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蕾娜是為田野著想,她同情田野的失意,以為田野因為三姑娘之進入修道院而頹唐。她想援救田野,以為只要能把三姑娘說服,使她脫離修道院,和田野複合,即可一改田野的生活。她到聖瑪利醫院去了有三四次之多,每次都沒有找到三姑娘的影子,在最後一次,算是碰上了面。蕾娜向三姑娘勸說了約有半個多鐘點久,無奈三姑娘意志堅決,婉拒蕾娜之所勸。 她說:“我歸依了天主,自己覺得非常快樂……” 蕾娜的幻望便告失敗,逼使她放棄再為三姑娘及田野著想……
田野在床上醒來,感覺到頭昏眼花,天花板在頭頂上旋轉,搖盪,好像乘輪船一般。 這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天色不大好,幽黯幽黯的,但照說,酒早該醒了。 田野撫摸額上,始才驚覺,他在發高燒,是病了,也許是因為連日酗酒的關係。 他想爬起床來,但是能撐起身子的力量也感到困難,他意覺到自己似是快脫離世界的人啦。 “死了也好……這世界,我已經活夠了……”他喃喃自語說。 不久,有人在敲房門,推門進來的是吳全福的妻子。她探首進來說:“田先生,你該起床啦,洗臉水已經替你打好了,吳全福今早上已來看你好幾次,但是看見你睡得很熟不敢吵醒你,吳全福在醫院裡動手術後,身體還沒有復元,便又趕著他的書報社重新開張,又忙得很,不能久等你起床,匆匆忙忙的走了,臨行時,他曾關照我說近來你鬧情緒,天天酗酒,身體會搞壞了,所以叫我替你燒一點稀飯調調胃,快起床洗漱吧,我馬上替你把稀飯端來!” 吳全福的妻子是鄉下人,羅羅嗦嗦的說話一點也不動聽,但田野在孤寂當中,也感到有體溫暖,同時,他的內心更感到欣慰的是救回了吳全福的性命,而且“忠民福記書報社”的大患已除,最低限度,吳全福以後可以安安逸逸的做買賣過日子了。 他正想回答吳妻時,她又說:“吳全福說今天中午要回家吃午飯,假如你沒事,希望你能等他一等,他想和你談談呢!” 田野知道吳全福之所謂談談,就等於喃嘸念經,喃喃不休的像是禱告……這種罪比發高燒還要難受,所以馬上說:“不……勞煩了你,中午有事情我要出去……”一面,他掙紮起來穿衣裳。 “啊!不要出去!”吳妻顯得有點著急了。忙趨上前按捺田野繼續躺下。 “……還有呢,有一個姓桑人家的司機也來找你,我說你昨夜酒醉,已打發他回去,叫他中午再來的……” 田野在撐起來的一剎那間,發現他的床上,被褥上全有嘔吐過的痕跡,地上卻有水濕像是揩抹過的。 “你看,昨夜嘔吐得一塌糊塗,假如不是吳全福他的媽媽幫忙,才沒有辦法把你弄到床上去呢……” 田野更是慚愧不迭,他實在無法想起,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連什麼時候回家也想不起來。 倏然,隔壁的房間起了一聲咳嗽聲,是沈雁聽見田野在說話,知道他醒了,所以連忙趕過來。 “吳嫂子!我想有兩句私下的話和田野兄說說。可否請你迴避?”沈雁毫不客氣地向吳妻說。 田野欲加以申斥,但一個人有病在身,就什麼火氣都提不起來了,他竟忍下了這口氣。 吳妻是鄉下人,倒不在乎什麼禮貌,很快的,就退出房外,還替他們掩上了房門。 沈雁的態度,又不似原先對田野必恭必敬的了,他神氣活現,有不可一世的姿態,先燃著一根紙菸,坐落床沿,然後低下嗓子向田野說話。 “田兄,近來你倒底犯了什麼毛病?生活顛三倒四的,完全不成話了,我們都替你很焦急!” 田野聽得沈雁似乎有責備的口吻,不免就暗起怒意,他心中想,當他被提升為鴻發公司副理時,沈雁對他,有惟恐巴結不上的醜態,這會兒,他不過精神上受了打擊,生活意志略為消沉,沈雁便對他如此無禮。但田野自信,他權力還未被剝削,只要重新振作起來,相信霍天行和金麗娃還是對他信任的! “我們每天都在找你,白天找到晚上,晚上找到白天,都看不見你的影子,到底,什麼事情使你這樣荒唐?……”沈雁又說。 “你說的'我們,我們'是指什麼人?”田野耐著火氣問。 “……我是說霍天行和金麗娃我們……” “哦?我倒沒有想到你竟會爬升得這樣快?” 沈雁見田野動了惱,又略為有點膽怯,馬上語氣改變了。 “真的,霍天行已讓我找你好幾天,我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白天我起來看不見你的影子,晚上等到兩三點鐘不見你回家,要就是回來時醺醺大醉,和你說話也是咿咿啞啞的……說什麼,你也不會聽見,要知道,霍天行急著要找你談話啦!” “他不是叫我們暫時迴避見面麼?”