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職業兇手

第26章 第廿六章命中註定

職業兇手 牛哥 17436 2018-03-22
蕾娜一步一步的跨上樓梯,內心中慘傷不已,做一個舞女已經夠可憐了,處處向人強顏歡笑,生怕開罪了任何客人,還莫名的接受了一場意外的凌辱。她恨不得放懷號啕大哭一場…… 做一個紅舞女,聲威可不小,只看在舞場中的氣派,那起碼是擁有數百萬的貴婦,尤其霓虹燈在大門口間閃耀,羨煞了多少人?但誰也沒有想到,蕾娜的家中,連一個傭人也沒有,由舞廳回來,還得自己料理家務……。這也難怪,三姑娘和香魂的負累,使她負債累累,瀕近破產…… 這時,她推開了房門,很奇怪的房門並沒有鎖上,是誰打開的呢?當她探首門內時,卻看見有一個漢子在內。原來,那漢子竟是田野,他已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藤沙發上,連頭也抬不起來。 蕾娜既驚又喜,她不明白田野怎會突於其來的出現在她的房子裡。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而且,他又怎樣把門鎖弄開,進入她的屋子的? ……

田野身畔的藤桌上,有一個空置的酒瓶,還有一串“百合匙”,蕾娜不懂那是下層社會所用的工具,但她相信田野是用這匙串的東西把她的房門打開的……。 蕾娜被毆的創痛還未過去,她呆在田野的身畔,撫著仍在刺痛的粉頰,揩抹尚在淌流的鮮血,心情除了慘傷以外,略感欣慰;因為她已得到證明,那個兇婦絕非是受田野指派而來的,她之嫁禍田野,必然另有內因……要不然,田野既派人毆辱她,又怎會再來到她的家裡? 田野沉醉昏睡中,似乎略有感覺,好像知道有人站在他的身旁了。昏昏懵懵地睜開了眼。 “蕾娜……蕾娜……你回來了麼?”他叫嚷。 這時,蕾娜心如刀割,把自己受辱之事忘去,撲上前,摟抱著田野,去吻他的。 “蕾娜……是你麼?……”他又說。

蕾娜直點頭,異常親切地說:“田野,是我,是我回來了,你怎麼搞的,又喝醉了……” 她再要吻田野時,田野竟掙扎著迴避開了,一面,他還結結巴巴地說:“蕾娜……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一個非常好的女人……但是我卻是個壞人,是個該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大壞蛋……所以,我不希望連累你,你最好遠離開我,就當世間上沒有我這個人……” 蕾娜更是不解,田野既然自己來到她的家中,又叫她遠離開他,顯然,田野的內心中是充滿了痛苦和矛盾。 “田野,今天又遇到了什麼不如意的事情?使你這樣的痛苦?”蕾娜含著淚說。 田野掙扎著坐了起來,很沉重地說:“蕾娜……你知道麼?我今天會見三姑娘了……我曾到聖瑪利醫院跑了七八次之多,從沒碰見過她……醫院裡的那些人回話,老是說,'她不在!'她早回教堂去了,……到現在,我始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她拒絕見我!……”

蕾娜略感失望,田野對三姑娘的不能忘情,使她的心頭感到酸刺刺的。 “你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酗酒嗎?”她問。 田野醉態可掬,苦笑著繼續說:“……今天,我和三姑娘碰面……她現在已做了醫院的見習護士呢!她正從病房里為病人量溫度出來,恰巧我走過去,你猜當時的情形是怎樣的呢?相信任何人做夢也不會想到,三姑娘初露驚惶,但後來竟然裝做好像和我不相識,我看出她是假裝的,她像沒看見我一樣由走廊過去,但是我豈能放過這個機會?追上去,我要求她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詳細談談,她即沉下了臉色,非常絕情地說:'我不希望再看見你了,也希望你不再騷擾我,過去的一切事情,全當它已經死去,我今已歸依天主,只求天主能夠救我!'我攔阻她說下去,繼續向她要求!但她的態度非常堅決。反而勸我說:'田野,我看你也極需要天主幫助,假如你祈禱的話,也許天主可以赦免你過去一切的罪惡……'話未說完,她就摔下我不顧而去……我再追上前時,醫院裡的神父、醫生、護士便一齊出來攔阻,真好像把我當做罪人一樣……老天爺!到底我犯了什麼罪惡,要受到這種無端的侮辱……其實我倒是一番誠意,想幫助三姑娘脫離苦海,但相反的,我反而好像罪大惡極……”

“你到醫院去的時候是否也喝了酒呢?”蕾娜忽然打斷他的話而問。 田野點頭,說:“但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沒有喝醉,三姑娘向我說話時,我還是極清醒的……現在我很懷疑,可能真的,我已犯了無可赦免的罪孽……” “喝醉酒的人,永遠是不肯承認自己喝醉的,你要知道,'聖瑪利'是教會的醫院,你喝得醉醺醺的跑進去,豈不就是犯罪?……”蕾娜再婉和地相勸,“好在這又不是什麼特別難過的事情,以後這地方少去,就行啦!”其實蕾娜私心裡就是希望田野能對三姑娘忘情。 田野深重地嘆了口氣,似乎對三姑娘的問題還沒有一個決意,蕾娜提到了“抽煙喝酒”又感觸了他的需要。桌上的酒瓶早已空了,香煙由身上摸出來,已是皺疊了的,大概田野酗酒後已打了不少滾。

蕾娜為他找火柴將煙點上,同時,她心中在想,看田野的情形,如此天昏地暗的過日子,必然心中有著極其苦惱不可解決的事情,不會光只為三姑娘的問題,只不過借題發揮,藉此發洩而已。 要不然,就是田野對三姑娘鍾情太深,或是他過去對三姑娘做了些什麼違背良心的事情……。 蕾娜正在默默呆想之際,田野忽然抬頭,瞪著醉眼向她凝視。 “咦!你的臉上怎麼有血跡?……”他問。 “啊,沒有什麼,熬夜熬多了,肝火上升,淌了鼻血……”蕾娜不希望把這件事情讓田野知道,連忙加以掩飾,一面又尋取手帕揩拭嘴鼻,其實唇齒間的牙肉破損了好幾處,還痛得很呢。 田野撐扶著椅子站起來了,他說:“不!我是指你的額角!” 原來,銀寶出手過狠,蕾娜被毆時,頭額撞到了樓梯的扶手上,蕾娜還不自覺,頭額上已裂開一條縫,血已緩緩的淌出來了。

經田野提醒,蕾娜以手帕抹上去,果然染了一小塊血跡,她再也隱瞞不了,吶吶地連話也說不出來。田野在醉中還有一點清醒,他開始對蕾娜的臉孔凝注,發覺她滿臉傷痕,青一塊,腫一塊。 “咦?你怎麼和人打架啦?……或是被人打了?”他說。 女人究竟是女人,蕾娜觸景生情,忍不住淚珠滾滾而下,痛哭起來。 田野摸不透是怎麼回事。但蕾娜的負傷已使他頻生憐惜,情不自禁地掏出了手帕,為她揩拭淚珠。蕾娜更是哭個不停,她乾脆倒在田野懷裡,趁機撒嬌。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否告訴我呢?”田野再問。 蕾娜抽泣著,過了半晌,始才把剛才在樓梯口所發生不幸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述說一遍。 田野覺得非常詫異,蕾娜所遭遇到的,又逐漸和三姑娘以往所遭遇到的,略有相似。他心中想,為什麼每一個紅舞女的命運,每每相同?

