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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雙雄鬥智

情報販子 牛哥 15775 2018-03-22
“三三一”的房子,原是英政府海軍武官的舊官邸,裡面的設備,一切都很講究,花園很大,尤其後院更是廣闊,有可以開露天酒會的涼亭,兒童的遊戲沙池、鞦韆架、還有一座小型的游泳池,再就是鞏固的防空洞。 現在,這間防空洞卻變了樣,改裝成“三三一”的刑事室,前半截改建成非刑拷供的地方,掛滿了刑具,後半截,改建成囚房,鐵柵欄的籠子兩三個,平常多半是用來審訊有叛黨嫌疑的共黨份子,或者是綁架來需要逼供的俘虜,但今天卻意外來了一個白髮銀鬚的客人。 這情形很特別,他們對這位客人前倨後恭,這是“三三一”自從落在“統戰部”手裡從沒有過的事。 這原因自然是因為“統戰部”也有一個人落在情報販子手中。 顏主委特別關照過,對這位俘虜要特別客氣,而且,他老人家已近風燭殘年,經不起刑罰,萬一吃不住逼供,事情會弄得不可收拾。

常老么自從識破了情報販子的住宅和成安街相連接而給統戰部提出建議之後,已深得顏主委的寵信,一躍而變成入幕之賓,可以在“三三一”自由出進,除了那些特別機密的“檔案室”、“機密室”、“電訊室”以外,他可以自由行走無阻。 他向顏主委建議說:“吳策這傢伙最好交友,由我審問,因為我是同道人……” 顏主委認為常老么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依照過去經驗,以他們幹特務的機劃行動去對付情報販子,已是屢吃敗仗,這次假如不是常老么設計幫忙,恐怕同樣是鎩羽而歸,能抓到一個吳策老,就應該算是常老么的大功了。 所以顏主委吩咐下去,審訊吳策老的工作,由常老么一個人全權擔當,胡偉協助及防範逃亡,其他的人不得過問。 由於常老么言行舉止有著深重的江湖氣味,待人接物謙虛平和,所以,他雖然不是“統戰部”共產匪徒,大家對於他的指揮還是樂意接受。

吳策老除了失去自由以外,沒受任何難為,關在防空洞的刑事室內,與其他的囚犯分隔著,而且,所有的匪徒也看他不在眼,認為他老態龍鍾,即算讓他自由一些,諒也逃不出重重的防衛。 防空洞有著一扇厚厚的鋼板洞門,這也就是整間“刑事室”的出入口。 常老么推門入內,一個負責伴守的匪徒,已經替常老么讓出坐位,常老么頷首笑笑,便移坐和吳策老面對面坐下。 他的偵訊手法的確不同,絕無嚴詞厲色之作態,笑盈盈的首先掏出煙匣,遞了一支給吳策老,復又自己銜上一支。 吳策也老實不客氣,接過香煙,銜在唇間,等常老么燃亮打火機時,便自動湊上去吸著了火,深深地咽了一口煙霧,又悠悠吐出,連謝都沒有謝一聲。 等匪徒退出了刑事室時,常老么便開始說話了。

“你叫做吳策,也叫做龔也長,我們很便宜,請一位客人,兩位卻都到了,哈——”他豪放地一笑,空氣悶濁的“刑事室”內便起了迴聲。 吳策老也笑著回答:“我洗乾淨了身體,原就是做客來的,但是你們請客的風度不夠大方,那有在這種地方招待客人的?掛滿了刑具,存心恐嚇!” “相信這一點刑具也唬不倒號稱足智多謀的吳策老羅?” “哈!你這句話,馬屁拍得倒好,只是垮了自己的台。” “唏——”常老么吐了一口唾沫。 “我是識英雄重英雄,你的話說重了!” “我們禮尚往來!” “照你這樣說,你是故意洗澡,給我們機會,讓我們請您來做客的嗎?” “依你的看法呢?”吳策老反問。 “你想藉此機會來窺探虛實!對嗎?”常老么一語道破。

“哈——”吳策老又報以一笑。 “這是你們共產黨的心腸,我倒沒有這份情趣。遮起眼睛送我到這裡來,囚在這種不見陽光,沒有自由空氣的小地下室內,將來又遮起眼睛送出去,這在我未來時已經料到,何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窺探你們的秘密呢?” “那末,你準備做客的目的是什麼呢?”常老么的語氣是非常平和。 “你既說識英雄重英雄,那末你這位英雄人物當然可以猜想得到羅?” 顏主委雖說對常老么已十分信任,而且又把審問吳策的大權交給了他,但因為他既不是“統戰部”的人馬,又非共產黨徒,所以對他仍存著一種戒心;在防空洞內,除了兩個冤家對頭外,沒有人潛伏在內,但顏主委卻偷偷裝置了錄音機及傳播器,他和胡偉兩人,守在防空洞的一座可以隱蔽身形的花棚下,用裝置在錄音機上的耳機偷聽刑事室內的兩人對話。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談笑自如,胡偉聽了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說:“常老么簡直是在和他談家常嘛!” 顏主委卻揚起了大姆指說:“常老么簡直要得,你們以後的審訊工作,實在要向他多多學習!” 胡偉不滿:“他浪費的時間太多!” “不!要看對付那一種人,像情報販子這一類的角色,'吃軟不吃硬',就要採用這種軟綿綿的方法才行!” “這是英國人的'懷柔政策'!”胡偉以不屑的態度說。 顏主委揮手,表示叫他不要妄作批評。這時,復又聽得常老么在說話: “我不是共產黨員,也不是'三三一'組織的特務,現在坐在這里和你談話,你能知道我是誰嗎?” “你不是共黨匪徒,那自然是匪徒的鷹犬了,要不然就是鷹犬的爪牙,假如這兩項都不是,那末就是陰陽怪氣,身份不清,對來歷不明的人我向不交結,那末也沒有興趣去猜想了!”