田野悻悻然地說。 “也許出了什麼急事……”沈雁扔下煙蒂,鄭重地說:“實在告訴你也無妨……是司徒森那老鬼又出現了……” 這句話使田野的神色怔了一怔,似乎大禍又將告臨頭,他支撐起精神坐了起來。 “霍天行和我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可以用電話和他連絡!現在,他可能在洋行里!” 正在這時候,房門上又有人敲門,沈雁乃做賊心虛,頓時嗓子也哽塞了。 “誰?”田野沉著嗓子問。 “我——”推門來的是桑家的司機江標。 “啊,田先生,大小姐有了急事,請你馬上就去!” 這到使田野非常為難,他病了還無法得到安息,他知道桑南施的個性,假如事情不是急到了“燃眉”,絕不會找上門來向他低頭。難得大小姐有請,但是田野自覺四肢酸軟,好像連站起來的力量也沒有,渾身發著高燒呢,而且還有霍天行也急著要和他見面。 “不過,桑南施既在困難中,她在求援,假如不去幫她的忙,是否會被人誤為絕情?……”田野心中這樣一想,便下了決心,無論如何,扶病也得到桑南施家中跑一次。 看鐘點,已是正午,吳全福曾說過要回家吃飯找田野談話,田野覺得還是不和他見面較好,至少可以省掉他婆婆媽媽的一套。 田野讓江標在街上等候,支撐起精神洗漱更衣,又向沈雁說:“霍天行的事情我自己解決,我會打電話和他連絡,無需閣下費心,不過在老闆和老闆娘面前,以後還希望你多多關照啦!” 沈雁很尷尬,但是他沒有容人之量,連話也沒說,就匆匆退去。 吳全福的妻子已把稀飯給田野端進房來,另外有幾碟精緻的菜餚,有肉鬆、鹽水豆、咸蘿蔔、油炸花生。田野實在沒有胃口,一樣也吃不下去,但他感覺到異常的不好意思,吳全福的一家人待他都這樣親切,他怎好使人掃興呢? 吳妻將食物在藤桌上擺好後,笑吃吃地說:“吳全福馬上就要回來了。”然後就退出門去。 田野勉強端起稀飯喝了兩口,把菜餚弄亂,造成已經用過的樣子,然後輕輕推開房門,恰好吳妻進了廚房,他便以最快的動作,閃縮落下了樓梯。 汽車停放在公寓的門前,江標凝神地等候著,似有什麼心事似的。 田野鑽進車廂,汽車駛動時,田野說:“江標,你先給我開到對街的藥房去,要買一點藥!” “啊,田野先生,你病了麼?” “嗯,只是喝酒過多,有點頭痛就是了!”田野答。 江標吶吶地似有什麼話要說,但又不好意思啟齒,他遵照田野的意思,把汽車駛到藥房門前。 田野買了幾片頭痛退熱藥片,就在藥房中藉用了一杯溫水吞下,再次坐落在汽車時,江標算是鼓足了最大勇氣說話了。 “田野先生,假如您有機會,給我介紹個職業好嗎?” “你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另找職業呢?”田野問。 “不!我早被辭退了,桑小姐要把汽車賣掉抵債,這兩天還是找我回來幫忙的!”江標答。 田野嘆了口氣,桑南施汽車也要賣掉,她家中的窮困是可想而知了。 不一會,汽車已抵達桑宅,這時候,那花園的大鐵門敞開,有一輛搬運公司的大卡車正停在那座小洋房之前。幾個搬運工人,正把屋子內的傢俱,一件一件的搬上卡車去。 “怎麼?搬家啦?”田野呆了下,頓覺得眼前的情景有點淒涼。 “看!自從桑老先生死後,桑家似乎成了破落戶,一蹶不振,現在連傢俱都要賣掉來抵債了!”江標搖著頭,向田野說,也像嘆息,也像譏諷。 “不知道桑老先生在九泉之下知道這情形,會有何感覺?” “是賣傢俱嗎?……”田野露出感傷,這時候,他把自己的病也忘掉了。 “可不是嗎?唉!”江標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起來,桑老先生絕不是壞人,為人厚道,和靄,而且還是慈善家,但沒想到他的收場竟是如此……唉!恐怕這也是家門不幸,他的那位大小姐,可真是難侍候,在他們桑家當過下人的,可說是沒有一個不知道啦!簡直沒把我們任何一個人當人……” “在這個時候,你還是少說兩句吧!事情過去就應該算了!”田野攔阻他說下去。 “不,田先生,我並非是因為桑大小姐的家庭頹敗便說這話,事實的確如此——桑大小姐除了不當我們為人而用以外,平日老是喝喝罵罵的,其實我們能夠忍受,也只是看在桑老先生待我們好的份上,要不然有谁愿意受這種氣,有本事那一個地方不能找到飯吃呢?