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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狡兔三窟

情報販子 牛哥 18001 2018-03-22
在午夜間,平靜已久的聖十字街,又顯得有點不平凡了。 自從那一次發生奇異的案子以後,警署的確為這地段花費了不少精神去探究原因,但是久而久之,並沒有再度發生事故,漸漸便沖淡了。聖十字街又恢復了常態,每在夜後,冷清清的如死巷一樣。 這一夜,忽然人影幢幢,原來是“統戰部”展開他們單獨的行動向情報販子的夾層住宅夜襲。 人影由四面八方而來,集中在“梁幸記”老寡婦的雜貨店,親自出馬作總指揮的是顏主委,常老么擔任了他們的狗頭軍師。 當顏主委把行動任務分配完畢後,各處的暗哨,明樁也佈置停當,卻忽然出了奇蹟,原來有眼哨發現“文化公司”的經理潘文甲單人匹馬向聖十字街情報販子的住宅走去。 顏主委接得報告後,看看手錶,已經是凌晨四時差十分,潘文甲在這時候到聖十字街來幹什麼呢?他猜想其中必有內情。

本來,他們決定在四時展開行動,因為“統戰部”和“政治局”有門戶之見,明爭暗鬥,了無已時,顏主委還希望在潘文甲身上找到“文化公司”的把柄,用以壓制他們,使之屈居下風。 馬上新的命令就傳了下來,他們把行動時間臨時更改。 不一會,果然看見潘文甲鬼鬼祟祟地走到聖十字街一○六號的門前,他臨上樓梯之時,還躊躇了片刻,不住東張西望,似乎是恐怕被人跟踪,或者被過路人看見。 “統戰部”的人員,每一個哨位都佈置得很好,全在黑暗處,不容易被人發現。潘文甲查探過四周無人,便大膽踏上樓梯。 “說不定潘胖子和情報販子他們有勾結哩!”王功德說。 “不可能的!”顏主委說。 “據我的看法,是戰鬥失敗,要求妥協,我們要設法抓他們的把柄!”


在同一時間,情報販子屋子裡的空氣也非常緊張,一家人全聚集在客廳裡,看著那遲慢的時鐘一秒一分地移動,等候著一位在四時以前抵達的客人。 他們五個人的心情都非常的焦灼,擔憂的是夏落紅的安全。情報販子外表雖然非常鎮靜,不時說一兩句笑話,以打破這沉悶的空氣,但他內心的憂慼是還是掩飾不住的。 “唉,已經差五分就是四點了,我看潘文甲可能是爽約不來了……”吳策忽然說。 “不然,我看他是非來不可!”情報販子安慰他們四個人說。 “難道說,有什麼比他的文件還要重要嗎?” “你別打腫了臉充胖子!你有把握嗎?要知道,夏落紅的性命捏在他的手裡,你既不肯就範,他還會來牽就你嗎?駱老弟,受過這次教訓之後,我看你得好好的管教你的兒子了,你把他慣壞了,放縱成性,不知天高地厚,要如何便如何……我活了這把年紀,看也看得多了,一般收螟蛉子的人,都是這個脾氣,養而不教,過於溺愛,到後來弄得不可收拾,敗家蕩產,辱沒了祖宗而後已……”

“噓——不要說話!”查大媽一直站在客廳與露台的門口間,注視著街面的動靜,眼巴巴地指望著潘文甲來赴約,這會兒她發現了一個人影。 情報販子等人一窩蜂趕出露台觀看,果然是潘文甲那肥大的身形,搖搖擺擺向聖十字街走來。但是只是一個人,並沒有夏落紅的影子。 “還不止一個人呢!”查大媽又說。 “似乎還有人閃閃縮縮跟在他的後面!” 果然,在那朦朧模糊的燈光下,隱約可見遙遠處有人影追踪於潘文甲之後,藉著屋影掩蔽身形,忽隱忽現的。查大媽咬牙切齒說: “潘文甲不守信用,他帶來不少的人馬,對我們有不軌的企圖。” “嗯,他可能以夏落紅為人質向我們恣情要脅……”吳策老黯然說。 “拼了——”孫阿七氣忿填膺地說:“我們和他幹,人是一條命,虎是一層皮,用著拼命的事我是什麼也不含糊……”

“你們別衝動!”情報販子以沉著的態度說,他聚精會神地註意著潘文甲的動態。 “潘文甲和背後跟踪的人好像並不是同一幫頭呢!” 仔細觀察潘文甲的舉動,只見他惶惶不安,不時東張西望,或者竚足察看背後的動靜,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背後跟踪的人和他捉迷藏似地,只要潘文甲止步,便全部潛伏不動,而且預早還有其他的人影佈置在街口間,他們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潘文甲的身上,好像擺下陷阱,要潘文甲踏入圈套似地。 “那是潘文甲的敵人!”情報販子說。 “我們要小心,不要露出痕跡……” “我看你天真得可以返老還童了!”吳策老對情報販子的見解加以駁斥。 “難道說有天兵神將下凡幫你的忙不成?” “不,那是潘文甲的敵人,也是我們的敵人,於我們有利也有害,我們要應付雙重的敵人呢!你們站在露台上的不要敗露身形……這一場戰鬥要全力應付了……”

忽然對街凸出屋背的樓閣窗戶上露出燈光,他們全知道這間樓閣是為一個神秘的人物所租用,藉著這間屋子以偵查他們一家人的動靜,每天只有幾小時留在屋子裡,晚間絕少在屋子裡歇宿。 現在忽然燈光亮了,顯然是屋子內有人留守,顯示著敵人的行動已快要展開,燈光可能是敵人的信號。 那電燈亮得很怪,雖然只有一盞燈,但當中卻用什麼遮住,分成兩道光露此來。忽然又起了一陣閃動,像在聯絡地面上的人馬。 情報販子臉露笑容,他說:“是'統戰部'的人馬來了,怪不得他們要同時對付潘文甲吧!” “啊,神颱上的臘燭亮了!”孫阿七忽然說。 安置在正廳的門簷上,有一座關聖帝君的神龕,在神像的兩旁有臘燭形狀的電炬兩支,只要臘燭一亮,就是成安街屋宇的電話響了。

常老么的判斷一點也不錯,情報販子的住宅的確是和成安街一○六號是相通的,夏落紅、孫阿七、彭虎、查大媽,都住在聖十字街這邊的屋子裡,只有情報販子和吳策老兩人的寢室是設在成安街。 由於成安街裝有電話,所以孫阿七每次在舞廳裡能以最迅速的方法和情報販子取得連絡,就只是“文化公司”的人沒有發覺罷了。 由於情報販子知道“文化公司”會利用電話公司的浸透人員偵查出他們的地址,所以經常和“文化公司”接觸的電話,還是盡量在外面借用,這樣更把“文化公司”的人弄得撲朔迷離莫測高深。 成安街的屋子經常是空著的,電話裝在那邊,情報販子另有用意,他利用了不同的身份,進行另一局騙案,電話上裝有特別的樞鈕,聖十字街這邊神龕上的燭台就會自動發亮,他們就可以趕過去接電話。