常老么對吳策的冷嘲熱諷,似乎毫不介意。繼而說:“我姓常,名云龍,有人給我起了個綽號叫做'金鬍子老么',相信駱駝也曾經向你提及過我的名字吧?” “駱駝向愛說他自己的英雄事蹟,其他的人,庸庸碌碌之輩,就懶得提及了……” “我生活在南洋,和駱駝河水井水兩不相犯,但是他惹了我,所以我現在來找他算賬……” “哦——我想起了!”吳策老高叫。 “'金鬍子老么'常云龍,駱駝的確曾經說過你的故事,你在南洋是開廟堂的,利用鄉下人的迷信心理,設局詐騙……” “別說得這樣難聽——”常老么輕鬆地攔阻。 “你的故事的確曲折離奇,耐人尋味,不愧為一等騙子,但是砸在駱駝手裡,你就現了原形——我們行騙,所謂盜亦有道,一向保持著義俠作風,凡是為富不仁的,貪污成性的,仗勢凌人的,都是我們的對象。而你呢,專在貧苦的鄉愚身上打念頭。駱駝告訴我過,你在南洋設了一家廟堂,冒充蓄發和尚,起先騙鄉愚們拜神求佛,種植金幣,積修善功,有人在廟裡的聖台下種植一枚金幣,果然就生長了金錠,這是你的技高膽大,佈局有術。這個消息傳出去,善男信女便源源而來,你的廟堂香火鼎盛,種植金幣求神保佑的人戶為之穿,你的廟裡的那塊聖台,就等於你的生財聖地,每天,你只要把鄉愚種植的金幣挖起,就可以發洋財了……”

“你說的故事,我應該有所補充!”常老么仍是和顏悅色地說話:“一般人上廟朝佛,要花香火錢,而我的廟裡,什麼也不要,香燭免費,在廟的聖地裡,種植一枚金幣,虔誠祈禱,菩薩自可保佑。這枚金幣,埋在土裡,由香主自貼封條,種植個三兩年,等到功行圓滿時,挖出來還是一枚金幣,有時候,菩薩的神靈顯赫,金幣還長大,變了金錠。這種方式,乃是聽隨人願,絕不勉強,願者自來,況且比把錢鈔存在銀行里還要穩當,為何說我是騙呢?” 吳策老赫然大笑:“你說的固然不錯,但是善男信女種植下的金幣就無異是給你無利貸款,金幣埋在土裡,雖貼上封條,但一到晚間,就可能飛出樊籠了。你把這些金幣改存到金舖裡去放利息,就這樣一輩子不愁吃、不愁住、不愁穿,比開銀行還好。過了三兩年,期滿了,又把金幣還進原處,可謂神通廣大,信用昭著。而且,有時候還會隨你的高興改放一枚金錠,頂多是兩枚金幣的價值,實在說起來,這枚金幣兩三年的利息生下來,還不止翻一次本呢。這在你是所費無幾的!哈!真有你的。”他忽的揚起了大姆指向常老么誇揚著。

“金幣埋在地裡,已成了菩薩的財產,我不過向菩薩貸款而已,只要神靈許可,有何不可。況且金子埋起來,貨棄於地,十分可惜,我把它起出,等於廢物利用……” “所以我讚揚你呢!”吳策把他的大姆指又幌了一下。 “但是這是'願者上鉤',於人無損的事情,何需要駱駝來向我搗亂?”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就是江湖人的俠義精神!” “河水井水互不相犯,我流浪海外,開下這座廟堂,也可說是厭倦了'行騙'生活,藉此收山,取那些財迷心竅的迷信者些許利息,以為滿可以終我餘年,我和駱駝無冤無仇,他突然以黑吃黑的手段,把我的秘密揭破,廟堂因之搗毀,我也受累繫獄。他為了敲詐,竟不顧同行道義,還有什麼俠義可言?我遭冤獄十餘年,幸慶生還,這番追到香港來,也要不擇手段向他報復一番!”

“你報復,那要看你的本領,不過你說駱駝敲詐,我卻不相信,你完全是信口誣衊好人罷了,難道說這就是你說的不擇手段麼?” “駱駝敲詐我是事實!” “駱駝向不無故敲詐!”吳策提高了語氣。 “他看不順眼你的行騙,騙詐到貧苦的鄉愚身上,駱駝走江湖以來,所抱的主義就是劫富濟貧,所以他要揭發你的黑幕!” “呸!”常老么唾了一口。 “你是否要我告訴你駱駝當時敲詐勒索的情形呢?” “本人洗耳恭聽!”吳策老搖頭幌腦,意帶挖苦,忽又說:“可否請你再賜我一根香煙?” 常老么忙把煙匣遞了過去,等吳策老燃著了香煙之後,便心平氣靜地開始講述他和情報販子結怨的一段故事。 他說:“我自從在天津犯案遁跡南洋,開設了一家廟堂,說實在話,借菩薩做幌子,利用無利貸款,這並非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又不曾藉此發橫財作荒淫無道的事情,只不過混個餬口而已。我也曾經打算過,生活過得去,有安身立命的環境,自此洗手江湖,修身養性,把過往的荒唐完全拋棄,延歲月,終天年,也就算了。豈料事有出人意外者,廟堂的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不遠千里而來?因此造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他籲了一口氣,垂頭嘆息。繼又說:“一天,來了個老頭子,衣裳破破爛爛,兩眼灼灼發光,朝天鼻子,大匏牙……唉!當時假如我知道此人是大騙子駱駝的話,我準會挖掉他的眼睛,把他弄個死無葬身之地。但當時我看他土頭土腦,戰戰兢兢的連話也說不清楚,這種人,正就是我的財神爺,我的衣食父母。他是來問卜的,我替他起過卦後,問他要問什麼?他說'問財',我也是照直說的,卦盤是朝南置著的,一開一合,南方是指財。我便說:'財源茂盛,不過有凶險!'