現在我們能看到桑大小姐的下場,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田野也深悉桑南施平日的大小姐氣息很重,的確是難得侍候的,也著怪江標會有這種反常的冷言冷語,但他覺得桑南施已處困境,在這時候豈可見難不助,袖手旁觀?而且還趁機“打落水狗”!他懶得再聽江標繼續說下去,放開腳步,直朝那座小洋房走過去。 那幾個搬運工人,仍在繼續槓出屋子內的傢俱,連收音機、地氈、茶几、沙發、檯燈、油畫,一件一件的,全給搬出來了。這些用具,當桑老先生在生之時,都是很名貴的,但這時候,已像舊貨一樣賤賣賤售了! 有一個禿頭戴黑眼鏡的人正在那兒點收,大概就是債權人的代表吧! 桑南施也站在那兒點交,她舅父卻沒在,桑南施倒也是一個非常倔強的人呢,臉上沒有悲傷流露,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工人搬出一件,她便在小簿子記下一件,不時還和債權人核對。 田野默立在門檻之前,觸入眼簾的是那間平日佈置得華麗奢侈的大客廳,已變得空空如也了。 “南施,讓我來幫你的忙吧!”田野趕至桑南施的身旁,突而其來地說。 桑南施抬頭,當她看見田野時,頓時眼眶一紅,自然而然的,那帳冊便被田野接了過去,但她還能把眼淚忍住。 田野什麼話也不說,只替桑南施繼續記帳,每出一件傢俱,便記上一筆。 “你們是什麼地方?”他問。 “不,我只是債權人代表,這些傢俱可以抵一萬元,其餘的欠款,可以再寬容一個星期!”那人答。 “哼!你們是認錢不認人的!”田野說:“以前,你們和桑老先生是好朋友,他死後,你們就馬上逼債,絕不講人情,對嗎?”因為田野的個子高大,臉孔又是凶神惡煞似的,看起來,有點嚇人,那人只得吱唔以應,立即把話題轉到另外方面去。 不久,該收的傢俱,全部點交清楚,那債權人代表便向桑南施道謝,說:“希望一個星期後,桑小姐能如約付款!這是大家的意思,至於債權人方面,他們還是希望你賣掉這間屋子!” 卡車滿載而去,桑南施的淚珠漱漱而下,目送那些華貴的家具遠離她去。 回顧屋內,除了地上的垃圾及窗簾布,已是空無一物,全屋上下,只有蕭條淒涼的氣氛。整間屋子裡,除了桑南施的閨房以外,所有的傢俱全已變賣,飯廳裡還有一套殘舊不值錢的凳椅……這根本不是償債的方法,但像桑南施這樣的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除此以外,她還能想得出其他的什麼方法呢? 田野自咎,桑南施曾經幫過他的忙,而他現在又為什麼不能設法幫她的忙呢? “我什麼都不在乎,電話、冰箱、鋼琴……一切都是身外物!但是這棟房子卻怎樣也不能賣,因為這是我母親所遺下來僅有的東西。說實話,我父親並沒有錢,媽媽倒是大戶人家,她和我父親結婚時所帶來的妝奩,全給我父親做了慈善事業,這是經逃難後僅留下來的一點錢,便蓋了這棟房子……” “但這不是辦法,總得想想辦法把欠債還清!”田野說。 “雖然不是辦法,但我有自己的想法,一定要把債務償清!”桑南施很堅強地說。 “那末你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呢?”田野說。 “嗓!你以為找你到我這裡來是為還債嗎?” “不,南施,你別誤會,我只想幫你的忙,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除了她的閨房外,桑南施已沒有地方可以接待田野,那小小的一間房間,有睡床、書桌、及各種運動錦旗。田野觸景生情,因為房中光線幽黯,正如他第一次做竊賊逃亡遁進這間陌生閨房時的情景一樣。 桑南施坐在床緣,似有躊躇,緘默了許久,忽然招呼田野,到她的床畔坐下。她拍著枕頭,說:“你坐在這兒!” 田野卻以為她想索吻,欲行鴛夢重溫,所以很快的趨上前去,將桑南施一把摟著。 往往,男女之間,都是如此,在另一方面失意,在情場上可以彌補。 但桑南施卻把田野推開,她說:“今天,司徒先生有電話打給我……” “你……你是說那老警犬?……”田野如遭遇了晴天霹靂。司徒森和潘中元叔侄火拼的一幕,頓時湧現腦際,“這老傢伙還沒有死嗎?……” “對的,他還沒有死,他告訴我,破案在即!只是我的父親命喪得冤枉,他說是中了敵人的奸計……”桑南施忍不住又告號啕痛哭。 “南施,你又何必……你是一個夠勇敢的人,為什麼不能面對現實,害你父親的是潘中元、潘彼得叔侄兩個。