“好哇!有種就都來吧!”情報販子怪叫了一聲,匆匆走進了廚房,那廚房的佈置,有砌造好的爐灶,但是他們的燒飯卻另用小型的炭爐,原有的爐灶便荒廢了,堆疊了些木盆,碗具等零星器皿。 情報販子伸手進爐灶的風窗,裡面有一道關閘,用手扳開,向後一拉,爐灶便脫牆而開,露出一個五尺高的門洞,剛好容及一人欠身而過。 鑽過去,那便是成安街屋子的廚房了。掩著門洞的地方,是一個六尺高裝碗碟用具的櫥櫃,可以像門一樣的活動推拉。 情報販子進入廚房,復將櫃櫥掩好,由廚房出去,經過廁所浴室的走廊,便可直通屋內。屋子這邊的佈置,和聖十字街的大有差別,竟如闊人巨賈的公館一樣,家具都是嶄新的,而且華麗無比。 電話在桌上響著,情報販子拈起話筒。

“餵,這是錢公館……” 奇怪的是對方並沒有說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情報販子默默了一陣,眨著眼睛,獨自出神,類似這種奇怪的事情,最近連接發生,他知道這不是好現象。 “難道說,我要敗在他們手裡?”他自言自語說。
電話是顏主委在“梁幸記”附近的一家雜貨店打來的。這時他看著手錶,掛下了電話,頷首微笑說: “一點也不錯,是那老怪物的嗓子,等了差不多二分鐘!他們可能都守候在聖十字街的屋子裡等候潘文甲光顧,所以成安街的屋子是空的,電話響了,由聖十字街的秘道趕到成安街的屋子,需要一兩分鐘的時間!” 常老么露出得意的微笑,說:“這就是知己知彼百勝百勝!” 負責監視潘文甲行動的王功德已趕了過來,說:

“潘文甲已上樓了,我們再等五分鐘就採取行動吧!” “吩咐大家準備!” 顏主委的命令傳出去,剎時佈置在聖十字街成安街前前後後所有的行動員全集中到了聖十字街。總共約有四十餘人,分為三隊,第一隊由行動組長胡偉帶隊,循著“文化公司”上次的行動路線,由一○○號上樓,先佔領了黃姓人家的住宅,然後越過兩間屋子,進入情報販子住宅的露台,見一個捉一個,務將把情報販子的一家人一網打盡。 第二隊由王功德帶隊,同樣由一○○號先進黃宅,直上三樓,由天台上屋頂,屋頂互相連接,可以直走到成安街一○六號的房屋上,翻下天台,便是三層樓樓閣的天台,只要進入樓閣,整個屋子就可以控制得住。情報販子假如發現聖十字街已陷入險境,想退卻至成安街的屋宇時,他在進退失據之時,馬上可以把他擒獲,擒到手以後就可以任由他們擺佈了。

第三隊留在街面上把風,由顏主委親自帶隊指揮,四面八方佈置得如鐵桶般的嚴密,任何方面發現有風吹草動,都要馬上報告。一面不斷地和占領一○○號住宅的第一、二隊連絡,預備隨時增援。 這種佈置,共匪叫做鐵環戰術,不但情報販子一家人難得逃走,而且還可以把“文化公司”的潘文甲同時拿住嚴加審訊,假如審出破綻,便可以趁機把“文化公司”改組,收進“國際派”的掌握。 潘文甲跨上樓梯後,顏主委便下令展開行動了,號令一出,所有的行動員均以最迅速的動作,按照計劃進行。 “吩咐大家留意成安街那邊的電話,進屋之後,要先控制電話,別給他們得有透露消息的機會。”顏主委最後說。
這時,潘文甲已踏上一○六號的樓梯,行未及半,門口間的電燈已經亮了,接著大門和鐵柵閘也拉開了,首先探出頭來的是孫阿七和情報販子,他們已等候了許久。 情報販子還是以往的作風,以玩世的態度,先發出一陣狂妄的哈哈大笑。 “新娘子,候駕已經很久了。娘家住得日子長了,照例也應該來探望探望我這位望門郎君哩!” 潘文甲心情惡劣,那有興致和他開玩笑,挺硬了頭皮:“我沒有閒情和你鬥嘴,要辦的正經事正多著呢。我們乾乾脆脆把事情順利解決,大家不傷感情,仍是好朋友!” “姓潘的,你答應一手交人,一手交文件,為什麼竟一個人來呢。還耍什麼陰謀不成?”孫阿七怒氣沖衝劈頭就罵。 “猴子!潘胖子既然來了,他自然有交待,你又何必性急呢?”情報販子說著,便禮貌地延請潘文甲進屋。 潘文甲由於心虛,又領略過情報販子的手段厲害,雖然極力保持著自己的鎮定,裝出“來者不懼”的神氣,但是他的心緒卻凌亂得一團糟,混身的細胞都緊張得近於麻痺。 情報販子還是按照他預定的佈置,應付四面八方的敵人,首先和潘文甲展開談判。 彭虎、查大媽、孫阿七、吳策都一一避開了,分頭去守他們的崗位,大客廳內就只剩下情報販子和潘文甲兩人。 屋子內的窗戶,全部嚴密地關閉著,連百頁窗佈幔也放下來,把燈光全掩蓋住了,不讓有絲毫光線透出屋外。 空氣是沉寂的;情報販子力持鎮靜,潘文甲也裝著鎮靜,互相注視著,大有一語不合即將動武的氣概。 “這次是你失約了,夏落紅並沒有帶來!”情報販子先開口說話。 “是你先失信,你販賣假情報,我為了避免再上當,所以要請你先交出我的全部文件,我才會放你的義子!”潘文甲說時,兩眼不斷四下掃射,探著四周的環境,恐防情報販子手下人潛伏在左右,對他不利。 “假如我交還你的文件之後,你不放人,我豈不是要上當了?”情報販子反駁說。 “我向來說話言而有信!”潘文甲正色說。 情報販子報以一聲冷笑。 “那末我把文件還你之後,你用什麼方式釋放夏落紅呢?” “現在是四點鐘,四點半我回去,夏落紅可以安然無事回來;假如五點鐘我還不能出你們的屋子,那末夏落紅就有苦頭吃了!”潘文甲以戰勝者的姿態說話。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拖延時間!” 情報販子又是一聲冷笑。 “假如我不通過你的辦法你又將如何呢?” “那你就是自討苦吃!” “有你的文件在我的手裡,又有你本人到了此地,我相信夏落紅不會吃苦!”情報販子狡獪地說:“假如我一定要把你留在這裡做人質,根本就可以不把文件還給你……那就要用你本人交換夏落紅了。” “但是李主委可以到警署裡去控告你綁票!”