他便搔著頭皮說:'假如要出門該向那個方向走?'我說:'就卦上看應該朝南走。'他東張西望的過了一會又說:'朝南走已經是走到底啦,莫非財源就在你的廟裡?'因為我的廟,是倚靠在山壁下,山那邊便是大海,他的話也很對,在我的廟裡,就算是走到盡頭啦!因為他的問話,完全像無知的鄉愚,我哈哈笑了一陣,便說:'我說的是出門,朝南走,即算遇到了海洋,也可以坐輪船……'他說:'地球是圓的,坐船出海,舍舟登陸終歸還是要走到你的廟裡!'唏!他的發財念頭竟轉到我的廟裡來了。這時,我知道他並不是真正的土包子,但他接著又說:'菩薩在開我的玩笑了——假如我想發財而避免凶險,該怎麼辦呢?'我思索了一會,到底,還不相信他是個有來頭的人,便大膽說:'最好你還是去拜財神,求聖靈保佑,我們廟裡,最靈驗的是種金幣!'他便要求我說明種金幣的意義和方法,我一一講明後,他忽的像發神經病似地說:'哈!菩薩也做貸款生意!'我馬上叱喝說:'不許褻瀆神靈!'於是他便向我道歉認罪,在我的廟裡,有訂製鑄好專用來供神的金幣,他戰戰兢兢地買了一枚……”常老么咽了一口痰,繼續說:“……在廟中的'聖地'等於是一塊禁地,平常是鎖著的,除了我有一把鑰匙外,任何人未得許可,是不許入內的。”

“因為容易被拆穿西洋鏡的關係?”吳策老譏諷說。 “這塊聖地,周圍有五六丈大,用水泥築起一座短牆,形如魚池,當中有一尊丈餘高的觀世音菩薩,四周四個形狀不同的財神菩薩拱立著,都有五尺餘高,一個是東方紅財煞,一個是北斗財神,一個是南……” “這些菩薩都是你個人發明的,有申請專利嗎?” “你別打岔,那塊聖地,是用整齊的界線劃開,築成若干小方塊的小格子,大概可以安排幾萬個號碼,你別說,還經常客滿的呢!我替駱駝找出一塊空地,命他禱告神靈,按照儀式把金幣種下,貼上封條,注上開封的年月日是一年,簽名為記,駱駝說他不認識字,不會簽名,這種顧客,是我頂歡迎的。於是,我替他把名字簽了,他再叩頭,這樣儀式便告完成,他裝做高興的樣子走了!” “那是你在老虎頭上捉蝨子了!” “按照我的規例,凡是種植下的金幣到了晚上,我便要偷偷的取出來,重新放在購買處賣給其他的香客,利用香客購買金幣的現款作調動的頭寸,等到許願的期滿,我又把金幣偷偷放進去,香客來啟開時,金幣還是原封不動的埋在土裡。我利用這種方式生活,十餘年來,信用昭著,從未露過馬腳,而且深得人心,有些香客期滿後還有繼續要求種植下去的,有時候,我看情形還得擺擺噱頭,責備他們誓願不誠,而致失驗……” “你的噱頭不壞!”吳策又揚起了大姆指。 “不過相信駱駝的噱頭也不壞吧?” “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第二天就來了!那天我正打開了聖地的柵欄門,替另外的香客種金幣,他忽然的出現在我的身旁,仍是戰戰兢兢的。偷偷地說:'大法師,昨天你替我種下的金幣,大概已經不見了!'還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呸!'我馬上斥罵。'金幣埋在土裡,如何會不見了呢?上面既貼了封條,聖地的門我又鎖著,鑰匙又只有一把,斷然不會被人偷去的,你放心!假如不見了,我負責賠償!'我還責備他在神靈前說錯了話,要他向神靈懺悔,但他卻霎著眼睛,以哀求的語氣向我說:'我們把封條揭開來看看好不好?可能是真的不見了!'我說:'你胡說八道,小心遭天譴!'他說:'不!我昨晚做了一個夢,那黑色的財神菩薩說我的錢是收高利貸得來的,太沒有良心,所以把金幣怒沖沖的擲還給我!'說時,他竟真的在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 “哈——”吳策老拍膝而笑。 “這倒把我弄得迷糊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想也想不通,當時我也曾考慮過,駱駝也許是行家,故弄虛玄,利用一枚金幣作敲門磚,來向我借盤費,我便利用江湖黑語向他搭訕,但竟答非所問呢!細看他的長相,無論那一點也不像是個有才智的人,那一副土鄉佬兒相,令人作三日嘔……” “那你就是肉眼不識泰山,自作自受了!”吳策老露出鄙夷的一笑。 “後來,他瘋瘋顛顛的大叫大嚷,又跪到觀音菩薩的神像之前,叩了三個響頭,禀告神靈,說以後絕對不再放印子錢了,要求菩薩許可他把金幣再種下去。他這種做作,令人非常棘手,當著許多香客之前,一定要我替他把金幣重新的種下去。我再三聲明,金幣假如種下土去,擔保絕對不會失踪的,必需要等到誓願期滿之時,才能啟封,免遭神譴,他便趁機要求我把封條揭開,看看土中的金幣是否仍然存在,假如存在,他也可以安心,證明菩薩對他說的是假話。我再三嚴詞拒絕,但有些好事的香客,一再上來慫恿,幫著他求情……老天爺,土中的金幣早已經被我取起了,假如揭開封條,等於毀壞我廟堂的信譽,金幣怎麼可以失踪的呢?但又說回來,駱駝這一番工作做得很到家,他先用菩薩顯聖託夢交還金幣的方式,要求我挖開聖土,證明金幣失去踪影,這樣一來,越發顯得我廟堂裡的菩薩是最為靈驗不過了,於是我硬著頭皮,替他把封條揭開,那不消說,金幣早不在了,證明了菩薩託夢給駱駝的話是真的。