋說:“梁洪量被綁架失踪,我壓制著梁洪量的家屬,暫時不許他們報警,這原因,是恐怕消息洩漏出去,使事態擴大,乃至無可收拾。這樣一來,共黨弄成騎虎難下之勢,對梁洪量將更為不利。同時,假如警署認真辦起這樁案子來,難免要把我們牽涉在內,西洋鏡拆穿,我們就別想再在香港混下去了……” 吳策老說:“這又與'鬼屋'有什麼關係呢?” “和'鬼屋'當然不會有關係,但是這具無名男屍,我們卻不可不注意。要知道,共匪在它的政治陰謀上,是不擇手段的,常常利用地理環境,幹下無頭血案,'鬼屋'確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經常我們在報章上看到一些無頭血案的新聞,大抵是共匪黨徒們的傑作,因為他們的手段高明,往往使死者含冤莫伸,警署也不了了之。我們且看這段新聞報導,說那被殺害的人,年紀約在四旬上下,穿黑香雲紗衫褲,年齡上已和梁洪量相同,而梁洪量被綁架時,又是穿黑香雲紗衫褲的……”

吳策老對此話不感興趣,淡笑說:“你很自信,也很敏感,但也常因神經過敏而作繭自縛。這座'鬼屋',是香港馳名的,不明不白地死了人,也不只一次,你和共黨鬥法,已經費煞腦筋,難道說還要和鬼鬥法一番不成?你看,報紙上說得清清楚楚,這座'鬼屋'的門窗,全部為政府釘封,死屍怎會跑進去,不是鬧鬼又是什麼,我看你還是少在這上面用腦筋吧?以前有冤魂在裡面打麻將、開會,難道說都是共產黨幹得不成?給鬼與共產黨聯了宗,你未免太幽默了!” “不通!”情報販子竟開罵了。 “在現在的時代,你還相信鬼神之事,未免腐敗得可笑,現在讓我先來對這座'鬼屋'分析一下:原先的時候,建造這座別墅的,是一個走私販毒起家的暴發戶,這種人發了不義之財,唯恐招人暗算,住處狡兔三窟,機關重重,但工程是由工人做成的,屋子內的秘密,便很難保密。尤其在黑社會的圈子內,信息是相通的,主人死後,後來者一連串發生意外事件,內情就有蹊蹺。據我的猜測,可能有什麼歹徒想利用這座屋子,故意製造出種種怪異,使人相信確為凶宅而不再問津,空曠起來,他再打主意……”

“我看你可以丟下'販賣情報'的勾當,專門去寫偵探小說了!”吳策老取笑說。 “受過文明洗禮的人,都有著和你相同的毛病,自己不願意用腦筋,也不希望人家用腦筋,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也不希望他人去做。”情報販子非常肯定地說。 “世間屬於玄妙的事情很多,假如有人肯用腦筋去發掘,玄妙就不會存在。但這種人常會遭受到意外的譏笑與非難,等到秘密發掘出來,那些譏笑與非難的人,又會迎頭趕上去,坐享其利……你且看歷史上許多大發明家,往往在未成功之前,被譏笑為大傻瓜呢!” “我不和你研究這些,”吳策老說:“那末現在你究竟準備怎樣?準備去做發明家從事研究這座'鬼屋'麼?” “最低限度,我們要把那在'鬼屋'遇害的人查個明白,看他究竟是甚麼人?”

“向來做事,由小處著手,是你的長處,而且利用你的長處,曾獲得不少成功,我當然不應反對。但是在目前的環境下,梁洪量的生死莫卜,梁洪量的家屬又如一團置在火坑邊的炸藥,隨時都會爆炸,那就難免要把我們牽入漩渦之內,我們舍下近火不救,去打這悶葫蘆,這是不智之舉……” “依你的看法,我們應該怎樣營救梁洪量出險呢?”情報販子籲了口氣,似乎他所有的智慧都用盡了。 “'三三一'方面,我已用盡了方法,還摸不出線索,'文化公司'方面,在舞廳裡的談判又沒有回音,潘文甲現在成了廢人,我們雖捏著他的信函當把柄,但毫無用處,假如再去壓迫他的話,是不會有甚麼收穫的。” “紙包不住火,現在於芄被夏落紅藏在什麼地方,你自己也不知道,怎能再糾纏'文化公司'呢?當然這線索是沒有用處的!假如把於芄拿出來,'文化公司'有人顧忌,我們就可以……” “你的意思是真的要用於芄去交換梁洪量麼?” “除此以外,還有其他什麼更好的辦法?”吳策老正色說:“夏落紅是你的義子,我們不好對他怎樣,只有看你的了……” “那樣,夏落紅一定會和你拼命!”孫阿七剛睡足,自房間穿出來,高聲嚷叫說。 “為顧全大局,我們只好這樣……”吳策老說。 “不!”情報販子搖頭。 “這幾天我經過冷靜的考慮,於芄確是個無辜的孩子,內情並沒有訛詐,我們怎能把她送到虎口作犧牲品!常言道:'盜亦有道',我們除了敲詐共匪以資報復而外,決不做缺德的事情!” “哼!將來你吃了於芄的虧時,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盜亦有道了!” 情報販子的特點,向來就是剛愎自用,當他在某一事物上發現可疑時,即不顧一切艱難,找不出個頭緒來決不罷休。 新西街的那座“鬼屋”,憑他個人的推測,認為可能已被共匪利用,於是他便不惜花費最大的精神,浪費再多的時間,去探求真相。 這天下午,他獨個兒為這件事情忙碌,到過警署,到過工程師公會,到過新西街,舉凡可以找尋線索的地方,一一去過,盡量蒐集資料。 尤其新西街附近的居民,他不厭求詳地一一登門訪問,冒充什麼海外新聞社的記者,不論大人小孩,見著一個就問個不休。自然這樣的進行調查,有時有很大的收穫,但有時也會完全把時光虛擲。 因為該地的居民,對“鬼屋”恐怖,十分嚴重,有錢的住戶,多半搬走了,剩下的不過是些無力搬家的貧苦居民,所以那地方的環境變得非常荒涼,也出現了許多反常的現象,比如一家貧窮的居民,可以獨自住上一所空曠的大房子。 情報販子經過一番調查後,增加了不少的興趣,覺得英國人自認為是一個科學進步的國家,而香港政府竟連“鬼屋”之謎也不能打開,實在可笑。