田野再次問明,那個動手行凶的女人的形狀,蕾娜以她的記憶力一再描繪,田野便告澈然大悟。因為除了金麗娃家中的那一個體形魁梧醜女傭銀寶外,再還有什麼人會比這個打手更相似呢? “金麗娃為何要嗾使銀寶向蕾娜下毒手?”這又是新的疑問產生田野的心頭。 於是,他繼續向蕾娜盤問,曾否有碰見過像金麗娃類似的女人? 蕾娜一再思索,終於,她又把昨夜在永樂東街公寓等候田野而遭遇到一個無可理喻的女人強行凌辱的事情,和這個女人剛才和沈雁在舞廳內出現的情形說了一遍。 田野便完全明白了,除了金麗娃以外,他可以相信再沒有另外一個女人會幹出這種無聊的事情。 他開始咬牙切齒地咀咒。 “像金麗娃這種女人,無情無義,寡恥鮮廉……背了丈夫還要四處找情人,爭風吃醋以外,還想毀滅世界上一切比她更為多情的女人……蕾娜!不要緊,我會替你報復!……”

蕾娜忙制止田野說下去,她說:“田野,為了你,我即算被人千刀萬斬,也絕無怨言,我不希望你為我報復,而且,再說得重一點,假如說是有人妒忌你與我之間的關係的話,我認為是榮耀的……” 田野搖首,他覺得蕾娜可憐,復又可愛,到底她還不是一個心胸狹窄,沒有氣量的人。 同時,田野又暗自警惕,他控制自己的情緒,千千萬萬不能和蕾娜再墜入情網,在他自己的身旁煩惱已夠多了,三姑娘仍在苦海,桑南施也在困難之中,金麗娃對他所接近的女人一律妒忌,假如再加上一個蕾娜,那他就是“作繭自縛”,死而後已了。 蕾娜又有欲吻田野的樣子。田野趕忙躲開,他趨至窗前,推窗外望。 不知不覺的,天色已將拂曉,東方已呈魚肚白色。 田野說:“天快亮了,我該走啦,反正你的一筆帳,我記在心頭,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替你討回來……”

“難道說,你知道是什麼人嗎?”蕾娜趨上前伏在窗框上,向天色凝注。 “我再說一句,假如是有人嫉忌你和我的話,我願意皮肉吃一點苦頭……” 田野再次搖頭,他避開蕾娜,再略遠一點,極力避免墜入情網。 蕾娜已會意到,說:“你只看我臉上的傷痕,就應該明白,這是我為你吃的苦頭……。” 田野說:“我絕對要為你報復……” 蕾娜已撲上去,摟抱著田野,如餓虎遇見了小羊,好像乾柴碰著了烈火,一觸即燒,抱住他要接吻。田野逃避不了,連氣也喘不過來,假如他是鑽石心腸的話,可以把蕾娜打發開,但田野對女人的心腸最軟。他不忍心再抗拒蕾娜的癡情…… 天色已經亮了,太陽已露出了它的光輝。 “看罷!在我們眼前的充滿了光明……”蕾娜很興奮地說,一吻接一吻的。

田野的理智仍很清醒,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警惕,他不希望再墜入情網。 “蕾娜——”他連連呼喊:“你需要理智,要知道,你是三姑娘的好朋友,她仍在苦海之中,我們怎能捨她而不顧?……你是一個善良的人,又何必和我這種多行不義的人廝混……我們最好各奔前程,或者合力救助三姑娘脫險!” 蕾娜的淚珠又告漱漱而下,這時候,她已明了,田野所愛的仍只是三姑娘一人,她自己受盡了苦難,不過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天色已明,我該走了!”田野說:“做一個頭牌舞女實在不容易,為珍惜你的名譽,我該走了……” 蕾娜已完全明白,自己的“自作多情”,徒只惹起惆悵。她細看田野那冷靜的臉孔,自覺憂怨,辜負了過往的用情,浪費了許多“愛”,又浪費了許多心思,到這時候還要擔驚受嚇,受人家的凌辱和毆打。她開始感到冤枉,男女之間的情愛,可遇而不可求,她自咎不能獲得田野的愛情,即應“懸岩勒馬”,從速放棄。 “天亮了,我該走啦!”田野又再說了一句:“看!陽光多艷麗,天氣轉好了,好像充滿了光明呢!但這光明不是屬於我的……” 蕾娜自忍不住,珠淚簌簌而下。 田野一再道別,便迳自啟門走了,大概又是去買醉消愁了。 蕾娜很失望,含淚目送田野走後,倒在床上心中百感交集,她決意放棄田野……但反來覆去,怎樣也不能入夢,似乎田野的影子永遠留在她的腦海中,怎樣也驅趕不去,好像告訴了她,怎樣也不能忘情。 “已經用盡最大力量了……”她搖著頭自語,由此,她感懷身世,竟忽的號啕大哭起來。 她對自己無法解釋,為什麼田野對她毫無情感,難道說,自己有什麼地方,連三姑娘也比不上麼? 她也明白田野的身世,同樣是天涯淪落人,又為什麼她們不能互相同情,互相愛戀? 也許是三姑娘打擊田野太大了!使他的情感都完全麻木。 蕾娜忽然有了新的感觸,好像有了什麼新決定在她的心中,於是,她再也不能入眠,乾脆跳下床來。匆匆洗漱,整裝離家外出。
原來,蕾娜是為田野著想,她同情田野的失意,以為田野因為三姑娘之進入修道院而頹唐。她想援救田野,以為只要能把三姑娘說服,使她脫離修道院,和田野複合,即可一改田野的生活。她到聖瑪利醫院去了有三四次之多,每次都沒有找到三姑娘的影子,在最後一次,算是碰上了面。蕾娜向三姑娘勸說了約有半個多鐘點久,無奈三姑娘意志堅決,婉拒蕾娜之所勸。 她說:“我歸依了天主,自己覺得非常快樂……” 蕾娜的幻望便告失敗,逼使她放棄再為三姑娘及田野著想……