潘文甲漸露不安。 “我再鄭重請你不要拖延時間!” “我知道你不希望李統參與此事,同時李統也不知道此事!對嗎?要不然,文件落在李統手裡,你的官也丟了,命也沒了!” 樓閣上下來一陣腳步聲,是孫阿七,他探頭向情報販子示意,大概是“統戰部”的人馬在開始向他們的屋宇進襲了。 “現在,我希望你不要拖延時間了!”情報販子說。 “因為你的危機比我們更大呢!”一面,他揮手命孫阿七重新上樓去。 “我有什麼危機呢?笑話!”潘文甲不知就裡,強硬地反問。 情報販子赫然大笑。 “相信你還蒙在鼓裡——但是不瞞你說,你的頂頭上司李統已經快要到這裡來了!” “呸!什麼話!”潘文甲額露青筋,大肆咆哮。 “你想恐嚇我嗎?你這騙子……” “不必罵人,你設法立即釋放夏落紅還來得及,上帝有好生之德,如來有濟世之心,你如聽話,我還可以救你的性命!”情報販子笑嘻嘻地說。 關聖帝君神龕上的臘炬燈又亮了,那是成安街的電話信號,但情報販子不予理會。 “叫我怎樣釋放夏落紅呢?你不把文件交還給我,我怎樣會釋放他呢?……”潘文甲氣急敗壞地說。 “自然會有你的辦法,馬路上有許多店鋪,你隨便藉個電話,夏落紅馬上可以釋放出來。”情報販子仍慢條斯理地說。 “要不然,李統來了,大家都難為情!現在時間迫促,一分一秒都不要放過……” “騙子,你以為我會相信李統會來嗎?” “是我請他來的,他怎會不來?而且還有你在這裡!” “啊!”潘文甲唬得目瞪口呆,面無人色。 “你……你出賣我……那末我就殺你的兒子……” “乾兒子死了沒關係,死了一個再收一個,但是你呢?性命只有一條呀!況且你們潘家又會絕後……” “哇!”潘文甲怪叫。 “我和你拼了!……”他有拔槍的意思。 “不要拼命!你知道我是從來不帶武器的。”情報販子豎起右食指,高高舉起,俏皮地搖了一搖。 “我請李統來,原是解救你的危困!” “這話怎麼說?”潘文甲越弄越糊塗。 “你帶來了一批冤家,他們已斷絕了你的出路,要把你當奸細拿下呢!” “我沒有冤家!” “你的冤家就是'統戰部'!深夜跟你到我這裡來。” “……'統戰部'的人怎會跟我來呢?你胡扯!” “你被統戰部的人跟踪,把他們引到這裡來了!”情報販子故意大聲地說。 “顏主委正在街上等著你呢!不相信你現在探出頭向街上看看!” 潘文甲情急,果然就拉開了窗幔,推窗下望。 “小心被他們發覺了!”情報販子說。 潘文甲不看猶可,一看即時魂出軀殼,果然街面上人影幢幢,來意不明。 “現在想怎麼辦,一切聽隨尊便!”情報販子說著,便在客廳中央的桌子底下抽出一大疊信件,捏在手中,向潘文甲揚了一揚。 “這些全是比你的性命更為重要的東西——如你肯馬上把夏落紅釋放,我便把它交還給你!” “全在這裡麼?”潘文甲驚中帶喜。 “當然!內中有你作弊的證據,還有李統夫人的情書呢!” 潘文甲剎時面露殺機,咆哮一聲霍然拔出手槍。 “你想用武力解決麼?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我向來是非暴力主義的!”情報販子聳著肩,不慌不忙地說。 “把文件遞過來!”潘文甲再次咆哮,他的猙獰面貌,像一隻野獸。 “還給你也沒有用!沒有我的幫助,你無法逃得出現場,即算出了屋子,也逃不出顏主委的包圍!”情報販子說時,憤憤地將一疊文件扔到桌子上。 潘文甲慌忙搶起,他渾身抖索,實在這疊文件關係著他的前途和生命的安危。 “我勸你還是聽我的話!”情報販子說。 “還有幾分鐘,'統戰部'的人馬就要開始進攻了,假如被他們攻進了屋子,你我都成了甕中之鼈……” 潘文甲沒理會情報販子的話,心情激動,手足戰索地掏出打火機,匆匆忙忙燃著了火,把所有的文件就著痰筒,一封一封焚燒。 “我看你來不及燒光,他們已經攻上來了!”情報販子溫和地一句又一句的講,像在故意挖苦他似的。 驀然,砰地一聲巨響,如晴天霹靂,由屋頂上透下來,不像槍聲,也不像炮響。 潘文甲一意在燃燒文件,忽被這意外的聲響所驚嚇,如野馬般跳起來,臉如紙白,手中捏著的打火機,脫手墜地,他以為情報販子開槍向他暗算,急忙準備還槍。 抬頭一看,只見情報販子平和地站著,笑嘻嘻的說: “不要慌!開火了,孫猴子在放鞭炮退敵——不怕說丟人的話,我們家裡根本一支槍也沒有呢!” 果然,劈劈拍拍如連珠炮般響起來了。那是放炮竹,是孫阿七在平台上放的。三更半夜,像做大壽,像舉行婚禮,又像迎神驅鬼。 “要知道,在香港三更半夜放炮竹是違法的,當然會有人替我們報警,警察十來分鐘就到了,在這十來分鐘之中,你我的命運如何,就要看'統戰部'的人馬有沒有種繼續進攻了!”情報販子捻著稀疏的八字胡笑嘻嘻地說。 潘文甲更覺慌亂,在地上找尋他的打火機,要繼續燃火銷毀他的贓證。
站在三樓天台燃炮竹的是孫阿七,他興高采烈地燃完一串又一串。 眼看著統戰部的人影,一個一個由一○○號屋子跨越鄰屋的短牆,爬過柵桿撲了過來。 原來,“統戰部”早已部署好局勢準備對付情報販子,因為聖十字街第一○○號是襲擊情報販子巢穴最好的進擊路線,所以他們必需要預先在那兒布下線索。 自從上次“文化公司”夜襲失敗後,“統戰部”就一直計劃如何利用這個路線來對付情報販子。這家人家的人口簡單,沒什麼好利用的,只有在那女傭身上打主意,他們用陰謀把黃宅原有的女傭逼走,然後派出一名幹練的女匪,冒充女傭,滲透在這家人家內做女工,布下了內線暗樁。 約好了行動時間後,女傭準時出來開門接應,“統戰部”的人馬便順利地進入,佔領這間屋子,作為進襲情報販子的據點。 帶隊的是胡偉和王功德,他們進入屋子後,先把黃姓夫婦禁閉一隅,分頭派人把守進出路口,然後帶隊上三樓樓閣,穿出露台。第二隊人馬由王功德帶領,攀上屋頂,跨越至成安街,佔領了“錢金元”的屋子。第一隊,由胡偉率領,由露台越過鄰屋的短牆,向一○六號撲過去。 胡偉親自帶著他的爪牙展開最迅速的動作,剛跨過一間屋宇,那還是一○二號,在一○六號的露台上卻起了一聲爆炸聲音,把所有的行動員全呆住了。