因此他下了決心,不管這“鬼屋”是否和共匪的陰謀有關,決意憑他個人的智慧,把這謎底揭開。 當夜用過晚飯,他又準備獨自到“鬼屋”去探險一番,吳策老和查大媽勸阻不住,這是情報販子的個性,別人是勸阻不來的。 “你一個人去,未免太危險,假如正如你的料想,是共匪殺人的魔穴,那末你豈非自投羅網?”吳策老勸阻說。 “不過你這個老脾氣,誰又能阻攔你呢?彭虎的個子高大,孔武有力,又善於打鬥,孫阿七有點小才智,不如讓他們兩位陪你去走一趟,我就放心了。……” 情報販子搖手說:“不!今夜我只要夏落紅一人陪同。我們父子兩人的性格相同,合得起來作事……” 夏落紅即時拒絕:“不!今夜我已約好了張翠,九點鐘在舞廳見面……” “九點鐘時,我陪你到舞廳走一轉,稍稍與張翠盤桓一番,然後你陪我去探'鬼屋',反正時間充裕!” 這樣一說夏落紅便再也無法拒絕,哭喪著面孔,只有答應下來。將動身時,情報販子吩咐收拾各項夜行用物,夏落紅推稱紙菸剛巧吸光,要到街面上去購買紙菸,他是由成安街方面落下去了,由小巷繞至聖十字街,竟由一○六號的鄰屋一○四號溜了上去。 夏落紅萬沒想到情報販子已比他先來一步,由聖十字街一○六號的樓梯溜了下來,他的一舉一動早已窺得清清楚楚。 一○四號的屋子走廊處有著一道暗門可以和一○六號相通,夏落紅不走暗門,而自成安街繞上一個大圈子兜了過來,這未免令人費解。在這段時間,馬上即要出發去工作,夏落紅又為什麼忽然到這間屋子去呢? 一○四號是情報販子私有的一個慈善收容所,他歷年闖蕩江湖,事事打抱不平,行騙不義之財,周濟貧窮,這間屋子內有七八個無父無母的男女孤兒,全是情報販子在各處收養來的,最大的已有七八歲,小的不過歲餘,由一對姓杜的老夫婦看管著。 這對老夫婦,男的已有七十餘歲,是個半身不遂的殘廢,情報販子的一家人都稱為杜大叔。女的便是杜大嬸了,年紀也已近六十,是個非常慈祥的老婦人。 據說,這對夫婦曾是情報販子的恩人,在情報販子落魄時,他們曾有過一飯之德,所以情報販子感恩圖報,把他們兩人養老送終。由於這對老人孤苦零仃沒有兒孫,所以把這七八個孤兒交他倆看管,是最適合不過的。 因為乾行騙的勾當,常會有不測的事發生,情報販子唯恐一旦失手,牽累到這些無辜的孤雛,所以盡量避免至一○四號這邊的屋子來,以免露出蛛絲馬跡,可是有時也利用這批孤兒的家庭環境作掩護,把一切重要文件全貯藏在這間屋子裡,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情報販子追踪在夏落紅之後,悄悄溜上樓梯,二樓欄柵的大閘門還沒有關,是虛掩著,他輕輕推開了木門。 只見夏落紅站在樓梯口的欄杆旁邊,正和一個女郎在絮絮說話。 情報販子驚奇萬分,原來那女郎竟是於芄呢。 他啞然失笑,怪不得夏落紅說已經把於芄收藏到一個最安全可靠的地方,試看除了在情報販子控制下的屋子中,還有那一個地方比得上這屋子更安全呢? 老謀深算的駱駝,向以輕鬆陰損的方法騙人,竟沒想到被他的義子反騙了一記,這一著滑稽而輕鬆,他不能不自認吃蹩了。由此一著,當可證夏落紅是個可造人才,他更下決心,要把他的衣缽傳授給夏落紅了。 “好哇!小雜種,我早就猜想你不會把於芄藏到什麼地方去……”他尖聲怪叫,打腫臉充胖子,微帶怒意,但心中仍是萬分喜悅的。 夏落紅發現他的義父站在樓梯口處,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再掩飾也沒有用,便同樣以輕鬆的態度,莞爾一笑說: “我做事沒有瞞著義父的道理,假如我要瞞義父,也不會把於小姐留在這個地方了……” 情報販子搖手說:“這只算是我失策罷了,好在栽在兒子手裡,並不算塌台!”他的臉上絕無怒容,反而興沖沖地爬上了樓梯,親切地執著夏落紅的手,表現出老牛舐犢的溫情。 這時,他的目光漸漸移轉,盯在於芄身上,由頭看到了腳,又由腳看到了頭,頗有些公公欣賞未來兒媳的神態。 他已看清楚於芄確是個可人兒,什麼條件都夠了,堪和夏落紅匹配,清秀的面孔,彎彎的眉毛,眼兒、鼻兒、唇兒、齒兒,無一處不美麗,由她的面貌看,就可以知道她是個秀外慧中,秉性和善的女孩子,如果與夏落紅成為夫婦,倒是天生的一對兒呢。 於芄臉上泛起一陣紅潮,她垂下粉臉,避過了情報販子銳利的目光,吶吶說:“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無地容身,才到這裡來的……” 情報販子並無責備的意思,微微笑著,不斷地頷首,只是把夏落紅弄糊塗了,猜不透情報販子的用心何在。 “你的香煙相信已經買過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做!”情報販子忽的拍著夏落紅的肩膀說。 “假如我猜想不錯,你和張翠並沒有約會,和於芄小姐倒是有約會的,因為我破壞了你們的約會,所以藉買香煙為名,特意來傳報約會改期,對嗎?” “義父的神算從沒有錯過……”夏落紅說。 “不必拍我的馬屁,照直說話,你們的約會是什麼呢?”情報販子仍是笑瞇瞇地,涎水直流。 “沒什麼,不過聊聊天,說說心裡的話……” “嗯!你這只劣馬,也正好找到機會收收野性了!那末,我還得向於芄小姐道歉。打擾了你們的約會,因為我們和魔鬼接了緣,還得去赴鬼約啦!”情報販子說著,把夏落紅拖下樓梯。 “走吧!小子,正經事要緊,你們來日方長咧!” 夏落紅已懂得了情報販子的意思,他已容許於芄留下了,心中不覺大喜,在落下樓梯之際,還不斷回首向於芄眉目傳情,表示出心中的喜悅。 “那些孤兒全睡熟了,否則我一定要把那對老朽拉起來,和他們算賬!”情報販子最後說。 情報販子已僱好了一輛街車,和夏落紅進入車中,當汽車開動時,情報販子說: “現在,你不需要我陪你到凱璇舞廳去赴張翠之約了吧?” 夏落紅脹紅了臉,忸怩作態,並不回答。 但是現在去探“鬼屋”,時間尚嫌早了一些,路上行人未絕,假如給人發現,恐怕要節外生枝。 情報販子指揮汽車在一家咖啡室門前停下,說:“時間尚早,我們喝一杯咖啡吧。” 夏落紅為博取義父歡心,唯命是從,踏進咖啡室,找好座位坐下,要了兩份咖啡茶點,兩人默坐相對了片刻,便拉開了話匣子談話: “義父,我不反對你去偵查'鬼屋',但是對於你的用意,我仍感到模糊,你總不能夠憑了報紙記載,便把死者認為是梁洪量,而拿出全副精力,和鬼鬥法哩!” “我已經去警署貯屍房認過屍首,那死者不是梁洪量。”情報販子極其平淡地說。 “那末為何還要去探鬼屋呢?” “但是那死者與共黨有關,而且也和我們有關!” “那是誰呢?”夏落紅驚奇萬分。 “就是我們以前曾利用過的警署便衣警探隊的外圍眼線,金堅勇!” “金堅勇?”夏落紅咬著嘴唇,驚詫不迭,忽又搖頭說:“唉?我以前早已說過,金堅勇那傢伙原就不是好東西,到處亂敲竹槓,結了仇家不少,遲早有一天會死於非命……我相信這次他的橫死,和共匪沒有什麼關係,一定是遭了仇家的暗算。義父,你以前仗義幫了他幾次忙,那是白做好人了?” “不!”情報販子搖頭說:“我已經到金堅勇的家中去調查過,金堅勇是前天晚上失踪的,他在失踪時穿著嗶嘰黑西裝,但死在'鬼屋'裡時,卻改穿黑香雲紗,分明是梁洪量所有的衣裳……由此更可以證明他是敲了共匪數次竹槓而招惹了殺身之禍呢!” “你又怎能斷定是梁洪量所有的衣裳呢?” “這不過是我的猜想罷了,我擔心這是共黨所布的巧計,引我們入室,所以事不宜遲,我要乘他們不備,今夜即先行探查'鬼屋',先找出屋子內的來龍去脈,是否裡面確有機關暗道……” “假如真的是共黨佈置的詭計,那我們兩個人豈不是要自投羅網!” “共匪怎會想到我第一步便去探查'鬼屋'呢?他們的猜想,準以為我會按部就班的先行調查金堅勇的死因罷了!” 原來,金堅勇是一個無賴的賭徒他在警署裡做眼線,並非編制內的人員,破一件案子,便拿些許獎金,這樣的生活,原不會好,加上金堅勇嗜賭如命,而且每賭必輸,賭賬累累。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凡是金堅勇能進得去的賭場,以及他的賭伴,俱非善類。金堅勇雖然在警署當眼線,但並無實際的權柄,欠債不能不還,因此就做了不少喪盡天良的壞事。 一個夜晚,金堅勇從賭場歸來,半途中為仇家圍毆,打得遍體鱗傷,半死不活,恰好碰著情報販子路過,這個老騙俠向來是愛管閒事的,略施小計,把歹徒嚇跑,救活了金堅勇,問明了個中原委。 那時候,情報販子剛好和潘文甲在斗智,金堅勇自承過去錯誤,肯改過自新,情報販子便指點了他兩條生財之道,以償還賭債,所以金堅勇一連兩次到“文化公司”向李統潘文甲販賣情報,兩次均順利得手,賭債本可以還清,但是金堅勇秉性難移,還清了債,仍然沉湎於賭場,終於喪失了性命。 時間已將近十點,情報販子說:“是時候了,我們該行動啦!” 付過了賬,兩人出了咖啡室,復進入汽車,沿著皇后大道,兜上山路,直上新西街,向著目的地疾馳而去。 情報販子坐汽車的習慣,每愛注意駕駛室內的回望鏡,這樣小心翼翼,自然是預防有人向他們追踪。 “我覺得奇怪!”夏落紅說:“最近匪黨對我們的監視完全鬆弛,已經有很久的時間,沒發現過有追踪我們的人,看樣子我們的活動他們已完全了解……” “追踪在特工中並沒有多大益處,你跟過來,我追過去,捉迷藏似的,大家不過虛耗時間而已,他們不跟踪我們,倒不值得大驚小怪。” “既然義父認為共匪殺死了金堅勇,又把梁洪量的衣裳換到了金堅勇的屍上,冀圖魚目混珠,惹起我們注意,然後引我們入彀,墜入他們的圈套,因我們的行動迅速,在案發的第二天,即進行偵查'鬼屋',所以才沒有墜入他們的羅網……但是假如萬一他們的羅網已經佈置好了怎麼辦呢?” 情報販子笑笑,自腰間掏出一支手槍,一個巨型的砲竹,一併交到夏落紅手裡。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夏落紅沒等情報販子的話說完,就接了上去。 “做事應當顧慮周到,但不應船頭怕鬼,船尾怕賊;謀定而後行,就不能臨陣退縮!”情報販子以說教的方式說:“老謀深算的是我,勇往直前的是你,我們兩人搭在一起,只要配合得當,是萬無一失的!” 夏落紅見義父意志堅決,知道多說也沒有用處,而且“鬼屋”在望,情報販子已吩咐汽車在馬路旁停下了。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恐怖的地方,環境荒蕪淒涼,馬路旁稀稀落落幾座年久失修的古老屋宇,門窗緊閉,全沒有燈光透出,更顯得陰氣森森,黑暗得可怕。 黑暗中亂草萋迷,在寒風中飄舞,有些已經坍陷了的房屋,斷垣殘壁,屋瓦狼籍,那老遠的地方,隱約可以見到一座龐大建築物的陰影,那就是他們所要探測的“鬼屋”了。 駱駝是那汽車司機的老主顧,形同兄弟手足,他關照司機說:“你把汽車駛上山頭,隱藏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看見我們在'鬼屋'裡發出光亮,你便拼命按喇叭,務必要把附近的居民驚醒,才可歇手……” 他自汽車中提出一個裝滿工具的帆布桶,遞交到夏落紅,便打發汽車走了。 “我們繞出燈光之外行走,可以避免被人發現!”