田野在床上醒來,感覺到頭昏眼花,天花板在頭頂上旋轉,搖盪,好像乘輪船一般。 這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天色不大好,幽黯幽黯的,但照說,酒早該醒了。 田野撫摸額上,始才驚覺,他在發高燒,是病了,也許是因為連日酗酒的關係。 他想爬起床來,但是能撐起身子的力量也感到困難,他意覺到自己似是快脫離世界的人啦。 “死了也好……這世界,我已經活夠了……”他喃喃自語說。 不久,有人在敲房門,推門進來的是吳全福的妻子。她探首進來說:“田先生,你該起床啦,洗臉水已經替你打好了,吳全福今早上已來看你好幾次,但是看見你睡得很熟不敢吵醒你,吳全福在醫院裡動手術後,身體還沒有復元,便又趕著他的書報社重新開張,又忙得很,不能久等你起床,匆匆忙忙的走了,臨行時,他曾關照我說近來你鬧情緒,天天酗酒,身體會搞壞了,所以叫我替你燒一點稀飯調調胃,快起床洗漱吧,我馬上替你把稀飯端來!” 吳全福的妻子是鄉下人,羅羅嗦嗦的說話一點也不動聽,但田野在孤寂當中,也感到有體溫暖,同時,他的內心更感到欣慰的是救回了吳全福的性命,而且“忠民福記書報社”的大患已除,最低限度,吳全福以後可以安安逸逸的做買賣過日子了。 他正想回答吳妻時,她又說:“吳全福說今天中午要回家吃午飯,假如你沒事,希望你能等他一等,他想和你談談呢!” 田野知道吳全福之所謂談談,就等於喃嘸念經,喃喃不休的像是禱告……這種罪比發高燒還要難受,所以馬上說:“不……勞煩了你,中午有事情我要出去……”一面,他掙紮起來穿衣裳。 “啊!不要出去!”吳妻顯得有點著急了。忙趨上前按捺田野繼續躺下。 “……還有呢,有一個姓桑人家的司機也來找你,我說你昨夜酒醉,已打發他回去,叫他中午再來的……” 田野在撐起來的一剎那間,發現他的床上,被褥上全有嘔吐過的痕跡,地上卻有水濕像是揩抹過的。 “你看,昨夜嘔吐得一塌糊塗,假如不是吳全福他的媽媽幫忙,才沒有辦法把你弄到床上去呢……” 田野更是慚愧不迭,他實在無法想起,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連什麼時候回家也想不起來。 倏然,隔壁的房間起了一聲咳嗽聲,是沈雁聽見田野在說話,知道他醒了,所以連忙趕過來。 “吳嫂子!我想有兩句私下的話和田野兄說說。可否請你迴避?”沈雁毫不客氣地向吳妻說。 田野欲加以申斥,但一個人有病在身,就什麼火氣都提不起來了,他竟忍下了這口氣。 吳妻是鄉下人,倒不在乎什麼禮貌,很快的,就退出房外,還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沈雁的態度,又不似原先對田野必恭必敬的了,他神氣活現,有不可一世的姿態,先燃著一根紙菸,坐落床沿,然後低下嗓子向田野說話。 “田兄,近來你倒底犯了什麼毛病?生活顛三倒四的,完全不成話了,我們都替你很焦急!” 田野聽得沈雁似乎有責備的口吻,不免就暗起怒意,他心中想,當他被提升為鴻發公司副理時,沈雁對他,有惟恐巴結不上的醜態,這會兒,他不過精神上受了打擊,生活意志略為消沉,沈雁便對他如此無禮。但田野自信,他權力還未被剝削,只要重新振作起來,相信霍天行和金麗娃還是對他信任的! “我們每天都在找你,白天找到晚上,晚上找到白天,都看不見你的影子,到底,什麼事情使你這樣荒唐?……”沈雁又說。 “你說的'我們,我們'是指什麼人?”田野耐著火氣問。 “……我是說霍天行和金麗娃我們……” “哦?我倒沒有想到你竟會爬升得這樣快?” 沈雁見田野動了惱,又略為有點膽怯,馬上語氣改變了。 “真的,霍天行已讓我找你好幾天,我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白天我起來看不見你的影子,晚上等到兩三點鐘不見你回家,要就是回來時醺醺大醉,和你說話也是咿咿啞啞的……說什麼,你也不會聽見,要知道,霍天行急著要找你談話啦!” “他不是叫我們暫時迴避見面麼?”田野悻悻然地說。 “也許出了什麼急事……”沈雁扔下煙蒂,鄭重地說:“實在告訴你也無妨……是司徒森那老鬼又出現了……” 這句話使田野的神色怔了一怔,似乎大禍又將告臨頭,他支撐起精神坐了起來。 “霍天行和我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可以用電話和他連絡!現在,他可能在洋行里!” 正在這時候,房門上又有人敲門,沈雁乃做賊心虛,頓時嗓子也哽塞了。 “誰?”田野沉著嗓子問。 “我——”推門來的是桑家的司機江標。 “啊,田先生,大小姐有了急事,請你馬上就去!” 這到使田野非常為難,他病了還無法得到安息,他知道桑南施的個性,假如事情不是急到了“燃眉”,絕不會找上門來向他低頭。難得大小姐有請,但是田野自覺四肢酸軟,好像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沒有,渾身發著高燒呢,而且還有霍天行也急著要和他見面。 “不過,桑南施既在困難中,她在求援,假如不去幫她的忙,是否會被人誤為絕情?……”田野心中這樣一想,便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扶病也得到桑南施家中跑一次。 看鐘點,已是正午,吳全福曾說過要回家吃飯找田野談話,田野覺得還是不和他見面較好,至少可以省掉他婆婆媽媽的一套。 田野讓江標在街上等候,支撐起精神洗漱更衣,又向沈雁說:“霍天行的事情我自己解決,我會打電話和他連絡,無需閣下費心,不過在老闆和老闆娘面前,以後還希望你多多關照啦!” 沈雁很尷尬,但是他沒有容人之量,連話也沒說,就匆匆退去。 吳全福的妻子已把稀飯給田野端進房來,另外有幾碟精緻的菜餚,有肉鬆、鹽水豆、咸蘿蔔、油炸花生。田野實在沒有胃口,一樣也吃不下去,但他感覺到異常的不好意思,吳全福的一家人待他都這樣親切,他怎好使人掃興呢? 吳妻將食物在藤桌上擺好後,笑吃吃地說:“吳全福馬上就要回來了。”然後就退出門去。 田野勉強端起稀飯喝了兩口,把菜餚弄亂,造成已經用過的樣子,然後輕輕推開房門,恰好吳妻進了廚房,他便以最快的動作,閃縮落下了樓梯。 汽車停放在公寓的門前,江標凝神地等候著,似有什麼心事似的。 田野鑽進車廂,汽車駛動時,田野說:“江標,你先給我開到對街的藥房去,要買一點藥!” “啊,田野先生,你病了麼?” “嗯,只是喝酒過多,有點頭痛就是了!”田野答。 