頓時香客嘩然,傳揚出去,我這'華光廟'的確是有活菩薩在,也是我一時財迷心竅,糊里糊塗,還把駱駝罵了一頓,勸他好好重新做人,作個虔誠的信徒,又用一貫的儀式,替他把金幣重行種下,貼上封條,這樣,駱駝才高高興興的千謝萬謝的走了。以後有兩三個月沒有再來。那時候,我更想不通到底是怎麼回事,駱駝既非以'黑吃黑'的方式敲詐而來,那末難道說是真的菩薩顯聖了麼?我既非當和尚出身,又未在佛法上下過苦功,廟裡的菩薩全是我一手造出來的,怎會忽然有靈呢?實在把我弄糊塗了。這樣,約過了四個月,駱駝這冤鬼又出現了……” “他敲詐你麼?”吳策問。 “不,方式又和上次一樣,當我正忙著替香客種金幣時,他忽的又出現在我的身旁,仍是戰戰兢兢的樣子……” “是否菩薩又把金幣還給他了呢?” 常老么繼續說:“不!這次比上次還要辣手!他忽然趨近我的身旁說:'大法師,我又要麻煩你了!'我看見他的那副不討人喜歡的面孔,已經不高興,便沒好氣的說:'怎麼啦?又是菩薩顯靈託夢給你嗎?'他點頭說:'是啦!這次是四個財神菩薩一起來的,他們指手劃腳,一口咬定,我已財迷心竅,不會改邪歸正,即算已經向神靈懺悔,也仍然是放印子錢,所以命令我從速把金幣自聖土中取出來;要不然,就要把我的金幣沒收充公……大法師!你是知道的,我是個窮苦的鄉下老兒,即算放幾個印子錢,也是靠勞心勞力省吃儉用弄來的,豈能憑白損失呢?所以我要求大法師你做做好事,積積功德,允許我把封條揭開,讓我把金幣取出來算了,我再也不希望使金幣變成金錠子,也不希望財神爺的保佑發洋財啦……'凡是開廟堂的,都希望廟堂裡的菩薩靈驗,但是我看見駱駝卻傷透腦筋,他每次都是趁著香客鼎盛的時候來搗蛋,使我難以應付。同時,那些入廟進香的善男信女,只要聽說有菩薩顯靈的故事,都非常起興,一大堆人圍攏來看熱鬧,弄得我狼狽不堪。幸而還好,經過上一次事件,我早就料想到駱駝可能還會第二次來搗蛋,所以他第二次種下的金幣,我根本沒敢起出來,一直讓它原封不動埋在土裡。有時候,還偷偷揭開封條,看看金幣還在土裡,一連兩個多月都是這裡,這時候我心中想,反正金幣還在土裡,當著眾香客把封條揭開,把金幣取出來,一則可以表白我的信用昭著,二來把金幣擲還了駱駝,還可以將他申誡一番,以後就可以禁止他再到廟裡,省去許多無謂的麻煩。於是我裝模作樣,對他儆戒後,向神靈禱告,把他埋下金幣聖土的封條揭開了。老天!那塊聖土已經被人挖過,金幣早已不翼而飛,這就奇怪了,是誰偷了這枚金幣呢?這間屋子,一向是鎖著的,除了我有一把鑰匙,連廟裡的和尚在內,任何人不得到允許進內的。頓時我驚惶萬狀,方寸大亂,這可能把我的秘密拆穿,信譽完全毀滅。駱駝發現金幣已經失踪,不斷地跺腳,放聲嚎哭:'喲!財神菩薩好辣的手段,果然就把我的金幣沒收了哇……老天爺呀!要知道我買一枚金幣,是放了多少印子錢才得來的呀……難道說,我已經答應了不再放印子錢,還要沒收我的金幣麼?嗚嗚……'在這種環境下,我只有將錯就錯,假惺惺向他勸慰:'唉,也是你罪孽深重,至有此報,只有讓我來救助你了,來,跟我到主持室去!'駱駝還是大哭大叫的亂嚷:'怎麼得了呀……我放印子錢,是要用本錢的呀……菩薩沒收了我的金幣,連本帶利都替我挖去了……'我把他帶進了主持室,鎖上了房門後,命他坐下,仔細觀察他的動靜,用銳利的眼光,向他面上掃射,因為我已經知道他絕非是一個土老頭兒了,他不過在扮演著豬吃老虎的把戲罷了。論他的做功,行事的技巧,都不平凡,自然是個有來頭的人,他兩次在我的廟裡耍這花樣,我斷定他必定是有用意的。我用兇惡的目光向他看了很久,初時他還繼續表演他的那套傻頭傻腦的神氣,但等到和我的目光接觸時,竟赫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流,忽然自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用大姆指向空中彈起,又張大了手掌迎空一抓,把金幣接到掌中,使勁'拍'的一聲,擊到我的書桌上。那金幣亮晃晃的,我知道準是第二次種在聖土裡的那一枚,他偷出來了,是什麼時候施了手腳?我很納悶。我那幅聖土在廟堂裡只有我一個人有鑰匙,而且在晚間還有值更和尚看守,他能夠兩次溜進去行竊,身手就不平凡。這種意外事情,十餘年來,我還是頭一次遭遇到。我等他笑夠了,便向他說話:'既然是同路人,有話好說。我向重江湖道義,有什麼困難,不妨開口! '這傢伙就是一張嘴巴不好,老愛損人,開口就說:'光棍遇著了沒皮柴','強盜碰著了打劫的',既然知道我是同行同路,又何必刮我的油水?要知道我這光棍瘦得皮包骨頭,你這強盜披上道貌岸然的聖袍,還在我的身上榨油,真真豈有此理? '我抱拳說:'恕我肉眼不識泰山,我們從未接緣! '駱駝便拍膝怪叫:'憑我的朝天鼻子,兩顆大匏牙,只要是在江湖上跑跑的,誰不知道我就是駱駝? '於是我才知道了他就是縱橫江湖鼎鼎大名的巨騙駱駝。他在內陸大江南北,積案累累,多少行家名手都敗在他的陣下,我暗自幸慶,認為能和他結緣,也是三生有幸了。馬上以禮相待,恭請他上坐,並伸出手來和他握手,但是這個老妖怪的態度傲慢,他非但不和我握手,而且還拉大了嗓子怪叫:'有煙沒有?