情報販子向夏落紅說。 於是父子兩人便脫離了大馬路,走進燈光照射界外的荒徑,踏著亂石野草,在黑暗中摸索。 那“鬼屋”的所在,正是半山間空氣流通的地點,假如把這座房子作為避署的別墅,倒是個非常理想的地方,但它卻變成了“鬼屋”,以致數十年無人問津。 夏落紅雖由情報販子學得了不少的乖覺,他也頗有一套應付環境的機智,究竟這種冒險踏勘的經驗不多,到這時候不免戰戰兢兢,神經過分緊張,感到草木皆兵。 越過草叢,忽的驚起一隻宿鳥,夏落紅急忙拔槍。 情報販子急加製止說:“由於芄的事情,可以證明你的機智,確屬不凡,但不知你的膽量如何,這一次探測'鬼屋',就是一個考驗,你要沉著一點!” 夏落紅的面孔脹得通紅,但他又無法否認自己膽怯,便乾脆把手槍拉上紅膛。 “小心走火,那反而不妙!”駱駝說。 不一會已來到“鬼屋”近前,他們首先繞著屋子走了一轉,勘查地勢,“鬼屋”的門窗牆壁,甚多地方有了縫隙,由一些縫隙中可以窺覷屋子裡的情形。 屋內黑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工具箱內有手電筒,夏落紅取出來,非常謹慎地先徵求一下情報販子的同意。 情報販子擺手,卻接過電筒,用一條深藍色的絹帕把燈頭紮起,這樣射出來的燈光非常微弱,而且還是碧藍色的,即算被遠處的居民發現,也會認為又是鬼火了。 情報販子小心翼翼,用手掩蓋了電筒上射出的光亮,耽心屋子內確有歹徒潛踪,被他們看出行跡。他把亮光壓照到地上,又再次沿著屋子走,這樣一來,對於各處的門道,就有了一個輪廓,每越過門窗的縫隙時,情報販子都把手燈熄滅。 屋子的建造,好像一座長形的古堡,佔地約有百餘碼,周邊是四座高聳的樓房,其餘的牆壁都是凹下去的,築造成騎樓,可見建造的時候是非常講究的。東牆已成廢墟,呈現著敗破景象。繞過西牆,即是後院,豆棚瓜架,長滿了亂草,枯木敗枝,狼籍地上,這就是居民認為經常有冤魂出沒的地方。 情報販子在正門處找到一塊地方,爬滿了垂須的枯藤,缺口處有一個用破木板釘封了的窗戶。 “你用工具把這扇窗戶撬開,千萬別帶出聲息!”情報販子低聲關照夏落紅說。 那些木板經風雨侵蝕,早已腐爛,上面的鐵釘也生了銹,想不帶出聲息確是難事。 情報販子舉起電筒幫忙照亮,夏落紅便開始動手。 “工具桶內有滑機油,在鐵釘上蘸了油,然後用破棉絮纏著,再拔出來……”情報販子喃喃地在旁指點。 夏落紅弄得滿額大汗,手腳無論怎樣俐落,聲息還是照樣的發出來,乾枯的木板,“格吱格吱”如老鼠打架,腐朽的木屑脫落,也悉索作響,連情報販子對這些聲響也感到無可奈何。 他只有熄滅了電筒,溜到外面去把風,尤其註意屋頂上的窗戶,恐防有人居高臨下,發現他們的踪跡。 忽然情報販子向大門口的石級溜過去,原來他發現一樣東西。 在石級旁的屋基上,有著一塊石碑,把手電筒照亮,抹去上面堆積著的泥土,可以看見石碑上雕刻的字跡。 因為年代過久,石碑上的字跡已殘缺不整,隱隱約約可以辨認出來的是: “張喬治建築公司建造。中環銀幕街一○○○號,一八七九。” 建築師建造房屋的時候,自己認為得意傑作,每在屋基刻下石碑,作為紀念,或附帶當作廣告性的宣傳,這原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情報販子卻如同發現至寶一般,反覆將石碑上的每一個字都看了幾遍,沉下心去,大費思索。 兩隻細小的眼睛,不時翻動望向天空,一忽兒他又走到夏落紅的身旁,在工具桶中找出一把小鐵鍬。 “快了,再拆下兩三塊木板就可以把窗戶撬開!”夏落紅汗流浹背,喘著氣說。 情報販子並沒有理睬他的說話,持著鐵鍬,匆匆的回頭便走,回到原先的地方。 他用鐵鍬輕輕地在石碑上敲擊,側耳細聽它發出的聲響,但聽不出所以然。 石碑的四面全敲擊過了,沒有什麼發現,他便用鐵鍬向石碑的縫隙插了進去,把四周的水泥一一撬碎,全部挖出,然後深插鐵鍬,他這種動作,倒活像一個財迷轉向的人在發掘寶藏。 情報販子的個子雖然瘦小,但力氣倒也不弱,他把全身的力量運用到兩條手臂上,牙關緊咬,額上青筋暴跳,在拼命的搖撼。 費這樣大的力氣,誰也不知道他心目中的企圖是什麼?想把那石碑整個撬出來嗎?那又有什麼用呢?那塊石碑裡面總不會有甚麼苗頭吧。 “拍!”的一聲,鐵鍬斷為兩截,情報販子仰天翻了個筋斗,斷下的鐵鍬,還夾在石縫裡。 情報販子並不懊惱,扔下鐵鍬,很從容地爬起身來,定了一會神。 是時,夏落紅已經把釘封的木板全撬開了,趕過來把情報販子攙扶起來。 “不必理會我!假如窗戶已經撬開,進口是進口,我們還要弄一個出口才行!”情報販子一面彈去身上的塵垢,一面輕聲說。 可是夏落紅對這件工作已不感覺興趣,他用衣袖揩抹著額上的熱汗:“我不懂你的意思……” “狡兔三窟,連小動物都如此,何況人類?惟有死人的墳墓才只有一個洞的!” “難道說你準備進去和鬼拼鬥不成?假如遇到了鬼,別說你挖一個洞,一百個洞仍然可以追得到你的!”夏落紅表示不服氣,實際上他不願意再費氣力去撬開第二扇窗戶。 “那是不必管的!”情報販子說:“有備無患,不論遇到鬼也好,遇到人也好,反正我們起碼要有兩個以上的出口,使人摸不透我們是由那兒進去,那兒出來!”說著,他不管夏落紅願意與否,提起工具桶,便領在前面走。 “早曉得如此我就把彭虎拉來了,他個子大,臂力夠……”夏落紅發牢騷,但也無可奈何。 由正門繞過去,又來到東牆的地方,因為這兒對正了風向,四下是光禿禿的。從正面爬上石欄杆,有一排落地長窗,也同樣為木板條釘封,因為地利關係,遭風雨侵蝕,木板條腐爛的程度,比西牆窗戶加深,所以動起手來,並不費事。