江標吶吶地似有什麼話要說,但又不好意思啟齒,他遵照田野的意思,把汽車駛到藥房門前。 田野買了幾片頭痛退熱藥片,就在藥房中藉用了一杯溫水吞下,再次坐落在汽車時,江標算是鼓足了最大勇氣說話了。 “田野先生,假如您有機會,給我介紹個職業好嗎?” “你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另找職業呢?”田野問。 “不!我早被辭退了,桑小姐要把汽車賣掉抵債,這兩天還是找我回來幫忙的!”江標答。 田野嘆了口氣,桑南施汽車也要賣掉,她家中的窮困是可想而知了。 不一會,汽車已抵達桑宅,這時候,那花園的大鐵門敞開,有一輛搬運公司的大卡車正停在那座小洋房之前。幾個搬運工人,正把屋子內的傢俱,一件一件的搬上卡車去。 “怎麼?搬家啦?”田野呆了下,頓覺得眼前的情景有點淒涼。 “看!自從桑老先生死後,桑家似乎成了破落戶,一蹶不振,現在連傢俱都要賣掉來抵債了!”江標搖著頭,向田野說,也像嘆息,也像譏諷。 “不知道桑老先生在九泉之下知道這情形,會有何感覺?” “是賣傢俱嗎?……”田野露出感傷,這時候,他把自己的病也忘掉了。 “可不是嗎?唉!”江標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起來,桑老先生絕不是壞人,為人厚道,和靄,而且還是慈善家,但沒想到他的收場竟是如此……唉!恐怕這也是家門不幸,他的那位大小姐,可真是難侍候,在他們桑家當過下人的,可說是沒有一個不知道啦!簡直沒把我們任何一個人當人……” “在這個時候,你還是少說兩句吧!事情過去就應該算了!”田野攔阻他說下去。 “不,田先生,我並非是因為桑大小姐的家庭頹敗便說這話,事實的確如此——桑大小姐除了不當我們為人而用以外,平日老是喝喝罵罵的,其實我們能夠忍受,也只是看在桑老先生待我們好的份上,要不然有谁愿意受這種氣,有本事那一個地方不能找到飯吃呢?現在我們能看到桑大小姐的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田野也深悉桑南施平日的大小姐氣息很重,的確是難得侍候的,也著怪江標會有這種反常的冷言冷語,但他覺得桑南施已處困境,在這時候豈可見難不助,袖手旁觀?而且還趁機“打落水狗”!他懶得再聽江標繼續說下去,放開腳步,直朝那座小洋房走過去。 那幾個搬運工人,仍在繼續槓出屋子內的傢俱,連收音機、地氈、茶几、沙發、檯燈、油畫,一件一件的,全給搬出來了。這些用具,當桑老先生在生之時,都是很名貴的,但這時候,已像舊貨一樣賤賣賤售了! 有一個禿頭戴黑眼鏡的人正在那兒點收,大概就是債權人的代表吧! 桑南施也站在那兒點交,她舅父卻沒在,桑南施倒也是一個非常倔強的人呢,臉上沒有悲傷流露,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工人搬出一件,她便在小簿子記下一件,不時還和債權人核對。 田野默立在門檻之前,觸入眼簾的是那間平日佈置得華麗奢侈的大客廳,已變得空空如也了。 “南施,讓我來幫你的忙吧!”田野趕至桑南施的身旁,突而其來地說。 桑南施抬頭,當她看見田野時,頓時眼眶一紅,自然而然的,那帳冊便被田野接了過去,但她還能把眼淚忍住。 田野什麼話也不說,只替桑南施繼續記帳,每出一件傢俱,便記上一筆。 “你們是什麼地方?”他問。 “不,我只是債權人代表,這些傢俱可以抵一萬元,其餘的欠款,可以再寬容一個星期!”那人答。 “哼!你們是認錢不認人的!”田野說:“以前,你們和桑老先生是好朋友,他死後,你們就馬上逼債,絕不講人情,對嗎?”因為田野的個子高大,臉孔又是凶神惡煞似的,看起來,有點嚇人,那人只得吱唔以應,立即把話題轉到另外方面去。 不久,該收的傢俱,全部點交清楚,那債權人代表便向桑南施道謝,說:“希望一個星期後,桑小姐能如約付款!這是大家的意思,至於債權人方面,他們還是希望你賣掉這間屋子!” 卡車滿載而去,桑南施的淚珠漱漱而下,目送那些華貴的家具遠離她去。 回顧屋內,除了地上的垃圾及窗簾布,已是空無一物,全屋上下,只有蕭條淒涼的氣氛。整間屋子裡,除了桑南施的閨房以外,所有的傢俱全已變賣,飯廳裡還有一套殘舊不值錢的凳椅……這根本不是償債的方法,但像桑南施這樣的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除此以外,她還能想得出其他的什麼方法呢? 田野自咎,桑南施曾經幫過他的忙,而他現在又為什麼不能設法幫她的忙呢? “我什麼都不在乎,電話、冰箱、鋼琴……一切都是身外物!但是這棟房子卻怎樣也不能賣,因為這是我母親所遺下來僅有的東西。說實話,我父親並沒有錢,媽媽倒是大戶人家,她和我父親結婚時所帶來的妝奩,全給我父親做了慈善事業,這是經逃難後僅留下來的一點錢,便蓋了這棟房子……” “但這不是辦法,總得想想辦法把欠債還清!”田野說。 “雖然不是辦法,但我有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把債務償清!”桑南施很堅強地說。 “那末你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呢?”田野說。 “嗓!你以為找你到我這裡來是為還債嗎?” “不,南施,你別誤會,我只想幫你的忙,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除了她的閨房外,桑南施已沒有地方可以接待田野,那小小的一間房間,有睡床、書桌、及各種運動錦旗。田野觸景生情,因為房中光線幽黯,正如他第一次做竊賊逃亡遁進這間陌生閨房時的情景一樣。 桑南施坐在床緣,似有躊躇,緘默了許久,忽然招呼田野,到她的床畔坐下。她拍著枕頭,說:“你坐在這兒!” 