他們已經喪了命,也就等於你的父仇已經報了一半……” “但是殺我父親的兇手,卻還沒有找著!” “我負責,一定給你找出來……” “但是司徒老先生要找你!” “找我?”田野吃驚。 “對的,他要找你!他說,請你今天晚上十二點鐘,到這裡來見面!同時,還不得向任何人洩漏,你可以答應嗎?” 田野的額上,頓時冒了熱汗,司徒森為什麼要找他?這是最大的疑問,這老警犬居然能在“絕處逢生”擊破萬難,到這時候,一定要和他相見,這是什麼道理呢? “田野,你能答應我嗎?我對你絕對相信的!”桑南施再說。 “但是,我知道你只相信一個無能的老警犬!你的父親完全是被害在他的手裡!” 桑南施即時伏倒在枕上,痛哭流涕,斷斷續續地說:“到現在為止,能叫我相信誰呢?反正我不管,十二點鐘,你來和司徒先生見面……” 桑南施又是以富家小姐的派頭,以命令式說話,田野不樂,但他不希望和桑南施發生爭執,忍氣把事情敷衍過去,答應晚間和司徒森會面,因為他知道桑南施因為桑老先生的含冤不白刺激而變態,只有以最大的力量容忍,以後的恩仇,慢慢再行結算。 當田野告辭離開桑家時,桑南施卻追至大門口說: “司徒老先生曾關照我說,你可能把情報出賣,我猜想,你還不致於會告訴外人吧……” “姓田的不是個貪財的人,南施,你對我不信任,使我感到傷心!”田野答著,加快了腳步,離開了桑宅,這時候,他的心中,有著兩種想法,一是為桑南施複仇,叛離正義公司。一是為自己利害,幫助正義公司,出賣情報?把司徒森“斬草除根”……一了百了。
田野按照沈雁的關照,打電話和霍天行連絡。霍天行的情緒也略有緊張,說:“你馬上到茂昌洋行來一次吧!恐怕今後'正義'公司的環境不能和從前比……” 田野趕往德輔道中寶豐大樓。 原來“正義”公司出了極大的問題,田野的對頭,週衝、沈雁、金麗娃俱在坐。 正義公司的保險箱被人打開過了,霍天行曾向田野說過一個故事:他有一個手底下人,欲叛變“正義”公司,偷開他的保險庫,因為保險庫中裝載的,全是正義公司每一個職業兇手的檔案記錄,霍天行原是用這項記錄來要脅手底下人的,假如這些東西被人捏著,正義公司由上至下的人員,即會被悉數打盡。所以,保護這個保險箱,比任何的一切都來得重要。霍天行向任何人都說,他的那隻保險庫,上面裝置有巧妙的機關,那叛逆不明內裡,因而觸電而亡。 但是這會兒,事實已經證明,霍天行的保險箱已經被人開過,並沒有人觸電死在保險箱之前,只是保險箱內裝有特別的電流,假如有人不按規則扭動樞紐,裡面就會自動的觸電焚燒,所有一切的帳目檔案,全成灰。霍天行便大可以放心,一切的證據全消失了,正義公司也不復存在,沒有人能捏到他的一絲一毫證據,有著名的律師出庭,他當可宣判無罪。 這時候的情形正和霍天行所預先計劃的一樣,保險庫被人打開,但所有文件全付灰燼。他可以想像得出,此事是司徒森那陰魂不散的老警犬幹的。同時,又一定有人做內奸。 田野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個,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是屬於“聖蒙”方面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會告密。田野踏進“茂昌”洋行之時,霍天行臉孔鐵青,霍天行是從未有過如此臉色的。 霍天行讓田野坐下,這時,田野可以看到在霍天行背後的那一座保險箱前,紙灰斑斑,而且,在那保險箱上,也可看到焚燒過的痕跡。 “田野,你的荒唐已經夠了,今天'正義'公司出了不幸的事情!你有什麼意見嗎?” 田野說:“我的心情不佳,請老闆勿見怪!” “保險箱燒掉了……”霍天行氣急敗壞地說。 因為,那保險箱內,存有所有“正義”公司的檔案文件,全被燒掉了,也就是說,霍天行控制“職業兇手”所有的證件完全毀滅。 “霍老闆曾告訴過我一個故事,你的保險箱裝有電流,曾經有過一個叛賊,因為他偷開保險箱而告觸電喪命,為什麼現正有人偷開保險箱,而把裡面的文件燒毀了?” 田野問得霍天行口張舌結。無法辯護,因為那故事是他親口向田野說的。他默了半晌,說:“不管怎樣,我們'正義'公司出了奸細,到底是什麼人出賣'正義'公司,我們必需要查出來!” “霍老闆能用什麼辦法把奸細找出來!”田野問。 霍天行按電鈴,命工友招週衝進室。 週沖和田野是死對頭,兩人相見?分外眼紅,自然,週衝曾經在霍天行面前指責過田野是奸細,所以在態度上,無論如何,需得表現出他對“正義”公司的忠誠。 “霍老闆,假如你查出什麼人是奸細,我們將他剝皮抽筋!”