夏落紅只是撬了幾下已經把一扇長窗的封板,全揭下來了。 “早知道這樣,我們何不在這裡開上三四個進出口?” 情報販子一笑,說:“做事情,先難後易容易成功,先易而後難情形便不同了,你加油吧!” “吱!格!格!”夏落紅已把窗戶推開了,情報販子說: “好吧!我們就把這地方當進口,記著,西面的那扇窗戶是出口,最旁邊的第三個房間,假如有什麼亂子時,燒著了鎂光炮竹,即從出口逃走,不要亂跑,那兒有許多豆棚瓜架,找個可以掩蔽身形的地方躲進去,大路上的司機按響了喇叭,即會吸住敵人的視線!” “我就不相信這裡會有共產黨……” 情報販子又自工具桶中取出一雙橡皮製的工具,把它套到皮鞋上,結上帶子,那就怪了,情報販子就如穿了高跟皮鞋一般,他笑笑說: “屋子內滿地塵垢,假如有人要查足跡,我們就變成母子兩個人了!” “可能是一夫一妻!” “呸!別討老子便宜,我們進去吧!” 於是他們舍下工具桶,溜進了“鬼屋”。 情報販子穿了高跟鞋底,走起路來,一搖三擺,扭扭捏捏,在那積滿塵垢的地板上,留下的“雪泥鴻爪”,倒真像個穿高跟皮鞋的女人呢! 這座屋宇的佔地很大,大小房間,不計其數,他們進來的地方似是一間書房,破爛的書架,積滿了蜘絲塵垢,殘缺不齊的家具,凌亂無章地堆積在各處。 由於他們把釘封的窗戶打開,寒風自屋外吹進來,拂動了由天花板上掛下來比人還高的蜘蛛網,凌亂的影子映到牆上,越發增加了恐怖的氣氛。 因為這座屋子以鬧鬼馳名,在這陰森的環境裡,夏落紅誠惶誠恐,手槍緊捏在手中,不住東張西望,顫顫兢兢地跟隨在情報販子之後。 情報販子繞著牆壁,先在屋子內打了兩個轉,似是在勘查牆壁的構造,研究屋子的間隔形狀。 由於各處滿罩了厚厚的蜘蛛網,每經過一處,都得費一番手腳,把蜘蛛網扯去。 “由這些蜘蛛網就可以證明,這座屋子內沒有人!”夏落紅說。 “現在不要多說話!”情報販子說:“反正我們不會白走一趟就是啦!”他也取出手槍,用槍柄在牆壁各處輕輕敲擊,一忽兒又伏身在地板上敲擊,很細心地側耳傾聽。 牆壁是實心的,地板卻是空心的,由敲擊的聲音就可以聽得出來。 “這當然啦!”夏落紅說,“地板下面是地下室,當然是空的了!” 情報販子沒有理會,仍舊在敲擊,每一個地方都敲擊到。看他的樣子,似乎要把整座“鬼屋”的牆壁和地板都敲遍呢。 驀地,天花板上起了一陣“咕碌碌”滾動的聲響,夏落紅驚惶地急忙就揚起了手槍。 “你鎮定一點可以嗎?”情報販子申斥說。 原來,那隻是老鼠在賽跑。 “現在我們到金堅勇被害的地方去吧!”情報販子說。 屋子內的房間,大多數的門板都被拆除,由書房出去,通過大廳,那地方大得如大飯店的禮堂一樣,足夠供百餘人開跳舞會,左旁是一行半月形失去扶手欄杆的樓梯,當中有四條粗壯的大石柱,家俱全搬走了,塵土上留下了許多凌亂的足跡。 夏落紅的心腔仍在撲通撲通地跳,一踏進大廳,半空中有兩團黑影向他撲來。 “呃……”夏落紅驚呼失聲,打了一個退步定睛看時,那不過又是兩隻蝙蝠罷了。原來,這間大廳的天花板全部脫落,變成了一個蝙蝠的窠穴,蝙蝠多得難以數計,受到震動,驚起繞著大廳亂飛亂竄。 情報販子忽把夏落紅的膊胳一把抓住,使勁把他扯下按到地上。 “你聽……”他壓低嗓子說。 只聽得二樓上的樓板間,有一陣如同人跑似的急速腳步聲響,也許是夏落紅的一聲驚呼,把二樓的人驚動了。 “大概是老鼠吧……”夏落紅說。 “噓——不要做聲!”情報販子掩著他的嘴巴禁止他張聲,他眨著眼睛,凝神細聽,不住地向樓梯口間注意。 樓上再沒有一點聲息,夏落紅的肚子內不免暗發牢騷,詛咒他的義父神經過敏。 但情報販子卻安靜地等候著,也只有他才有這份耐心,一直靜默了有兩三分鐘。 倏然間,二樓的樓梯口,探出一個狀如人頭影子,也不知是人是鬼,情報販子輕輕拍一下夏落紅的肩頭,暗示叫他注意。 夏落紅的心怦怦跳個不已,不由自主的又把手槍揚起,情報販子卻伸手把他的手槍按下去。因為這時候情況不明,還不是動武的時候。 好在他們處在黯處,在二樓樓梯口間的人無法看到他們。 不一會,一個人影整個露了出來,他站在樓梯口間,不斷地向大廳下面窺覷,但他能夠看見什麼呢?下面是黝黑的一片。 “餵!什麼人?什麼人在下面?” 當然情報販子不會回答的,他又拍拍夏落紅的肩膀,表示他的猜測並無錯誤。 過了片刻,又有個人影溜出來了,和站在樓梯口間的黑影聚在一塊。 “小狗子,我看你又在活見鬼了!”那個後出來的說。 “真的,一點不假,我分明聽見人聲!”先站在樓梯口間的說。 “你天天都聽見人聲,我看你遲早要與鬼為伍了!” 於是那叫小狗子的便燃亮了電筒,一道強烈的亮光由上而下,射到堆疊破家具的地方。這一來又唬得蝙蝠亂飛,剎時間,電筒的亮光即告熄滅,接著是“嚓”的一記打耳光的聲響。 “小狗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假如亮光給屋外的人發現,你還想活麼?王秘書不饒你,顏主委也不饒你!” “反正是'鬼屋',別人看見也頂多以為是鬼火……”小狗子說。 “要查,我們到下面去查!” 情報販子知道他和夏落紅必需立刻迴避不可,打過手勢,伏地蛇行,這樣,他們可以把地上的足跡擦去,返回書房間去。 樓梯上的腳步聲響徐徐落下,兩條把守“鬼屋”的大漢,已經落下大廳來了。他們也同樣用手帕把手電筒的燈頭包紮,減住亮光,壓在地上照射,避免燈光透出屋外。 由於大廳所通連的房間很多,從他們的燈光所指方向,判斷並不會馬上檢查到書房來。情報販子暗想,這些匪徒可能只有兩個人留守,萬一形跡敗露,憑他和夏落紅兩人以逸待勞,也足可應付過去,所以並不想逃出屋去。 