他們摸不清那是什麼玩意,也猜不出是什麼影響。 “也許是發生了意外吧!”胡偉心中想,把正在前進的嘍羅暫時停下,潛伏牆角細觀動靜,呆了一會並沒有什麼聲息,便再次揮手,指揮嘍羅們前進。當他們欲跨過一○二號短牆的鐵柵欄時,情形又有了變化。 驀地一陣“劈劈拍拍”的連珠炮響,分明是有人在放鞭炮,香港這地方,燃放長過一尺的鞭炮,是要預備案警署的(這是戒嚴法令),何況時在午夜,不消說一定會驚醒四鄰,任何人可都以報警,假如有人打電話給警署,警察在十五分鐘內就會趕到。 胡偉的一隊人馬,和在屋頂上的王功德的徒眾,都弄得進退失據,他們知道是情報販子已經發覺了他們的偷襲,故意燃放鞭炮以驚動鄰人。這種借刀殺人的手段,確夠厲害,使他們的處境十分狼狽,十五分鐘是一個非常短暫的時間,他們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果然附近的屋宇紛紛亮了電燈,有的還打開窗戶探出頭來查看,有些人家的嬰兒被驚醒了,叫啼之聲,達於戶外。 鞭炮還沒有放完,劈劈拍拍的響著,露台上閃起一片火光,有時一聲炮響,火光射到街上,如探照燈般,把隱伏在街道上黑暗處的匪徒一一照出了原形。 顏主委在街面上指揮疏散撤退了。局面非常凌亂,一面卻有人以最快的速度由一○○號上樓給行動隊傳遞顏主委的命令: “限在十分鐘內,攻占兩間屋子,屋子內的人一律擒拿禁閉,加以控制!” 顏主委的戰略是對的,可是情報販子施逞狡計,午夜燃放鞭炮,擾亂公共安寧,攪得四鄰不安,必然會有人自動報警。警署接獲報告後,最多在十五分鐘內,警探就會趕到,顏主委看看事急,命令把風接應的匪徒們,先行分頭撤退,以免警探趕到時,被發現形跡,把他們一網打盡。 已經攻上屋頂的第一二隊人馬,假如撤退下來,也得十來分鐘的時間,正好和警探抵達的時間相等,萬一碰個正著,被誤為盜匪夤夜打劫,反而不可收拾。 以實力來說,十分鐘內攻占兩座屋宇,乃是輕而易舉之事。擒拿屋內的人,以性命要脅,讓他們掩護,即算警探來到,也可以化險為夷。 顏主委原是個武夫出身,就有這種鋌而走險的膽量,他指揮部屬,分道撤退之後,自己卻不肯臨陣退縮,匆匆趕上一○○號黃宅,視察過監禁著的黃家三口,指點人馬重新部署應變。 據他的推想,午夜燃放鞭炮,不過是違犯警章的小事件,警探趕到之後,頂多只調查情報販子一家,詢問原委,絕不會調查到一○○號來,所以這間住宅已變成他們的臨時避難所。 同時,違犯警章在香港也不過罰款了事,他們假如將情報販子一家人控制住,等到警探光臨,派出人去冒名頂替上警署付過罰款,還是可以安然無事,情報販子一家,仍將落在他的掌握之中。 顏主委打好主意,便親自上樓閣,出露台,會同胡偉王功德兩人,指揮他的嘍羅們,以閃電行動向接進情報販子的兩間屋子撲去。
這時,潘文甲已焚燒完他所有的信件,心中放下一塊重壓,以為贓證已滅,即算落在“統戰部”的手中,也可以藉辭搪塞,說他是向情報販子商談購買情報而來,而且還可以趁此機會將情報販子先行擒拿捆綁,領個頭功。 情報販子眼睜睜地看著潘文甲將信件燒完,臉上並沒有怒容,四面楚歌的環境似乎於他無關。 “你的贓證既已燒完,我的義子該請你設法釋放了吧!”他仍保持著溫和的態度說話。 “我和任何人交易,都講究信用,對於言而無信的人,我有一套嚴峻對付他的辦法,希望你不要嘗試才好!” 潘文甲燒掉了信件,神經上輕鬆多了,膽量也壯起來,手槍仍緊緊捏著,對準了情報販子的胸膛,放聲大笑。說:“老妖怪,上你的當上夠了,這一次輪到你上我的當的時候了。” 情報販子剛要回話時,屋頂上的砲竹聲響已經停息,驀地樓梯上起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跑下來的竟是孫阿七呢,他的形色卻有點慌張,氣急敗壞地說:“駱大哥,炮竹打他們不退,他們還是照樣翻牆越屋爬了過來……” 潘文甲馬上高聲咆哮。 “猴子,你也別想跑了!把兩隻手舉起來,替我好好站著!” 孫阿七這才發現潘文甲已改變了態度,持著手槍,凶神惡煞地站在那裡。他目瞪口呆,向情報販子窺覷,吶吶地說:“駱大哥,怎麼回事?……”他詫異情報販子為什麼會被他制住。 情報販子微笑著說:“我的新娘子言而無信,想出賣親夫!” 孫阿七兩眼灼灼,在體味情報販子話中的意味。忽然,他赫赫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情報販子也同時放聲大笑,兩個人竟笑成一團,不把潘文甲放在眼內。 “有什麼事值得你們這樣高興?……”潘文甲吼叫著。 這話說過,兩人還是在格格發笑。 “你說屋頂上的四腳爬蟲怎麼了?”情報販子忍住了笑聲問。 “放過了鞭炮之後,他們照樣爬過來,好像拼上死命,並不管警探來不來呢?”孫阿七說。 “露台上的鐵閘關了沒有?” “非但關了,而且還鎖上了呢!他們想撬開,起碼要花五分鐘的時間!” “你的工作做得不壞!”情報販子翹起了大姆指。 “是你指揮得當!”孫阿七也翹起了大拇指。 “要不要和他們火拼?” “我發過誓不動殺人武器,現在還不值得我開殺戒!” 他們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像聊天似地交談起來,完全沒有把站在旁邊持著手槍的潘文甲當一回事。 忽然通廚房的走廊上又跑出了查大媽,她高聲怪叫說: “那些匪徒竟真地不要命了,他們從屋頂上爬過成安街去啦!” “這批亡命之徒,我早料到他們會蠻幹的!”情報販子說。 潘文甲看見查大媽出來,再次高聲咆哮:“醜婆娘!你也不許亂跑,好好給我站著!把兩手舉起來,要不然,我的槍彈是不留情的!” “胖子!我只有一隻手!”查大媽以風趣的姿態回答。 “你說老娘醜,老娘不妨撒泡尿讓你自己照照,看看你醜還是我醜?” “好潑辣的傢伙!”潘文甲冷笑。 “我雖然醜,但是四肢齊全,不像你這個缺腳蟹!” “別和他鬥嘴!