他說。 田野咬緊牙關,不作言語。 霍天行知道他們兩人是冤家對頭,為避免衝突起見,命侍役搬進烈酒,每人分了一杯。 “現在我們要團結一致,對付外侮!你們兩個不得再有爭執!” 以後,霍天行便說出他的大計。 “我們現在需得改變戰略,展開大屠殺——以前積下的案子,需得在一個月內完全辦妥!”他說:“以轉移社會的視線!” 週衝對大屠殺很感興趣,但田野卻在惶恐,他著實不希望再殺人,在這罪惡的圈子裡繼續犯罪,但他回心一想,為霍天行做殺案,收入不弱。桑南施正等著需要錢,假如能賺進錢,給桑南施抵債,也是非常好的。同時,為避免霍天行懷疑起見,便說:“霍老闆的意見我非常贊同,但是現在警方對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注意,我們做工作,必須要有特別技巧,要不然,'弄巧成拙'會一敗塗地!……” 霍天行默了一默,因為他的保險箱焚燒所有文件完全失去,有許多未了的存案。失去了底子,全仗他的記憶,用紙寫了出來。一連有十多人,地址、價目、以及行事計劃,……好像一點也沒有差錯! 田野和周衝對霍天行的記憶力非常欽佩,於是,他們開始計議,分配工作由周沖和田野兩人各人分擔其半。週衝要表現他的能力,將困難進行的,全拉到自己的身上,田野並不和周衝相爭,他需要的只是錢,無所謂功勞。 週衝以為他得到勝利,頓時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 “田野兄,這一次,我們可以分一次上下了!” 田野忍耐,說:“周兄是老前輩,場面看得多,自然是你佔上風,小兄弟只跟著學習就是了!” 霍天行不願意他們衝突,即說:“除此以外,我們還得調查保險箱被焚燒的真相!” “霍老闆有什麼線索?”週衝問。 “對手的工作做得非常老練,保險箱上的指紋沒有,地上的足跡在離去時完全揩抹,地上只有揩抹過的痕跡,由此,可以證明下手的是內行人……” “他們是什麼時候動手的?……”週衝再問:“早晨還是晚上?” “在晨間,整間寶豐大樓沒有人,工友都在夢中,他們是用百合匙打開後門偷進來的,在出去時,街上有人發現兩個神色詭秘的人,一個較矮,是穿西裝的,另一個子高大卻穿中裝,這就是所有的線索!” “那穿西裝的是否老頭子?”週沖說:“假如以我的判斷來說,那人可能是司徒森!” 田野仍不動容,很平和地問:“我很希望知道大亞灣當時的詳情,司徒森既已入殼,桑同白、潘中元幾個都喪了命,而為什麼獨獨的會給司徒森逃脫活命?” 週衝即破口大罵:“……田野,你身為此案子的主持人,事後顛三倒四的沉緬在酒色之中,什麼事情也不管不問,主持動手的是你的手下丁炳榮和沈雁兩人……” 田野搶著說:“不,你弄錯了,'鴻發'公司策劃,兼負監督之責,茂昌洋行才是主持行動的,你派出了柯大勇這個人為什麼會喪了命?又為什麼連屍首也失了踪?” 週衝頓時額上青筋暴跳說:“柯大勇遭人暗殺,用石頭砸碎了腦袋……所以我說我們'正義'公司出了奸細!……” “不管奸細的問題,我只問柯大勇的死因,和司徒森是怎樣活的?”田野再說。 週衝很狼狽,似有爭取霍天行同情之意,咆哮著說:“試想我們的人在現場上出了問題,我們豈能把屍首留在現場上給人家做線索?……我把屍首捆綁了大石頭沉到海底里去!……有什麼做得不對嗎?” 到這時候,霍天行見周衝有欲動武之勢,不能再不說話了: “週衝,不要衝動,你只要把司徒森最後受傷的情形說出來就是了!” 週衝忿氣未平,悻悻然地說:“……當時,司徒森負了傷,但他似乎命不該絕,滾到一條岩縫之中,變成了很好的屏障,假如不犧牲人,絕對攻不進去,繼續槍戰約有十五分鐘之久,我們發現柯大勇被害,又接獲消息,知道警方的巡邏艇已向大亞灣方面駛來……我們只得撤退!” “由這樣證明,司徒森的確是活著了,那末這個偷開保險箱的人,其中一個自然有司徒森無疑!另外的一個可能是他的助手……”田野這樣猜想。 “不,司徒森的助手一連死了三個,我又派人盯住了他們私家偵探事務所其他的人,他即算能活著回來,也無法逃出我們的眼線……”週沖說。 霍天行不讓他們爭下去,即宣布會議結束,最後命令他們無論如何在三天之內將另外的一個人查出來。 “要比苗頭,這是你們的機會了!”霍天行說。 週衝冷笑一聲,因為他比田野有把握。