匪徒已越入走廊,檢查內房去了,情報販子和夏落紅得有從容的時間,可以尋找掩蔽身形的地方。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是兩個匪徒由內兜回來了,他們在互相埋怨著: “我說你活見鬼,一點沒錯,每天晚上總有一次兩次,不是聽見鬼叫就是聽見人聲,看!屋子內甚麼也沒有!” “真的,這一次我肯和你打賭,賭什麼都可以,的的確確是人聲,而且是驚叫的聲音……”小狗子說。 “你聽見貓叫也當作人聲,聽見老鼠跑又是鬼走路,天底下再沒有你這樣膽小如鼠的人,老鼠膽小,它還可以在黑暗中活躍,你的膽子就連老鼠也不如,聽見一點動靜,就大驚小怪,嚇成這個樣子……” “你別笑我膽小,須知小心無失錯,萬一出了什麼岔子,那時候你我都糟了!主委說這一兩天之內,可能有什麼特別情形……” 燈光已逐漸移近了書房門口,情報販子已找到一堆積滿了蛛絲塵垢的家具,招呼了夏落紅,兩人同時鑽到空隙裡,屏息凝神,注視局勢發展。 “喲!雲大哥,你看地上怎麼會有高跟鞋的腳印?難道說有女人進來了不成?”是小狗子的聲音。 “咦!對了,那來的女人呢?”那稱為雲大哥的說。 “那有這樣大膽的女人,跑進'鬼屋'來了做什麼?” “看!這裡又有……”他們已進了書房的門口間。 “還有用布抹過的痕跡……” “不!我想起來了,昨天'鬼屋'裡出了命案,警署來了很多查案的警探……” “女警察會穿高跟皮鞋麼?而且鬼屋出了命案,死的又不是女人,何需要用女警察?” “不,也許是女記者,來採訪新聞,我看見許多女記者都是穿高跟皮鞋的……” “看!那扇窗戶怎麼打開了?”小狗子驚呼著。 兩個匪徒便匆匆趕到窗戶前,向外張望,尤其小狗子的形色特別慌張。 “你看,那些釘封的木板,一塊塊全被撬開了擲在地上……” “唉!你老愛大驚小怪的,警探勘察,不撬開一扇門,他們怎樣進來呢?”那名叫雲大哥的,思索了一下,便慢條斯理地說出他的想法。 “警探進屋子,當然是要走正門的呀……”小狗子仍堅持著他的意見。 “好啦,好啦!你真活見鬼了,我以前也在警署幹過警探,要知道,當一個警探可不容易,每在調查一件案子時,不管什麼東西都要撬開來看的。門窗更要撬開,研究兇手的來龍去脈……” “算了,算了,少吹牛吧!你假如當過警探,就不會和我阿狗一樣晦氣,派到這裡來裝鬼了,你現在嘴巴硬,等到出了什麼事情時,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們這樣的你一言我一語,可把躲在爛家具堆裡的情報販子和夏落紅害苦了。在那狹窄無法轉身的縫隙當中,壓著脖子,弓著身軀,腰肢酸得發麻,四面俱是蛛絲塵垢,稍為移動,灰垢即由頭上落下來,飄到鼻子裡就要打噴嚏。 在這個時候,誰敢打噴嚏呢?情報販子忍著,忍著,非常難受。夏落紅更糟,蜘蛛網纏到臉上,用手帕擦個不停,但又連喘氣都不敢帶出聲響。這時,他滿腹牢騷;心中暗想,假如知道這座“鬼屋”裡只有兩個匪徒留在,何不干脆就把他們幹掉,免去多少麻煩,少吃多少苦頭。 那兩個匪徒又開始在屋子內搜查,手電筒的燈光在他們的腳邊掃過。 “好啦,好啦,別活見鬼了!我們還是回到樓上去賭牌吧,我剛拿了副好牌,你就見神見鬼的,分明想賴賭……”是雲大哥在說話。 “假如出了事情,你肯負全責麼?”小狗子說。 “笑話,幾天以來,我要你擔當過什麼責任?” 於是,他們出了書房,聲音逐漸消逝。 夏落紅籲了口氣,已有吃不消的感覺,沒等情報販子的吩咐,迳自溜出了爛家具堆。 “他們只有兩個人,你我兩個人以逸待勞,把他們幹掉算了,何必靜等著受制,這是'鬼屋',弄死人無需負法律責任……” “小子,你別急,事情不會那樣簡單,相信好戲還在後面呢!”情報販子一面說,一面跟著爬了出來。 當他正在彈去身上的塵垢之時,果然不出所料,又有奇事接踵而來。 由那扇窗戶外,透進來一陣凌亂的人行聲,相距約有數十碼之遙。 情報販子用手勢和夏落紅打過招呼,相偕趨至窗前,探首外望,但覺人聲逐漸近了,最低限度也有五六人的樣子,但是屋外黝黑一片,風聲呼呼,荒草沒徑,樹影婆娑,想看分明是不容易的。 過了片刻,腳步聲忽然沉寂下去,什麼也聽不見了。 情報販子凝神貫注,默想了半晌,忽然說:“可能已經行近屋子了!我們不適宜再留在這裡,因為那兩個人已經對這間書房發生懷疑,他們的首腦來到,必將再行搜查這間屋子。” 他招呼了夏落紅,剛要跨出書房之際,腳步又忽然停下,遲凝了片刻,驀地伏到地上去。 “你聽!”他低聲說。 夏落紅怔了一怔,果然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出自大廳樓梯底下的南角,根據地勢判斷,那地方靠近廚房,可能是餐室,但同樣是什麼也看不到。 漸漸地那聲音已傳出大廳外面來了,同時二樓上留守的兩個匪徒,也復現身出來,如流星般落下樓梯。 其中一人說:“主委他們到了……為什麼今天特別早呢?” 情報販子即向夏落紅說:“我的猜想一點也不錯,屋子外面,有秘密道路可以通進屋子裡來!剛才屋外的人聲停止,就是他們進入了密道……” 夏落紅這時才對他的義父佩服得五體投地。 趁著來人還沒有到達大廳之先,情報販子招呼夏落紅溜出了書房,利用大廳的石柱掩蔽身形,一面另外找尋可以藏身的地方。 留守的兩個匪徒,已經和來人搭腔了。 “唐組長,你到啦!”是雲大哥的聲音。 “有什麼意外的事情發生沒有?”問話的人大概就是他們的唐組長了。 “沒有,就是小狗子又鬧鬼!” “真飯桶!” 隨後腳步聲已經移進大廳內,約末有七八名之多,他們並沒有亮燈,就在黑暗中摸索行走。 