事情攪砸了,他四肢齊全,也同樣是廢人一個!”情報販子向查大媽說。 屋頂露台上的鐵柵閘已經起了格格的聲響,大概是“統戰部”的匪徒們在企圖破閘進屋。 情報販子大聲向潘文甲吼嚷說:“潘胖子!現在已經是你最後考慮的時間了,最多還有兩分鐘,你究竟是否依約馬上釋放夏落紅?” 潘文甲以為情報販子不過是虛聲恫嚇,面臨失敗,不肯示弱而已,因此他的態度更是狂妄。冷笑說:“我早告訴你了,你已經上了我的大當!” “我並沒有上當,恐怕上當的還是你!”情報販子說。 “老實告訴你也無妨!”潘文甲得意洋洋說:“我並沒有綁架你的義子夏落紅呀!” “你的話當真嗎?”情報販子怒目圓睜,孫阿七和查大媽也面面相覷。 “當然是真的?” “那末為什麼要冒險到這裡來談交易呢?” “是你邀我來的,我要取回我的文件,為何不來?”他赫然大笑。 “那末是誰綁架了夏落紅?”情報販子板下了臉孔,厲聲地問。 “誰知道,反正不是我,也不是'文化公司'!” “是'統戰部'不成?” “等'統戰部'的人進了屋子,你可以向他們問個明白!” “好的!潘文甲,算你交運!”情報販子倏地又換上笑臉。 “我可以告訴你,你也上了我的大當!” “我又如何上你的當呢?” “你的文件——”他指著散滿在地的紙張灰燼。 “我已經全部燒光了!哈!” “但那全是白紙!”這句話如晴天霹靂。 “什麼?……”潘文甲全身顫悚。 “信封是真的,但裡面全是白紙,你燒的時候為什麼不看一看呢?豬玀!” “我殺死你……”潘文甲的手又開始極度的抖索。伸出左手拼命撿拾散在地上的灰燼,冀圖檢驗出所焚燒的到底是信件還是白紙。但到這時候,還能驗出什麼呢? “你又騙我……你又騙我……你這無恥的騙子……”一面哭喪著臉孔叫罵;一面扣扳槍機,想把情報販子、孫阿七、查大媽三人射殺。但他的指頭卻不聽指揮,痙攣似的扣不下去。 “你不敢殺我!”情報販子說。 “醜事證據還在我的手裡,假如我死了,便沒有人和你談判交易了!你說對嗎?” “我要你把文件拿出來……”潘文甲怪叫。 驀地,屋頂露台上嘎然一聲,鐵閘門被撬開了,接著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好了!你的冤家全到了!我們要走啦!”情報販子說。 “希望你自己好自為之。” “不!你們三個人都不許走!”潘文甲揚著手槍如狂人般吼叫著。 “我們和'統戰部'沒有友誼,非走不可!”情報販子說。 “你可以和他們攀攀交情,看他們如何替你取回贓證……” “呸!”潘文甲的話聲未絕,樓梯上起了隆隆的下樓梯腳步聲,是突襲的人馬趕下樓來。 “再見,潘胖子!”情報販子不慌不忙地揮著手。他的手一揮,真像變魔術一般,整間屋子內的電燈完全熄滅,由於屋內的窗簾深垂,外面的光線絲毫漏不進來,屋子內便形或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老妖怪,你弄什麼玄虛?……”潘文甲慌亂著問。 情報販子三人的腳步是向走廊內進去的,潘文甲不敢放槍,怕“統戰部”的人誤會,惹起火拼。他更不希望在這地方落於“統戰部”的手裡,慌忙摸索著想追進走廊,和情報販子一起逃走。 “老妖怪,我跟你走算了……”他低聲喊著,卻被沙發椅子絆了一交,四仰八叉滾在地上。情報販子三人的腳步聲卻在廚房門口間消失了。 “統戰部”的人馬已落在客廳間了。同時街面上也起了一陣急促的摩托警車聲響。 有人亮了電筒,正好照到潘文甲的臉上,他正從地上爬起來,滿臉尷尬,狼狽不堪。 “啊!顏主委!'保衛局'的潘主任在這裡呢!”是行動組長胡偉的聲音。 “快!那騙子逃進廚房去了,你們快追!”潘文甲隨機應變說。 胡偉果真的指揮一部份人馬向廚房追去搜索,但顏主委卻說: “潘同志在午夜間單獨到這裡來幹什麼?你有重大的通敵嫌疑,我們不得不先拘捕你!” “我是購買情報來的……”潘文甲狡辯著。 “你購買的情報在那裡呢?”顏主委問。 “還沒有交易成功,情報販子已經被你們嚇跑了!”潘文甲說。 “他們跑了?跑到那裡去了?” “進了廚房……” 進廚房搜索的人員已經出來報告,廚房、廁所、浴室全是空的。 一面,他們手中的電筒齊亮,大家都在幫忙找尋電掣的所在,希望能把屋子內的電燈打開。 街上摩托警車的聲響已經停止,大概警探已找到打電話報警的人家開始問話。在這段時間內,“統戰部”的匪徒們情緒都非常緊張,他們找不到電燈總開關的所在,假如警署人員進屋來調查,他們連電燈都無法打亮,馬腳便掩蓋不住了。 屋子內每一盞電燈都有單獨的開關,但這會兒卻失去靈驗,電錶已經找到了,“菲絲”並沒有斷,電燈為什麼不亮呢? 顏主委恍然大悟,定然另有樞鈕操縱著屋子內的電流,電流切斷了,找不出操縱的樞鈕所在,根本就無法使電燈復明。 顏主委已分出一部人在廚房內偵查找尋通成安街的暗道,一面選出一個精幹的行動員,冒充屋子內的佣人,假裝酗酒,隨處胡鬧,午夜燃放炮竹,準備警探到來時,挺身認罪,跟至警署受處分。這種酒後違警,處分非常輕微,頂多不過拘禁一夜,繳上罰款就可以釋放。 “我們只好假裝屋子內電流壞啦!”行動組長胡偉說。 這時留守在露台上的眼哨進來報告說:報警的人家已經指示兩名警探向這間屋子走來了。 顏主委馬上關照所有的行動員停止在屋子內活動,一律匿藏起來。躲進房間,廚房間,進廚房的進廚房,浴室、廁所、全匿藏了人,為的是避免屋子內有過多的人而被警探看出破綻。 屋子內僅留顏主委和胡偉二人冒充屋子的主人,酗酒的匪徒,冒充胡鬧的佣人,連潘文甲也幽禁在房間內。 “沒有命令,任何人不許出來!假如有人開門,大家要躲藏到床底下或其他可以匿身的地方!”顏主委最後吩附。 “假如誰壞了事,一律要受到嚴重處分!” 佈置就緒,屋子內鴉雀無聲,有人上樓了,那自然是前來查案的警探了。屋子內還是黑黝黝的,顏主委已燃點了一支蠟燭。 驀地屋子內的電燈大放光明,情報販子、孫阿七、彭虎、查大媽在走廊上現身出來,同時警探已經在外拍門了。 孫阿七和彭虎以最迅速的動作,把寢室、廁所、浴室的大門一一鎖上。