田野離開茂昌洋行後,距離司徒森約定在桑宅會面的時間尚早。他走進了酒肆小酌的。 “和司徒森一起的是什麼人呢?”田野自言自語說。他在想,其實那人是不是司徒森還不一定呢,至於另外的一個人,倒不必去擔心他……只要找到司徒森,另外的一個人不難把他找出來…… 田野空著肚子喝酒,一杯又一杯的,直向肚子裡灌去,他需得要把所有的問題解決,不管霍天行,不管週衝,不管司徒森……問題就是霍天行將實行大屠殺,要殺死許許多多的人……他將怎麼辦? ……假如為桑南施的債務的話,他可以為霍天行繼續做更多的惡事,為桑南施償債……他也可以拋棄一切,攜桑南施逃亡,逃出“正義”公司的羈絆,逃去桑同白遺下的所有債務! ……但當他想到三姑娘時,一切又化為烏有……。一瓶白蘭地已只剩下了一半,田野昏沉沉的好像病魔已失,只剩下疲倦和瞌睡及腹中雷鳴。他要了一客快餐,但菜還未端上來時,已經伏案大睡了……
時鐘指正了十二點,鐺,鐺,鐺……的響個不絕。 這不是一間著名的餐廳,也不是接近“不夜市”的區域,侍役要鎖上鋪門了,不得不將田野喚醒。 鐘聲未絕,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田野抬起頭來,眼前是昏花的。 侍役告訴他,是打烊的時間到了,請他走路。 田野記憶起,他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便是那宣告失踪的老警犬司徒森的邀請,在桑南施的家裡。 這是萬萬不能失約的,他看見壁上的時鐘已指正了十二時……不論生死存亡,他需得和司徒森會面,解決所有問題! 田野走出餐廳,腳步搖拽不定,自覺已沒有能力辨認道路,步行上堅道,無奈只有請餐廳的侍役,為他召了一部“街車”。抵達堅道桑宅時,已是十二點半了。 田野付過車資,他已有感覺,那屋子的情形已和昔日完全兩樣,並非為夜深的關係,滿目蒼涼,院子裡,落葉繽紛,那扇大鐵門,由於沒有閂閉的關係,隨著風聲“咿啞,咿啞”的發出聲響。 整幢屋子,一片昏黯,只有桑南施的寢室,一個窗戶透出燈光,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在內。 記得桑南施曾說過,司徒森曾用電話約田野來相談,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田野就是為赴約而來的。當他越過大鐵門時,驀的,有人在他的背上重重一拍,田野吃驚猛烈回頭,只見是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狀如流氓打扮。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田野以為是“正義”公司派過來監視他的人,頓時起了殺機,因為他和司徒森會面的事情若戳穿了。即無法在“正義”公司待下去,而且還有性命的危險,所以必須要殺他滅口。 “田野!不要動蠻,我是守在這裡給你把風的!”那人說。 “譚玉琴……原來是你!”田野看出來了,那是久別了的江湖朋友。 “是的,司徒老先生在屋子內等著你!” “怎麼?你和司徒森扎上了?”田野表露驚奇。 “我自從洗手改邪歸正後,絕對做好人,投明棄暗!有什麼不對嗎?” 田野開始明白,那盜竊“正義”公司保險庫的除了司徒森以外的另一個人,就是譚玉琴了。 但是,譚玉琴如何會和司徒森聯盟?倒是一個謎,記得不久以前司徒森曾接獲告密函,指霍天行的茂昌洋行是“職業殺人者組織”。但他被當局偵緝在案,豈敢出面和司徒森會面。 同時,司徒森在大亞灣負了重傷,被困在幽谷之中是怎麼逃出來的呢?是否譚玉琴的幫助呢? 這許多話,田野是無法問得出口的。他朝著洋房走進去,譚玉琴卻仍留在大門口間給他們把風。 桑南施聞門鈴,出來應門,田野一眼望進去,便可以看見那小老頭司徒森竚立在客廳中央,似乎是專誠等候田野光臨的。田野的心情忐忑,他不知道司徒森召他來的目的。但他不由自主的依時到達,也許是為了桑南施的原因。 司徒森瘦了很多,形容憔悴,但是仍然目光灼灼的。 “田野,久違了,我這個老頭子還留著活命和你見面,實在是不容易啦!”那老警犬說。 “老先生平安無恙回來,我很高興!”田野說。 “田野,可有人跟踪你嗎!”桑南施神色緊張地說。 “沒關係,我有一個弟兄在門外把風!”司徒森說:“現在讓我們到桑小姐的房間裡去談話!最好把客廳的電燈熄掉,同時,我還很抱歉,請你迴避一下!我要和田野單獨談話!” 司徒森要熄掉客廳的電燈,自然有他的用心,同時,為了桑南施的寢室內有凳子及床可坐以外,此外根本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供坐著談話。