有酒沒有?不打不相識,沒有酒肉怎麼能成親家,咱們先喝上一杯再打交道吧!反正我們都是酒肉和尚! '這些話使我很難堪的,我開設'華光廟'以來,廟規甚嚴,從不容許任何人在廟裡犯戒。他這樣叫嚷,假如被我的小和尚聽見,豈不坍台。所以我只得把他請到了我的住室裡去,大排筵席,款待這位上賓,酒過三巡,我們漸為熱絡,話也投機,我便請問他的輩份。在我們這行里,現在還活躍江湖上的,較高的輩份,是天、元、坤、道四個字,他告訴我是坤字輩,這和我不過是同輩罷了……以後,我們便以兄弟之輩相稱了。我問他的來意,他說:'小弟時運不濟,在內地犯案,一連五六次,立不住腳,不得不到海外來謀發展,恰巧經過華光廟,聽說求財很靈,所以特意來試試看,豈料幾乎偷雞不著蝕掉老米,差一點連我最後的盤費也歸到你老哥的荷包裡去啦! '我忙作揖道歉:'小弟肉眼不識泰山,萬望老哥原諒,不怕見笑,小弟也是在內地累次失風,呆不住了逃亡到海外來,在這裡開這座廟堂,算是收山,也算是歸隱,自覺已與紅塵絕緣,能夠過幾天清閒日子,了此殘生就算啦……'駱駝卻扮鬼臉說:'華光廟的收入不錯,能夠這樣下去就很好了,我實在應該向你看齊! '我一再和駱駝談及我們兩人的事情應該如何了結,但他一再推諉,在我的原意,以為既是同道,又是同輩,而且又攀上了交情,他在為難之際,我以同道之義氣,打發他一點盤費,讓他另開碼頭,事情就可了結。但是駱駝那廝,竟是不講究這一套的。他忽然說:'在這個地頭上,迷信種金幣的人多如螻蟻,你老哥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倒不如讓小弟在這附近也開上一家小廟,照你的方式替香客種金幣,你看如何? '初時,我還以為他在說笑話呢,我便說:'憑你老兄的威名,真是所謂“龍到處有水,虎到處有山。”何必干這微末小事? '他正色說:'我並非是搶飯碗,實在是替老哥分勞! '這分明是'黑吃黑'敲竹槓的行為……” 說至此間,吳策老卻瞪大眼開口叱喝:“你胡說八道,我們的駱大哥是最重江湖道義的!” “你且聽我說下去!”常老么取香煙燃吸,繼續說:“在後,駱駝攤牌了,他說:'假如你不希望我開廟堂扎對台那是可以的,但要知道,我現在已成了無主孤魂,沒有去路,希望你讓我留在廟裡,歇留一個時期,等到我決定了去路,即行離去!'我當時馬上就答應了。說:'以同道立場,我應該招待的……'但他又接著說:'別忙,我還有條件呢,第一、在我留廟期間,廟中的收入,我應得全數之一半。第二、我留廟多久,你不得乾涉,聽由我的高興!'你看他竟耍出勒索敲詐的手段,強逼我分贓了……” “你在侮辱駱駝的為人了!”吳策老咆哮。 “我絕不相信!” “現在駱駝還活著!可以找他出來對證!” “好吧!我們去找他出來當面說個明白,假如駱駝確有這種行為我就和他散伙!”吳策老說著,站了起來。 “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夠讓你走!” “嗯,我明白了,你在挑撥離間!” “你且聽我把故事說完!”常老么心平氣和地又繼續說:“逼在當時的環境下,我知道不敷衍駱駝是不行的,但我在行家面前,向不作虛偽之言,便說:'你要知道,兩雄不並立,我是向不屈居人下的,希望你能夠知進退,我願意留你在廟裡,願意給你盤費,但你不能用要脅方式逼我答應,我們憑道義而行,你看如何?'駱駝未置可否,這樣,他便在我的'華光廟'裡住下來了。他還不止一個人來的呢,在搬進廟的那天,帶來了一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同樣有朝天鼻子大匏牙的醜八怪。兩個人一搭一擋在廟裡專事搗蛋,吃酒滋事,攪亂清規。這且不說,三天兩頭,我聖土裡種下的金幣就會無緣無故失踪,弄得我廟內信譽大失,老吃賠賬。初時,我很奇怪,他們兩個人有什麼辦法可以偷開我的鎖閘呢?我又把鑰匙藏在身邊,他們假如要配製的話,很不簡單,因為那把鋼鎖的製造非常複雜,任何高明的鎖匠在沒有看過原鑰匙時,是無法鑄造出來的。我暗中偵查,有時候還偷偷的把自己鎖在聖地裡等候他們光臨,到後來,我才明白了,那矮小的傢伙原是個'鬼鎖匠',就是那王八羔子孫阿七啊!他開鎖並不需要鑰匙,一根軟鐵條,七扭八扭,一兩分鐘就可以把鋼鎖打開。他們的記錄比我還清楚。那一個地方新有金幣種下去,我還未去取,他們就先取去用了,那一個地方期滿,我把金幣還下去,他們也照樣取去化了。關於'華光廟'的信譽,他們一點也不管的。後來,我只有常常更換各種不同的鎖,或者是同時鎖上七八個,但是全沒有用處,那鬼鎖匠的技能驚人,任何種類的鎖,只要花上一兩分鐘的時間,照樣可以打開。——老天爺,總不能夠說一天到晚要我守在聖土上監視他們的行動吧!” 吳策問:“假如你守在聖土上,他們進來了,當著面會不會偷金幣呢?” “有我在,當然不會當著面去挖的……”常老么說。 “他們還講義氣,那你又何不搬到聖地裡去住?” “到後來,他們白天也偷,只要霎眼不見,他們就去施手腳了,我總不能夠一天到晚守在那裡去看守兩個家賊呀!”