這時候情報販子和夏落紅已沒有時間找地方藏躲,只有各佔一條石柱,蹲伏在石柱之後,伸首窺探這些匪徒的動靜。 看那些匪徒的動作,擁擁簇簇。似乎綁架了一個人,大家在推擁著那人走路,而那個被綁的人,卻在啞聲兒掙扎。 情報販子暗暗擔憂,那被綁的人是誰,會不會就是梁洪量呢? “報告唐組長,我今晚上的的確確聽見有人聲,在屋子內檢查了一周,發現書房的窗戶被人撬開了,而且地上還有女人的足跡……”那名叫小狗子的匪徒向他的主子報告。 “你每夜都給我們平添不少麻煩,待會兒我和你到書房去查看,假如又是你鬧鬼的話,等王秘書來了就有你瞧的!”是唐組長的答話。 匪徒的動作非常凌亂,只見他們推擁著一個被縛了手腳而仍在拼命掙扎的人,向著樓梯走上去。 因為昨夜這“鬼屋”中才出了兇殺案,現在又綁來一個人,情報販子不免為那被綁者暗捏一把冷汗,他心中想,假如現在這個被綁架的人確是梁洪量的話,即算冒死也要把他搶救出來。 但是匪徒的人數眾多,他和夏落紅總共不過兩個人,彼眾我寡,顯然不敵,而且聽那唐組長的語氣,似乎匪徒還有人要來呢。 過了幾分鐘的工夫,匪徒已把那被綁者槓到二樓,樓梯上還有兩個人影留在,似在爭辯什麼。 “雲大哥,你不能夠因為輸了幾個錢,就藉機會盡量在我身上出怨氣……”是小狗子的聲音。 “公事公辦!”雲大哥的聲音。 跟著,他們也在樓梯上消失,由他們原先出來的地方走了進去。 夏落紅匆匆忙忙爬到情報販子的身邊,低聲說:“義父,他們綁著一個人哪!會不會是梁洪量呢!” “我也是這樣想,很可能……” “那末我們要盡快把他救出來!”夏落紅忽而勇氣十足地說。 “我們只有兩個人……” “我趕回去把彭虎他們幾個人全找來……” “時間來不及了,匪徒還有人要來的。”情報販子製止說。 “那怎麼辦呢?” “看情形再作道理!” 情報販子靜靜地觀察過四周之後,證實了沒有匪徒留守,便拍肩膀招呼了夏落紅,展開輕捷的腳步向樓梯處竄了過去。 那樓梯是大理石建造的,只要動作輕捷,上落可以不帶出聲息,轉眼間他已上到二樓,找好了藏身地點,又打手勢招呼夏落紅上去。 匪徒進去的地方,是一條畢直的走廊,兩旁有很多的房間,如同大旅館一樣,但是他們卻看不到一點燈光,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心中不免又起了懷疑,難道說匪徒們在黑暗中呆著,而且還不說一句話麼? 駱駝說:“你在這裡守著,替我把風!假如有什麼動靜,可以吹口哨為號,非必要時,切忌動武,如臨危急關頭,可按照原定計劃逃避……” 他給夏落紅指定了一個可以匿藏的地點,便伏地蛇行,向走廊爬了進去。他很奇怪,那些匪徒有七八個之多,而且綁架了一個肉票,竟然聽不到一點人聲,看不到絲毫燈光,便消逝了。他不相信那七八個匪徒在黑暗中會不發一語。 好在那些廂房差不多俱是沒有門的,爬過門口,視線所及即可以一目了然。 那條走廊縱深迢遠,約過了五六個門口情報販子才聽見一陣輕微的人聲,他凝神靜聽,追著聲音尋去,發現了一點苗頭。 聲音出自東牆角的一個房間的範圍很大,有著雙層的套間,看那房間的格式似乎是“鬼屋”的重心所在了。外面一間該是私用的小會客廳,內進當中的一間,可能是起居室或書房,再內進該就是寢室了。 那聲音就是寢室內發出來。 情報販子壯著膽,向起居室內偷溜了進去,只見那寢室的大門用一幅厚厚的絨布密密的封堵著,那些布簾可能是屋子內的窗簾,已經殘破不堪,大概有五六層重重疊疊掛在一起,隱隱約約從破爛的縫隙中漏出微弱燈光。 駱駝知道那些匪徒躲在寢室之內,他的動作輕快,溜到了寢室門前時,伸手輕輕掀起簾布,原來那些絨布還有隔音的副作用,掀起簾布就可以清楚到他們的說話: “你還是好好的向我們說個明白吧!免得皮肉受苦……” “我實實在在什麼也不知道……” 情報販子首先註意那被綁的肉票究竟是什麼人?這時,他已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穿著一身潔白的號衣,好像是餐廳旅館的侍役,並非是梁洪量,一顆心就放了下來。 匪徒七八個人,坐的坐、站的站,團團把他們的俘虜圍住,你一言我一語,不斷地恫嚇,一定要那侍役招供。但是那可憐的俘虜,似乎什麼也不知道,也似乎成竹在胸,寧死不招。 究竟這侍役是什麼人?匪徒為什麼要綁架他?情報販子百思不解。 “說!究竟是什麼人教你和我們作對的?”為首的匪徒繼續逼問。 “我……我確實不知道……”那被囚者吶吶地說:“……我假如不答應……他們同樣要取我的性命……” 情報販子想不透這個被囚者究竟是屬於那一方面的人,而且這些匪徒又為什麼要把他綁架來逼問。 但不過,聽他們的言語,似乎這個人是屬於眼線之流,被他們擒拿住了。 倏然間,門外走廊處探進來一個人影,情報販子急忙拔槍準備應付,但那人影卻“噓噓——”連吹了口氣,情報販子便知道那是夏落紅在向他發出緊急警告暗號,可能又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他匆匆溜出走廊,和夏落紅聚會。 夏落紅低聲說:“屋外又有人聲……” “那可能是匪徒的首領人物到了,我們快下樓去!……” 於是他領在前面,以輕快的腳步,由原來的地方,出了走廊,又來到樓梯口間,樓下還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人聲,可能來人已由秘密隧道進入屋子。 情報販子向夏落紅打過手勢,要搶在匪徒沒有進屋之先,先行落到樓下。他們的動作很快,旋即自石級上落下,又回到原先兩根石柱處躲藏。 