這樣可使人誤為僅桑南施一人在屋中。 田野和司徒森在臥室內坐落,司徒森將房門敞開,為的是怕桑南施偷聽。 司徒森的態度非常溫和,他點著頭向田野說:“大亞灣的慘案,你已經清楚了!這是我畢生最大的失敗,中了賊人之計,自投羅網,至今,連累了我的老朋友桑同白丟了性命。我的聲譽一落千丈,實在沒有臉孔見人,所以我的失踪,是有理由的,希望你和我見面,還得嚴守秘密!” 田野不敢亂說話,他知道司徒森之故意失踪,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末簡單,絕對有他特別的用心,只是頻頻點頭。 司徒森又說:“我早已查出,你和霍天行的關係,你也是職業兇手的一員,所謂什麼'正義'公司的一個殺人者!除此以外在永樂東街的公寓之中,另外還有一個姓沈的,也是你們的同道……” 田野臉色大變,他不敢否認,也不敢承認,由於司徒森說話的態度溫和,他不能翻臉逞兇。 “你怎可以指沈雁是職業兇手呢?”田野很冷靜地說。 “這很簡單!我用的是'反間計',表面上,我收買沈雁監視你的行動,偵查你的底蘊,但他所給我的報告,完全和你的事實相反!這就可以證明,他存心給你掩護,假如不是同道的話,實不需要。同時他經常和金麗娃接觸大獻殷勤,足證他嫌疑重大,而且,還有扒頭的心理,準備搶你的位置呢!——其次,我先收買沈雁,再利用沈雁收買閻婆娘,其實呢,閻婆娘表面上是調查你,事實上是調查沈雁,沈雁中了計,他相信閻婆娘只是以錢為目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閻婆娘在沈雁的房間內搜出一支手槍,我命他用指甲油,塗了一個小點在他的每一發子彈上——在大亞灣血案的現場上,找出許多彈殼,還有指甲油點的標記!這是隨時可以拿出來作證的!……” “那你為什麼不報給官方?”田野問:“而且,我的手槍也一定同樣的塗有了指甲油了?” 司徒森一笑,“現在,事情已到了最後的關鍵,我要'擒賊擒王',破案,要把整個殺人組織一網打盡!” “那你又怎麼證明我是職業兇手?” “事實擺在眼前,你無法狡賴!不過,我可以證明你並非一個壞人,由大亞灣上的一幕,可見得你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田野沒想到他偷至大亞灣的一幕也已經洩漏了,他口張舌結,說不出話來。 “你已經知道,譚玉琴為他的拜把弟兄報仇,用盡方法,和'正義'公司作對,一切的線索,是佈在你的身上,你懂嗎?他是追踪你而來到大亞灣的……在那批歹徒撤退之後,他把我救出來,你的一切,他看得很清楚……” “那你為什麼不把我逮捕?……”田野慚愧而問。 “我說過,擒賊要擒王,你到大亞灣去,是違抗了'正義'公司的意旨,當時你也含有性命的危險……這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譚玉琴正跟踪著你,目睹你的一切,柯大勇那人,死有餘辜,不足為惜,但是你所殺的人雖為敗類,兇手畢竟還是兇手……” 田野知道已無法狡賴得掉,譚玉琴可以做他的證人,但回溯當時的情形,他處處小心,絕對不可能有被人跟踪的理由。同時,心中又暗暗的開始向譚玉琴咀咒,認為他不夠道義,出賣朋友,譚玉琴曾得到過他的恩惠不少,'正義'公司獲得線索,包圍譚玉琴的藏處要戳殺他時,田野曾經冒著性命的危險給他傳遞消息……。譚玉琴在貧困時,田野又曾仗義贈資……而今譚玉琴竟將他的秘密供給了這老警犬司徒森。 不過司徒森也可算夠道義的了,他將桑南施遣使開,免得田野當著桑南施面前受窘。 “你今天找我來,僅是為告訴我這個嗎?”田野倏然問。 “不!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極壞的青年人,走進邪途,僅是為環境所逼,現在,我願意開放一條自新的路,讓你悔改重頭做人,我的年事已老,極愛有作為的青年人,假如你願意答應的話,我絕對不追究過往……” 田野吶吶不能作言,他知道司徒森的問題絕對不會如此的簡單,必然還有要利用他的地方。 “你無需要多考慮,據我所知道,霍天行的所謂'正義'的檔案文件,全部收藏在他的茂昌洋行的保險櫃裡,那是有關你們每一個人的行為,殺人,及分贓的紀錄,但現在已經全部焚燒,他們再也沒有什麼足以要脅你的東西,你想脫離正義公司已經不是一天了,何不就趁此機會?”