常老么怪叫:“我恨不得把他們兩個人宰掉了才甘心,但是,'華光廟'裡的和尚,個個俱是正正噹噹的出家人,他們並不知道我幹這邪門的勾當,雙拳難敵四手,我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們兩個人。有一天晚上,我實在恨透了,喝了一點酒,拿了一柄劈柴斧頭,偷偷溜進他們的寢室去,準備把他們兩人同時劈死,但他們早有準備,反而把我制住,但也沒有對我怎樣,奚落一番,趕出門外……” “我有點莫明其妙,你既說,種下金幣的泥土上貼了封條,那末金幣起出來,還進去,封條豈不是要撕破了麼?”吳策老說。 “這倒是每個人的技巧不同,不過,實際上也很簡單,泥土是乾的,而且松得像散沙一樣,封條貼上去,等漿糊乾了,就可以連泥土一起揭起來。只要用一把小鉗子就可以把金幣鉗出,泥土的原狀不動,按照它的裂縫把封條重新按上去,誰能夠看得出曾經揭過封呢?” “那末駱駝也同樣採取這種辦法羅?” “當然,他就是看破了這一點!” “這樣足可證明駱駝比你技高一等。” “所以我就和他們開談判了。駱駝說:'因為不守諾言,廟中收入的利潤,並沒有分給我一半,所以我不得不自食其力!'我說:'你為什麼要破壞廟的信譽?'他輕薄地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現在靠廟,不吃廟還吃什麼?'於是我只有攤牌:'現在,我想請你離開華光廟!'他說:'那不簡單,因為我已沒有去處!'我說:'看在同行的份上,我請你開碼頭,另謀出路,盤費由我奉送!'那鬼鎖匠孫阿七插嘴說:'行!我們有計劃到南美洲去開煤油礦,你願意投資多少?要知道我們是拒受任何人施惠的!'我悻然說:'應該由你們開口,我酌量而辦!'於是,他們開口了,要美金兩萬元,經過討價還價之後,我願意付給美金一萬元,他們拿了錢,連謝字都沒有說一句,就施施然走了……” “從此你們就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不!你且聽下文,我這個人也不是個好砍的柴,誰惹了我,我也絕不放過他!”常云龍面露憤懣。 “駱駝和係阿七離開了'華光廟'還不到十里路,就被警察截捕了!” “為什麼呢?” “那些美鈔全是假鈔。”常老么得意非凡。 “哈,說來湊巧,他們未來之前,曾有一個制偽鈔的逃犯,被警察追捕,逃到我的廟裡要求庇護,我把偽鈔扣在手裡,把人放走,也算是駱駝交了霉運,栽在我常老么手裡!” “哈!”吳策老大笑起來,“那末,你一定是待駱駝和孫阿七離廟後就馬上報警!” “那還用說嗎?冤有頭,債有主,給駱駝一個教訓,以後對同道要客氣……” “據我所知,在南洋地方,偽鈔犯是處死刑的,駱駝到今天還活著呢!你的故事恐怕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吧?” “不,警察抓著的只是孫阿七一個人,駱駝的個子瘦小,身手靈活,他利用'金蟬脫殼'的方法,警察逮捕時,只抓到了他的一件破大衣,人脫掉衣裳卻溜走了,但情形卻非常狼狽!”常云龍說。 “嗯,他逃脫了,孫阿七還不是一樣要坐牢!” “孫阿七是個'鬼鎖匠',無論那一種鎖,用一根小鐵條就可以打開,在一個暴風雨的晚上,他把整間牢獄的鎖閘全打開了。監獄中本來就囚禁著許多兇惡的殺人犯、私梟、強盜……頓時秩序大亂,獄卒、警衛,只有展開格殺,孫阿七趁混亂之際,犧牲了其他的犯人,自己卻逃脫了……以後我的華光廟裡就連接發生不幸事件,老是失竊,我知道那是駱駝和孫阿七幹的勾當,但卻無法找到他們的踪跡。最後,有一天,突來大隊軍警包圍我的廟堂,首先沖進我那塊聖土,檢查香客種植下的金幣;又突入我的住室,搜查賬冊,於是,我西洋鏡便全盤被拆穿了,罪名是利用玄術,欺詐盜騙,判了有期徒刑十年……”說到此間,常老么籲了一口氣,搖著頭說:“我知道,這全是駱駝幹的,手段也未免太毒辣了……” “這也是一報還一報,你曾用官方的力量,冀圖取他們的性命,他們也自然要利用官方還你一記!”吳策老略略表露同情說。 “在我們同道的規矩中,雙方面有芥蒂時,互相鬥智是可以的,利用官方陷害人,卻是不可以的。你們兩個人都犯戒,而你在先,他在後,怎能怨天尤人呢?” 常老么說:“我利用偽鈔報警,不過是久聞駱駝道法高超,又目睹他的手段不凡,所以特意給他一手厲害的,看他如何應付罷了!” 吳策老說:“也許駱駝也是想看看你的道法如何高超,身手如何不凡,你是否坐滿了十年監獄呢?” “唉……”常老么長嘆一聲,算是答覆了吳策老的問題。 “故事你是講完了,這些好像於我完全不發生關係呢!你講這故事,有什麼作用呢?” “現在,你總可以知道駱駝的為人了?”常老么沉重地說。 “你的故事由頭至尾,我全不相信,所以不足以破壞我和駱駝的感情!” “用不著你相信,因為你現在落在我的手中,我只是先禮而後兵,先讓你明白原委而已!” “在我們的同業中是沒有同情可言的!” “既稱同業,當可幫忙!” “有何指教?” 兩人的語氣又逐漸由談笑而變到針鋒相對。 “我只要求你把駱駝購買的情報來源說個明白……”常老么說。 “說明白了就沒有情報價值了!”吳策老慢條斯理地說。 “那我就無法擔保你的安全了!”