田野卻以為她想索吻,欲行鴛夢重溫,所以很快的趨上前去,將桑南施一把摟著。 往往,男女之間,都是如此,在另一方面失意,在情場上可以彌補。 但桑南施卻把田野推開,她說:“今天,司徒先生有電話打給我……” “你……你是說那老警犬?……”田野如遭遇了晴天霹靂。司徒森和潘中元叔侄火拼的一幕,頓時湧現腦際,“這老傢伙還沒有死嗎?……” “對的,他還沒有死,他告訴我,破案在即!只是我的父親命喪得冤枉,他說是中了敵人的奸計……”桑南施忍不住又告號啕痛哭。 “南施,你又何必……你是一個夠勇敢的人,為什麼不能面對現實,害你父親的是潘中元、潘彼得叔侄兩個。他們已經喪了命,也就等於你的父仇已經報了一半……” “但是殺我父親的兇手,卻還沒有找著!” “我負責,一定給你找出來……” “但是司徒老先生要找你!” “找我?”田野吃驚。 “對的,他要找你!他說,請你今天晚上十二點鐘,到這裡來見面!同時,還不得向任何人洩漏,你可以答應嗎?” 田野的額上,頓時冒了熱汗,司徒森為什麼要找他?這是最大的疑問,這老警犬居然能在“絕處逢生”擊破萬難,到這時候,一定要和他相見,這是什麼道理呢? “田野,你能答應我嗎?我對你絕對相信的!”桑南施再說。 “但是,我知道你只相信一個無能的老警犬!你的父親完全是被害在他的手裡!” 桑南施即時伏倒在枕上,痛哭流涕,斷斷續續地說:“到現在為止,能叫我相信誰呢?反正我不管,十二點鐘,你來和司徒先生見面……” 桑南施又是以富家小姐的派頭,以命令式說話,田野不樂,但他不希望和桑南施發生爭執,忍氣把事情敷衍過去,答應晚間和司徒森會面,因為他知道桑南施因為桑老先生的含冤不白刺激而變態,只有以最大的力量容忍,以後的恩仇,慢慢再行結算。 當田野告辭離開桑家時,桑南施卻追至大門口說: “司徒老先生曾關照我說,你可能把情報出賣,我猜想,你還不致於會告訴外人吧……” “姓田的不是個貪財的人,南施,你對我不信任,使我感到傷心!”田野答著,加快了腳步,離開了桑宅,這時候,他的心中,有著兩種想法,一是為桑南施複仇,叛離正義公司。一是為自己利害,幫助正義公司,出賣情報?把司徒森“斬草除根”……一了百了。
田野按照沈雁的關照,打電話和霍天行連絡。霍天行的情緒也略有緊張,說:“你馬上到茂昌洋行來一次吧!恐怕今後'正義'公司的環境不能和從前比……” 田野趕往德輔道中寶豐大樓。 原來“正義”公司出了極大的問題,田野的對頭,週衝、沈雁、金麗娃俱在坐。 正義公司的保險箱被人打開過了,霍天行曾向田野說過一個故事:他有一個手底下人,欲叛變“正義”公司,偷開他的保險庫,因為保險庫中裝載的,全是正義公司每一個職業兇手的檔案記錄,霍天行原是用這項記錄來要脅手底下人的,假如這些東西被人捏著,正義公司由上至下的人員,即會被悉數打盡。所以,保護這個保險箱,比任何的一切都來得重要。霍天行向任何人都說,他的那隻保險庫,上面裝置有巧妙的機關,那叛逆不明內裡,因而觸電而亡。 但是這會兒,事實已經證明,霍天行的保險箱已經被人開過,並沒有人觸電死在保險箱之前,只是保險箱內裝有特別的電流,假如有人不按規則扭動樞紐,裡面就會自動的觸電焚燒,所有一切的帳目檔案,全成灰。霍天行便大可以放心,一切的證據全消失了,正義公司也不復存在,沒有人能捏到他的一絲一毫證據,有著名的律師出庭,他當可宣判無罪。 這時候的情形正和霍天行所預先計劃的一樣,保險庫被人打開,但所有文件全付灰燼。他可以想像得出,此事是司徒森那陰魂不散的老警犬幹的。同時,又一定有人做內奸。 田野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個,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是屬於“聖蒙”方面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會告密。田野踏進“茂昌”洋行之時,霍天行臉孔鐵青,霍天行是從未有過如此臉色的。 霍天行讓田野坐下,這時,田野可以看到在霍天行背後的那一座保險箱前,紙灰斑斑,而且,在那保險箱上,也可看到焚燒過的痕跡。 “田野,你的荒唐已經夠了,今天'正義'公司出了不幸的事情!你有什麼意見嗎?” 田野說:“我的心情不佳,請老闆勿見怪!” “保險箱燒掉了……”霍天行氣急敗壞地說。 因為,那保險箱內,存有所有“正義”公司的檔案文件,全被燒掉了,也就是說,霍天行控制“職業兇手”所有的證件完全毀滅。 “霍老闆曾告訴過我一個故事,你的保險箱裝有電流,曾經有過一個叛賊,因為他偷開保險箱而告觸電喪命,為什麼現正有人偷開保險箱,而把裡面的文件燒毀了?” 田野問得霍天行口張舌結。無法辯護,因為那故事是他親口向田野說的。他默了半晌,說:“不管怎樣,我們'正義'公司出了奸細,到底是什麼人出賣'正義'公司,我們必需要查出來!” “霍老闆能用什麼辦法把奸細找出來!”田野問。 霍天行按電鈴,命工友招週衝進室。 週沖和田野是死對頭,兩人相見?分外眼紅,自然,週衝曾經在霍天行面前指責過田野是奸細,所以在態度上,無論如何,需得表現出他對“正義”公司的忠誠。 “霍老闆,假如你查出什麼人是奸細,我們將他剝皮抽筋!”他說。 田野咬緊牙關,不作言語。 霍天行知道他們兩人是冤家對頭,為避免衝突起見,命侍役搬進烈酒,每人分了一杯。 “現在我們要團結一致,對付外侮!你們兩個不得再有爭執!” 以後,霍天行便說出他的大計。 “我們現在需得改變戰略,展開大屠殺——以前積下的案子,需得在一個月內完全辦妥!”他說:“以轉移社會的視線!” 週衝對大屠殺很感興趣,但田野卻在惶恐,他著實不希望再殺人,在這罪惡的圈子裡繼續犯罪,但他回心一想,為霍天行做殺案,收入不弱。桑南施正等著需要錢,假如能賺進錢,給桑南施抵債,也是非常好的。