過了片刻,果然已經有人聲進來了,約有三四個人,其中一人用光芒暗淡的手電筒射在地上,照著大家行路。 “我看這座'鬼屋'所發生的事情,未必會為駱駝等人注意!”其中一個聲音洪亮的人說。 聽他的嗓音,情報販子可以分辨出是顏主委。 “不會的,我清楚駱駝的性格,他做事向在細微的情節上著眼,今晚再出一條命案,他包管會來調查,明天晚上,我們要把全部的人撤去,讓他們撲個空,查不出所以然,然後再進行我們的第二步驟!” 這聲音也可分辨得出,正是情報販子的冤家對頭常老么的嗓音。 “那我們何不就乾脆把他們一網打盡,統統拿下,一了百了!”顏主委說。 “那沒有用處,顏主委不是要找出他的情報來源嗎?我們還是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地來比較好!” 同時,二樓上也有匪徒趨出來接應,顏主委、常老么等人便跨上樓梯,一團凌亂的人影,投進了那條幽黯的走廊。 “原來今天晚上他們又要殺人了!”情報販子說。 “我們該怎麼辦呢?”夏落紅有行俠仗義的念頭。 “看情形再說!他們人多,我們拼不過!” “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夏落紅激動地說。 “不要衝動!我們只有兩個人,應該沉著……” “在必要時,我們去報警好了!總不能眼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他們弄死!” “那沒有用處,等到我們把警探召來,人已經死了,而且假如警察把他們逮捕,了不起遞解出境,這些共諜在香港像走馬燈一樣,去了一批,又會來一批新的,我們不必打草驚蛇,況且梁洪量還在他們手中,在梁洪量的踪跡沒有查出之先,我們不要做糊塗事……”情報販子說著,忽的又伸手在夏落紅的肩頭上輕輕一拍,展開動作,匍匐地來到了樓梯口間。 他的用意,自然是冀圖追踪在顏主委和常老么之後,再次到二樓的寢室去窺探他們的動靜。豈料剛欲上樓之際,二樓間又有異動。首先是一個黑影探出頭來。 “咦!我好像又聽得樓下有人聲……”又是那小狗子在說話。 “哼!”有人冷笑。 “這座'鬼屋'昨天死了一個人,今天又死了一個人,我看明天就該輪到你了!” 隨後,就有凌亂的腳步聲走了出來,像要落下樓梯的樣子。 這時候,情報販子和夏落紅已來不及回返原來石柱所在的地方,互相用手勢招呼了一下,便在樓梯底下黑暗處躲藏起來。 那些匪徒果然自樓梯上下來了,黑黝黝的一團,沒有亮燈,有幾個人聚攏在一起,似乎又扛著什麼東西……。 情報販子自樓梯欄杆間凝神注視,驀地毛髮悚然。原來那些匪徒扛著的竟是一具屍首,那侍役打扮的人已經被他們弄死了。 情報販子做夢也沒想到匪徒的手腳會這樣的快,這時想搶救也來不及了,同時,夏落紅也體會到了慘劇已經發生,忿然地在他的義父臂上捏了一把,似乎在責怪情報販子處事沒有果斷,那無辜的白衣人等於喪生在情報販子的猶豫不決中。 “現在幾點鐘了?”顏主委的問話。 “四點十五分!”常老么答:“快要天亮了!” “把屍首佈置妥當後,就吩附大家撤退!” “剛才,小狗子報告,發現書房間有一扇窗戶被人撬開了,主委要不要去看看?”王功德上前請示。 “讓常老么去研究!他是內行!”顏主委答。 “呃——趁在這個時候我想和主委說兩句話,就是我反對這樣殺戮無辜!這與我原先的計劃完全相反!”常老么說。 顏主委卻說:“你原定的計劃是用死屍,我用了活屍,豈不是更加神奇?” “神奇雖神奇,但是命案畢竟還是命案,假如惹起警署的注意,我們的麻煩可就多了!”常老么說。 “假如警署方面有麻煩,由我應付好了!”顏主委自負地說。 “我知道顏主委可以應付警署,但這樣一來卻和我們預定的計劃完全相反了……” 聽常老么的語氣,似乎是反對顏主委的濫殺政策,但顏主委的主見甚強,不為所動。 唐組長把常老么喚去,由小狗子帶路,進入書房找到窗戶被撬開的地方,請這位江湖大騙子,以他的經驗來查驗。 王功德已安置好那具屍首,手底下的人員正在掃抹地上遺下的足印痕跡。 由這種情形,可以聯想到日間在報紙上看到的新聞,情報販子揣摸出共匪的用意,不過在佈置一個相同的鬧鬼故事而已。 再窺探下去也無益,反正那被綁架者已喪掉了性命,共匪的佈局,既然在增加“鬼屋”的恐怖氣氛,事情不會隱秘起來,過兩天,報紙上準有新聞,死者是誰?如何失踪?無需要情報販子去調查,自然會有新聞記者給他義務報導。 於是他偷偷向夏落紅說:“常老么傢伙不是個等閒人物,我們留在這裡並不安全,會被他找出破綻,為避免麻煩,還是早走為妙!” 情報販子的語氣,像是在徵求夏落紅的同意,但實際上卻是發布命令,一把拖住了夏落紅的胳膊,伏地爬行,一溜煙鑽出了樓梯底。那些匪徒各人在忙著自己的事,而且也萬沒料想到還有比他們更膽大的人,潛躲在屋子內,窺探他們的行藏。 情報販子和夏落紅很順利的便溜進了走廊,藉著幽黯的牆影掩蔽身形,貼著牆移動。情報販子對屋子內的建造形狀,辨認得很清楚,他記得第一次撬開窗戶,貼近後院瓜棚的地方,是進走廊的第三間房間,所以在走廊上略事盤旋,便找到了那個房間。 那窗戶是敞著的,因為屋外有倒塌的豆棚瓜架阻擋著所以並不為人注意。 夏落紅在前,情報販子在後,相繼爬出了窗戶,這時天已快亮了,匪徒還在裡面忙碌。 他們父子兩人,按照原路,斜斜的向公路上走去,看情報販子的臉色,似乎他對這次的探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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