那些匪徒便被鎖在裡面了假如想突出來的話,便非得要破門不可。 顏主委、胡偉本想和情報販子展開格鬥,但又擔憂難以應付正在拍門的警探。 情報販子馬上問:“是你們去開門,還是我去開門?” 顏主委不知所措,眼看著站在情報販子背後的鐵漢彭虎,個子高大,形狀魁偉,即算動起手來,他們三個人也不是彭虎一個人的敵手。 而且查大媽已把住了大門,隨時可以開門請警探進內。假如呼嘯被鎖在房間內的匪徒破門出來格鬥,必然會使情勢更趨惡化。 雖然警探只來了兩個人,“統戰部”的人馬比他們多出五六倍,但到底邪不勝正,顏主委還害怕他們的地下組織暴露了行藏。只好屈服在情報販子的狡計之下了。 “你有什麼辦法對付警探?”顏主委妥協了。 “假如你們不願意和警探拼鬥,不妨先放下武器。你們總共來了十二個人,不妨把十二支手槍全交出來!我說話向來言而有信,絕不把你們交給警探就是了!” 電鈴繼續響著,而且加上劈劈拍拍的敲門聲音。 “時間無多,來不及給你多考慮了,到底這地方是香港,你們還沒有能力公然和政府的警探拼鬥!”情報販子接著說。 “假如你們肯到警署去打一場國際官司,那就又當別論。” 顏主委為環境所逼向胡偉以目示意,首先把自己的手槍繳了出來。隨著胡偉命令被鎖在房間的匪徒,也把手槍從門縫投出,由孫阿七點明,總共十二支。 “恐怕有人身上是兩管傢伙的呢!”孫阿七說。 “沒關係,中國人講究'馬馬虎虎',我們只是一種手續,辦完了算是要了個受降的面子。” 於是孫阿七把這些槍支用包袱包起,一溜煙跑進廚房去了,大門上拍得更響,警探在外面喊叫了。 “餵!你們假如再不開門,我們便要破門進來啦!” 情報販子便向顏主委說:“勞煩你們到樓閣上去躲避一下;同時,還希望你關照你那批躲在房間內的飯桶們,假如警探一定要進房查看,叫他們躲起來。床底下,衣櫃裡,任何地方都行,但不要偷東西!我少掉一隻襪子,也會找你們算賬的!” 顏主委已是無可如何,笑罵由他笑罵,等情報販子打發警探走後,再和他算賬。 顏主委胡偉等三個人躲上樓閣後,情報販子便親自去開門。 來者是一名武裝警察和一個便衣警探。門甫打開,那武裝警察便大肆咆哮: “混賬!我拍門拍了這樣久,難道說你是個聾子麼?”一面跨進了屋子四下打量。 情報販子不慌不忙,一面裝著在整理衣裳,一隻手揪住了查大媽說:“對不起,兩位官差,我正在穿衣裳,準備把這個女傭人送到警署去!” “為什麼送她上警署?”警察問。 “她午夜放鞭炮,把我從夢中驚醒……” 兩個警探看見這一家三個人形狀俱生得古怪,心中就已經不樂,這會兒發現情報販子手中揪著的查大媽又只有一條胳膊,更是疑竇叢生。 “為什麼三更半夜放炮竹?”警察質詢。 查大媽馬上裝得土頭土腦,顫聲地說:“我,我……我趕鬼!……” “趕鬼?”警察有點忿怒,“趕什麼鬼?” “呀!大老爺……”查大媽指手劃腳地說。 “這間屋子每天晚上都鬧鬼……什麼鬼都有,大頭鬼、小頭鬼、短命鬼、糊塗鬼……啊,嚇壞人啦……今天晚上,先來了個肥鬼,後來又來了十二個要命鬼……”她的話是說給潘文甲和那些匪徒們聽的。 “我每逢要睡覺時,它們就來了,我放鞭炮想把它們嚇走……” “她是做夢看見鬼!”孫阿七插嘴說。 午夜放炮竹,不過是攪亂大眾的安寧,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罪名,兩個警員看見查大媽一臉鄉下土婆子長相,自然也就相信了。 “你知道三更半夜放炮竹是犯法的嗎?”警察打官腔了。 “你們都很可愛,鬼可嚇死人哪!我寧可到警署去坐牢,也不願意看見鬼!”查大媽說。 這句話博得警探同情,認為她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 “你們有戶口沒有?”便衣警探問。 “沒有報戶口!”情報販子答。 “為什麼房門全鎖著?” “我準備送這個胡鬧的女傭到警署去投案,所以把房門先鎖起來!”情報販子說。 “這裡竊賊很多呢!要不要我把房門打開讓你檢查!” “不必了!”警探揮手,“我們上警署去吧!” “既然兩位來到,我自己就不必去了!假如要罰款,請通知我一聲就行了,反正我可以扣她的薪水!”情報販子說時,掏出紙幣五十元送給警探,算是送給他們的香煙費。 香港的警探,最樂意遇見這種事主,自動的行賄,不待羅嗦,何況這種輕微案件,能夠弄得到外快,那真使他們喜出望外了。剎時,鐵青的臉孔恢復了笑容,平和地說: “沒有關係,這個女傭大概由鄉下上來不久吧!鄉下人迷信鬼神,無知無識,我們把她帶回去,等到罰款單下來再通知你吧!” 於是,兩個警探把查大媽帶走了。臨行時,還向情報販子敬了個軍禮,這就是五十塊錢的魔力。 “你們警署裡鬧過鬼嗎?”查大媽在落下樓梯時說。 “閉著你的嘴,跟我們走!”警探又是一副嚴厲的面孔。 花了五十元,送走了一個查大媽,情報販子又把這幕驚險劇打發過去,他笑迷迷地關上大門,得意洋洋,大搖大擺,由走廊溜進了客廳。 但是警探一走,那些匪徒又猖獗起來了。顏主委、胡偉等三個匪徒面目猙獰,由樓閣上匆匆趕下來,胡偉的手中還捏著一支手槍,這算是被孫阿七說中了,那些匪徒不一定每個人身上只有一支手槍,沒收了一支,身上還有一支。 那些被禁閉在房間、廁所、浴室、廚房的匪徒們,也氣勢洶洶地開始擂門,大有破門而出的趨勢。 “你們這批混賬東西想造反嗎?”情報販子忽然跺腳咆哮。 “別以為貓子走了老鼠就可以作怪!我隨時隨地還可以把貓子召回來呢!” 顏主委楞了一楞,強硬地說:“我假如是怕貓子的也不到這裡來了……” 情報販子豁然大笑說:“要知道我的好助手查大媽已經到警署去了呢!我和她已經約好,假如在半個小時以內,我不能到警署去給她辦保釋,那就是出了岔子,請她自動報警,馬上掃蕩你們'三三一'的秘密巢穴,所以我希望你們在半個小時內把事情解決,大家落個完滿結局,可以繼續在香港混口飯吃;要不然,拆穿了西洋鏡大家坍台。我倒無所謂,換個碼頭,還可以找到人購買我的情報,但是你們幾位的政治生命,可就'解放'了吧!” 