同時,為避免霍天行懷疑起見,便說:“霍老闆的意見我非常贊同,但是現在警方對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注意,我們做工作,必須要有特別技巧,要不然,'弄巧成拙'會一敗塗地!……” 霍天行默了一默,因為他的保險箱焚燒所有文件完全失去,有許多未了的存案。失去了底子,全仗他的記憶,用紙寫了出來。一連有十多人,地址、價目、以及行事計劃,……好像一點也沒有差錯! 田野和周衝對霍天行的記憶力非常欽佩,於是,他們開始計議,分配工作由周沖和田野兩人各人分擔其半。週衝要表現他的能力,將困難進行的,全拉到自己的身上,田野並不和周衝相爭,他需要的只是錢,無所謂功勞。 週衝以為他得到勝利,頓時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 “田野兄,這一次,我們可以分一次上下了!” 田野忍耐,說:“周兄是老前輩,場面看得多,自然是你佔上風,小兄弟只跟著學習就是了!” 霍天行不願意他們衝突,即說:“除此以外,我們還得調查保險箱被焚燒的真相!” “霍老闆有什麼線索?”週衝問。 “對手的工作做得非常老練,保險箱上的指紋沒有,地上的足跡在離去時完全揩抹,地上只有揩抹過的痕跡,由此,可以證明下手的是內行人……” “他們是什麼時候動手的?……”週衝再問:“早晨還是晚上?” “在晨間,整間寶豐大樓沒有人,工友都在夢中,他們是用百合匙打開後門偷進來的,在出去時,街上有人發現兩個神色詭秘的人,一個較矮,是穿西裝的,另一個子高大卻穿中裝,這就是所有的線索!” “那穿西裝的是否老頭子?”週沖說:“假如以我的判斷來說,那人可能是司徒森!” 田野仍不動容,很平和地問:“我很希望知道大亞灣當時的詳情,司徒森既已入殼,桑同白、潘中元幾個都喪了命,而為什麼獨獨的會給司徒森逃脫活命?” 週衝即破口大罵:“……田野,你身為此案子的主持人,事後顛三倒四的沉緬在酒色之中,什麼事情也不管不問,主持動手的是你的手下丁炳榮和沈雁兩人……” 田野搶著說:“不,你弄錯了,'鴻發'公司策劃,兼負監督之責,茂昌洋行才是主持行動的,你派出了柯大勇這個人為什麼會喪了命?又為什麼連屍首也失了踪?” 週衝頓時額上青筋暴跳說:“柯大勇遭人暗殺,用石頭砸碎了腦袋……所以我說我們'正義'公司出了奸細!……” “不管奸細的問題,我只問柯大勇的死因,和司徒森是怎樣活的?”田野再說。 週衝很狼狽,似有爭取霍天行同情之意,咆哮著說:“試想我們的人在現場上出了問題,我們豈能把屍首留在現場上給人家做線索?……我把屍首捆綁了大石頭沉到海底里去!……有什麼做得不對嗎?” 到這時候,霍天行見周衝有欲動武之勢,不能再不說話了: “週衝,不要衝動,你只要把司徒森最後受傷的情形說出來就是了!” 週衝忿氣未平,悻悻然地說:“……當時,司徒森負了傷,但他似乎命不該絕,滾到一條岩縫之中,變成了很好的屏障,假如不犧牲人,絕對攻不進去,繼續槍戰約有十五分鐘之久,我們發現柯大勇被害,又接獲消息,知道警方的巡邏艇已向大亞灣方面駛來……我們只得撤退!” “由這樣證明,司徒森的確是活著了,那末這個偷開保險箱的人,其中一個自然有司徒森無疑!另外的一個可能是他的助手……”田野這樣猜想。 “不,司徒森的助手一連死了三個,我又派人盯住了他們私家偵探事務所其他的人,他即算能活著回來,也無法逃出我們的眼線……”週沖說。 霍天行不讓他們爭下去,即宣布會議結束,最後命令他們無論如何在三天之內將另外的一個人查出來。 “要比苗頭,這是你們的機會了!”霍天行說。 週衝冷笑一聲,因為他比田野有把握。
田野離開茂昌洋行後,距離司徒森約定在桑宅會面的時間尚早。他走進了酒肆小酌的。 “和司徒森一起的是什麼人呢?”田野自言自語說。他在想,其實那人是不是司徒森還不一定呢,至於另外的一個人,倒不必去擔心他……只要找到司徒森,另外的一個人不難把他找出來…… 田野空著肚子喝酒,一杯又一杯的,直向肚子裡灌去,他需得要把所有的問題解決,不管霍天行,不管週衝,不管司徒森……問題就是霍天行將實行大屠殺,要殺死許許多多的人……他將怎麼辦? ……假如為桑南施的債務的話,他可以為霍天行繼續做更多的惡事,為桑南施償債……他也可以拋棄一切,攜桑南施逃亡,逃出“正義”公司的羈絆,逃去桑同白遺下的所有債務! ……但當他想到三姑娘時,一切又化為烏有……。一瓶白蘭地已只剩下了一半,田野昏沉沉的好像病魔已失,只剩下疲倦和瞌睡及腹中雷鳴。他要了一客快餐,但菜還未端上來時,已經伏案大睡了……
時鐘指正了十二點,鐺,鐺,鐺……的響個不絕。 這不是一間著名的餐廳,也不是接近“不夜市”的區域,侍役要鎖上鋪門了,不得不將田野喚醒。 鐘聲未絕,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田野抬起頭來,眼前是昏花的。 侍役告訴他,是打烊的時間到了,請他走路。 田野記憶起,他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便是那宣告失踪的老警犬司徒森的邀請,在桑南施的家裡。 這是萬萬不能失約的,他看見壁上的時鐘已指正了十二時……不論生死存亡,他需得和司徒森會面,解決所有問題! 田野走出餐廳,腳步搖拽不定,自覺已沒有能力辨認道路,步行上堅道,無奈只有請餐廳的侍役,為他召了一部“街車”。抵達堅道桑宅時,已是十二點半了。 田野付過車資,他已有感覺,那屋子的情形已和昔日完全兩樣,並非為夜深的關係,滿目蒼涼,院子裡,落葉繽紛,那扇大鐵門,由於沒有閂閉的關係,隨著風聲“咿啞,咿啞”的發出聲響。 整幢屋子,一片昏黯,只有桑南施的寢室,一個窗戶透出燈光,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在內。 