司徒森再鄭重地說。 田野仍在猶豫。桑南施卻忽然探進頭來報告。 “……那姓譚的剛才進來告訴我,屋子外面有幾個身份不明的人在那兒徘徊,關照你們注意!” 這是少女的好奇心,她老想潛到房門外偷聽司徒森和田野的談話,但可惜房門又是敞開著,她走近一步,即被司徒森發現。只有撒謊隨便找一些話說。 “別去管他就行了!”司徒森滿不在乎地答,復又問田野:“如何?我可以給你些許時間考慮!” 田野著實需要考慮。 “這是你最後的自新機會了,我希望你不要輕易錯過!”司徒森再說。 田野垂首無言,似乎對司徒森的逼問已經默認,事實也已經無法狡賴。有譚玉琴在門外守著。田野還能說些什麼?但田野回心一想,也幸好譚玉琴跟踪追至大亞灣去目睹一切,要不然,有誰能給他作證明,他的所以參加“職業兇手”,原是受環境迫壓,早有心脫離,而力與願違? …… 司徒森說:“我應該給你充分的時間作考慮,我該走了,以後桑小姐還需要得你多照應,假如你有什麼需要我的時候,可以給桑小姐留話,我會經常和她連絡的!” 司徒森沒有在桑南施面前當面拆穿他的底牌,使田野非常感激。 司徒森真的走了,他有譚玉琴給他做護衛,兩個人的行動都很機敏,一閃一縮遁出街外,還替他們扣上大鐵門。 田野踱出門外,忍耐著熱淚盈眶,這時,他心情如一團凌亂的絞紗,旁徨不知該如何去走下一步。他實有改邪歸正之意,但力不從心願。投向司徒森吧,看司徒森的力量實不能和霍天行相比,司徒森已經一敗塗地了那還有力量將他自火坑中救出來?假如為自己的生命著想,他應該繼續為霍天行效力,甚致於還要打擊司徒森置他於死地。同時,桑南施正急著需要用錢,替霍天行做事可以為她還債……但是,也許畢生的前途,就毀在司徒森手裡。 “田野,你在想什麼?”桑南施跟在他的背後,忽然這樣問。 “我在想……”田野揩去額上的熱汗,很難啟齒,吶吶說:“我在想,今後應走的路……” “司徒老先生說,要你改過自新,到底你犯了什麼錯呢?”她瞪著眼兒故作天真地問。 田野不願意回答,他背轉了身子,又有了新的問題湧現心頭,該告訴桑南施實話呢?還是假話? “我覺得你們都很神秘,究竟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呢?”桑南施仍不肯放鬆,“我很奇怪,司徒老先生失踪許久,突然間出現,又首先要找你!這又是什麼道理呢?你們都要變做神秘人物了!” 田野低頭無語,心理矛盾交織,最後,他有了決定:“司徒森既然不把真相告訴桑南施,他自己又何必把真相戳穿呢?” 桑南施再說:“司徒森曾關照你小心照應我,對嗎?” 這句話,田野不得不承認,也沒有不承認的必要,他點了點頭,桑南施便如小鳥般倒在他的懷裡。 “那末,該還有什麼事情,司徒老先生要你改過自新?重頭做人呢?”她仍要追問下去。 “你年紀太小了,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田野下了決心,在沒有必要時絕對不向桑南施洩漏。 “是否司徒老先生指你風流成性?要你悔改呢?” 這句話問得意外,田野被桑南施的天真打動,竟豁然大笑起來,其實他只要承認了這點,就可以敷衍桑南施一個時期了。
田野踏著晨霧歸去。當他離開桑宅時,發現竟連一個下人也沒有,還是桑南施親自出來鎖上鐵門的。 她告訴田野說:“家裡剩下一個女傭,竟也告了病假,命運注定如此,也沒有辦法,現在我每天洗衣裳燒飯,假如你方便,到我這裡來吃飯,我願意為你燒菜,請你嚐嚐我的手法!” 田野為她起了一陣苦笑,一個富貴幸福的家庭,一旦破敗如此,也著實令人惋惜了。 他踏在水門汀的行人道上,皮鞋發出橐橐之聲,晨霧不濃,也不淡,僅把眼前的景色蒙上一層薄紗。 桑宅在眼簾中漸漸遠去,在外表上,那座小洋房仍是雍容華貴小巧玲瓏,沒有誰能看得出它的內容淒苦?也正如桑同白在生的時候,誰都以為桑同白是個百萬鉅富,又有誰能知道他僅只是外表好看呢?桑南施畢生嬌生慣養一旦落在如此環境之中,真使人做夢也想不到呢。前路似乎茫茫那是因晨霧籠罩著的關係。 田野迷糊中又在想:他究竟應該投向司徒森方面,還是繼續為霍天行賣力? ……假如為桑南施的債務問題的話,他不惜以為“正義”公司繼續殺人,所掙來的錢,悉數為桑南施償債,也可說是桑老先生在生時積下來的陰德,應該有人為他的後輩著想。 田野回返公寓後,沈雁已給他通知,午間在鴻發倉庫開緊急會議。 田野知道,那是大屠殺的開始,這時候,他還沒有一個確定的主意呢!