這一席話把顏主委說得目瞪口呆,同時,房間內擂門的聲音也沉寂下來。 “你們到這裡來的目的是什麼?快說!”情報販子開始耀武揚威了。 顏主委矜持著,兩眼灼灼地,在考慮剛才情報販子所說的一席話。查大媽到警署去了,是否會於他們不利。 “我限你們在天亮以前釋放我的義子夏落紅!”情報販子再說。 “你的義子夏落紅,為什麼要我釋放?”顏主委說。 “你想撒賴,我卻有對證,潘文甲還在房間裡!”情報販子說著,揮手命令孫阿七將寢室的鎖打開。 “我的義子被綁架,除了'文化公司'以外,就是你們'統戰部'的嫌疑最大!” 寢室內禁閉著的人,連潘文甲一共五個人,他們虎兒出押,大有吃人的神氣。 顏主委馬上抬手將他們壓制著,向潘文甲說:“是怎麼回事?誰綁架了他的義子?” 潘文甲擔憂的還是落在情報販子手中的文件,他唯恐惹翻了揭出秘密,一方面又害怕顏主委究根詰底,深夜到情報販子的住宅來,為的是什麼。弄得左右為難,張口結舌,忸怩了好大工夫還是說不出話來。 “說話!”顏主委叱喝著。 “我們'文化公司'並沒有綁架任何人!……”潘文甲說。 “那末誰說是我們'統戰部'幹的?”胡偉狐假虎威,趁機向潘文甲申斥。 “我也沒說是你們幹的……不相信可以問他!”潘文甲已如喪家之犬,指著情報販子,要求加以證實。 “哈——”情報販子仰起了脖子冷笑一聲。 “你們全是撒賴專家,你也沒有乾;他也沒有乾;那末我的干兒子上了天不成?” “我倒懷疑潘主任到這裡來的真實目的,假如他並沒有綁架夏落紅的話!”行動組長胡偉插嘴說。 “……我告訴你我是接洽收買情報來的……”潘文甲咆哮,一面以垂憐的眼光向情報販子投射,要求他一語證明。 “好啦!是時候啦,還有五分鐘便滿半個鐘點,我應該到警署去保釋我的老夥伴查大媽,你們狗咬狗一嘴毛,就繼續地咬吧!”情報販子說時,還裝模作樣做成要動身的樣子。 “我們有一個人留在警署,大家辦事都有保障!”孫阿七在旁建議說。 當孫阿七裝做要走去開大門時,忽然大門的電鈴響了。從洞口望了一望,孫阿七喜出望外,匆匆把大門打開,原來按鈴的正是那不知死活的色鬼夏落紅呢。 他的頭髮蓬亂,醉眼惺忪,嘴上還染有唇印,歪歪斜斜非常輕鬆地踏進屋子來,張大了嘴巴說: “啊,多美麗的一夜呀!……” “胚!小王八羔子,你搗的什麼鬼?溜到那兒去了?”孫阿七一見這小鬼頭回來大喜過望,劈面就罵。 “探險——”夏落紅說。 “我不是告訴你探險去了麼?啊,好美麗的險境啊!”他好像滿不當一回事。 “呸,簡直是活見鬼!”孫阿七咒罵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情報販子也在怪叫。 “啊,怎麼來了許多客人?”夏落紅醉態蹣跚,歪歪斜斜走進了客廳,當他發現潘文甲也在場時,竟高呼起來。 “喲,原來潘胖子也在這裡,看你臉無人色,出了什麼事情嗎?” “姓駱的!究竟是誰綁架了你的義子啦?”潘文甲賣交情說。 到這時候,情報販子搔著頭皮,自己也摸不透是怎麼回事,看夏落紅的形色,嘴上還留著鮮紅的唇印,準是又去尋花問柳,而致惹出一場虛驚。 “既然我的義子安然無事,那我放你們走就是了!”他只得這樣說。 “你所需的情報,我們改天再談!”說時拍拍潘文甲的肩膀,這句話算是給潘文甲留了余地。 潘文甲如聞綸音,頓時放下了一顆吊懸的心,在“統戰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再提及信函事件,也就只有緘默不再說話了。 “好的,現在已經證實,我們並沒有綁架你的義子,那末你多少得有一句話向我們交代!”行動組長胡偉以撒賴的態度說話。 “我要交代什麼呢?”情報販子慢吞吞地問。 “你為何誣賴我們綁架你的義子?”胡偉進一步質詢。 “那末我要先請問你們,你們為什麼夤夜闖入我的住宅?”情報販子嚴詞反問。 “……”胡偉啞了嘴巴。 “我們的目的是看潘文甲和你們交易的是什麼情報?”顏主委找出了一點理由搪塞。 “那是你們的事,現在潘文甲在這裡,你們自己去質問他吧,但請勿在我的屋子內展開你們的赤色鬥爭!” 忽然大門的電鈴又響了,孫阿七拉開洞口一看,說: “哈,潘胖子,你的頂頭上司來了!” 他啟開門,來的正是李統和他的秘書林琳。情報販子便拍著潘文甲的肩頭說:“對不對?我請他倆來的目的,就是保釋你呢!還不向我道謝麼?” 同時,樓閣上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竟是負責襲擊成安街的行動副組長鄭慶祥。他是從背上爬過來的,神色倉惶,向顏主委附耳說話: “顏主委,不好了,王功德失踪啦!” “怎麼回事?”顏主委急問。 “我們衝進成安街的屋子,很順利的佔領了所有的據點,屋子內一個人也沒有,後來在浴室裡發現一個白髮銀鬚的老頭子在洗澡,他說他的名字叫做公冶長,我們便把他架走了……” “是否送回'三三一'?” “是的,但是後來我們分頭搜索屋子時,王功德失踪了……我們找了約有半個多鐘點,也找不出痕跡。”鄭慶祥露出尷尬的形色說。 顏主委搔著頭皮,感到困惑,由此他可以推想情報販子的住宅非但和成安街的房子互相溝通,而且還佈滿了機關暗道,隨時隨地都可以使人墜入網羅。 “一比一,我們還不至於吃虧!”他只有這樣自我安慰,而且當著李統的面前,又不肯說坍台話。馬上要求情報販子談判互相交換俘虜。好在有了一個人留在手裡,相信情報販子還不敢把王功德怎樣。 顏主委肚子裡正如此地盤算著,一面吩附鄭慶祥加緊搜索,盡量尋找把柄,然後領隊撤退。 情報販子忽然怪叫起來。 “餵,你們兩大地下組織的主持人全到這裡來了,是否要把我的屋子給搞得'翻身'?說老實話我在大陸上已經被你們'解放'了一次,來個'掃地出門',弄得'油盡燈枯'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了,你們別再枉費心機了,什麼'地主'、'惡霸'的名堂,再也按不到我土老兒的頭上,我要上警署去保釋我的老夥伴啦!”