記得桑南施曾說過,司徒森曾用電話約田野來相談,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田野就是為赴約而來的。當他越過大鐵門時,驀的,有人在他的背上重重一拍,田野吃驚猛烈回頭,只見是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狀如流氓打扮。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田野以為是“正義”公司派過來監視他的人,頓時起了殺機,因為他和司徒森會面的事情若戳穿了。即無法在“正義”公司待下去,而且還有性命的危險,所以必須要殺他滅口。 “田野!不要動蠻,我是守在這裡給你把風的!”那人說。 “譚玉琴……原來是你!”田野看出來了,那是久別了的江湖朋友。 “是的,司徒老先生在屋子內等著你!” “怎麼?你和司徒森扎上了?”田野表露驚奇。 “我自從洗手改邪歸正後,絕對做好人,投明棄暗!有什麼不對嗎?” 田野開始明白,那盜竊“正義”公司保險庫的除了司徒森以外的另一個人,就是譚玉琴了。 但是,譚玉琴如何會和司徒森聯盟?倒是一個謎,記得不久以前司徒森曾接獲告密函,指霍天行的茂昌洋行是“職業殺人者組織”。但他被當局偵緝在案,豈敢出面和司徒森會面。 同時,司徒森在大亞灣負了重傷,被困在幽谷之中是怎麼逃出來的呢?是否譚玉琴的幫助呢? 這許多話,田野是無法問得出口的。他朝著洋房走進去,譚玉琴卻仍留在大門口間給他們把風。 桑南施聞門鈴,出來應門,田野一眼望進去,便可以看見那小老頭司徒森竚立在客廳中央,似乎是專誠等候田野光臨的。田野的心情忐忑,他不知道司徒森召他來的目的。但他不由自主的依時到達,也許是為了桑南施的原因。 司徒森瘦了很多,形容憔悴,但是仍然目光灼灼的。 “田野,久違了,我這個老頭子還留著活命和你見面,實在是不容易啦!”那老警犬說。 “老先生平安無恙回來,我很高興!”田野說。 “田野,可有人跟踪你嗎!”桑南施神色緊張地說。 “沒關係,我有一個弟兄在門外把風!”司徒森說:“現在讓我們到桑小姐的房間裡去談話!最好把客廳的電燈熄掉,同時,我還很抱歉,請你迴避一下!我要和田野單獨談話!” 司徒森要熄掉客廳的電燈,自然有他的用心,同時,為了桑南施的寢室內有凳子及床可坐以外,此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供坐著談話。這樣可使人誤為僅桑南施一人在屋中。 田野和司徒森在臥室內坐落,司徒森將房門敞開,為的是怕桑南施偷聽。 司徒森的態度非常溫和,他點著頭向田野說:“大亞灣的慘案,你已經清楚了!這是我畢生最大的失敗,中了賊人之計,自投羅網,至今,連累了我的老朋友桑同白丟了性命。我的聲譽一落千丈,實在沒有臉孔見人,所以我的失踪,是有理由的,希望你和我見面,還得嚴守秘密!” 田野不敢亂說話,他知道司徒森之故意失踪,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末簡單,絕對有他特別的用心,只是頻頻點頭。 司徒森又說:“我早已查出,你和霍天行的關係,你也是職業兇手的一員,所謂什麼'正義'公司的一個殺人者!除此以外在永樂東街的公寓之中,另外還有一個姓沈的,也是你們的同道……” 田野臉色大變,他不敢否認,也不敢承認,由於司徒森說話的態度溫和,他不能翻臉逞兇。 “你怎可以指沈雁是職業兇手呢?”田野很冷靜地說。 “這很簡單!我用的是'反間計',表面上,我收買沈雁監視你的行動,偵查你的底蘊,但他所給我的報告,完全和你的事實相反!這就可以證明,他存心給你掩護,假如不是同道的話,實不需要。同時他經常和金麗娃接觸大獻殷勤,足證他嫌疑重大,而且,還有扒頭的心理,準備搶你的位置呢!——其次,我先收買沈雁,再利用沈雁收買閻婆娘,其實呢,閻婆娘表面上是調查你,事實上是調查沈雁,沈雁中了計,他相信閻婆娘只是以錢為目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閻婆娘在沈雁的房間內搜出一支手槍,我命他用指甲油,塗了一個小點在他的每一發子彈上——在大亞灣血案的現場上,找出許多彈殼,還有指甲油點的標記!這是隨時可以拿出來作證的!……” “那你為什麼不報給官方?”田野問:“而且,我的手槍也一定同樣的塗有了指甲油了?” 司徒森一笑,“現在,事情已到了最後的關鍵,我要'擒賊擒王',破案,要把整個殺人組織一網打盡!” “那你又怎麼證明我是職業兇手?” “事實擺在眼前,你無法狡賴!不過,我可以證明你並非一個壞人,由大亞灣上的一幕,可見得你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田野沒想到他偷至大亞灣的一幕也已經洩漏了,他口張舌結,說不出話來。 “你已經知道,譚玉琴為他的拜把弟兄報仇,用盡方法,和'正義'公司作對,一切的線索,是佈在你的身上,你懂嗎?他是追踪你而來到大亞灣的……在那批歹徒撤退之後,他把我救出來,你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逮捕?……”田野慚愧而問。 “我說過,擒賊要擒王,你到大亞灣去,是違抗了'正義'公司的意旨,當時你也含有性命的危險……這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譚玉琴正跟踪著你,目睹你的一切,柯大勇那人,死有餘辜,不足為惜,但是你所殺的人雖為敗類,兇手畢竟還是兇手……” 田野知道已無法狡賴得掉,譚玉琴可以做他的證人,但回溯當時的情形,他處處小心,絕對不可能有被人跟踪的理由。