常老么加以恐嚇說。 “但駱駝能擔保我的安全,還有你們的王功德可以擔保我的安全!” “這話怎說?” “駱駝抓住了王功德?有王功德在駱駝手裡,我怎會不安全呢?” “你怎會知道王功德被抓呢?” “交友之道,貴在有來有往,我是做人質來的,免得這批嗜殺成性的魔鬼因為失去一個人而老羞成怒,滋生事端。而且我們成安街屋子的秘密被共黨揭穿,駱駝斷定必然是有'同道'在內作祟,特意派來看看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就是我了……”常老么說。 “那末我有一個問題,你就為了和駱駝的一點宿怨,而甘心做共黨的走狗,出賣自己的同道麼?” “十餘年冤獄之仇,不得不報,我赤手空拳,不得不利用一下共黨的特務做靠山,我不希望別的,只要駱駝肯承認他失敗了,我就罷手。我仍顧全同道的義氣,既不取他的性命,也不想讓他學我一樣的坐牢,他販賣情報,所得的數目已不在少數,現在,我用情商的辦法,請他把情報的來源說出來,共黨自然會給我一筆有數目的酬金。得到這筆錢,我仍然收山歸隱,像從前一樣,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與紅塵斷絕,研讀佛經,了此餘生……和駱駝的恩怨也告了結!” “那你就錯了,駱駝也有和你同樣的想法,他早已收山歸隱漁鄉,但是共禍蔓延之後,把他來個掃地出門,他之所以和共匪特務鬥智,目的純是討債,你現在和共匪混在一起,他豈不要把你視同一丘之貉麼?所以,我說你打錯算盤了。” “我的算盤並沒有錯,'識時務者為俊傑。'駱駝只憑個人智慧和一群有組織有勢力的惡魔對抗,這無異是以卵擊石,他曾數次佔了上風,純是僥倖,而且現在還有我可以隨時隨地揭破他的陰謀,所以遲早會一敗塗地。我之所以和你商量,完全因為你是個厚道長者,希望藉此以消除我和駱駝的宿怨!” “承蒙抬舉,不勝感荷,但請恕我年老昏庸,無法辦到!” 兩人談到此間,忽然播音機發生障礙,致使潛伏在花園中的顏主委和胡偉無法再聽到他們的談話。那傳音器是裝置在常老么的坐椅下的,這會兒好像被什麼東西蒙蓋了似的。 好在顏主委和胡偉已經完全清楚了,駱駝和常老么結怨的一段故事。 約數分鐘後,顏主委走進了刑事室。 常老么和吳策老的談話已告一段落,常老么看見顏主委,馬上遞了個眼色,表示並沒有什麼結果。 顏主委首先註意那播音器為什麼失靈,只見那張椅子已經踢翻了,倒在牆的一隅。 看樣子他們兩個人已經鬧翻了臉,摔開了椅子,幸而還沒有動武。 顏主委不動聲色,向吳策老說:“我已經查出一條線索,情報販子在昨天曾到灣仔去過是嗎?” 吳策老泰然說:“到灣仔去也算是情報嗎?灣仔是誰都可以到的地方……” “不!情報販子所去的地方不同,灣仔道五○○號住了個廣九鐵路深圳段路工工頭,名叫梁洪量,也是該地段的地頭蛇,洩露我們沿海軍事秘密的,就是這個傢伙。情報販子向以為他狡獪莫測,沒有人能夠追踪他,但是這次他失敗了,我們用逐站佈局法,終於在灣仔找到了他的踪跡,也找到了梁洪量!” 經顏主委這樣一說,吳策始才露出惶恐之色,因為梁洪量這個名字,從顏主委口裡說出來,經過一定很糟。 梁洪量就是廣九鐵路的工人,因為能夠起領導作用,所以鐵路當局將他提升為工頭。 共匪的陰謀是講究向下階層滲透的,他們也曾在梁洪量頭上動腦筋,梁洪量原是沒有政治思想的人,但遠在還沒有和共匪接觸之前,他在廣東的家鄉,早經共匪血洗,因之無形中對共匪恨之刺骨,任憑威逼利誘,也不為所動。由此曾經和赤色工棍發生過數次鬥毆流血事件,梁洪量三字在深圳便出了名,大家以愛國工人視之。 情報販子利用了此點,和梁洪量交結成為契友,專事蒐集共匪向鐵路工人施展陰謀的情報,指導梁洪量應付共匪陰謀的策略。一方面請梁洪量利用深圳的地利,採集有關共匪一般性的情報。 刺探共匪沿海軍情地下工作人員被殺,文件失踪的事情原是巧合,那地下人員在風聲緊急時,自知道無法逃出重重羅網,便把文件交給了當地旅館的一個茶房,出重資請他帶進深圳地區,只要交給任何一個愛國份子就行了。他匆匆忙忙辦好了文件的事後自己便犧牲了。 茶房將文件帶進深圳之後,交給了當地一個出名的愛國工人梁洪量,於是文件便落入情報販子手中,他答應將文件公開於世,又利用時間向“文化公司”敲詐了一筆巨款。 “現在,梁洪量已落在我們的手中!”顏主委說。 “他的死活,全憑你們一句話!” “你們把他拿下了麼?”吳策老問。他顯然已有憂鬱之色。 “當然,你假如要看看他也未嘗不可!” “……你們簡直是無法無天,綁架勒索全來!要知道,這地方是香港啊!” “哈——香港又如何?說實在話,我們也不想這樣做法!這只怪情報販子的手段過辣,他為了個人發財,不惜利用任何人做他的工具,梁洪量就是他的犧牲品之一……” “哼,梁洪量是愛國工人,你們早有意把他除掉,這次不過是拿情報販子做藉口,以加重情報販子的罪名,將來好使那些愛國份子對情報販子憎恨,削減他的群眾力量,你們的陰謀就可得逞了!”吳策老直截了當,一語道破他們的陰謀。 “不管如何!你假如肯把情報販子蒐集情報的路線交出來,我可以釋放梁洪量的一條生命!”顏主委狡猾地說。 “有王功德的性命可以換取他的性命!”