他在下逐客令了,兩隻手像趕雞般向前揮著。 在這種形勢之下,顏主委和李統該怎樣下台呢? 顏主委拍著李統的肩膀說:“我們發現了你們的潘主任三更半夜到這裡來……特意派隊來保護的!” “我是來接洽購買情報的!”潘文甲搶著說。 “不相信,你可以問駱駝……” “假如我的部下有什麼不軌的行動由我親自處決!”李統明了顏主委的話意,拍著胸脯回答。 於是,大家都算是要回了一面軟面子,由孫阿七打開大門,同時也把廚、廁、浴各室的鎖打開,讓禁閉著的匪徒溜出來,顏主委揮手,他們便魚貫出了屋子。 李統、林琳、潘文甲隨後也出去了。 顏主委臨走時,偷偷向情報販子說:“還有十二支手槍,你不能當作戰利品,要知道,我們綁走了你一個人,我們明天辦交易……” 情報販子淡笑回答:“我是秀才不出門,遍知天下事,你們也有一個人,被我們的人綁走了,明天交易請多準備鈔票吧!” 聽情報販子的語氣,似乎吳策老的被架走,乃是出於他的佈置一樣。 這是什麼道理呢?顏主委體味剛才鄭慶祥向他報告的話,吳策老被發現時是在浴室裡洗澡,以情報販子放鞭炮的一著來說,他當不會不知道他的住宅已陷在重重包圍之下,正在緊急關頭,那邊有閒情沐浴呢?這內中必有蹊蹺。 “別看我這個老頭子土里土氣,我們一家人,全有能耐以一當百,我唯一警告你不要虐待俘虜,假如你虐待我的人,按照一與百的比例,你們將有一百個人吃不消!”情報販子說。 因為李統等在樓梯口間,顏主委不願和情報販子擾纏不休。 “我們明天再談!”說著便匆匆走了。 常老么和一名匪徒一直守在“梁幸記”大本營之中,為顏主委等人把風,他已經知道,綁架了情報販子一個人,也知道王功德陷入情報販子之手。便說:“照這樣看,駱駝的屋子非但和成安街的兩邊相通,而且還有許多機關佈置,我們抓到了他一個人,總算不虛此行了,我們回去好好的向他問口供,再計劃第二個步驟吧!” 顏主委說:“我們不能用刑,否則王功德就要吃虧……” “管他的,犧牲一個人有什麼關係!”常老么說。
原來,情報販子的住宅,非但和成安街一○六號相通,而且和聖十字街一○四號也有暗門裝設,可以暗來暗往,這就是所謂的“狡兔三窟”了。 一○四號的屋子,“文化公司”“統戰部”都曾經有人調查過,那二樓的住戶,是一對年紀很大的窮苦老夫婦,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孩子,這自然不會是情報販子的秘密機構了。因為小孩子最容易洩漏機密,情報販子何等機智,他的窠穴內那會安置許多孩子在內呢?所以那些負責調查的人員,便輕輕放過這條線索。 實際這種想法也是一個極大的錯誤,情報販子就是利用了那些孩子做掩護,一切重要的財物、文件,全放置在這間屋子內。甚至於操縱兩間屋子電流的總開關,也設在這間屋子裡面。相通的暗門,有三道,一道是在三樓樓閣上,另一道即在通廚房的走廊,第三道直接通成安街的廚房。 而這些孩子呢,卻是情報販子闖蕩江湖所收養的孤兒,他以行騙為生,卻也做了一些慈善功德,這就是他所以得人心的原因。 王功德是在電燈熄滅時搜索廚房,被彭虎從暗中擊昏,拖進了一○四號的屋子內的。 共黨匪徒走後,一切恢復了平靜,在通廚房的走廊上,有一扇活頁的牆壁,剛好崁在兩條樑柱當中,平常看不出絲毫痕跡,可以旋轉推開,這會兒,鐵漢彭虎正挾著王功德由活頁門裡鑽身出來。 王功德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昏昏沉沉的被一條大麻繩把他胳膊緊緊縛住,眼睛也用黑布紮起。彭虎將他擁至沙發椅前,按他坐下,說: “朋友,我們不會為難你的,只要你不存非份之想,我們待人向有規矩,誰把我們當友人,我們就把誰當友人,誰把我們當仇敵,我們就把誰當仇敵!”說著,替他把扎著眼睛的黑布解下。 王功德患著深度的近視,被擊昏的時候,不知道眼鏡掉到那兒去了,黑布解開也沒有用處,加上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他看不清楚眼前情況,更不知道處身何地?只知道雙手失去自由,自己是被俘了。 情報販子沒有閒情去問他的口供,他覺得只有夏落紅的事情耐人尋味,到底是怎麼回事,全摸不清楚,幾方面的人馬鬧得天翻地覆,起因還是因為夏落紅失踪,但他竟安然無事回來了。 情報販子想問出個究竟,相信共黨匪徒知道了他們的弱點就在夏落紅身上,顯然是不會放棄這弱點的,最低限度“文化公司”和“統戰部”都會有一條線索佈置在夏落紅身上。而夏落紅偏偏在風聲鶴唳時和一個陌生的女人溜開,又偏偏安然無事地回來,這內情定有蹊蹺。 但是夏落紅酒醉未醒,語無倫次,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 他喃喃地說:“你們都在活見鬼,張翠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孩子,假如不是赤禍蔓延,她的父親也不會被殺,也不會逃離到香港來做舞女。要知道,她一家四口人全靠她一個人養活呢!一個老媽媽,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啊!那兩個孩子長得很可愛,長相和他的姐姐一模一樣,將來長大了真不知道要迷惑住多少青年人。她們的家呀!真苦得來……一個小小的亭子間,小得像鴿子籠。幸而還有一個小小的露台,擺了藤椅,可以聊天,喝酒,沒有人打擾,還可以接吻……嗄!真教人流連,雖是面對著窮街陋巷,卻充滿了詩情畫意……羅曼蒂……” “駱大哥,假如你不介意,我想請你允許我打他兩個耳光!”孫阿七忍不住在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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