同時,心中又暗暗的開始向譚玉琴咀咒,認為他不夠道義,出賣朋友,譚玉琴曾得到過他的恩惠不少,'正義'公司獲得線索,包圍譚玉琴的藏處要戳殺他時,田野曾經冒著性命的危險給他傳遞消息……。譚玉琴在貧困時,田野又曾仗義贈資……而今譚玉琴竟將他的秘密供給了這老警犬司徒森。 不過司徒森也可算夠道義的了,他將桑南施遣使開,免得田野當著桑南施面前受窘。 “你今天找我來,僅是為告訴我這個嗎?”田野倏然問。 “不!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極壞的青年人,走進邪途,僅是為環境所逼,現在,我願意開放一條自新的路,讓你悔改重頭做人,我的年事已老,極愛有作為的青年人,假如你願意答應的話,我絕對不追究過往……” 田野吶吶不能作言,他知道司徒森的問題絕對不會如此的簡單,必然還有要利用他的地方。 “你無需要多考慮,據我所知道,霍天行的所謂'正義'的檔案文件,全部收藏在他的茂昌洋行的保險櫃裡,那是有關你們每一個人的行為,殺人,及分贓的紀錄,但現在已經全部焚燒,他們再也沒有什麼足以要脅你的東西,你想脫離正義公司已經不是一天了,何不就趁此機會?”司徒森再鄭重地說。 田野仍在猶豫。桑南施卻忽然探進頭來報告。 “……那姓譚的剛才進來告訴我,屋子外面有幾個身份不明的人在那兒徘徊,關照你們注意!” 這是少女的好奇心,她老想潛到房門外偷聽司徒森和田野的談話,但可惜房門又是敞開著,她走近一步,即被司徒森發現。只有撒謊隨便找一些話說。 “別去管他就行了!”司徒森滿不在乎地答,復又問田野:“如何?我可以給你些許時間考慮!” 田野著實需要考慮。 “這是你最後的自新機會了,我希望你不要輕易錯過!”司徒森再說。 田野垂首無言,似乎對司徒森的逼問已經默認,事實也已經無法狡賴。有譚玉琴在門外守著。田野還能說些什麼?但田野回心一想,也幸好譚玉琴跟踪追至大亞灣去目睹一切,要不然,有誰能給他作證明,他的所以參加“職業兇手”,原是受環境迫壓,早有心脫離,而力與願違? …… 司徒森說:“我應該給你充分的時間作考慮,我該走了,以後桑小姐還需要得你多照應,假如你有什麼需要我的時候,可以給桑小姐留話,我會經常和她連絡的!” 司徒森沒有在桑南施面前當面拆穿他的底牌,使田野非常感激。 司徒森真的走了,他有譚玉琴給他做護衛,兩個人的行動都很機敏,一閃一縮遁出街外,還替他們扣上大鐵門。 田野踱出門外,忍耐著熱淚盈眶,這時,他心情如一團凌亂的絞紗,旁徨不知該如何去走下一步。他實有改邪歸正之意,但力不從心願。投向司徒森吧,看司徒森的力量實不能和霍天行相比,司徒森已經一敗塗地了那還有力量將他自火坑中救出來?假如為自己的生命著想,他應該繼續為霍天行效力,甚致於還要打擊司徒森置他於死地。同時,桑南施正急著需要用錢,替霍天行做事可以為她還債……但是,也許畢生的前途,就毀在司徒森手裡。 “田野,你在想什麼?”桑南施跟在他的背後,忽然這樣問。 “我在想……”田野揩去額上的熱汗,很難啟齒,吶吶說:“我在想,今後應走的路……” “司徒老先生說,要你改過自新,到底你犯了什麼錯呢?”她瞪著眼兒故作天真地問。 田野不願意回答,他背轉了身子,又有了新的問題湧現心頭,該告訴桑南施實話呢?還是假話? “我覺得你們都很神秘,究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呢?”桑南施仍不肯放鬆,“我很奇怪,司徒老先生失踪許久,突然間出現,又首先要找你!這又是什麼道理呢?你們都要變做神秘人物了!” 田野低頭無語,心理矛盾交織,最後,他有了決定:“司徒森既然不把真相告訴桑南施,他自己又何必把真相戳穿呢?” 桑南施再說:“司徒森曾關照你小心照應我,對嗎?” 這句話,田野不得不承認,也沒有不承認的必要,他點了點頭,桑南施便如小鳥般倒在他的懷裡。 “那末,該還有什麼事情,司徒老先生要你改過自新?重頭做人呢?”她仍要追問下去。 “你年紀太小了,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田野下了決心,在沒有必要時絕對不向桑南施洩漏。 “是否司徒老先生指你風流成性?要你悔改呢?” 這句話問得意外,田野被桑南施的天真打動,竟豁然大笑起來,其實他只要承認了這點,就可以敷衍桑南施一個時期了。
田野踏著晨霧歸去。當他離開桑宅時,發現竟連一個下人也沒有,還是桑南施親自出來鎖上鐵門的。 她告訴田野說:“家裡剩下一個女傭,竟也告了病假,命運注定如此,也沒有辦法,現在我每天洗衣裳燒飯,假如你方便,到我這裡來吃飯,我願意為你燒菜,請你嚐嚐我的手法!” 田野為她起了一陣苦笑,一個富貴幸福的家庭,一旦破敗如此,也著實令人惋惜了。 他踏在水門汀的行人道上,皮鞋發出橐橐之聲,晨霧不濃,也不淡,僅把眼前的景色蒙上一層薄紗。 桑宅在眼簾中漸漸遠去,在外表上,那座小洋房仍是雍容華貴小巧玲瓏,沒有誰能看得出它的內容淒苦?也正如桑同白在生的時候,誰都以為桑同白是個百萬鉅富,又有誰能知道他僅只是外表好看呢?桑南施畢生嬌生慣養一旦落在如此環境之中,真使人做夢也想不到呢。前路似乎茫茫那是因晨霧籠罩著的關係。 田野迷糊中又在想:他究竟應該投向司徒森方面,還是繼續為霍天行賣力? ……假如為桑南施的債務問題的話,他不惜以為“正義”公司繼續殺人,所掙來的錢,悉數為桑南施償債,也可說是桑老先生在生時積下來的陰德,應該有人為他的後輩著想。 田野回返公寓後,沈雁已給他通知,午間在鴻發倉庫開緊急會議。 田野知道,那是大屠殺的開始,這時候,他還沒有一個確定的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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