吳策老蠻有把握地說。 “但是換了他的性命就不能換你的性命啦!” “不!駱駝做事,向來連本帶利的!” “也許,我們要犧牲王功德的性命呢!”顏主委露出猙獰一笑。 “那末,也許駱駝要和你們來個同歸於盡了……” “嗯……”顏主委開始感到吳策老雖然上了年紀,卻依然凜乎不可侵犯。正在這時,一個小匪徒進來向顏主委交頭接耳。 顏主委點頭後,揮手命小匪徒退出刑事室,然後向常老么說: “我看你和老傢伙的交情也攀不下去了,我們還是進一步處理吧!” 常老么唯唯諾諾,他懂得顏主委的意思,立即跟隨他離開了刑事室。把守者馬上鎖上了門。 顏主委出了地洞,一直向大門口處走,原來,情報販子和一名武裝警察站在門前,由胡偉牢牢的站在那裡監守著。 情報販子笑盈盈地說:“抱歉得很!我家的龔也長先生在你家搓通宵麻將,家裡出了事情,女傭人被扣到警署去了,他是戶長,沒有他不能進行保釋,我不得不來請他回去!” 面對著一個警察,顏主委有點尷尬,不承認也不行,承認了,吳策即將平白被他領去。假如龔也長真的是戶長的話,沒有戶長,查大媽保釋不出來,戶長失踪了,警署一定要查究。而且有情報販子從中搗蛋,可能就要把“三三一”鬧得天翻地覆。 “應該你是戶長才對!”顏主委指著情報販子說。 “信不信由你!”情報販子隨手舉起手中的戶籍冊,那上面寫得清清楚楚,戶長——龔也長,還有吳策老的照片貼著,錢金元不過是他的表親罷了。 顏主委感到奇怪,他記得常云龍說過,成安街一○六號的戶籍冊他曾經看過,錢金元是失勢的政客,龔也長是他的秘書,為什麼忽然龔也長會變做戶長呢? “放心!王功德現在正和孫阿七等幾個人搓小麻將,龔也長能回家去,他們的麻將也自然收場了!”情報販子說。 “而且還有你們留下的幾支鐵貨我還想免費奉還呢!” 顏主委猶豫了半晌,覺得吳策老堅持著不肯吐露消息,留著也沒有多大用處,而且這老朽經不起用刑,如用刑逼供,準會鬧出人命案子,倒不如暫時把他放走了再作道理。 “你肯保證王功德的麻將可以立刻收場麼!”他說。 “當然,我向來信用昭著!”情報販子說。 “而且香港地方的米飯貴,王功德的飯量很大,我把他留著,還要蝕掉米飯!” “假如你失信又如何!” “那也沒有關係,我們的戶長保釋了查大媽以後,你同樣可以設法把他請回去!” 這樣一言一語,似開玩笑,又非開玩笑的態度,把旁邊站著的警察弄得糊里糊塗,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玩意。 顏主委無奈,只有進房子去和常老么商量。 常老么說:“放他走就是了!” 顏主委說:“假如他們不放王功德,又該如何辦呢?” 常老么說:“他們會利用警察,我們也同樣可以利用警察!情報販子剛說過,王功德在他們家裡搓小麻將,有警察在那裡證明,他們假如不放人,我們可以報失踪,只要記著警察的號碼就行了!” 顏主委聽罷,對常老么更是讚賞,立刻傳令釋放吳策老。 吳策老又被手帕蒙著眼睛,由刑事室出來,直到接近大門口間,才把手帕鬆開。吳策老已像胸有成竹,知道情報販子來接他回去。 臨出大門口時,顏主委還鞠躬相送,說:“有空再來玩!” 警察說明了來意,請吳策老至警署簽字,保釋查大媽。 吳策老當然滿口答應,離開了“三三一”大廈時,顏主委仍站在石階上出神。 到達警署之後,手續辦妥,查大媽便恢復了自由。在返寓途中,吳策老向情報販子說:“王功德放了沒有?” “吃午飯之前,當然放他,以昭信用!” “千萬不能放!否則你誤大事了?” 情報販子麵露驚奇,說:“這是怎麼說法?” “你經常到灣仔去形跡敗露,他們已經查出來你是找梁洪量去的。”吳策老焦急地說。 “常穿袍子不愁不遇到親家,這是遲早要有的事。……” “但是梁洪量已經被他們抓著了,說不定有性命危險呢……” “這話是誰說的?”情報販子瞪大了眼睛問。 “顏主委說的。他說,假如你樂意,用王功德換梁洪量的性命也可以,換我的性命也可以,任擇其一……” “那末,他們把梁洪量囚禁在那裡呢?” “當然在'三三一',他們有很多防空洞,都改裝成刑事室,可以囚禁人的……” “赫……”情報販子格格大笑起來,笑得豪放,倏而又伸手拍拍吳策老的肩膊,說:“吳老兄!你是老江湖,人稱你為智多星吳用再世,但是你上當啦!我們幹'馬扁'行業的,就講究真真假假,故佈疑陣,使人意亂神迷,真假不分,倘若過分天真,講究道義,須提防上當……” “我不懂你的意思!”吳策老說。 “他們用的是'以假對假'的戰略!”情報販子正色說。 “他吹牛不成?” “當然——我今天早晨才到過梁洪量處!他好好地還在那裡!” “但是難保他們在你離去後行事……” “唉,不會的,要知道梁洪量是著名的愛國工人,他手底下有弟兄數百人,平日門戶森嚴,出入有防衛,即算共匪更明目張膽,也不敢隨意動他,要知道,梁洪量假如失踪了,在香港倒是一條大新聞呢!” “駱老弟,你不要過分自信好不好……”吳策老最後說。 “而且你的活冤家常老么已由南洋趕回來,參加了他們的陣營和你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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